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7 章

2025-03-22 07:09:36

姑娘, 姑娘...魏皇后蹲下身子,低声唤道。

嘉妩昏沉之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唤她, 她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池水中,手脚也被束缚住, 根本无法动弹。

几个时辰前, 她还在萧策的福宁宫, 他问完她玉佩的事便再无二话, 只命人给她腾出个屋子来,让她暂且在宫中歇息一日, 她原是要回班棘馆的,但萧策却说皇太后恐不会轻易放过她,留在福宁宫兴许还能避祸, 她觉着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勉强答应下来。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 皇太后的手下根本就没将萧策放在眼里, 竟直接在福宁宫的宫道上将她打晕掳走, 绑到了裕安宫。

她醒来以后, 就发现自己被丢在这水牢里, 皇太后正襟危坐, 疾言厉色地逼问她是否为离国细作,她矢口否认,打算同皇太后细细解释一番,可谁知皇太后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的分辩,并命下人折磨她。

身边的呼唤声还未停止, 有人撩开她脸颊前的湿发, 一点点光照在她的眼皮上。

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怎的打成这样?嘉妩掀起沉重的眼帘, 艰难抬起头来,她的双唇水肿,但嗓子却渴得快要冒烟了。

你是......?魏皇后见嘉妩醒了,连忙道:姑娘,你别怕,我是皇后,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皇后?嘉妩默念着这两个字,望着面前面容柔婉的女子。

她记得萧策的皇后是摄政王魏舜的女儿,她与魏皇后无亲无故,魏皇后为何要救她,莫不是有些什么别的算计?嘉妩不得不在心中多设下一道防线,毕竟这是在异国他乡,眼前的魏皇后也是魏舜的女儿,他父亲魏舜是个什么样的人,言传身教之下,难保女儿不会是那样的人,她须得小心为上才好。

不必了......嘉妩浸在水中,虚弱地拒绝道,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

魏皇后正琢磨着怎么为嘉妩解开身上的绳索,她手下顿了顿,目露诧异。

为何不要?你这浑身是伤,又在水中冻了这么久,再这么下去,恐怕你的身子都要冻坏了,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魏皇后言辞恳切,眉间填满忧心,并不像是在惺惺作态。

嘉妩微阖双眼思索片刻,仍决定回绝:娘娘来此地,想必没有经过太后的同意吧,娘娘在宫中生活已是不易,我不想拖累娘娘,令娘娘与太后不睦,就算娘娘今日救我出去了,今后我也是无以为报。

娘娘还是请回吧,若等到太后回宫,娘娘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

她说完,重新闭上了双眼,身子纹丝不动,水面上泛起的圈圈涟漪,慢慢淡去。

魏皇后见她这副模样,语气略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的!池中的少女依旧不为所动。

---北镇府使听令于魏舜,带着岩洞中的官兵全部退到了岩洞外。

魏舜并未随众人一同出去,皇太后用眼角余光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摄政王,你也出去。

孤?这......魏舜装作面露诧异,摊手道,有什么是孤不能听的吗?皇太后道:摄政王不是说哀家驾临,这里就该听哀家的?怎么,摄政王方才是戏言?魏舜默了默,目露异光,赔笑道:孤一言九鼎,怎会戏言,只是孤担心太后一人在洞内,这个孽畜会对太后不利。

皇太后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似笑非笑道:摄政王多虑了,此人被绑这呢,更何况他奄奄一息,还能掀出什么风浪。

---魏舜不情不愿地走后,漆黑的岩洞中,只剩下皇太后和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二人,一缕光从洞顶的窗子中照下来,堪堪罩住被绑在人形绞刑架上的男子。

牢门紧紧闭上后,皇太后原本沉稳的气息明显颤栗起来,她大步移到男子身前,绣鞋止步在光圈之外。

说,这枚玉佩,为何会在你身上?男子低着头,乌血从他额前的碎发呈柱状滴落,一颗连着一颗,似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砸出一圈圈血弧。

见他毫无反应,皇太后加重语气:说啊,这枚玉佩你是从何得来?莫忘本不予理睬这个高贵的皇太后,他深知自己将活不过今晚,便也不想再同她多费口舌,但没想到皇太后会如此执着于这枚玉佩,并情绪失控至此。

以他的本能,他料定这位皇太后和这枚玉佩之间的渊源匪浅,也隐隐知晓自己的活路来了。

莫忘缓缓抬起头,冷白的双颊上遍染血污,眸底幽暗,目光阴鸷,若地狱中爬出来的阎罗,高挺鼻梁下,干裂的薄唇轻启:放我出去。

------莫忘和皇太后赶回裕安宫外时,裕安宫中的一处宫殿竟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几十丈开外便能瞧见其惨烈态势。

走水了!走水了!宫人们奔走相告,四处去寻找救火的器物,裕安宫乃是太后寝宫,一时间整个皇宫都动荡起来。

皇太后立在墙脚下,望向火焰蹿起的方向,面色骤变,惊慌,恐惧,惊魂散魄等情绪在她保养得当的脸上一一划过。

莫忘瞧见她这般神色,便知事态不妙,他面若寒冰,下颌愈发紧绷,待宫人们将裕安宫的门打开,他便立即闯了进去,朝烈火蹴起的方向狂奔而去。

皇太后曾是武将出身,曾多次跟随荆国皇帝上阵杀敌,乃是一代巾帼。

虽说如今年纪大些了,但脚程并不算慢,此时的她连端着太后的仪态也不要了,随莫忘朝着火的宫殿奔去,只落在莫忘身后十余步。

他们赶到昭华殿前,那里已然围着好几圈人,不少宫婢内宦正在挑水救火。

萧策也在那里,他衣冠不整,身上只穿着纯白的寝衣,一头墨发像披风般罩住他的腰背,在寒风中凌乱不堪,像是刚睡醒就从寝殿内赶到此地,连衣袍都没来得及穿上。

他形如疯魔,往火焰炽灼的昭华殿大喊道:你们快去救人啊!救人!一群内宦和宫女拼死拦在萧策身前,死死禁锢住他的腰身手脚,不让他轻举妄动。

萧策先前被皇太后的人迷晕陷入昏睡,眼下刚醒来本就四肢乏力,但他却不知那儿来的力气,疯狂挣扎之下时不时能甩开几个内宦,但内宦们见他如此癫狂,哪里敢任他闯入大火之中,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因此萧策身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比那些去救火的人还多,只要他挣开了人,另一群人便立即涌上来再次制住他的手脚。

萧策被逼得目眦欲裂,朝他们吼道:里面的人要是死了,你们全部陪葬!全部给朕死!昭华殿的之下,便是地下水牢。

皇太后望着陷入火海的昭华殿,面上最后的一丝镇定和从容,轰然倒塌,彻底崩逝。

她逮住一个裕安宫的宫婢,面上的五官几乎扭曲。

水牢中的人呢?带出来没有?她嗓音尖利,同样夹杂着累累惶遽。

水牢中的那个女子!她在哪?带出来了没有?!小宫婢被她可怖的神态吓白了脸,哆哆嗦嗦道:禀,禀太后娘娘,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奴婢一来昭华殿就着火了......皇太后怔了一瞬,转头看向被烈火吞噬的昭华殿,抬脚就要往里跑去,身旁的姑姑女婢们见了,连忙冲上来拦住她,同样将她围成一个铁桶。

娘娘使不得啊,您这是做什么啊。

朝夏姑姑跪在皇太后脚下,双臂死死抱住皇太后的双腿。

皇太后拼命挣扎不见效用,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凶猛,她却无能为力,她痛心疾首,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喘息,痛不欲生道:我的女儿还在里面啊,来人来人,快去救救我的女儿,她还在里面啊......此话一出,皇太后身边的姑姑宫婢俱是一惊,昭华殿前人声鼎沸,救火声,嘶喊声,声声嘈杂,她们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囚在水牢中的那个女子,明明就是个离国细作,怎会是皇太后的女儿呢?皇太后的膝下,明明无女啊。

眼下整个昭华殿都陷入火海之中,火势冲上夜阑整整有十几丈高,宫人们面面相觑,对烧成火塔的昭华殿避之不及,哪还敢贸然冲进去送死。

那位囚在水牢中的姑娘,只怕是凶多吉少,就算没被烧死,恐怕也会被灌进去的浓烟呛死。

救人啊!救人啊!寤寤,我的寤寤,啊——皇太后撕心裂肺地喊道,被一群下人拦着,身不由己只能看着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烈火,声泪俱下。

萧策怒视着自己的母亲,犹如困兽,暴烈吼道:你们听见没有!朕的妹妹还在里面!她若是有个好歹,你们,全部,都别想活了!宫人们听之如临大敌,骇得双腿发软,但仍是无人敢闯入昭华殿救人。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都不敢轻举妄动之时,莫忘身披一件浸透了井水的棉被,从昭华殿旁高墙下圆形拱门里冲出来。

他如一匹发了狂,未驯服的野马,往昭华殿快要坍塌的殿门奔去,势不可挡,一头栽进火海之中。

作者有话说:荆国篇马上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