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5 章

2025-03-22 07:09:36

嘉妩面上了无惧色, 道:圣上一言,驷马难追。

那臣女便同圣上拭目以待了。

君无戏言,若此次大理寺在你府搜不到什么, 那你要如何罚大理寺相关人等,朕都不拦你。

沈劭爽快道, 他又对身边的大内侍泛申道, 你去告诉大理寺卿, 让他速速来坤宁宫见朕。

泛申道:是, 圣上,奴婢这就去办。

等候结果的这段空隙里, 嘉妩仍然孤身一人跪在凤藻殿地面正中的红毯上。

泛申离开后,凤藻殿内除嘉妩外,只剩下沈劭, 周皇后,周沐风, 席姜姑姑四人。

宫殿内再次变得寂静, 死气沉沉, 朱漆梁柱下, 立有几盏金缠枝玉莲灯。

莲灯内偶有的烛芯爆, 落灯花的细微响声。

嘉妩垂着头, 只露出一抹洁白的玉颈,不敢去瞧高座上帝王的脸色。

她双手规矩地交叉搭在腿上,手心冒出的冷汗将膝上的料子润湿。

从未觉得时光如此难熬,度日如年。

周皇后怜惜嘉妩,看不过她一直跪着, 面露不忍道:圣上, 先让嘉妩起身吧, 地面寒凉,对女子的身子骨有损无益。

沈劭看了眼周皇后,并未立即同意,而是又晾了嘉妩良久,才缓缓道:既然安远侯府那边还没有消息,你先起身也未尝不可。

嘉妩浑身紧绷着,片刻也不敢松懈下来,她顺从道:多谢圣上,娘娘体恤,臣女感激不尽。

她慢慢站起身来,两只腿儿因跪久了而发麻发颤,身子微微晃动,站立不稳。

周沐风在一旁见此,几乎不受控制地将手朝少女的方向伸出一寸,但下一瞬,却被他的理智强行拦在半空中。

他们二人男未婚女未嫁,虽有议婚之意,但并未正式实施。

此时他若当着皇帝的面与她肢体相触,这并不合规矩,既算是御前失仪,也会污及她的名声。

周沐风调整了呼吸,默默将手收回。

眼下只得期盼安远侯府不会出事。

不久,大理寺卿顶着翻墨般的夜色,匆忙赶到坤宁宫。

他步入凤藻殿后,枯瘦的长指提着墨蓝色官袍一角,两条腿像踩着风火轮一般,急匆匆走到沈劭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

臣大理寺卿宋西元叩见圣上,娘娘。

宋西元这一猛地磕头,发出的响声简直如天雷般轰在了嘉妩的心头。

从宋西元入凤藻宫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跳便陡然加快,剧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要从她的胸腔里蹦了出来。

即使她对自己的爹安远侯嘉昌怀有十足十的信心,但她仍然害怕会发生什么意外。

毕竟那些人能在侯府库房下私藏如此数量巨大的官银,指不定也能在侯府中其它地方埋下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沈劭挥了挥一只手臂,直奔主题道:宋爱卿,安远侯府中的事,可出结果了?宋西元未抬头,浑身微微抖着,哆哆嗦嗦道:回禀圣上...安远侯府内并未传闻中所说的官银......倒是从侯府中搜出了另一个物件。

嘉妩呼吸骤停。

什么物件?该不会真的还有别的未发现的赃物,被暗藏在府上吧?她的一个心重新被提起来。

原本听宋西元的前半句话,她已经松了一口气。

沈劭眸间泛起不可意会的微光,问道:哦?什么物件?宋西元连忙将手伸进怀中摸索,掏出一个被白布卷着的一小包东西。

泛申走上前来,抽出一块洁净的黄绸,接过宋西元手中的东西,包着呈到沈劭面前。

沈劭身躯前倾,瞥了眼跪着的宋西元,目光威严,他伸手拾起黄绸中的物什,在众人面前扯开那上面裹着的白布。

殿内除了宋西元,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在那个物什上,都想瞧瞧这个从安远侯府搜出来的东西。

究竟有什么资格能被大理寺卿当作重中之重的物证,呈给沈劭。

尤其是嘉妩,她紧紧注视着那个物件,连眼睛都不愿眨一下。

事关侯府今后是存是亡,就在此刻。

白布从那个物什上脱落,一只精致小巧的月牙白底绣海棠红的荼蘼云锦荷囊,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荷囊上绣着的荼蘼,颜色艳丽,针脚细密,其间掺入金线,在淡黄的灯光下金光微闪,衬得整只绣品栩栩如生,贵气逼人。

沈劭见此荼蘼纹样,精锐的眸光黯淡几分,他翻转荷囊,端详片刻,又将荷囊打开,查看其中所盛之物。

荷囊中,除了香料,再无其他。

须臾,沈劭朝泛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起荷囊。

泛申即刻会意,用黄绸重新卷好荷囊,退到沈劭身后,与席姜姑姑并排立着。

宋西元见沈劭无动于衷,开口欲提醒道:圣上,这香囊......沈劭打断他:不过一个香囊,能做什么物证?宋爱卿,你们大理寺办案,越来越糊涂了!皇帝的语气由平和渐渐带上怒气。

宋西元连忙将头磕回去,又是砰的一声,颤巍巍道:圣上明察!这次安远侯府的事,臣等大理寺中人确实得到消息,道是安远侯府中藏于大量官银,但臣是万万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派人硬闯侯府啊。

臣本想事先查探一番,等拿到了切实证据再禀报圣上,由圣上定夺,却不想到那祁案小儿,狂悖至此,不听臣等劝阻,私自带着人马冒犯侯府,惹下如此滔天大祸,臣惶恐至极,还请圣上赐死!唯一的遗愿,便是恳请圣上宽恕臣那九十高龄的老母。

他说完,号啕大哭起来,不断朝沈劭额头,一连几下重重地磕在地上,鲜血从他枯黄的额头上溢出,流了他满脸。

地上也晕出一圈血弧。

嘉妩在一旁皱着眉,看向那宋西元。

他的话中半真半假,将今夜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旁人身上,却避重就轻把自己和大理寺的过错摘得干干净净。

还表现出一副忠君仁孝的模样,头更是磕得一声比一声惨烈。

令京中百官无不闻风丧胆的大理寺,果然有个手段了得的大理寺卿。

沈劭烦躁道:好了好了,闭上你的嘴。

宋西元立刻止住哭声,如鹌鹑般缩着脑袋,抬头眼巴巴地望向沈劭。

沈劭坐直身子,轻描淡写道:你回去,把那个硬闯安远侯府的小子绑起来,交给她处置。

他说着,长臂一指,指向立在一边,身姿娉婷的少女。

宋西元连滚带爬,转身瞧了嘉妩两眼,点头哈腰道:臣明白,臣这就去办。

滚。

沈劭冷冷一哼。

臣告辞。

宋西元站起身来,恭敬地退后两步,狼狈却麻溜地逃离了凤藻殿。

眼角的余光中,宋西元彻底消失在了嘉妩的视线里,她稍稍心定。

周皇后开口道:圣上,方才这一番动静,把嘉妩吓得够呛,如今既然查实了安远侯府无罪,圣上可要奖赏嘉妩些什么,好好补偿她。

沈劭听闻,严肃已从面上退下,他的目光温和得多,道:皇后想要朕奖赏她些什么?周皇后听沈劭把话头交回到自己这,眉眼弯弯,笑意更深,她盈盈站起身来,席姜立刻上手搀扶她,低声唤了句:娘娘...沈劭回头,见周皇后朝自己走来,他咻得一下立起来,过去握住周皇后的手腕。

怎么了?皇后你有了身孕,好生坐着便是。

他亲自扶着周皇后,两个人回到凤藻殿的主位上,一并坐下。

周皇后面带柔笑,道:圣上,嘉妩和沐风,他们自幼相识,两小无猜,二人之间早已心属彼此,圣上,您看不如趁此机会,成全二人一段良缘。

嘉妩怔了怔,双颊发烫。

她悄悄望了一眼立在身边不远的周沐风,正巧与他温润的目光撞上。

瞬间,脑海中若响起一声大钟,震得她不知所措。

她连忙撇开眼,垂下头,面颊绯红,能滴出血来。

眼下一身冷汗还未褪去,热浪又席卷而来。

当真冰火两重天,好不自在。

沈劭抬眼,打量了殿内的一对才子佳人。

郎才女貌,妾有情郎有意,确实算是天作之合。

他笑道:二人之事,朕早有耳闻,都回去等朕的旨意罢,就不必再此打扰朕和皇后了。

---从坤宁宫出来,嘉妩和周沐风并排,默默行走在空旷无人的长街上。

彼时夜色如水,金月高悬,淡淡的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映照在银灰的地面。

长街两侧的高墙上,琉瓦鎏金,鸦雀藏于不远处的画角之中,时不时响起声声啼鸣。

自周皇后当着在皇帝面,提及二人的婚事,二人便皆面色郝然,从凤藻殿内出来到现下,还未曾开口说上一句话。

静谧在二人之间迷漫,涌动,其间夹杂着奇妙的情愫。

嘉妩不敢再去瞧周沐风的神情,只怕再被他捉住一次,自己就要羞得当场去寻个地缝,藏起来。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将心思放到旁的事务上去。

比如爹和哥哥什么时候从奂南回来,官银的后事料理得可还顺利。

贪墨案的事,该过去了吧。

等贪墨案一事被解决之后,他们府上也算是少了一桩棘手的心事。

那么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对了,她要和周沐风议亲了。

唉!怎么又折回来了。

嘉妩愈想,脸愈发炙烫,一时间头脑晕晕,沉溺在自己的思海中,没瞧清脚下的路,连走到了一方宫门处都浑然不知。

直到脚下被高槛绊住,她的思绪才慢吞吞回笼。

此时已来不及稳住身子,她上半身朝前倾倒,就在整个人快要摔下去时,身后的男人快速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周沐风将嘉妩拉回身侧,星眸中闪过一丝紧张。

他嗓音略微沙哑:你还好吗?嘉妩捂住自己的胸口,轻轻呼出几口热气,有些局促道:多,多谢你,周二公子...嗯。

他放开了她的手,端方有礼。

二人再次沉默,继续往宫外走去。

这一次,嘉妩没有再胡思乱想,她聚精会神地盯着脚下的路。

踩着月光,不愿再踏错一步。

一个连路都走不好的人。

她怕他会笑话她。

虽然她知晓,他不会。

阿妩。

忽然,她耳畔响起男子清朗的一声唤。

嘉妩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叫她什么?阿妩?会不会是她听错了?她抬起头朝他望去,望入一双如含湛明星辰的眼眸中。

月夜下,男子目光若月色般温柔。

他如沐春风的笑中带着微微郝意,小心翼翼问她道。

我能这么唤你吗?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