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霞漫漫, 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金辉之下。
嘉妩和周落雪陪着周皇后甫一用完晚膳,皇帝沈劭便出现在三人面前。
沈劭一从苍穹山猎场回到紫禁城,就马不停蹄, 来到坤宁宫中看望周皇后。
嘉妩和周落雪拜见沈劭之后,同周皇后告辞, 离开了坤宁宫。
出宫的宫道上, 嘉妩和周落雪走在朱墙绿瓦的高墙之间, 金色的夕光照在两个人娇窈的身子上, 如披上一层曜着金光的薄纱。
嘉妩微微垂着头,心里面还在思虑着周皇后的事。
上一世关于周皇后有了身孕这段记忆的丢失, 对她来说就如同一个疙瘩,牢牢扎根在她的心间。
她根据上一世残存的记忆,隐隐可判断出周皇后没能顺利生下这一胎。
但是因何原因没能生下这个孩子, 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落雪见嘉妩面色凝重,问道:妩妩, 你在想些什么呢?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都不跟我说话了。
嘉妩回过神来, 带着歉意地笑道:怎会, 雪儿我没有闷闷不乐, 只是在想些事情。
周落雪眨了眨眼, 打量嘉妩道:还在想你府上的事吗?话说都好几天过去了,侯府的事还没有处理好吗?妩妩,你不是说只是小事么?还神秘兮兮地不让我知道。
周落雪的语气渐渐略带控诉,她撅起红唇:哥哥都知道了,你们就只瞒着我, 妩妩你也太不地道了, 我们不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吗?嘉妩见周落雪伤心, 听了这番话,她心底也有些过意不去。
思及嘉府的事解决得差不多了,眼下告诉落雪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何况她之前答应过落雪,会将此事告诉她。
她靠近周落雪的耳侧,细声同她解释道:雪儿,我嘉府中出了叛徒,有人和这些叛徒里应外合,将足以抄灭整个侯府的赃物藏在了府中,这几日我们封府也是为了找出叛徒和这些赃物。
周落雪听到抄灭二字,震惊不已,立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她平日里性子虽大大咧咧,不谙世事,但她还是明事理的。
她压低嗓音道:那,那这怎么会是小事呢?那些赃物找到了吗?嘉妩道:已经找出来处理掉了,雪儿,你不用太担心。
还有那些叛徒呢?这个......我们已经锁定了一些有嫌疑之人,就等我爹回来,一并审查处理。
良久,周落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听嘉妩说这件险事解决得差不多了,才放下心来。
她面色缓和,打趣道:哼,妩妩我跟你说哦,以后这种事不许再瞒着我了,你这次早些告诉我,我还能帮你找那些东西呢,有姑奶奶我在,那些东西必然无所遁形,说不定早有几日就能给你全部翻出来。
嘉妩弯唇笑道:落雪女侠说的是,以后妩妩再也不敢了。
还有以后呢?周落雪双手抱胸,佯装生气,撇嘴道,本女侠宣布,一刻钟内不要同你说话了。
不要嘛雪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哼~------皇城太医院偏房中。
一名太医正在给莫忘包扎伤口。
周沐风落座于他们对面的红木椅上。
太医院的太医们原本不愿帮莫忘医治,他们只给京中的达官显贵看诊,向来不管庶民和奴隶的死活。
今日只因看在周沐风的面子上,加之莫忘是狩竞的魁首之一,这名太医才勉勉强强动手帮莫忘做了个简易的包扎。
太医给莫忘绑好绷带后,他面无表情,也不看莫忘一眼,直接掉头来到周沐风身前,恭敬道:周将军,这位公子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周沐风道:有劳储太医。
储姓太医默声作了个揖,朝偏房门外行去。
莫忘自顾自套上外衣,冷声道:周将军为了我这样的下人,得罪一个太医,划算吗?周沐风的目光落到莫忘身上,轻笑一声:在我眼中,你不是奴。
对了莫兄,冒昧一问,你要清髓丹有何用?周沐风问道。
莫忘瞥了他一眼,眸中掠过一道寒意。
以备不时之需。
周沐风眼睫微垂,看出来莫忘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心中清楚,清髓丹之所以珍贵,是因其连经活络的奇异功效,一般只有不慎经脉寸断武功被废之人,才会想要得到清髓丹。
但他看莫忘平日的表现,也不像是经脉寸断的废人。
不过莫忘不愿说,他也不勉强。
君子不强人所难。
周沐风思索片刻道:莫兄,我看你多谋善断,身轻体健,在嘉府做个护卫实为大材小用,不知莫兄可有意入军营?莫忘系襟带的手指一顿,他抬起头,望向周沐风的眼眸漆黑如墨。
他薄唇轻起,答非所问:周将军,此次狩竞,你是否只猎到一只火狐?周沐风神色从容,谦逊道:确是如此,与夺得魁首的莫兄想比,相差甚远。
莫兄问这个做什么?莫忘唇边掀起一抹嘲意,似笑非笑道:那只火狐的右后腿,是不是有道半月状的血口?周沐风听他如此说,英挺的眉心渐渐蹙起,问道:莫兄如何得知?因为那只火狐原本为我所猎得。
莫忘唇边的笑越显恶劣,道,只不过见周将军一只火狐也没猎住,于是便想着报了周将军给予弓箭的恩情。
他的意思再明了不过,火狐是他故意丢下,好让周沐风捡一个漏。
周沐风望了莫忘半晌,不骄不躁,微笑道:莫兄有所不知,我十二岁离京前最后一次参与的秋弥,运气使然,我夺得那次狩竞唯一的魁首,而这次春猎,我想着后辈人才济济,夺魁的机会,理应交给他们。
莫忘冷笑一声:是么。
周沐风面色不改,立起身来:那只受伤的火狐,我已寻太医为它医治,莫兄,入军营之事,你再考虑一番,我还要去看望皇后娘娘,便不多陪,告辞。
说完,他抽身离去。
------安远侯府大门外。
两千人马骤然汇聚于此,他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仅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整个安远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府门前守着的护卫一看情况不对,派出传信的护卫,试图从侯府的后门溜出去,却被蹲守在后门的不速之客逮个正着。
两千骑兵的领头人是个身披银色甲胄,手中握着一柄长缨枪,身材修长的男子。
那人高高跨坐在汗血宝马之上,举起手中紧紧握住的长缨枪,示衣身后的侍卫们下马,冲入安远侯府。
慢着——!这时,安远侯府门前驶过来一架马车,在府门前停下。
从宫中回来的嘉妩一下马车,便瞧见眼前的这一幕。
嘉妩扫了一眼府门外的骑兵,乌压压几千个人头,个个手中攥着锐利的刀剑。
她手心中浸出冷汗,暗暗深呼一口气,朝那个身披银色盔甲的领头人看去。
大人,何故要闯我安远侯府?领头的男子侧过头,居高临下地朝嘉妩斜睨过来。
一张容颜出众,极端厌世的脸,显现在嘉妩眼中。
那人的皮囊生的极为出色,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张薄唇唇角微微上扬,唇色嫣红若血。
这张皮囊与沈禁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
只不过沈禁比之此人少了一股阴柔之气,但此人视物的眼眸却如修罗般阴鸷,硬生生将这股独有的阴柔彻底摧毁。
望其一眼,如见阴司鬼魅。
那人精致的脸色冷白,目空一切,漠然开口:你是何人?嘉妩被他那阴郁的目光震摄住,怔了怔,道:我是安远侯嫡女嘉妩,敢问大人为何要私闯我侯府?!她提高了音量,试图吓退自己心中生出的恐惧,给自个壮胆。
但她的身躯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起来。
男子瞧出了她的恐惧,更不将她放在眼里。
他的语气慵懒,慢吞吞吐出这些话:我乃大理寺祁案,接到密信,安远侯涉嫌私藏官银,我等奉令搜擦。
话毕,便从嘉妩身上收回目光,再次举起长缨枪,命令道:给我搜!不可!嘉妩提起裙子,连忙跑到府门前,她张开双臂,拦在数千人的队列之前,犹如一只蝴蝶阻拦成群结对的凶猛猎豹。
男子面色倦怠,整个人懒洋洋的,但说出来的话却铿锵有力。
拦者死!他道。
骑兵们听到命令,纷纷下马。
越是这样危急的关头,嘉妩的心底反而越是镇定。
她大声喝道:我看谁敢——!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许是看似柔柔弱弱,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姑娘,骤然亮出自己满身带刺的硬骨,当真唬住了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骑兵。
所有人都停住动作,将视线汇集在嘉妩纤弱的身子上。
虎视眈眈。
都想看看她到底能有什么底牌。
嘉妩环顾着四周那些身强体壮的骑兵,心中暗自瑟然。
但这个时候她绝不能怂,若她露出一丝怯色,这些人就会立刻硬闯侯府。
她强行镇定道:大人说我安远侯府私藏官银,可有实证?若没有,尔等此番便是私闯官邸,在大离私闯官邸是何种罪名,你们可想好了!大离《律法》中,私闯官邸乃是死罪。
骑兵们面色微变,看向最前方正中的祁案。
祁案定定地盯着嘉妩片刻,瘦削的下颌高高扬起,做了个诡异且吓人的弧度。
他冷哼一声,面上似笑非笑,快速翻身下马,朝府门前张开双臂的少女步步逼近。
嘉妩乌长的眼睫颤动,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感觉到一阵压迫般的窒息感。
男子离她越近,这股窒息的感觉便越发强烈。
而这种感觉,上一世的沈禁也给过她。
她本能地畏惧这种感觉。
但嘉妩还是咬唇死死硬撑着。
好在祁案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止步,不再逼近。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他接下来的话和行为,再次令她毛骨悚然。
嘉姑娘。
他声音冷然,你方才这是在威胁我?呵,可惜我这个人,自小便不怕恐吓。
嘉妩的呼吸又是一窒。
他什么意思?还要硬闯?祁案将长缨枪的尖端贴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指在锋利的尖端,缓缓划了一下,鲜血染上长缨枪的刀锋,顺着银光熠熠的刀刃上淌下,靡丽异常。
嘉姑娘若不想让我进去,也不是不行。
他扫了一眼嘉妩姣好窈窕的身躯,面上的笑掺入几分邪肆,继续道:嘉姑娘立着别动,若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便不进去。
嘉妩蹙眉:祁大人何意?话音未落,祁案二话不说,提起红缨枪,直指嘉妩披风衣襟上的梅花扣。
他枪法精准,随手一挑,便挑落一枚下来,又不伤到嘉妩本身。
披风失去梅花扣的禁锢,从少女娇弱的身躯上滑下大半。
玉白的梅花扣上沾染了男子鲜红的血迹。
少女匀称美好的身形,在半褪的披风中若隐若现。
骑兵们皆看直了眼,怔在原地,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姑娘。
此情此景下,心中的那点恶念被彻底挑起,竟迫不及待想要祁案继续将这个国色天香的女子,当众羞辱扒光。
---莫忘从太医院回嘉府,他在距离嘉府不远的街道口,远远望见嘉府门前围守着不少骑兵,顿觉不妙。
疾步往嘉府大门前赶去,他一到府门前,便看见祁案正一枪挑落嘉妩衣裳上的梅花扣。
他立时血气上涌,毫不迟疑冲上前去,一把攥住了祁案的红缨枪。
咔嚓一声。
红缨枪被折断成两截,一截落在地上。
莫忘双眼充血,赤红的眼渊中缀着一泓深不可测的黑眸,他觑着祁案,面凝坚冰。
他低声对嘉妩道:到我身后来。
身后的少女气息不稳,唤了他一声:莫忘......她音色娇柔,带着瑟意,声线因害怕而微微发颤。
作者有话说:这个祁案是另一个男二,他也有双重身份。
其实他算是男主的镜像。
(宝们记住这句话,你们以后会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