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女孩子站在白色伸展台入口, 绑马尾辫的秀导神情严肃地反复打量她们, 等待开场。
几个穿衣工飞针走线, 为排在队尾的模特做最后的缝合。
何风晚一半的视野让帽子遮住,脚踩跟高十几公分的长靴,外披轻薄的曳地罩衫, 内搭银色闪光面料的上衣与半身裙, 简洁无情的设计衬得她像个冷酷的绝地武士。
她排队列中部, 心情随着前方人头的变少渐渐绷紧。
每次走时装周都是在彻底的混乱中寻找秩序, 空气中混合着深深浅浅的香料气味,化妆台隔出的过道挤满慌张的模特、各种助理、摄影师、采访媒体与时尚杂志编辑。
近乎失控的环境被芜杂的声音填满了,人人祈求走秀顺利。
何风晚有些出神,直到秀导把手搭上她的肩, 轻轻推了一把, Go!她茫然地踏了出去。
电子乐声似圈圈漾开的涟漪, 而何风晚便是中心那一点,她现身的刹那脸上茫然尽失,换上品牌本季追求的飘渺风格。
她视线跟上表情, 台步从容大气, 全身每一处都演绎得精准。
在一片白色眩光中, 身后翩飞的罩衫如同挽留她仙袅背影。
回到后台,何风晚被穿衣工几秒扒光身上衣物, 换上便装后马不停蹄地送去洗头。
最后坐到化妆镜前,两个发型师围上给她吹干。
要是短发模特,一位发型师就够了。
长发模特吹干头发时, 往往需要两、三位一起吹。
何风晚下一场是蓬松大卷发,发型师手持吹风筒争分夺秒,拉扯她的头发开始做卷。
她觑一眼镜中的脑袋像海星抬起了腕,乐得拿手机拍了下来。
来自荷兰的化妆师趁她做头发,给旁边另一个模特先化妆。
因为挨得近,她打趣道:Wan,你的花很准时。
何风晚这才将目光投向化妆台上的一束芬德拉玫瑰,还未舒展开的花瓣透着晶莹的玉色,让人转不开眼。
随花附有一张小卡片,写着赠风晚。
气势雄浑的手写颜体出自江鹤繁,每一束花里都有。
从二月十日在纽约开始的时装周,到今天——二月二十六日的米兰,何风晚在时装周所走的每一场秀,都必定收到他送来的花。
有时是芬德拉玫瑰,有时是小苍兰,一色淡雅的花束与克制的祝福语,实在是非常的江鹤繁。
国内沉浸在结束春节假期返工的忧伤中,除了时尚博主们和网络媒体偶尔的更新,大众对于时装周的兴趣更多给了前排看秀的明星。
而江鹤繁此举便是告诉何风晚,你有我记得。
何止他记得,每场都不落空的花束,连化妆师都记住了她。
聊了一阵,发型师也加入打趣的行列,令何风晚招架不住。
她喝掉一瓶作为能量补充的蛋白质软饮料,顺手登陆微.博,更新刚才拍的发型照与玫瑰照,附字:爱工作,爱生活,爱招财。
这个名为招财今天动心了吗的小号随着江鹤繁的曝光而曝光,粉丝一夜暴涨。
但何风晚不在乎,反正大号让鼎艺的人接管了,小号她想发什么发什么。
随手点开评论,她忍不住笑起来:独自吃狗粮的夜,可怜、弱小又无助。
不就是花吗,我给自己买[狗头]。
闷骚,求狗粮来得更猛烈些。
几分钟后,正主也闻风发来微信,——为什么我在最后?啧。
何风晚翻翻眼睛,那人私下有着和外表的稳重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他要是不讲道理,简直叫人束手无策。
她只好删掉那条微.博,重发照片,重新附字:爱招财,爱工作,爱生活。
(应某人要求调整顺序[打脸])这一次,激增的评论近乎沸腾。
江鹤繁满意了,微信上发来系统自带的表情握手。
他们自除夕那晚打过拜年电话后,一直没有联系。
距离下一场还有些时间,何风晚舍不得放过机会,飞快打字:等我忙过这一阵,一定找时间去拜访叔叔阿姨。
江鹤繁回复:拒绝空头支票,不如先算算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何风晚当真算起来:三月结束时装周,鼎艺帮我接了几个广告,有个珠宝代言听说是去国外拍片,还要拍杂志内页插图和封面。
五月接了真人秀,六十天封闭拍摄……最早八月吧。
江鹤繁:……其实他也忙得没边,新年一过,出差前所未有的频繁。
那些卡片都是他事先写好,叫人跟着何风晚行程,她每走一场,就买一束花,放入一张。
原以为时装周算她本年度的重头戏了,没想到……江鹤繁问:为什么会有真人秀?何风晚无辜回复:国内一个视频网站独家出品的,跟鸿姐姐的经纪公司有合作,她托我参加,说是可以增加话题度。
她对我那么好,小小真人秀我当然义不容辞。
江鹤繁没辙,心底漫上淡淡的愁绪。
*清明时江鹤繁抽空和楼焕去了趟何风晚位于西南的家乡。
这么说并不准确,她从小被人收养,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家乡在哪。
此行是为何灏扫墓,如今的江鹤繁一心只想当他妹夫,辜负了他的愿望。
两人走入村子询问道路,踏上山野后,四周冷清了下来。
这一带遍地崇山峻岭,山壁巍峨,空气中有树木渗出极其清新的味道,不远处雪山轩壮。
近几年随着乡邻搬迁,不少墓地陆续迁往规模大一些的公墓。
即便是清明节,走在山道上的扫墓人也较过去少了许多。
他们没带纸钱香蜡,只有楼焕手中一捧白菊。
江鹤繁望向前方的山坡上墓碑隐现,说:阿焕,你知道吗,这里我以前来过。
楼焕在他前头领路,听到后躬身转过脸:没听先生说过。
嗯,那时候你还没来。
既然是对方不知道的故事,江鹤繁有了讲述的兴致,长眸微敛着陷入回忆,那是我第一次找到这里,恰好碰上清明节。
我听当地人说,这里是他们拜祭逝者的地方,就顺路过来看看。
真的只是站在山道上看,毕竟我连何家的影都没看到。
那天还下过一场雨,就这样的羊肠小道泥泞不堪。
他说着,低头看一眼此刻干燥的地面,我走到山脚,看一眼山坡上累累墓碑,突然感到很无力,就倒了回去,看到一个女孩在大哭。
她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前后的人,所以全家都来哄。
她的哭声有人回应,真是幸福。
我忍不住想起我要找的人,她们差不多大的样子,都有十三、四岁了。
但她能这样当众大哭吗?还是被迫把眼泪流到肚子里。
江鹤繁感慨着,忽然停了下来,我就摸了摸她的头,好像这么做,可以慰藉我没有找到人的失落。
可是摸过之后,反而陷入更深的失落,于是赶紧离开。
返回的时候路过另一个同龄女孩,让我又想起那个没找到的人。
我就一直盯着她,现在还能记得她低着头,很不情愿的样子。
江鹤繁回忆着,不禁莞尔。
楼焕也颇为动容地叹道:先生还能记得那么久的事情。
因为很遗憾啊,当时的情形全都记得。
稳健登上山道砌好的石阶,江鹤繁问,孙道然的事情办妥了吗?办妥了,他很满意孙家给出的两百万,当然,他不知道这钱是先生出的。
他那艘赌船,现在恐怕开到公海了。
江鹤繁抿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才开到公海?应该早就喂鲨鱼了吧?孙氏的内斗有了江鹤繁暗中参与,天平渐渐倾向孙道然的靠山孙邵豪。
孙邵豪得恩公相助,当然涌泉相报,狠狠坑了一把为自己卖命的侄子,拿着江鹤繁给出的两百万做人情,叫孙道然去赌船上收债。
那条船上载满了亡命徒,以孙道然的德行,他必定会豪赌一把,那么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
楼焕附和:是是,先生高明。
不是我高明,是他的弱点太醒目。
举目望向漫山遍野的绿意,江鹤繁忽然想到一件事,何小姐五月有个真人秀,你帮我安排一下。
楼焕懵然问:安排……她?不是啊,是安排我。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来了吗,他们其实早就见过一次。
没有那么套路的见家长,你们都猜不到的,慢慢看吧~感谢榛子呆stairwell的霸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