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言见状大步走上前去, 攥住嘉安的手腕,面上的笑意全然敛住。
嘉安,你在干什么?!嘉安理直气壮道:哥哥, 她们不把我放在眼里,她们挡我的道了!挡你的道, 你就打她们?嘉言皱着眉道, 她们是故意的吗?趁他们说话的空档, 嘉妩走过去扶起摔倒在地的青梅, 顺带也扶了一把身旁几个还没站稳的女使。
都没事吧,可有摔疼?她问几人道。
女使们颤颤巍巍立起身来, 有的揉手肘,有的扶着后腰,忍下痛意:无碍, 多谢姑娘关怀。
嘉妩的目光从青梅身上,移至嘉言和嘉安两兄弟所在的方向。
两兄弟还在争吵。
嘉安道:哥哥, 我只是想要快点见到你们!是她们挡在我面前的。
你不能好言好语让她们退开?你让她们让开, 她们怎敢不退?君子动口不动手, 先礼后兵, 我看你是连基本的礼节都没学会。
哥哥!她们不过是些低贱的下人, 我是你亲弟弟, 你怎么反过来教训我?嘉言的面色变得愈发严肃,正要开口再训嘉言时,侯府的大家长安远侯嘉昌沉着脸,威严的声音传来。
好了!别吵了,还嫌不够丢人。
嘉昌看了嘉言和嘉安两眼, 都快快入府!府门前三四丈以外, 除了将嘉言嘉妩护送回来的军士随从外, 还围着一大圈路过的平民百姓,都在驻足朝侯府门前观望,几个大胆的甚至当着侯府众人的面,对嘉言和嘉安两兄弟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嘉言环顾四周一眼,不再说什么,但也没放开嘉安,拉着他就大步往府内走去,嘉安个子小,几乎是被他连拖带拽,毫无体面地拽进府去的。
一路上,嘉安是骂骂咧咧,暴跳如雷,满脸恚色,心不甘情不愿,四肢挣扎不断,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力道比不过身为成年人的嘉言,挣扎不过之下,只能任他摆布。
嘉妩跟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回到贺氏身边,边走边低声对贺氏道:娘,安儿的性子脾气何时变得如此之差?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相。
贺氏听了,瞧一眼身旁阴沉着脸的嘉昌,对她道:安儿的性子一向如此,是我和你爹没将他教好。
她说完,神情落寞,长长叹了一口气。
嘉妩额前的秀眉越蹙越深,她明明记得上一世,嘉安不是这样的。
上辈子的他即使不擅读书,为人的秉性却是善的,他虽也有自己的小性子,也绝不会如今日这般禀性暴烈,不可理喻,更不会如一个市井无赖,当众撒泼,置自己和家族的颜面于不顾。
他究竟是何时变成今日这幅样子的?---入府后,嘉妩带着祝心一起回到芳菲苑,命人给祝心安排了一见坐北朝南的上好雅房,她们各自梳洗更衣,安顿好后一切后,再和在院中等待的周落雪一同往松柏堂行去,安远侯和贺氏为给嘉妩和嘉言接风洗尘,在松柏堂里摆了席面。
路上,周落雪对嘉妩道:妩妩,你家这个小幺弟,可要好好管教了,否则将来大了,越发无法无天,会给你们闯下大祸的。
原本管教孩子是侯府的家务事,周落雪身为一个外人,就算看不惯,也不会多说些什么,但今日在府门前嘉安闹的那一场,是实实在在把她看惊了一瞬。
高门显贵家的纨绔子弟众多,但当着亲眷的面如此乖张暴戾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一提及嘉安,嘉妩的面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嘉安这个性子,确实该好好管教,今日她爹也亲眼瞧见了嘉安的那些所作所为,爹平日里最是注重对他们三兄妹的教导,想必会采取些手段好好惩治约束嘉安。
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会想想办法,帮帮弟弟,引导他走上正途。
正想着,走在她左侧的祝心突然道:小公子性子如此火爆,或许身子里也有些症状。
嘉妩一怔,看向她:祝姐姐的意思是,安儿病了?祝心道:大病不一定,小病或许有,例如脾胃不和,虚火旺盛,日夜不寐此类等等,这些症状都会导致性子变坏,脾气愈发暴烈。
那便有劳祝姐姐帮安儿看看了。
好,应该的,嘉妹妹客气了。
周落雪偏头过来,目含赞赏道:祝姑娘是医女么,这也太厉害了!祝心谦虚道:只会一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医术,不足挂齿。
嘉妩笑道:祝姐姐师从医圣,就莫要谦虚了,我先前听哥哥提起过你的事,当日在洛崇山上,若不是你替他们解去瘴气之毒,恐怕他们也走出不那毒林。
说着,突然一个人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连忙对祝心道:对了祝姐姐,你可会妇科?我这边有位贵人,她尚在孕中,身子骨弱些......周落雪一听这话,便知晓嘉妩口中的这个贵人,说的就是自己的嫡姐周皇后。
自嫡姐怀孕以来,她是日日都要进宫去看望嫡姐的,每次到嫡铱誮姐身边,她都看见嫡姐身周围着一大群人。
其中不乏宫婢婆子,女医药医,嫡姐走到哪,她们便跟到哪,时时刻刻都不离身,看起来每个人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嫡姐这一胎。
然而嫡姐本人还是时常精神不济,一日比一日倦怠,孕中的反应又极大,有时候好不容易睡下了,还未过一刻便又惊醒,呕吐不止,闹的整个人极不安生。
她瞧着嫡姐这哪是在怀孕啊,明明就是受刑。
偏生那些御医,还总一口咬定嫡姐这些孕中的正常反应,真是不知所谓。
她和哥哥也曾请过几个宫外有名的大夫,入宫去瞧瞧嫡姐这一胎,结果那些民间大夫进宫给嫡姐诊脉后,说出来的话术和那几个宫中的御医别无二致。
都道是嫡姐这一胎好得很,叫她们不要担心。
后来请大夫这件事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圣上还骂她和哥哥杞人忧天,白白扰了嫡姐安歇......祝心真诚道:嘉妹妹有所不知,我主修的除了药理,便是妇科了,嘉妹妹的忙我一定会帮的。
周落雪一想到周皇后最近的精神状态,眸中泛起泪光:祝姑娘,荆国名医众多,您是来自荆国,且妩妩和嘉言哥哥都说你医术极好,那想必是不差的,不瞒你说,妩妩说的贵人便是我的姐姐,她如今身子重了,当真是不大好,吃什么吐什么,日日夜夜地睡不安稳,祝姑娘若是精通妇科药理,还请帮帮我嫡姐吧。
她说着停下脚步,屈膝要给祝心行礼,祝心连忙拦住她的手臂,道:周姑娘别这样,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定当竭尽所能。
嘉妩的眼眶中也泛起泪意,和祝心一并扶起周落雪道:雪儿,皇后娘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这样大好日子里可不能太难过,我们来聊聊趣事。
三人继续往松柏堂行去。
周落雪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几把泛红的眼尾,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什么趣事?嘉妩面上略显神秘,微笑道:自然是你的事。
我的?周落雪不解道,我有什么趣事?真的没有吗?嘉妩的语气微微揶揄。
周落雪二丈摸不着头脑:没有呀,妩妩当我是搞笑女不成,浑身尽是趣事!嘉妩捂唇笑了一下:雪儿你先别急,方才你下来的那辆马车上,可是有人?那人是谁呢?嗯?周落雪来到侯府,是由一架墨蓝锦帷的马车送过来的,她下来奔至嘉妩身边时,嘉妩习惯性地望了那驾车几眼。
马车上的印记,既不是将军府的,也不是侯府的车,而是裴国公府的。
那架车要离开时,清风偶然掀起了车帘,露出了其中半张男子的脸。
眉眼冷然,颌线坚实。
不是裴大公子裴长卿,又能是谁。
嘉妩早知周落雪和裴长卿之间的情谊不一般,她是重生过一次的人,自然知道周落雪和裴长卿在不远后的将来,是要议亲的。
只是,没想到她离开玉京的数月里,周落雪和裴长卿之间进展如此迅速,他们之间已经亲密到可以共乘马车,堂而皇之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一说到这个,周落雪顿时愣住,她眨巴了几下精致的眼帘,面颊上浮起淡淡的桃花色。
她的声音虚上不少:你瞧见了?嘉妩道:自然瞧见了,是裴大表哥。
霎时间,周落雪的双颊爆红,如同用朱墨染过,那抹绯色从她的嫩白的脸颊直直流入她的脖颈。
一改之前的从善如流,快言快语,她微微垂头,整个人变得娇怯怯的。
我们就要定亲了。
她道。
当真?嘉妩面露惊喜,但怕周落雪害羞,也压低了声音。
是真的,我问过父亲,他说嫡姐生产之前他会回京,同我与裴家议亲。
那真是太好了。
嘉妩握住周落雪的手道。
祝心祝福道:恭喜周姑娘,觅得佳婿,喜结良缘。
多谢祝姑娘。
嘉妩为周落雪欢喜过后,在脑海中回想着前世周落雪和裴长卿议亲前的那段记忆,一丝凝重从她的眼眸中划过,微不可察。
自周皇后有孕,哥哥出使荆国,这两件大事提前后,落雪和裴大表哥议亲的事果然也提前到来了。
一想到前世落雪和裴大表哥,后来被迫分开的经历,她便觉得浑身发冷,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这一世,不管前路会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怕了。
凭借着重生带来的前世记忆,她能助哥哥在荆国逢凶化吉,便也一定能帮周皇后和落雪,还有裴大表哥度过劫难。
雪儿。
嘉妩开口唤周落雪。
周落雪还沉浸在自己即将要和心上人定亲的甜蜜思绪之中,突然听到嘉妩唤她,茫然偏头道:啊,妩妩,怎么了?嘉妩握紧了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你与裴大表哥结亲一事,尘埃落定之前,万万不要在人前穿女装。
哪怕是今后你成为了裴家新妇,也尽量不要在外人面前穿女子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