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道:重要。
嘉妩惋惜道:那也没办法了, 莫忘,我实话同你讲吧,那只香囊被大理寺卿当作物证交给圣上了, 圣上看了虽没说些什么,但我想这只香囊定非凡品。
她说完又问道:莫忘, 这只香囊是你的么?还是旁人给你的?不记得。
莫忘语气缓慢, 我一直随身携带着它。
这样啊......嘉妩陷入自己的思海。
听沈禁这么说, 想必这枚香囊是他心目中某位重要之人给他的, 比如母亲,或者从前的心上人......据她的回忆, 沈禁的母亲只是个地位低下的末等宫女,应该不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
莫非......是他心慕的女子赠的?上辈子沈禁心中的白月光,不就是柳玉瑶吗?难道是柳玉瑶送给他的?莫忘见面前的姑娘一脸为难的模样, 面无表情,冷声道:既然找不回来, 那便算了。
他撂下这句话, 转身就走。
嘉妩思绪回笼, 瞧着他高俊如山的背影。
他是生气了吗?她小步跟上去, 到他身侧, 察言观色道:其实, 你也不用太难过......或许不久的将来,香囊还会回到你的手上的。
是啊,他十有八九是未来的大离储君,想要从宫中寻回一只香囊,对他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
男子听了她的话, 蓦然停住脚步, 回头觑着她。
姑娘这是何意?他的眸光变得晦暗, 眼底如汪洋的深海,映射出意味不明的情绪。
嘉妩怔了怔,道:只,只是字面上意思,你以后会明白的。
莫忘静默地凝视她,双眼不眨一下。
空气顿时冷凝下来,只剩下夏蝉在榆树上鸣叫的声音。
嘉妩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她移开目光,去看远处的灌木青草。
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状似面带轻松地说完这番话,实则心中忐忑不已,想着抬步越过他,往芳菲院的方向走去。
谁知刚走几步,手腕便被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掌攥住。
嘉妩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那只手掌的主人。
做,做什么?莫忘垂眼,看向她白净无瑕的容颜,朱红的薄唇轻启:你重新做一个给我。
嗯......啊?少女晶莹的眼眸中闪过一道讶色。
男子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香囊是为侯府丢的,若不是那些人闯入府上,它不会遗失,所以姑娘理应重新做一个,还我。
他说这话的语气颇为理所当然。
嘉妩懵了。
但听着,好像他说的也是那么回事儿。
没事儿,不就是做一个香囊吗?先不说她安远侯府不缺做香囊的银钱,就拿她家青梅的手艺来说,可一点儿也不输宫中的御用绣娘。
她浅笑如莲,应道:好,过几日香囊做好了,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你喜欢什么花纹样式的?或者还是照着那只荼蘼香囊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莫忘道:我要你亲手做的。
嘉妩微微凝眉:?怎还要她亲手做?眼下她一心扑在周皇后和哥哥的事上,哪有心思和时间为他绣香囊。
但转念一想,不如她先假意应下,回去再让青梅绣一只出来给他,他又不知香囊究竟是谁绣的,也省的他不依不饶纠缠不休。
好,我亲手做一个。
她看向他攥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又道:莫忘,这个你可以放开了吗?你弄得我有点疼。
你在我面前做。
莫忘定定地盯着嘉妩,语气冷漠,那双幽暗深邃的双眼似是能洞窗人心。
节骨分明的手还握着少女纤细柔软的手腕,不仅不撒手,反而越握越紧。
粉粉的胭脂色在嘉妩白嫩的眼周晕开,泪意漫上眼眶。
她就没见过如此难缠的人。
阵阵微绵的疼从手腕处传开,她本就畏痛,眼下又着急摆脱他,便道:好好好,你看着我做香囊。
她不得已说出此话,男子听了,面上的紧绷之色终于松懈下来。
还不放手。
小姑娘被弄疼以后,声音又娇又细。
他松开了她。
一片薄纱丝绸裹着的手腕上,肉眼可见地立刻印出几道猩红的痕迹。
莫忘眼眸中掠过一道异色,作恶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才彻底收到背后。
嘉妩眉心拧着,揉了揉被握红的纤细手腕,待痛楚渐渐消散,她的面色也恢复如初。
你还没说,想要什么花纹样式?她在心中计划着,待会他说一个,她就说不会,借此推掉这个活儿。
莫忘开口道:随意,做你会做的即可。
骤而,他面色变得阴沉,幽幽开口:这些日子我看姑娘给侯爷夫人还有世子做了不少绣品,姑娘该不会同我说不会绣香囊吧?......------夜深人静,芳菲院香如故中。
灯火葳蕤,清润的梨香在暖阁中漫开,地面铺了一张宽大雪白的短绒毯子,少女身着轻薄的玉色绸衣,双膝曲着,跪坐于地,她四周堆满了一本本书籍。
她正拾起一卷书,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看着书上的文字。
淡橘色的灯光,洒在她莹白的侧脸上,于窗纱前映出一副灯下美人图。
嘉妩阅书良久,她缓缓把书放在大腿上,抬眼望向身前不远处摆放的缂丝海棠屏风。
若有所思。
今日她回到芳菲院后,便命人寻来了许多与荆国有关的书卷,其中大多是对荆国历史,人文,地理方面的描述。
值得一提的是她手上的这本《医典》,《医典》汇集记载了近两百年来,各国名医针对各种疑难杂症,倾尽毕生心血研究出来的治病良方,是各国医界奉为圭臬的存在。
她翻阅了一大半,尤其是女子身孕篇,发现能在其中留名的医者中,荆国的医者占去了总数的十分之七八。
由此可见,荆国医术高明的大夫,远比大离的多上许多。
或许,她能在荆国寻得可靠的名医,重金请他照料周皇后这一胎。
姑娘,侯爷和世子回来了。
嘉妩正想着,青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方才回到院里时,她吩咐了青梅,注意一下前院的消息,若是爹和哥哥回府,要第一时间告知她。
好,我知晓了。
嘉妩边说,边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来穿衣。
---晚色浓稠,如油墨般覆盖在安远侯府的上方。
明月被乌云遮蔽,半点光辉也投不下来。
安远侯的书房内,嘉昌和嘉言分坐在桌案前后,皆一脸疲惫。
嘉昌一手撑在书案上,手指揉着僵硬的眉心。
嘉言则无声看着案上的纹路,面色严峻。
二人沉默半晌,嘉昌缓慢开口道:出使一事,已成定局,明日你就去刑部,把当前有关荆国皇室,朝臣,军事的一切资料调出来,尽可能将荆国了解透彻,这样对你此次出使,也有莫大的帮助。
嘉言道:是,爹,儿子明白。
据我了解,荆国有两个厉害人物,一个是秦王魏舜,他是荆国的摄政王,也是异姓王,在荆国手眼通天,掌握朝政大权和军事大权,还有一个是大内宦汪柱良,此人手中有有一支遍布整个荆国的暗卫系统,同时他还掌管荆国的财政大权,我们离国和荆国之间的贸易之事,皆是他的人来和我们户部交接。
此二人,你要格外放在心上,切不可轻视。
儿子记住了。
侯爷,姑娘来了。
门外响起下人的通报声。
嘉昌眉头轻蹙,朝门外喊道:让姑娘进来。
是,侯爷。
须臾,书房的门被推开,少女娉娉袅袅从门外步入书房。
妩妩,这么晚了,怎还不去歇息?嘉昌温和地问道。
嘉妩朝二人走来,行礼道:爹,哥哥。
嘉言道:妩妩,都这么晚了,是有何事么?妩妩是来问问哥哥出使一事,爹,哥哥一定要去荆国吗?嘉昌听此叹了一口气,点头:圣旨已下,不可抗旨,爹爹也没法子了。
那哥哥何时启程?三日后。
嘉妩惊道:怎如此匆忙?!这么短的时间里,哥哥来得及了解敌国,整理行囊吗?嘉言见妹妹如此忧心,敛下面上的严峻之色,换上爽朗的笑:妩妩,没事,只是去一趟荆国而已,我们大离如此强盛,若真到矛盾不可调和的那一日,两国交战,我大离未必会输给他们荆国,因此这一去,谅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嘉昌道:言儿此话有理,两国交恶,不斩来使,言儿这一去,我只担心他会受些羞辱或磋磨,但想来性命是无忧的。
刀不磨不快,冬不雪梅无香,男子汉大丈夫,受些挫折又如何,只要你能坚持挺过去,它们只会成为你成长之路上的垫脚石。
言儿,妩妩,爹希望你们二人都能明白,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爹也希望你们面对不可避免地困境时,能够积极乐观地迎难而上,不管有多难,都不要轻言放弃,咬牙挺过去,寒冬消逝终,会迎来暖春。
嘉妩和嘉言眸中皆泪光闪动,异口同声道:儿子|妩妩,谨记爹的教诲。
此次圣上命言儿你出使荆国,爹想着,圣上应是将你视作户部下一任掌权人,这是要让你出去历练一番,你若得胜归来,就证明你有足够的勇气和魄力,哪怕你暂时还没有掌管户部的能力,圣上也会相信你在未来总有一日能抗下户部这支大旗。
爹,儿子一定办好这件差事,争取不辜负圣上的期望,给咱侯府狠狠争口气!嘉言听了嘉昌的这番话,信心大增,大义凛然道。
而嘉妩却在一旁,仍是一脸愁绪,担忧地看着嘉言。
妩妩,你若是没旁的事,便回去早些睡吧。
嘉昌道。
嘉妩转眼看向嘉昌,斟酌片刻,她咬了咬唇,道:爹,我要随哥哥一同出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