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2 章

2025-03-22 07:09:36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 夏蝉长鸣,偶有清风拂过,落叶纷纷。

一个穿着月白素衣的女子被府中下人带到陆明珠身前, 她腰身若柳,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 端庄地伫立着。

陆明珠这会子已经把脸上剩余的膏脂洗尽了, 露出一张姣若静花照水的脸。

她坐在贵妃以上, 歪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一丈开外的女子。

面前的女子相貌平平, 属于扔入人堆中寻不出来的那种类型,她虽五官端正, 但肌肤不算瓷白,且缺些协调,因此就算添了妆, 也最多只能算是面容清秀那一卦的。

陆明珠的视线从女子的面容上缓缓下移。

不过这身姿嘛,却是娉婷袅娜, 实属上品。

以此中和下来, 这个女子倒也凑合, 至少不会给她丢人。

若她当真筝艺不错, 未必不能顶上林师傅随她去太常寺, 完成最后的花神大选。

陆明珠思毕, 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恭敬道:贺小妩。

你说你筝艺不错,那就当场试试吧。

恭敬不如从命。

陆明珠的婢女小晨去将先前借给林师傅的玳瑁银筝,搬至贺小妩身前,又着人搬来了一套桌椅。

两个府丁共同将银筝横置在长桌。

小晨对贺小妩道:姑娘请吧。

贺小妩在玳瑁银针筝前坐下,仔细带上护甲, 抬起莹润的素手, 触动筝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畅然。

随即,悠扬明快,声如珠铛的曲声自她纤细的指尖溢出,若甘醴润物,浇灌了整个小院。

她奏了一曲《春莺啭》陆明珠闻此,亮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在心中暗叹,果然人不可貌相。

待贺小妩奏毕,陆明珠唇边噙着满意的笑,高傲地道:还不错,就你了,不过你跟着我是要入宫的,我也不能不多个心眼,你是哪儿人?家中有几口人?一个脸型瘦长若马脸的府丁走过来,给陆明珠递了一张折得整齐的白纸。

姑娘,她的身份我们已经落实清楚了,她是荟萃街锦纷彩塑掌柜的幺女,今年十六岁。

陆明珠拿过那张纸,展开瞧了几眼,确认无误后,看向贺小妩道:好,这几日你就暂时住在我府上,你爹娘那儿,我会差人去解释的,你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出来。

贺小妩道:请问姑娘,这一趟的工钱是如何结算?陆明珠轻笑一声:你好好帮我奏筝,银钱自少不了你的,十两,你看如何?小婢很是满意,谢过姑娘。

贺小妩低头行了个万福礼。

嗯。

一桩事了,陆明珠心中惬怀,含笑对婢女小晨道,带她去寻个屋子安顿。

是,姑娘。

小晨应声,转头对贺小妩道:贺师傅这边请。

贺小妩谦让了一下,随在小晨身后,她不动声色地借余光扫了一眼身侧斜后方立着的陆明珠,在心中默默舒了一口气。

身份这事,应该是蒙混过去了。

这贺小妩不是别人,正是嘉妩,前日她偶然得知陆府的姑娘在寻筝师傅一事,于是她特意用妆术掩去容貌,再联合彩塑的掌柜做了个假身份,为的就是来到陆府应聘,助这位陆姑娘夺得花神之称。

陆姑娘若是成为花神,少不得要在皇帝面前献舞,这样一来,连带着她也有入宫觐见的机会。

若是她能见到荆国皇帝,说不定也能帮到哥哥和莫忘。

------几日后的花神大选,在瑰丽灿烂的昕光普照下,落下帷幕。

陆明珠在大选上大放异彩,出尽风头,再加之她出身于名门望族陆家,因此她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此次花神大选的魁首。

其他十二位花仙则分别由太常寺卿授予牡丹金菊玉兰寒梅等专属花仙的誉称,只不过她们也只是得到了些赏金,表面风光远没有能入宫面圣的实誉,来的实在。

三日后,陆府便接到了皇帝要召见陆明珠的口谕。

陆明珠喜上眉梢,穿上提前准备好的锦衣,梳上最精致华美的妆发,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带着自己精心□□出来的奏乐团入了宫。

嘉妩自然也在其列。

她随陆明珠等人一同由太常寺的人带路,往荆国皇帝平日里品茗鉴乐舞的麒麟台行去,这一路上,她的心在胸腔中跳得极快,为了安抚心中的紧张之感,她不得不迫使自己将注意力分散在道路两旁的风景上。

荆国皇宫不比离国的紫禁城小,同样恢弘庄严,高大巍峨,近之令人陡而生畏,只不过这荆国宫城内所有的房屋排序过于整齐划一,在构造上恍若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加之色彩单一,显得愈发庄重,满含匠气。

其并不似紫禁城琼楼玉宇,错落有致,每一座宫殿的用色富丽缤纷,雕梁画栋,结构样式更是独一无二。

嘉妩身为离国人,机缘巧合之下,行走在连两侧高墙刷的都是灰扑扑漆料的荆国宫道中,难免觉得压抑。

一行人到了麒麟台后,皇帝并未到,宫里的太监宫女便安排陆明珠等人先在台后稍作歇息,用些茶点。

陆明珠只饮了一杯茶水休整,便招呼起嘉妩和其她的乐工,再排一遍《太平盛世》,做好皇帝随时驾临的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她们一起重排了三遍,直到一个时辰过后,皇帝还是没有来。

当日的日头蛮烈,麒麟台这样的皇家戏台子除了有个顶能勉强遮去直射光外,光散发出来的灼热却挡不住。

不少乐工支撑不住,抱着自己手中沉重的乐器,坐在红漆木凳上气喘吁吁,筋疲力竭,是再没有力气吹弹了。

陆明珠也不例外,她作为领舞者,但毕竟是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娇贵小姐,跳了一个时辰的舞不停歇,眼下她双腿发软,恨不得席地而坐,但还是谨记着自己是陆家人,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陆家,应时刻注意自己的形态仪表,维持体面。

小晨给自己的主子搬来一张玫瑰椅。

姑娘,来,歇息会儿。

陆明珠搭上小晨的手臂,由小晨搀扶着坐下身来,此时的她已汗流浃背。

小晨小声嘀咕道:这陛下怎么还不来,眼看着觐见的时辰就要过去了。

不要议论陛下。

陆明珠警告道,也不怕掉脑袋。

是是是,姑娘说得对,奴婢一时口不择言,还请姑娘责罚。

小晨认错道。

罢了。

陆明珠面上浮现出一丝烦躁,其实她心知小晨说得没错,规定觐见的时辰确实快要到了,陛下却迟迟不见人影,若是陛下在规定时辰内不来,时辰一到,她们便不得不离开此地。

她无法在此长久地等待陛下。

陆明珠虽心中着急,口头上却还要安慰自己:兴许,陛下是被什么绊住脚了吧。

小晨回望了四周几眼,压低嗓音道:姑娘,奴婢听说,去年的赵花神受圣诏入宫,也未能见到陛下。

陆明珠听之一怔,这事她记得,只不过当时她听说此事时,并不将其放在心上,甚至还抱着不以为然看热闹的态度,只觉得是那赵花神自个不中用,没有本事留住陛下,却不曾想今日风水轮流转,这闭门羹的滋味,怕是也要轮到她来尝尝了。

陛下口谕到——陆明珠还在自己的思海中挣扎,一道带着娘气的尖锐唤声在麒麟台响起。

一个穿着墨绿太监服的宫宦朝她行来。

公公,可是陛下要召见我?陆明珠怀着期冀,站起身来。

宫宦笑眯眯道:非也,陆姑娘,陛下今日忙于政务,怕是不能来见你了。

陆明珠眸光一暗,不甘心道:公公,我都等了大半天了,陛下可还有别的话要告知臣女吗?宫宦道:有有有,陛下说看在陆姑娘久等辛苦的份上,赐您黄金十两,珠玉若干,姑娘领了赏赐,便早些回去吧。

没别的?比如另选一个空闲之日,陛下再召我入宫?回姑娘的话,除了方才的话,再没旁的了。

那宫宦说完,就告辞离开了麒麟台,留下陆明珠一人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面上精心化好的光彩夺目的妆容,也在她悲伤的神色下黯然失色。

小晨忧心地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陆明珠在长袖中握紧了拳头,无声伫立良久,最终硬生生将眼眶中翻涌的眼泪逼回去。

她生硬的语气中饱含怒意,开口道:收拾一下,我们回府。

不好了不好了姑娘!贺小妩不见了!弹琵琶的乐工忽然大喊道。

陆明珠问道:怎么回事?方才她说衣衫被汗水浸透了,害怕着凉要去换一件,我见她去了衣室那么久还不归,便想着去看看,这一去就不得了,衣室中并无她的身影!只有一个被扒了外衣的小宫婢躺在其中。

陆明珠眉头一皱,气势汹汹地朝琵琶女所说的衣室行去,其她乐工和婢女们也纷纷跟上去。

到了衣室外,陆明珠一把推开门闯进去,迅速环顾一眼,果见一个仅着纯白中衣的小宫婢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她抬眼望去,发现衣架上还挂着贺小妩穿过的乐工衣衫。

小晨望着屋内的一切,傻眼道:姑娘,这个贺小妩怕不是个细作,我们都被她骗了!陆明珠并未慌张,显得沉着冷静,须臾,她唇边掀起一丝诡异的蔑笑。

本姑娘就知道这个小蹄子不简单,今日可算是露出了马脚,既然她想死,本姑娘便送她一程,免得留在这世上祸害我!小晨,你现在立即出宫,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爹爹,让他立刻带人去包了那家彩塑铺子,其余人随我去裕安宫见姑母。

是,姑娘,小晨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