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心间冷笑, 在原地不动。
刚才她跟着身边那男人射箭投壶,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一副乐不思蜀,沉溺其间的模样。
现在需要人要干苦力, 倒是想起他来了。
怎么, 是皇宫中的太监不够她使唤, 还是她身边这位少将军金尊玉贵, 做不得那些力气活啊?莫忘?嘉妩见他无动于衷,怕他没听见, 又唤了一声。
周沐风抬头道:我随你去。
说着,他正要起身,左肩冷不防按上来一只手掌, 像是千斤重担压了下来。
周沐风回头,发现莫忘正立在他身后。
他剑眉聚拢, 明明前一刻, 这个护卫还坐着无动于衷, 不料一眨眼的功夫, 竟移到他身后。
就不劳烦周将军了。
莫忘冷冷道, 姑娘, 我们走罢。
嘉妩是瞧见了莫忘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如一只离弦的箭,闪到周沐风身后按住他。
她惊了一下。
周沐风看了二人一眼,道了句:也好。
这次还是董浓带着嘉妩去取筝,嘉妩挑选了一把金丝楠木和桐木制成的秦筝, 筝的木制材料对筝的音色影响极大, 若是选了用料不妥的筝, 弹出来的曲子效果会大打折扣。
方才柳玉瑶弹奏的是气势恢宏的《塞上雪》,而她并不擅长这样的筝曲,她少时养在深闺,上一世的后半身又被沈禁困在东宫,直至死去,两生两世,都没有出过玉京。
她从未见过边塞的大漠是什么样的,更别说看到过塞雪纷飞,紫电映金麟的边境奇观。
就算她硬着头皮弹奏《塞上雪》,也只会弹出个形似魂不似的曲子,永远无法真正打动人心。
嘉妩选好筝,由莫忘抱着,回到方才柳玉瑶奏筝的舞池,柳玉瑶的筝已经被人抬下去。
几个内侍见他们过来,上前帮着莫忘将他手中的筝平放在桌案上。
莫忘由内侍领着,退到了舞池边上,留下嘉妩一人立在舞池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嘉妩投过来。
唉,你们说她会弹筝吗?别不是打肿脸硬上吧?不知道,应该会弹一点吧,毕竟都是大家闺秀,但是肯定没有长安郡主弹得好。
对啊,长安郡主的筝,皇后娘娘都说是一绝了,这玉京长安郡主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了吧,嘉氏怎么敢的啊。
嘘——小声点,咱有好戏看咯。
场下众贵女交头接耳时,嘉妩心中毫不紧张,她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为何皇帝还不命人拿下莫忘?她望向高台上的帝后。
难道是舞池离高台太远,皇帝瞧不清莫忘的模样吗?看来她还得另想办法,让皇帝近距离看清莫忘。
嘉氏愣着干嘛?该不会真的不会奏筝,吓呆了吧?噗呲,不会吧,那她还去取什么筝,直接坦白自己不会不就好了吗?谁知道呢,可能是死好面子,活受罪。
舞池边立着的内侍提醒嘉妩道:嘉姑娘,可以演奏了。
嘉妩回过神:好,多谢大人。
她朝高台上的帝后拜了拜:臣女嘉妩,拜见圣上娘娘,并献丑奏筝《龙女赋》一曲。
嘉妩说完,她自摆放秦筝的桌案后坐下,摒弃心头的杂念,心无旁骛伸出细指缓缓拨动筝弦。
沉稳低缓的筝音从她白玉兰花瓣般的指尖流出,荡开故事的序章。
《龙女赋》中讲述了,男主江宴和龙女笙笙之间的爱恨情仇。
其中江宴虽为一国皇子,但却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身世凄惨的落魄皇子。
皇帝在一日醉酒乱性中的有了他,但他的生母只是个丑陋不堪的粗俗宫婢。
因此他子凭母贱,不被皇帝重视,在深宫中是人人可欺可辱的存在。
但好在他自小天赋异禀,又愿勤学苦练,再加上他随皇帝,生了个矜贵俊逸的好样貌,长大后,他甚至比皇后生的嫡子还要出色,渐渐的也就受到了皇帝的青睐。
他凭借一己之力,让皇帝给了他那宫女生母位分,封为贵妃。
往后的日子里,江宴在众皇子中,日益出类拔萃,鹤立鸡群,将所有皇子都比入泥里。
这一系列举动,慢慢招来了其他皇子的厌恶。
---嘉妩拨弦揉声,筝音愈发沉远悠扬。
一次深林中春猎,江宴遭到暗算,身受重创,即将要死于一匹恶狼的血盆大口之下时。
皎皎月光下,出现了一名少女。
江宴体力耗尽,终于昏了过去,依稀之中,瞧见少女抬起皓白的手,宽大的纱袖中飞出一截长长的洁白水袖,扑过来迅速卷住他整个身躯。
带他挣脱恶狼。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千年古树的树杆上,身上的伤,竟全好了。
江宴坐起身来,望了眼四周,才发现有个少女背对着他,卧睡在他身旁。
见他醒来,少女用白嫩的手揉着惺忪睡眼,慢慢支起柔软的身躯,她身上穿了一件边缘绣了水蓝丝绸的白纱袍子,看起来并不像是他们江国的服饰。
更令他震惊的是,少女回过头来,他看见她发顶长着两个透明的犄角,如蓝水晶般,在月光下闪烁着莹光。
少女的面颊上也有精致且彩光漫漫的鳞片,似鱼麟,又似蚌麟,就长在她眼尾微微向下的位置。
面对这样怪异的情形,若是个寻常人见了,定会恐慌。
但不知为何,江宴心中毫无惧意。
那少女用最娇柔悦耳的声音告诉他,她是一名龙女,不是什么妖怪。
她出现在人间,只是不想被父亲抓去和别人联姻,所以就从家里逃了出来。
龙女借自己对江宴的救命之恩,提出了让他收留她的要求。
江宴答应了,将她带回宫里。
---筝声一转,弦音变得轻快,指尖适当的揉捻拨挑,一阵阵悦耳的筝音从舞池中传开。
龙女天真浪漫,心性单纯,又极会哄人,渐渐的她成了江宴日常浸在尔虞我诈,黑暗险恶深宫中的一道亮光。
每每江宴被案牍和政务所累,只要一见到她,他身心上的疲累便会即刻一扫而空。
时间久了,二人互生情愫,只要江宴有空,他们便会形影不离地腻在一起。
少女在深宫中待久了,也会觉得无趣,江宴便带着她悄悄出宫去,陪她看尽京都繁华,尝遍京都美食,然后再买许许多多可爱又精致的小玩意,带回宫里供她解闷。
上元节,花朝节,除夕夜......每个节日,江宴都会抽空和少女待上一整个夜晚。
他们在华灯下约好,日后若有机会,要一同登顶五岳,去峰顶看那瑰丽的夕阳,赏温柔的晚风。
瞧尽世间最绮丽绚烂,壮观巍然的景色。
那年江宴弱冠,皇帝为这个出色的儿子大摆筵席,并在寿宴上立江宴为太子。
他的那位宫女出生的生母贵妃,提出要为他选一位太子妃。
江宴拒绝了,因为他深知,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全部都被那个头上长着龙角的少女占据。
而她,还在自己的寝殿中,等着自己归来。
他的一颗赤忱之心,全部属于她。
一想到这,江宴心热不已。
寿宴结束后,他比往常更快地回到自己的寝殿。
少女果然乖乖巧巧地坐在榻上等他,一双雪足垂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足背上的脚趾甲粉嫩晶莹。
见他进屋,少女如往常那般面如欣喜,要下榻迎他。
江宴疾步走过去,将少女柔软馨香的女体压在榻上。
衔住她哼哼唧唧的红唇。
---筝音由轻快变得清柔,如细小地玉珠落入瓷盘,缠绵悱恻。
两个人在榻上紧紧相拥,吻得难分难舍,江宴松开她时,二人的唇间拉出银丝,少女目露迷醉,眼角泛粉尽显妩媚。
他情动难抑,又俯身去吻她眼尾精巧夺目的鳞片。
每吻一下,都会唤一句她的名字。
笙笙,笙笙,笙笙。
我好喜欢你。
给我好吗?在少女充满滚烫爱意的目光中,他温柔地用唇齿褪去她的衣衫。
那一夜,窗外夜色清澈如水,屋内盈满少女低低弱弱的娇啼。
春色无边。
---柔婉的筝音缠缠绵绵,如春夜的细雨,滋润了每一个听众的心,然而此刻,嘉妩忽然按下一个重弦,弦音颤起来,发出撕裂般的声响。
江宴和龙女笙笙在宫内过了一段极其幸福美满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
江宴是储君,终究要迎娶太子妃。
而笙笙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一直被江宴藏在自己宫中,皇城内,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她。
江宴将笙笙头上的龙角,和脸上的鳞片隐去,把她打扮成人类的少女,带她到皇帝和贵妃的面前,欲给她一个名分。
尽管如今的他不能给笙笙太子妃之位,但他想着这样至少能给她一个良娣的名分,不必再如此躲躲藏藏。
但他对笙笙的爱意太过浓烈,有人因此生出妒意。
此人便是被皇帝选为准太子妃的杨二小姐。
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杨二小姐发现了笙笙的龙女身份,她命人四处散布谣言,说笙笙是个妖女。
这还不够,她故意设计刺激激怒笙笙,佯装自己被笙笙伤害,并大肆宣扬笙笙伤人,妖性难改。
京中不少人信了她的言论,都道当朝太子的良娣是个头上长着角的怪物。
江宴为此费尽心机,左右转圜,终于护下笙笙。
恰逢这个时候,边陲大国领兵来犯,大军压境,人心惶惶之际,京中又传出这样的谣言。
道是太子江宴无德,收妖女为妃,才使得天怒人怨。
这次敌国来犯,就是上天要惩罚江宴。
江宴为了平息人怒,化解谣言,决定亲自领兵出征。
离京之时,他将笙笙托付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云笺,命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住笙笙。
江宴对笙笙许诺,若他此次击退敌军,大捷归来,他便娶笙笙为太子妃。
这一次,他要让笙笙做他们江国的祥瑞,而不是什么妖女。
在少女泪雾濛濛,依依不舍地凝望下。
江宴披坚执锐,率领千军万马,毅然出征。
---筝弦颤颤,音色缓急,听着让人心生悲伤。
两个有情人分隔两地,无时无刻不在承受忧心与相思之苦。
这场战事,江宴面对的是强大的吴国。
吴国军需充足,人才辈出,而江宴是首次上战场,因此这场战事,打得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十分艰辛。
好几次,他都差点死在敌军的飞箭下。
尽管如此,江宴还是会在得以喘息的短暂时间内,给京城中的笙笙寄去平安信。
这是他答应她的。
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一刻也不曾停止对她的思念。
虽然笙笙甚少回信,但他明白,他不在京中,笙笙过得一定也很苦。
江宴开始绞尽脑汁,不择手段,挑起吴国将领之间的矛盾,加快了江吴两国战事的终结。
最后,他如愿以偿,早日得胜还京,重新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笙笙。
笙笙这些年似乎过得还不错,她的肌肤养的愈发白皙,朱唇皓齿,与他离京前并不半分分别,整个人娇媚如水。
而边疆一年多的风沙洗礼,已将他的肌肤磨得粗糙,右侧眉骨上,也留下了一道去不掉的疤痕。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俊美,如今战功加身,让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这一年多来,他在边境不仅仅领兵打仗,还收买人心,结党营私,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夺得皇位才会更有胜算。
也只有成为万人之上的帝王,他才能彻底保护好笙笙。
如今,他已是个真正的储君,身上尽数散发着大权在握,沉稳强势的气息。
而这个时候,御医却告诉他,笙笙有孕了。
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