◉ 第 28 章

2025-03-22 07:09:35

其中一个纨绔子率先回过神来, 嚷嚷着:跑,快跑!另外四个纨绔子脸上爬满惊悚,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 在黑衣男人肃穆寒凉的视线中,飞快逃蹿了个没影。

嘉妩见危机化解, 松了一口气, 她用小手轻拍胸脯缓了缓后, 开口向黑衣男人道谢:多谢公子, 出手相助。

男人垂眼,目光落到嘉妩那张明姿艳色的脸颊上。

他双眼微眯, 露出异样又危险的光芒:姑娘,又见面了。

好熟悉的声音!嘉妩仰起头,看向男子的脸, 面前的男子相貌俊逸,眉目深邃, 正微微侧头睨视着她。

他那双狭长的眼中一片黑暗, 深不见底, 竟与上一世沈禁的那双眼, 略有几分相似。

但他的脸对她来说,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怎么, 姑娘不记得我了?他似笑非笑道。

熟悉的声音再次入耳,嘉妩终于恍然想起。

他的嗓音和今早在赌坊中告知她,沈禁就在京中的那位先生,同出一辙。

只是那时他立在屏风后掩去了身姿,所以她没能认出他来。

原来, 是他。

------嘉妩回到安远侯府时, 天边只剩下一丝夕光, 夜幕即将落下。

她往自己的小院行去,拐过一个墙角,就远远瞧见嘉言和莫忘立在芳菲院门外,似是在交谈些什么。

她心头一紧,赶忙疾步走上去。

可不能让沈禁和哥哥扯上什么关系。

哥哥——芳菲院外的两个男子听到她的唤声,纷纷侧头朝她看来。

嘉言见她打扮成婢女的模样,好笑地问道:妩妩,你去哪了?嘉妩跑到他的面前,喘了两口气,因奔跑而薄红的面上挤出一个微笑:哥哥,我......我出府去买了一些物件。

哦,是何物?为何不带个婢女护卫?妩妩,你昨日险些被伤,今后可要谨慎些,出府记得带些人陪着,否则哥哥会担心的。

嘉言从袖中拿出一块洁净的帕子,温柔地伸手去擦嘉妩额头上的细汗。

嘉妩明亮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愧疚,但嘉言的体贴关心又让她甜甜地笑起来:哥哥,妩妩以后会注意的,这次妩妩是上街去买了些女儿家私底下喜爱的小物件,所以才没遣人跟着我一起。

下次我一定带上人,不再让哥哥为我担忧。

她说完,看了眼一旁一言不发的莫忘,眼中划过一抹暗色,在袖中捏紧了一个物什。

那物件,可是她从赌坊中带回来,除掉他的东西。

莫忘察觉到嘉妩的目光,他抬眼轻描淡写地望过去,少女立刻撇开眼避开了和他的对视。

他扫了一圈她身上的婢女打扮,眼神淡漠,还夹杂着几分嘲意。

之前他只顾着思索自己的事,倒是不知道她何时从芳菲院偷溜了出去。

回来还说自己只是去买了些私密物。

买东西需要打扮成这副模样偷溜出去吗?这女人。

谎话连篇。

心思当如沙地中的石子,那样多。

护着她的人也多,比如这个嘉言。

他看得出来,她和嘉言之间的兄妹情义笃甚,而嘉言方才那番话,何尝不是在说给他听。

如果她外出不慎出了意外,不管她是不是瞒着所有人悄悄离府,届时侯府的这几个掌权人都会拿他是问,把这护卫不力的罪过扣到他头上。

毕竟,这女人是他们的掌上珠,心头肉,而他不过是个命如草芥的小小护卫。

不过不知为何,他见她和嘉言之间亲密的模样,心口竟又生出些许不适。

在他仅存的印像中,亲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字眼,一文不值。

他在这世上活了近二十年,好像从未体会过亲情的温暖。

因此,他并不能理解嘉妩和嘉言之间的感情。

他只是单纯的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如此要好,尽管那个人是她的哥哥。

他不明白最近自己的想法为何会变得如此怪异,明明他的心并不这样想,而身子却不受大脑的控制,总做出些令他匪夷所思,又感到羞耻的举动。

自从遇到她后,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明明他们二人之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利益关系。

再无其他。

嘉妩收回视线,面色如常,她侧头问嘉言道:哥哥,你刚才和莫忘在说些什么呀?嘉言忽然神秘兮兮地对她道:妩妩,哥哥带你去看出好戏。

嗯?什么戏呀?去了就知道了。

------夜色如墨,裴国公府的某处府墙之下。

一行人巧妙地躲过哨兵的巡逻,从墙外成功翻到墙内。

廊下的灯笼照出朦胧的烛光,为宁静的公府镀上一层淡纱,浓密的灌木之后,依稀可见四个身影。

正是嘉妩,嘉言,莫忘,还有嘉言身边最得力的护卫——思危。

嘉妩用一袭夜行衣裹住全身,只剩一双漂亮且会说话的桃花眼露在外面。

她看一眼四周,小声且好奇地问道:哥哥,我们来裴国公府做什么?嘉言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只唤道:思危。

身后的小护卫思危听令,从身后将布包抛到前面,当着三人的面,利索地从中掏出一系列家伙。

嘉妩抬眼一看。

只见那布包中,有一件白大褂,一个黑色长发套,数根比她的小臂还粗的麻绳。

甚至还有女子用来上妆的胭脂水粉!这......嘉妩满脸惊讶,哥哥,你想做什么?嘉言面上笑意吟吟,黑色晶石般的眼中却显现出几分冷然。

去替你出气。

他抚了抚嘉妩的头,声音低沉道,这世上谁若敢欺负你,哥哥就替你欺负回去。

没有人可以欺负我家妩妩。

---墨蓝色的夜空中,乌云蔽月,月暗星稀,裴思月从裴国公夫人陈氏的房中请安出来,往自己的院子行去,她的贴身婢女小银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她的前面,一寸一寸谨慎地探路。

路过自家花苑时,裴思月面无表情停在月季花圃前,她伸手捏住其中一株嫣红的月季,用指腹反复摩挲花瓣。

突然之间,她脸色一变,戾气顷刻浸染她的眉心,她用力张开手掌,一把抓过那些硕大的花朵,整个地撕扯下来。

月季枝干上瞬间变得光秃,残存的碎瓣落入泥泞之中。

裴思月满脸烦躁和担忧,在鹅卵石铺成的园径上来回踱步,手中不断蹂,躏着月季花瓣,直到那些鲜红的花瓣都被彻底揉碎,染得她满手汁液,在幽暗的灯光下,像极了满手暗红的血。

小银见自己的主子焦躁不安,屏气凝神垂下头含胸瑟缩着,提着灯笼,一句话也不敢劝,生怕裴思月又将气撒到她身上。

把灯笼抬高些!没吃饱饭吗?猝不及防的一声大喝,几乎响彻了整个花苑。

小银吓得浑身剧烈地颤栗,抬头望见裴思月因愤怒而变形的脸,几乎怕到连站都站不稳,手忙脚乱地抬起灯笼,却不慎没能拿稳。

灯笼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圈,里面的烛油溅落出来,扑在灯笼纸上,火星一冒,整个灯笼都点着了。

火舌蹭的一下冒了上来,和着火气,竟蹿上足足有半人高。

裴思月和小银皆被此景骇住,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小银下意识护住裴思月,不让自己的这位主子受到任何损害,自己额前的秀发却被蹿上来的火舌烫焦。

两人退到安全的位置后,小银立即跪在裴思月脚下。

姑娘,姑娘,小银不是故意的,让姑娘受惊了,还请姑娘饶过小银这一次,小银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银的额头磕出点点血痕,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而裴思月毫不为之所动,她今日本就在嘉府受了气,那个被她指示着去绑架嘉妩的护卫也一直迟迟没有回来复命,她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无法准确的判断自己当下的处境。

看今日那个嘉言对她的态度,他似乎也已经发现了什么,若是被他知道了是她害的他妹妹,恐怕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一想到这里,裴思月心中就堵得慌,那股子郁气在胸腔中越积越多,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却无法排解。

眼下她正愁找不到出气筒。

小银也是可怜,竟在这个时候撞了上来。

裴思月暴戾的性子一下子就被点燃,她双颊被极白的水粉盖着,面上浮现阴冷的微笑,像极了话本中提到的反派女祭司。

她蹲下身子,用细长的,沾染上鲜红花液的指甲,挑起小银瘦削的下巴。

小银害怕地瞧着她,嗓音发抖:姑娘...姑娘,啊——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

裴思月把手中被揉碎不成形状的花瓣,全部一股脑全拍在了小银的脸上。

刹那间,小银的脸上一片狼藉,湿碎的花瓣贴在她的额头和面颊上,鲜红的花汁横流。

裴思月还是觉得不够解气,无法倾泄她心中的愤恨,她从花圃中折了一根满是刺的月季花茎,往小银身上狠狠抽去。

铺天盖地的鞭笞,如暴雨般坠落在小银瘦弱的身子上。

小银咬着牙呜咽,双手死死抱住头,往一边匍匐,她甚至不敢痛呼出太大的声音,更不敢逃走。

因为她一旦逃开,只会更加激怒裴思月,受到更残忍的虐待。

裴思月手起手落,一下又一下铆足了劲抽打小银,还一遍骂她:小贱蹄子,不长眼,犯到我身上,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漆黑的夜幕下,一只惨白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穿过那层及腰的黑发,搭在她的肩膀上,手指上涂着血红的丹蔻。

裴思月抖了抖肩:滚开,别烦本姑娘教训这小蹄子。

但那只手就像黏在她的肩上,怎么抖都抖不落。

裴思月烦了,停下手中的毒打,整理好被弄乱的头发,想转身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不长眼。

她脚下的小银颤巍巍抬起头,看到她身后的那个东西后,遽尔双眼睁圆,微微张开铁青的唇,大喊一声:鬼啊!恐惧将小银满是伤痕的脸拉扯到变形,她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仓皇逃开了。

裴思月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突突打起鼓来。

一时间,花苑中只剩下她一人。

而那只恐怖的手却还搭在她的肩上。

凉风乍起,裴思月只觉得身后寒气直冒,不停侵袭着她的身子。

怕什么!定是有人恶作剧!这世间根本就没有鬼!裴思月这样安慰自己,她强打着精神,握紧手中的月季枝条,慢慢侧过头去。

在看到肩上那只惨白的手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胸腔中开始泛起恐惧的酸水。

就在快要看清身后的东西时,那东西忽然急速一闪,从她的头上掠了过去。

裴思月只瞧见白茫茫的一道影子,但那东西粗糙的黑发却从她的脸上拂过去,留下一片冰凉。

是谁?谁?谁在本姑娘身后装神弄鬼?!给本姑娘出来!她四处张望,诚惶诚恐,大声叫骂起来。

但周边安安静静,除了她,一切如常。

夜色渐渐深重,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周围一片漆黑。

裴思月的一双眼珠子不断在眼眶中打滚,张皇地观察着四周,她表面强硬,但其实内里已经惧得要死。

她丢掉月季枝条,抬脚就往自己小院地方向狂奔,企图离开这个地方。

刚跑到花圃边沿,假山上急速坠下来什么东西,堪堪倒挂在她面前。

啊!——裴思月尖叫一声,终于看清了哪张鬼脸。

面前的东西身披一件极其宽大的白色大衫,一头乌糟糟的长发,直垂到地上。

最可怕的是黑色长发后露出的那张脸。

龇牙咧嘴,七窍流血。

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倒着淌出,一滴滴落在小径上,晕开一个个墨色点痕。

裴思月骇的花容失色,转身就想再逃。

而那个鬼影反应极快,一眨眼功夫又到了她的面前,死活不让她走。

裴思月脚都软了,终于绷不住,她哆哆嗦嗦道:我我,我从未害过人,你该找谁找谁去,反正与我无关!鬼影朝她飘近一步,空灵地声音幽幽响起:哦?是吗,那姑娘为何要让我去害人呢?姑娘知不知道,我为此送了一条性命,我好恨啊——这道声音阴恻恻的,像极了恶鬼哀嚎。

裴思月瞪大了眼:你,你,你是顾屠?顾屠,就是那个被她派去绑架嘉妩的彪形大汉。

鬼影开始围着裴思月疾飘,哀嚎声再次响起。

姑娘,为何要让我去害人,为何要害我性命,为何你不偿命——裴思月畏怕不已,那难听惊悚的声音如魔音穿耳,时时刻刻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顾屠确实是她叫出去教训嘉妩的,她只是想败坏嘉妩的名声,没想过要害人性命。

可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嘉妩好端端的毫发未损,而顾屠却始终没再回来过。

不曾想,顾屠他是死了,还变成了鬼回来跟她索命。

她破罐子破摔,抱头蹲下身来,哭着喊道:顾屠,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让你去吓吓嘉妩那个小贱蹄子,我没料到会这样的。

顾屠,你从前不是喜欢我吗?心悦我吗?你不是说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做吗?顾屠,你一定不舍得杀我吧。

你放了我,告诉我你的尸身现在何处,我去给你风光大葬,好不好?你放过我!鬼影皮下的思危见她这样,乐了。

不远处藏身于绿灌木后的嘉妩和嘉言相视一眼,她掩住唇,笑了笑。

虽说她平日里虽柔柔弱弱,但她并不一味的愚善。

看着恶意伤害她的人受到惩治,她心下觉得爽快极了。

同时,哥哥嘉言护着她,偏袒她的举动,又让她感觉到了极强的安全感。

这一世,她不再孤立无援,她有哥哥的关怀,也有爹娘的疼爱。

她的家人们都还在。

嘉妩看向嘉言,那双美丽洁净的眸子里显现出感激,敬爱的辉光。

这辈子,她一定要他们好好的。

嘉妩不觉,在她身后,另一个男人正暗暗注视着她的背影。

莫忘看着面前的少女眉目含情,盯着另一个男子,他在心底冷嗤一声。

世子,姑娘,我们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他冷声开口,提醒嘉言和嘉妩。

嘉言望向花圃中的那两个人影,道:不急,再等一会儿。

莫忘抿抿唇,目露不屑,不再说什么。

幼稚。

两个幼稚鬼。

不,是三个,幼稚鬼主子,和他们的幼稚鬼下属。

不得不说,这个侯府世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为了给自个妹妹撑腰,连脑子都丢了。

这是裴国公府,一公府邸,岂由他们恐吓府上嫡女,肆意妄为那么久?若被发现,可就不好收场了。

到时候别怪他没提醒这两个蠢货就行。

莫忘一脸冷漠,双手抱胸,兴致缺缺地看向思危和裴思月那边。

思危哑着嗓子,用刚才的悚人声音道:既然我心悦你,那我不更应该拿你随我一同去地府吗?我岂能丢下你一人苟活于人世呢?有你陪着岂不更好。

裴思月浑身一僵,她连忙抬起头来疯狂摇头:不不不,顾屠,这件事,啊对了,这件事其实与我无关啊,是柳家的柳玉璇让我这么干的!她说这样可以扳倒整个嘉府,我之前在气头上,只想着整治嘉妩,我只是被她利用了啊!顾屠......她慌乱到了极点,几乎要双膝跪在思危脚下苦苦哀求。

嘉言听到裴思月这话,剑眉不可抑地蹙了蹙,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微敛。

照裴思月刚才那番话的意思,说的便是柳家要针对他们嘉府,甚至还要扳倒他们一家。

但在他的记忆中,他们嘉府向来和柳家进水不犯河水,并无仇怨。

可那个在思危身前惶恐至极的女子,说这话时,目光毫不躲闪,几乎是一口气吐出这些话的,并不像在撒谎。

若她说的是实话,那柳家为何要这样做?身边的少女揪住他的衣袖,摇了摇道:哥哥,时候不早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困了。

嘉言眉眼舒开,道:好。

他握拳放在唇边,吹出一声仿鸟叫的哨响。

那边思危听到哨响,立即从裴思月面前消失,他蹿上树梢后,又跳下花苑的围檐,使了些障眼法回到嘉言身边。

世子,我回来了。

思危脱下身上的白色大衫和头上戴着的假发套,露出一张朝气蓬勃的年轻俊脸。

嘉言道:好,今日你做的很好,回府后有赏。

思危抱拳爽快道:多谢世子。

回府。

是。

四个人照着原路离开,然而此时广袤的夜空中,骤然射来一只冷箭。

直直朝着嘉言的方向。

世子小心!思危想都没想,直接扑上来护住嘉言。

那只翎羽长箭咻——的一声,正中思危的背心。

巨大的惯力,迫使思危超前倒去。

嘉言呼吸一窒:思危!他转身伸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扶住思危,双眼快速转动,上手检查思危中箭的部位。

还好,没有伤到要害。

嘉言和莫忘几乎是同时抬头,嘉妩怔住片刻后,也仰头往箭射出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墨蓝色的夜空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裴府高高的瞭望阁上。

那人手中握着一只短弓,还维持着拉弦的姿势,见三人齐齐望过来,他放下手中的弓,弩。

是裴长卿。

裴国公已过世的原配夫人生的嫡子。

裴家大公子,裴长卿。

不知何时,乌云退散,圆月升空,裴长卿背对着那一轮皓白的月盘立着,皎洁的月光洒落,修饰着他完美高大的身姿。

花圃外的三人都瞧不清他的脸色,却见他右手缓缓抬起,动作优雅矜贵,伴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莫忘第一个感应到事态不妙,他呼道:不好,快走!嘉妩还在不明所以,就被他攥着手腕,往前飞奔。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高阁上的男人右手打下,霎时间,他身后数百只箭齐放。

密密的短箭悉数穿透月光,若流星划过天际,朝四人射来。

嘉言抽出身上的剑去砍断射过来的短箭,大喊道:莫忘,保护我妹妹!莫忘没应他,只握紧尖利的匕首,挡到了嘉妩身后。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快跑,别拖我们后腿。

嘉妩咬着下唇,边跑便往后看哥哥的情况。

嘉言对她喊道:妩妩,先顾好自己,哥哥没事!嘉妩也意识到自己不会武功,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她只能跑快些,尽量不让哥哥多分出心思去护她。

她咬咬牙,不再回头,奋力往前奔跑,刀剑和短箭相击的声音不断传入她的耳中,多少次箭矢擦过她的裙摆,扎在地上。

她心跳如雷,好在一路跑来,并未听见有人中箭的声音。

不消片刻,四个人回到刚才翻墙而入的高墙之下。

远处火光四起,他们已经惊动了整个裴国公府。

莫忘收回匕首,宽阔的额前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他越过嘉妩,来到高墙之下,蹲下身:上来。

身后的姑娘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柔软馨香的女体贴上来,莫忘的身躯僵住片刻。

她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蹲下身不是为了背她,而是让她踩他的肩,自己爬上去。

她倒好,直接上来对他搂搂抱抱。

她刚才不是还在和她哥哥惺惺相惜,兄妹情深吗?她怎么不让他哥背她上去。

果然,这女人或多或少还是贪图他的身体。

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密,亦越来越响。

莫忘抬头望了眼高大的府墙。

这个女人娇娇弱弱,她得爬到什么时候?他冷哼一声。

罢了,他就牺牲一会儿,让她再占点便宜吧。

他伸手拍了拍少女柔软的手臂,道:抱稳了,待会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少女声若蚊喃,乖巧地嗯了一声。

莫忘开始攀墙,在手掌触到围墙最顶端时,却滑了下来,险些重新掉到地上。

不过,还好他留了个心眼,另一只手掌没有立即攀上去。

身后紧紧搂着他的姑娘也呼吸急促了几分,好闻的香气从她的身子上散发出来,越发凶狠地侵占他的鼻间。

他整个人都像是浸在香甜的花海之中。

她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何会香成这样?可耻的是,他不得不承认,她身上的香气,他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几分向往。

但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莫忘不禁有几分嫌弃此刻,又一次被她蛊惑的自己。

他伸掌到眼前查看。

粗砺的手掌上,一片油亮。

这,是油?他浅闻手掌,又将手指合拢,在指腹间揉捻片刻。

得到一个结论:这种液体的确是油,但不是普通人家用来做膳的油。

这是一种名为吞的油体,见血方溶。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知道这些,只是他一见到此物,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与吞油相关的东西。

就像他从前专门学过,并为此训练过一样。

莫忘不再多想,飞快用手掌在墙上磨出鲜血,并对他斜下方背着思危的嘉言道:世子,围墙上浇有吞油,人血可溶。

话毕,他不再停顿,重新攀上去,带着嘉妩成功翻上了墙。

两个人跨坐在墙上等嘉言和思危上来。

嘉言没有莫忘和思危身手好,他自小养尊处优,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学的武学也多半是纸上谈兵,并没有多少实操。

眼下思危受了伤,他背着思危,行动也就没有那么敏捷。

嘉言也学着莫忘,在墙上磨破了自己的手掌,一步一步往上攀。

可就在快要爬上墙时,一只短箭射了过来,不偏不倚,扎在他手掌的正上方。

这支箭来的猝不及防,他一个不慎,脚下打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彻底失衡,即将要掉下去时,思危松开他,自己如一只被箭射中的鹰,坠落下去。

世子!你们快走!别管我!嘉言回过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时目眦欲裂,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哥哥!思危!嘉妩朝他们伸出手,焦急地唤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二人一前一后跳了下去。

远处火把散出来的光越来越盛,眼看着裴府的人步步逼近,莫忘扯住嘉妩的手腕,打算往裴府外跳:我们走。

嘉妩不依,挣扎着要脱开他的手:不!我不走!我要去救他们!莫忘眉头一皱,上前圈住她的腰肢,不由分说就要往下跳,而怀里的姑娘却是发了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他吃痛松开她。

少女一挣脱他的手,又想往墙内跳,莫忘下意识再次攥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

她握紧白嫩的拳头,不停抡打他的胸口。

你放开我,放开我!你不去救我哥哥,我自己去,用不着你!莫忘讥讽她道:你去?你自己都是我带上来的,你怎么救他们两个?那也不用你管!你逃命去吧!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给我松开!你说什么?我让你放开!自己逃命去,再也不要回来了!闭嘴!莫忘双手钳住少女的细肩,眉眼间生出怒意。

少女的一双眼眸中泪光闪动,她双肩耸动,两行清泪从她浅薄如纸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他的心口又开始疼起来,一阵阵刺痛,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心房。

又来了,这股子莫名其妙的痛意!他心烦意乱,吓唬她的话脱口而出:别哭了!再哭咬你!少女似乎真的被他吓住,当即止住泪,她抖着上唇,哼哧了两下,一双泪眼雾濛濛的,震惊又害怕地看着他。

莫忘逼近她的脸颊,没好气道:我去救他,你在这给我乖乖等着!他说完,不等嘉妩反应,就往下跳去。

跳下去的那一刻,莫忘觉得自己是疯了。

疯得没了理智。

但一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他就气狠了。

刚才她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他要去逃命?什么叫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虽说他确实不想去救嘉言那个蠢货,但这个女人着急甩掉他的样子,当真可恨。

她是想要毁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呵呵,那他三番五次地救她,岂不是白费功夫,他才没那么蠢!想就这么赶走他,想都别想!他还没得到他应得的东西,怎能善罢甘休?他现在选择去救她哥哥,不过是想从她这谋取利益。

仅此而已。

绝不是因为她!是的,一定是这样。

莫忘固执地在心里这样想着。

------四个人相互搀着,回到安远侯府时,已是深夜。

嘉言和嘉妩把受了重伤的思危送到了府医那。

出来时,嘉言面带歉意,对嘉妩道:妩妩,今日的事是哥哥不好,哥哥太鲁莽了,险些伤到你,今日你吓坏了吧。

嘉妩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劝慰他道:哥哥,你也是为了护我,出了这样的意外并不是你的本意,还好我们受得伤都不重,哥哥你不要过多愧疚,当心身子才好。

她越是这样说,嘉言便越觉得难受,眉心见流露出忧伤,他把嘉妩送到芳菲院前。

妩妩,哥哥明日再来看你,早些歇息。

嘉妩知道他要去照顾思危,点头道:嗯,哥哥也要早些歇息。

嘉言望了她几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嘉妩目送着嘉言离开,她的手伸进袖中,摸索着一个物件,神色有些复杂。

今日午后,她去赌坊再次偶遇了那位先生,并向他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和诉求后,那位先生给了她一支玉质短筒,据他所说里面装的是一种名为凝魂露的香液。

那位先生还告诉她,如果每日在人的衣衫或被盖中撒上几滴凝魂露,不出半月,那人就会每日神思恍惚,精神倦怠,如失了魂魄,最后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而且凝香露这种香液极易挥发,所以也不易被人察觉。

可以真正做到杀人于无形。

傍晚她将此物拿回来时,还想着用凝魂露来除掉沈禁,没想到......他前不久才救了她,还救了她哥哥。

嘉妩叹了口气,她转身礼貌性问面前的男子:你今日,还好么?莫忘没答话,从裴府回来,他便一直臭着一张脸,仿佛有人欠了他几千两金子。

他被磨破的手心,方才已经在府医那包扎过了,他也没说自己身上还有别的伤。

既然他不理她,她就当他此刻好得很。

嗯...那你也回去歇息吧。

她冷淡地道,明日准你一日休沐,不用来值班了。

嘉妩说完,抬步就往芳菲院里走,刚迈出一步,手腕却又被人握住。

身后的男人脸色阴沉,一把拽过她的身子,往自己住的小垮院走去。

你做什么!你...唔...唔...男人捂住了她的唇。

芳菲院和莫忘的小垮院离得极近,几乎一盏茶的功夫,嘉妩就被莫忘带到了他住着的屋子里。

一进屋,莫忘便一脚踹上门,并利索地上了锁。

他松开怀里扭来扭去挣扎的少女,将她抛到自己的小木榻上。

小木榻上整整齐齐垫了一层薄被,并不会摔疼了她。

少女的嘴一得到释放,就惊慌地骂他道:你做什么!你这个混蛋!她从木榻上爬起来,就想要下床,莫忘倾身压过去,两只长臂撑在她娇身两侧,阻止了她的逃离。

他用一双阴鸷的墨瞳盯着她。

两个人近在咫尺对视着,双方的气息喷洒出来,谁也不让着谁,在空中互相交缠,吞噬,侵占。

少女见他不愿放她走,不断拍打着他的手臂:走开,你走开!你到底要干什么!莫忘不胜其烦,身上新增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伸手,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少女两只手腕,举起来禁锢在她的发顶,另一只手搭上她腰侧的衣衫系带,扯开一小节带子。

姑娘再叫大些声,最好把所有人都喊过来。

他沉着嗓音威胁她道。

身下的姑娘咬住唇,双眸中又泛起泪意,眼尾染上桃花般的粉色,眼角微微上挑,妩媚至极,勾人不已。

她瑟缩着窈窕的身子,声音小了不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男子松开了她的衣带,狼一般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黢黑的眸中如打翻了一汪墨,依稀可见愤怒,不满等各种不良情绪充斥其间。

嘉妩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他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弄死她吧?!正想着,却听见他一字一句冰冷地控诉道:今日你咬了我,还想赶我走,你想毁约?他的脸冷若冰霜,隐忍着怒意。

但嘉妩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硬生生地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委屈?她掀起浓密地眼帘,望入他黑沉沉的眼中。

抱歉,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所以我有些口不择言,那些话并非我的真心话。

男子依旧阴沉着脸,似乎对她这个说辞不太满意,握着她手腕的手指渐渐蜷紧。

她吃痛,又道:你放心,我会履行我们的约定。

他手上的力道并未减轻,仍然黑着脸,一语不发。

嘉妩有些心烦:那你说,你想怎么样?莫忘垂眼,定定地觑着身下的姑娘,她眉眼灵动,玉额瑶鼻,唇红齿白,一张小脸灼若芙蕖。

他细细看了良久,开口道:我要咬回来。

你说什么?嘉妩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咬回来。

莫忘重复道,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我们扯平。

嘉妩满脸震惊:你,你确定?莫忘十分坚定:确定。

嘉妩茫然道:那你先放开我。

咬一口......就咬一口,她咬了他的手臂,那她也给他咬一次手臂吧,就当是被狗咬了,回去好生沐浴清洗一下就好。

莫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道:不咬手,咬什么地方我来定。

啊?为什么?你先咬我的。

可是,我咬的是你的手背呀。

那也是你先咬我的。

......看他这不咬上一口不罢休的架势,嘉妩无可奈何,她放弃挣扎,生无可恋地闭上眼道:那你轻,轻点......我怕疼...见她妥协,莫忘不自知地唇角掀起一丝笑意,他俯身凑近她。

少女的肌肤真的极好,紧致光滑,如新生婴儿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

她因紧张,眼珠子在眼眶中不断颤动,待他滚烫的气息逼近时,她不由地瑟缩了一下脖颈。

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荡漾其中。

莫忘就这样看着她,终是一动不动。

许久,他在她耳畔,嗓音沙哑道:先欠着,以后再咬。

他不再禁锢住她,翻身下榻。

身上的男人离开,嘉妩松了口气,她慢慢坐起身,警惕地看着他,以防他再次发疯。

莫忘立在窗前,背对着她的身躯显得高大挺拔,窗外的月光渗进屋子,洒在他硬朗的面颊上,竟莫名生出几分破碎之感。

你走吧。

他淡淡道。

嘉妩听了,求之不得,她轻声快步走到门边,刚要拉开门,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回过头,只见莫忘昏倒在窗下,不省人事。

莫忘,莫忘。

她走过去,唤了他两声,又伸手拧了几下他的脸。

男人皆毫无反应,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嘉妩趁机拿出袖中藏着的凝魂露,看向莫忘。

原本因他救了她和哥哥,她还在心中犹豫,究竟要不要杀了他。

但他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强行带到此处,对她又是威逼又是恐吓,还出手戏弄她。

这一次,她又在心中暗下决心。

非杀他不可。

她不再犹豫,拧开玉筒的盖子,就要往莫忘身上倒。

谁知脚下的莫忘骤然睁开双眼,大手迅速握住她拿着玉筒的手。

看清她手上的东西后。

他像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盯着她的眼神比之前阴鸷更甚,晦暗的眼眸中乌沉沉的,一丝光亮也没有。

嘉妩,你就这么想让孤死?他一字一顿道,整张脸阴沉极了。

嘉妩猛然怔住。

他说什么?他称自己为孤?!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浑身颤抖起来,连话都开始说不利索:你,你,你恢复记忆了?作者有话说:祝宝子们端午节快乐!评论区发红包,感谢大家支持~推一下我的预收《凤栖金阙》,文案如下~外柔内韧废后×自以为是残忍皇帝洛萋萋乃首辅嫡女,自小千娇百宠,却痴狂地爱上了无宠皇子顾墨。

为了他,不惜和父亲闹翻。

她嫁给他时,什么也没有,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八抬凤轿。

唯有有她亲手缝制的蹩脚红嫁衣。

但只要能和顾墨长相厮守,哪怕纤纤玉指被针扎得红肿,哪怕抛却贵女身份,她也甘之如饴。

洛首辅到底还是心疼她,无可奈何,只得举全族之力,力捧顾墨夺得皇位。

------洛萋萋本以为顾墨做了皇帝,日子也该苦尽甘来。

不料,顾墨对她一如既往冷淡,还兀自将年少时的白月光接到宫中,封为贵妃。

二人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亲密无间。

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她为此闹过几次,母亲劝她大度,父亲则对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而顾墨更是借题发挥,斥责她善妒,夺去了她统领六宫之权。

自此,对她愈发疏离。

她在宫中彻底成了隐形人。

------待顾墨完全掌控朝野,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时。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了她。

废后那日,也是洛家抄家之时。

顾墨身居高位,看向底下凤冠翟衣褪尽的女子,如视蝼蚁。

洛氏,你还有何话要说?洛萋萋一身素服,跪在他脚下,面上无悲无喜。

奴婢恳请陛下,恩准奴婢和父亲共同赴死。

她一字一句说道,心中如含一汪死水,濒临枯竭。

原来,心将死是这种感觉。

顾墨本以为,洛萋萋会求他放过她的父亲,不要废她后位。

却不曾想,听到那样一番话。

他手中的茶盏骤然碎裂,碎片刺入肌骨,鲜血淌下。

------后来,洛萋萋看着顾墨,即使险些被冷箭扎成刺猬,浑身是血,也要死死攥住她的脚腕,求她别离开他时。

她不经疑惑。

是不是男人都这般贱骨头吗?爱他时,他对她弃如敝履。

不爱他了,他反倒死死不愿放手。

她居高临下,指着自己的右心房,朝脚下的顾默露出一抹残忍的笑:顾墨,你知道吗?从前这里有颗对你死心塌地,深爱着你的心,可惜啊,它被你亲手捏碎了。

【注】:1,男主C,女主不会为他守身如玉。

2,男主追妻hzc还追不到,虐男主多且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