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5 章

2025-03-22 07:09:36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连红英也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嘉妩以为自己要撞上那石墙时,身后骤然挡上来一睹坚硬的身墙。

她本就身娇体弱,猛地撞上去身子骨疼的厉害, 闭合的羽睫乱颤不已,却还是紧紧抱住怀中的凤梧筝。

毕竟那是皇帝御赐之物, 若是损坏了, 传出去, 小则受到轻罚, 重则是要被扣上大不敬之罪,连累亲族的。

待她缓过来, 她抱着沉重的筝往前走两小步,才艰难转过身来。

身后的莫忘,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她和水墙之间。

他腰身挺直, 屹立在那,后背和流水的石墙仅仅一指之隔, 水珠从石墙上飞溅下来, 打湿了他的眉心, 乌发, 和墨色的衣袍, 隐隐勾勒出他强健的身形。

他朝她步步逼近, 周身散发出压抑的郁气。

姑娘不是说要带我入宫,是为了替我寻回记忆?莫忘反问道。

嘉妩步步往后退去,她愣了愣道:是,是的,可是......你这一日, 佳婿在侧, 怕是早就将答应我的抛诸脑后了吧?莫忘打断她, 用一双饱含冷意的眼注视着她。

嘉妩连忙摇头:不,不是的,今日你也看到了,圣上来了,我不好提前离席,从前这样的宴会,圣上是不会过问的,我也不知他今日为何会来。

莫忘冷嗤一声,面色黑的如一汪化不开的墨。

可见她耐心的解释,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其实他说得不错,她带他入宫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帮他找回记忆。

她只是想借皇帝的手除掉他罢了。

而今日宴会上发生的诸多让她意想不到的事,她确实顾不上他。

但眼下要紧的是阻止这个男人继续发疯。

今后入宫的机会不少,我以后再带你去吧。

嘉妩提了提怀中的筝,沉甸甸的筝器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声音都掐低了不少。

因进气少,呼气多,她的面颊染上桃花色的绯红。

她接着道:至于和周二公子有关的一系列巧合,我想那是皇后娘娘有意为之,她想让我们多加相处,欲意将我二人凑成一对儿,但我一直把周二公子当作哥哥看待,周二公子应该也只是将我视作妹妹,因此算不得称做佳婿的......莫忘斜了少女一眼,他侧身看向天边的墨云,神色似有些不自然:解释就解释,你提他做什么??嘉妩纳闷,不是他先提的吗?她就是顺着他质问的话,一一解释啊。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吗?她悄悄瞧了他的脸色一眼。

罢了,他好似没那么生气了。

那,那走吧。

嘉妩抱着筝,艰难往前挪。

红英走上前来,欲帮她,手还没捧到筝,嘉妩怀中的筝就被莫忘夺了过去。

他将筝架在肩头,兀自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真慢。

------户部司务厅。

临近子夜,月上树梢,夜风习习,安远侯嘉昌迈出门来,打算在子时前回到嘉府。

昏黄的烛光照在他微微疲惫的脸颊上,岁月在他的眼角和额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走了两步,停在空旷的天井正中,伸了伸腰,仰望初夏皓亮的月空。

此时门外一人,迎面朝他匆匆而来。

侯爷。

嘉昌低头,见是自己的手下嘉孟,问道:本侯让你去细察的事,如何?嘉孟单膝跪在他脚下,道:禀侯爷,属下奉侯爷之命,暗中查了这些年户部的帐册,果然发现一处大不妥。

何处不妥?说来听听。

属下发现,近五年由朝廷拨给岭江,奂南,斛塘三省的军需,军饷,货不对帐。

属下暗中查实,发现每月有三千两白银的空缺,而这三千两白银的去向,竟毫无一字记载。

嘉昌惊了惊:三千两白银?每个月?是的,侯爷,这个空缺已经持续了整整五年。

嘉昌面露骇然,怔怔地盯着嘉孟。

他执掌户部十三年来,朝廷所有财政支出都是由他们户部一手操办,监督,审查,每一项流水明细都被很清晰地记录在册,并密封保存在仓储办。

而以上所有流程,他全部亲自一一过问过,且去操办执行的都是他的亲信。

按理说,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如今平白无故查出这么大的纰漏。

若不是前几日受嘉妩的提醒,他就没想过要去重查这些年所有的账目。

而眼下该如何是好?近五年来,每个月三千两白银的空缺,究竟是什么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截去这么大一笔银两,还能让他整整五年都未有所察觉?还有,岭江,奂南,斛塘三省,正是和敌国荆国接壤的三个省,可谓是大离的护国墙,而如今这道墙少了整整五年,合计十八万两白银的军需军饷的修补和添砖加瓦。

嘉昌呼吸一窒,心头泛起冷意。

而且,岭江,奂南,斛塘三省,恰好是周大将军周山青所辖之地。

为何这些年的军需被大大克扣,他却只字不言?难道周山青也没发觉此事?------香如故中。

暖阁内淡淡的橘光辉散整个内室,屏风外的双门字檀木衣架上挂着嘉妩翌日要着的衣裙,衣架下放置点了玉梨香的香炉,袅袅生烟,馨香漫漫。

落雨池莲鸳鸯戏真丝屏风后,架子床中,嘉妩在软榻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

她脑子里正满满的疑惑,为何今日皇帝见了莫忘,却没有什么反应呢?是她们离皇帝太远,他没瞧清莫忘的长相,还是......想着想着,她忽而思及今日自己奏的那曲《龙女赋》。

《龙女赋》中的男主皇子江宴,从小跟着他那宫女母亲在宫中苟且生存,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没有人愿意多瞧他们母子两眼,直到江宴六岁,天赋初显露时,他才慢慢被自己的父皇注意到。

而根据她的回忆,沈禁的生母,也是个名不见传的宫女......皇帝沈劭的后宫,有封位的妃嫔并不多,她从未听过有哪个妃子是他的母亲。

因此,会不会他也和江宴一样,十二岁前根本就不受皇帝重视,再加上他十二岁离京,不知去向。

到现在,已足足六年之久。

所以,或许皇帝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另外,这六年里,沈禁一定没回过玉京。

不然不可能一整个皇宫中人,没一个人认识他。

嘉妩皱着眉翻了个身。

看来,她要想别的办法除掉他了。

------翌日清早,嘉妩梳好妆发,沐浴焚香后,迈出香如故。

府里管事的林姑姑已在门外的庭院中等着她,见她出来,林姑姑迎上去。

姑娘,侯爷命我来请姑娘前往衔燕堂。

衔燕堂是他们一家人平日里聚在一处的议事之所,若非重大的事,爹不会让人请她去衔燕堂。

嘉妩问道:姑姑,是出了什么事么?姑娘去了便知。

嘉妩不再问,随着林姑姑走出芳菲院,她出芳菲院时,莫忘已经驻守在院外,见二人火急火燎往外赶,他瞥了嘉妩的纤弱的背影两眼,在她身后无言跟上。

几人一同来到衔燕堂。

嘉妩一进衔燕堂,就见安远侯嘉昌和世子嘉言立在堂下,二人皆面色凝重。

她上前去朝二人行礼问安,问道:爹,哥哥,你们这是?发生何事了?嘉言回头看向她,道:妩妩,今日一早,嘉安在举贤堂的入堂初试的结果出来了。

嗯?正是如你所说,嘉安在三十人中,排行第二十二,而排行第一的那位,是柳家小郡子——柳向善。

听了嘉言的话,嘉妩对此并无意外。

她本就是重生之人,上辈子发生过的重要事件,她桩桩件件都还铭记在心里。

哥哥,只这么一件事么?这时沉默的嘉昌开口道:妩妩,爹这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嘉妩的目光落到嘉昌的面上:爹,您说,妩妩听着。

......安远侯将昨日,发现户部财政上的巨大空缺一事,告知了嘉妩。

嘉妩听了,也惊了片刻。

每月三千两白银?若她没记错,这可是她们整个安远侯府近三个月的俸银。

嘉妩知道上辈子安远侯府是因贪墨案而被皇帝下令抄家,可她并不知其中到底有多少银钱归入贪墨之数。

如今听了嘉昌的话,她不禁心惊。

这五年下来,如此庞大的数目,恐怕......足够养活一支装备精良的万人军队了吧。

而且上辈子,贪墨案还是两年之后才爆发的。

克扣边疆军需军饷,这已经影响到了大离一国的存亡。

难怪上一世,皇帝会因此龙颜大怒。

嘉妩的面色也凝重起来,道:爹,哥哥,这下你们应该信我说的话了吧。

嘉昌道:妩妩,爹早便说了,爹是信你的,不然爹也不会命人去细查,查出这么一件事来。

嘉妩吸了吸鼻子,眼中浮起一层泪光:爹爹...嘉昌伸出大掌,摸了摸嘉妩的发顶,语重心长道:妩妩,你放心,爹爹一定处理好这件事,竭尽全力护住我们家。

嘉言也道:妩妩,还有我,哥哥也会好好保护你和娘,守护好我们侯府。

嘉妩见二人郑重其事的模样,她用袖子抹了抹眼角,面上浮现出安慰的笑。

爹,哥哥,好在这一次发现的早,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好好想想办法,一定度过这个难关。

嘉昌看着自己乖巧的女儿,目露怜惜:妩妩,此事事关重大,爹决定亲自去一趟边境三省,弄清楚此次财政纰漏的源由。

妩妩你记住,这次的事,先不要告诉你娘,你娘身子不好,我怕她受不住。

她若是问起来,便说爹是去执行公务了。

嘉妩缓缓点头:爹安心,妩妩定然守口如瓶。

只是,此去边疆三省,路途遥远,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嘉妩从衔燕堂出来,在府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时值暮春初夏,正是府中景色最苍郁秾丽之时,而她却没有半分心思观赏。

只因那件导致她们一家落败的贪墨案终于浮出水面。

而嘉妩心中有些失落,她恨自己不是个心怀大智慧的少年郎,只是个娇养在深闺中的弱女子,不懂政事,更不知该如何帮上爹和哥哥的忙。

朝阳从她身后升起,将她的身影拉长,映照在青白石砖铺成的宽道上。

还有她身后,莫忘的身影。

嘉妩这才想起他来,她紧了紧袖中的细指。

对于除去他这件事。

经过一夜的深思,她心下又有了几个主意。

她思毕,先去清桐院寻贺氏,问贺氏要来安远侯府库房的钥匙。

再往珍藏着整个侯府珍稀之物的库房行去。

到库房前。

管事的马姑姑见嘉妩来,肥壮的脸上立马堆满笑意,恭维道:什么风,竟把姑娘给吹过来了,几日不见,姑娘是越发美了。

嘉妩笑了笑,对马姑姑道:马姑姑,接下来几日,我想看看这些年府上的账子,并清点一下近三年府上的新进之物,您是这的老人,可否给我带带路,指引指引我?马姑姑听她这么说,脸上微不可察地僵了僵,转而笑意更是浸入满脸的细褶子里。

哎呀姑娘,看帐子这种费眼睛的活,怎能劳烦您来,您还是回去歇着,每日安安逸逸,做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多好哇。

嘉妩微笑地凝视着她,道:马姑姑,带路。

温柔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坚定。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