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3 章

2025-03-22 07:09:36

扑面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砰——暗门关闭,掀起一阵阴风。

如墨般的晦暗,犹如深海巨鲨张开血盆大口, 将三人彻底吞噬。

暗门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这个甬道并不笔直, 而是犹如一个旋转滑洞, 人一跳进去, 整个身子都会失去控制, 沿着甬道滑下去。

啊——邓守用的尖叫声充斥了整个甬道,持续不断的回声一遍又一遍荡过莫忘的耳边。

莫忘是生来活在黑暗中的人, 他的双眼早已习惯在黑夜里视物。

他抿紧双唇,一语不发,在甬道内迅速翻了个身, 借助洞道并不光滑的内壁使力往下俯冲,终于在快要滑出甬洞时, 他追上了嘉妩, 并将她拉入怀里。

再一翻身, 他垫在了她的身下。

就如那日, 他们一同摔下瀑崖, 他也是如这般, 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为她抵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浪石冲击。

那一瞬间,他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也仅仅是不想让她死在自己面前, 连累自己罢了。

不过, 率先摔入甬洞的邓守用就没那么好的运气, 他脸朝下径直扑出洞口。

洞口堆放了七八袋塞满谷糠的麻袋,他整个人砸在那上面,发出了一声极大的巨响。

原本有这些谷糠的缓冲,他应该会没什么事,然而莫忘和嘉妩一个接一个从洞口掉出来,把他当作了人肉垫子。

啊——!两个人的重量骤然压上来,邓守用仰头发出一声惨烈杀猪叫,随后便晕了过去。

莫忘坐在邓守用背部,他敏捷地支起上半身,接住了从洞口滑出来的少女。

少女紧闭着眼,一下撞入他的胸怀中。

他胸前还未痊愈的伤口瞬间再次撕裂,流出鲜血,但他今日穿的是黑衣,即使鲜血染上外衫,也瞧不出什么。

莫忘咬牙,愣是一声不吭,垂头看向怀中的姑娘。

少女秀眉紧蹙,面露痛苦的神色,一颗晶莹的泪从她紧闭着的眼中滑落,打湿了纤长颤颤的墨睫。

她似是疼的厉害,浑身都在细细发抖。

发髻散落,玉簪缠花和其他首饰掉了一地,乌黑的长发垂下,变得稍稍凌乱,拂过他的手背。

少女落下来时,他下意识抱住了她的腰身。

柔软,温暖的触感,在他掌中的纹理中蔓延开去。

软玉满怀,沁人心脾的少女香无时无刻不在牵动他的神经。

男子黑沉的眸间微光闪动,双手慢慢从她的腰部移开,僵硬地悬在半空中,举起来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

---嘉妩从七拐八转的甬道中摔出来,头脑昏昏沉沉,再加上撞上一个硬如石头的身躯,她当即疼得连掀起眼帘的力气都没有了,虚弱地倚着那人,细细喘着气。

缓了好一会儿,身上剧烈的痛感终于散了些,她微微睁眼。

入目而来的是男子的喉结,和一截修长的脖颈,她抬头望入一双乌亮的眼眸之中。

莫忘......她清明地眼底透出一丝迷惘,两个人在昏暗中对视片刻。

嘉妩慢慢回过神来,她一垂眼竟发现自己坐在他的大腿上,二人之间贴得极近,甚至还能感受到他作为男子偏高的体温。

我,我们这是在哪?她连忙起身,伸脚踩在装满谷糠的布袋上,再踉踉跄跄地下到地面上去。

莫忘也站起身来,走下堆叠起来的谷糠袋,留邓守用一人趴在那。

嘉妩这时才瞧见邓守用。

见他似木头般趴在那,一动不动,她惊道:他怎么了?莫忘道:晕过去了,死不了。

嘉妩又望了邓守用一眼,见他往两侧撒开都手臂还在微微颤动,便知他确实只是摔晕了过去。

这是你们府上的秘密金库?身侧响起莫忘清冷的声音。

嘉妩回过头一瞧,放眼望去,是一个极其宽阔的地窖。

她一双桃花眼睁圆,目露惊愕。

只见地窖中每隔一米,都会整齐堆放十数只涂上黑漆的梓木大箱子,地窖中还有许许多多石头砌成的圆柱,顶在地窖和泥面之间,作为顶梁柱防止地窖坍塌。

每个石柱两边都挂有一顶油灯,油灯中散出的淡橘色的光,辉映着地窖的每个角落。

嘉妩上前几步,走到一排整齐摆放的梓木箱子前。

箱子上并没有上锁,她伸出素手,随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刹那间,金色的灿光从中乍然一现,嘉妩不得已撇开头,微眯着双眼。

等她的眼睛适应过来后,再看,只见箱子中竟满满的都是锭金。

每一个金子完好无缺,整整齐齐摆满了整只箱子。

嘉妩一脸不可置信,又连着打开了旁边几只大箱子。

那些箱子里,无一不是金子,连一个银子都找不到。

嘉妩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又跑到不远处另一堆箱子所在位置,打开其中几个箱子。

又是金子,满箱金子。

她立起身来,环顾着这个地窖,在心中粗略地计算了一下。

这个地窖究竟有多大呢,大概有一个碧溦湖那么大,有两个芳菲院那么大,有五分之一个侯府那么大。

那么,这里会存有多少银两?这么多的锭金,会是她们嘉氏一族,从祖上积累到当今的财富吗?莫忘走到嘉妩身边,伸手拿起梓木箱子中的一锭金子,端详了片刻。

这是官银,还是三年前的。

他道。

嘉妩闻声看过去,莫忘将掌中的一大锭金子翻过来,露出金子的底部。

上面刻了一个离字,还有羲裕四年五月初五的字样,只有官银才会被印上离的字样。

眼下已是羲裕七年四月,确实算是三年前官银。

所谓官银,便是由官府流出,多半为赈灾济民,发配给各地军队的军粮军饷等公用金银。

嘉妩伸手拿过莫忘手中的金子,仔细地瞧着。

为何她们府中会出现如此多的官银?她的父亲安远侯嘉昌虽是户部的掌权人,朝廷的拨银皆会经过他之手,再流去它们该流向的地方。

但是他向来只会在户部的官府中将这些事都处理妥当,从来不会将官银带回府中。

眼下这又是什么情况?这些官银会出现在她们府上的地窖之中?而且会有如此大的数目?这个地窖,她从不曾听说过,更未来过,若不是此次意外,她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

那么爹娘和哥哥知道吗?会不会......嘉妩一阵恍惚,忽然贪墨案这三个字飘入她的脑海中。

这满地窖的金子,会不会就与两年后发生的贪墨案有关?她抬眼,再次环顾一圈这个望不到边的地窖。

心头一阵发凉。

从手中的这锭金子来看,它已经存在侯府三年。

她只知前世有覆灭嘉府的贪墨案,却不知嘉府究竟是如何受累其中。

眼下看来,怕是和这些金子脱不了干系。

这些金子存于侯府的库房地下,会有什么样的人,有这个能力和手段,促成这么大一件事。

难道是爹……不,不会的。

不会是爹爹。

自幼时起,爹就教导她们兄妹,不可行破坏律法之事。

他自身也是严于律己,做好一家之主的榜样,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他不可能昧着良心去克扣赈灾济民的官银。

嘉妩还是愿意相信安远侯。

你相信吗?这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们嘉府。

她兀自说道,声音因惶遽还发着抖。

莫忘瞥了她略微苍白的脸色一眼,沉默微许,道:嗯。

嘉妩深吸了一口气,她将手中的金子放回箱子中,盖上箱盖,往回走去。

莫忘跟上她:去做什么?我要出去,问问哥哥。

莫忘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嘉妩疑惑地回过头望着他。

你阻我做什么?少年眉心舒缓,双目炯炯有神,道:若真如你所说,有人要用这些官银陷害侯府,那你便不能贸然出去。

为什么?至少,要先处理他。

莫忘朝邓守用看去,道:这个地方,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嘉妩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方才落下来的谷糠堆,她坚定的神情有一丝动摇。

不得不说,莫忘说的有理。

她想了想道:那便先将他绑了,用黑布蒙住双眼,堵住嘴,待我们出去问过哥哥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在莫忘的帮助下,嘉妩顺利从那个又长又曲折的甬道中爬出来。

她当即离开库房,去了嘉言院中。

朗坤院书房中。

哥哥!嘉言正在查阅嘉昌留下来的户部卷宗,嘉妩的唤声骤然从外头传来。

他一抬头,便瞧见嘉妩急匆匆地小跑入房中,她身后还紧紧跟着那个护卫。

怎么了?妩妩,发生什么事了?嘉言合上卷宗,站起来迎上去,怎么急得满头汗,到底出什么事了?嘉妩跑到他面前,气喘不止,她额前的鬓发都被汗水浸湿,身后的长发被随意以一根丝带绑在腰际。

嘉言从宽大的袖口掏出洁净的锦帕,给她擦额头上的细汗。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说。

嘉妩歇了一会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哥哥,我刚才,在库房发现了一个比碧溦湖还要大的地窖,地窖中全是官银,我数了数,约莫有一万八千两黄金!什么?!!嘉言一听,顿时怔住,妩妩,你该不会是在逗哥哥玩吧?一万八千两黄金是什么概念?这相当于大离一整年的国库收入!嘉妩连忙摇头,满脸焦急:哥哥,我什么时候同你开过这种玩笑!这是真的!莫忘也瞧见了!嘉言被她这番话险些惊掉下巴,开口道:快带我去看看!---三人同路,悄悄地回到那个地窖中去。

可怜的邓守用再次受到了三个人的体重暴击。

嘉言看着一整个地窖的箱子,和嘉妩一样,不敢置信地打开了许多只箱子。

里面无一例外,全是金光灿灿的官银。

这会子,他亲眼所见,算是彻底傻眼了。

伫立在地窖中央,怔了良久。

还是嘉妩将他摇醒。

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嘉言回过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我也不知府上为何会有如此大量的官银。

他垂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划过轮廓完美的双颊。

不行,我这就去修书给爹。

说着,嘉言便要动身。

一道身影拦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莫忘,你快让开,这事不能拖!莫忘十分冷静,他低声道:世子,你看这油灯。

嘉言看向挂在圆石柱边上的油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眉间生出一丝不耐烦。

一盏油灯有什么好看的?莫忘解释道:世子稍安勿躁,属下看灯盏中的剩余蓄油量,推测出这盏油灯至少十日一换,眼下油灯中的灯油已燃一半。

嘉言眉间的不耐消散,沉思片刻,似是明白了什么,道:你是说,这个地窖每十日就会有人进来一次?!若是如此,我们便可以在此布下天罗地网,抓住那个人,这样一来,也就能查清这些官银的由来了。

莫忘安静地听他说完,缓缓摇头:非也,世子只说对了前半部分,至于后半部分,我们不能抓人。

为何?嘉言不解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明天尽量多更!早点解决贪墨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