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2025-03-26 07:12:53

何风晚雀跃地问:你只说到过镇上, 怎么连墓地也去了?因为听说墓地不大,两座山而已, 就冲动想去看看, 然后发现的确是徒劳。

江鹤繁紧了紧手里握住的那只手,骨骼细巧,皮肤柔软带一点外面雨天的湿润。

沉重的困意来袭,他慢慢闭上眼睛,任枕边人小鸟一样聒噪,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不会吧?你哪一年去的?快快告诉我!肩膀被摇晃着,江鹤繁撑起仅存的意识, 说了个年份。

何风晚兴奋地翻身, 下巴垫在他胸口,不就是我离开的那年吗?说不定我们真的见过。

嗯?胸前拂过小股潮热的鼻息, 江鹤繁睁不开眼, 只虚虚地搂过她,我记得是下午去的, 阴天。

我也是下午!但我不记得是哪天了。

唉……兴奋的劲头一遇挫, 她有些偃旗息鼓地叹气, 我也不记得是哪天,到现在只记得看到人家哭,身边一圈人哄着,羡慕的不得了的那种心情。

为什么羡慕?哭了会让嫂子担心,我已经给她添了很多麻烦,不想她觉得我是个包袱。

雷声渐缓, 偶尔一下像从极远处的天际滚过。

江鹤繁低眸,划过的闪电勾出何风晚面部淡彩似的轮廓,像被洗去颜色一般清浅。

但那电光随即划过心底,他清醒了一些,犹豫地开口:……是个短发的小姑娘吗?什么?我也在山道上见过,一个短发小姑娘哭得很厉害。

她十三、四岁的样子,家人都在哄劝,我路过的时候想到你,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他说完等了片刻,何风晚没有任何回答。

狂风裹挟雨水吹动帐篷,渗进来的微凉空气漫着湿漉漉的植物气味。

何风晚呆住了,心跳是拍打布面的雨滴,在耳中敲出隆隆的巨响。

江鹤繁听不见动静,纳闷地伸手去摸她的头,嘀咕:睡了吗……是不是……何风晚急促出声,又顿住,咽了咽嗓子,她旁边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女生?江鹤繁记得有,但仍换上不确定的口吻:好像是……不过她低着头,我没有看清长相。

后来被人催着走,看两眼就离开了。

何风晚着急地一骨碌爬坐起来,问:你那天是不是穿一双深棕色的皮鞋?这双鞋出现在离家后,每一个囚困她的梦里。

那个奇怪的男人总是穿着这双鞋,居高临下地默默注视她。

江鹤繁想了想,那时痊愈后听从家人安排,入校学习商科,并逐步接手家中的生意。

他第一双John Lobb因此购得,算作人生的转折点,挥别过去运动鞋的青葱岁月。

于是他问:你怎么知道?因、因为那是我啊!何风晚错愕得话都说不利索,她头脸发烧,两手却在冰凉地颤,站站……站她旁边的女生,是我啊!蒙尘许久的记忆随之唤醒,那些一度堵在胸腔排遣不去的委屈和伤痛,她全都想起来了。

这世上多得是说不出的苦楚、等不及的告别和再也无法相见的人,何风晚从来自比蝼蚁,没有存过做梦的心。

哥哥离世后,她唯一的奢望是有人带她离开,幸好有梁丛月。

如今得知,那人还可能是江鹤繁。

晚晚?江鹤繁伸手去摸她的脸,触到滴下的温热,紧张地也坐起来,环住她抱紧了,唉,要是我早点找到你,你就不会经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何风晚沉默地摇头,连抽泣也悄然无声,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有张沉郁悲伤的脸,还好他看不见。

她早就过惯了动荡的生活,这一时光风霁月,下一时如何,不到下一时谁又晓得。

怎么能怪罪他。

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遗憾,何风晚想,要是早点见到,就能早点喜欢他了。

江鹤繁体会不到她纷杂的念头,察觉双臂相拥的人正在簌簌发抖,便轻抚她的肩膀,哄小孩一样低声说:好了,我现在肠子都悔成赤橙黄绿青蓝紫,只求你笑一笑。

何风晚果然失笑,很没面子地拿手拍他,你这什么破比喻。

之后她沉稳地睡去,梦中看到烈阳下的海面,浪涛声规律地拍击,水波青蓝,大风叫人心旷神怡。

*可惜醒来时,沙沙雨声仍如细密的针脚在帐篷外勤恳地补缀。

何风晚看一眼亮起的朦朦天光,心头滚过糟糕二字急忙拿手去推旁人,这才发现江鹤繁已经离开。

什么时候走的?她还懵怔着,外面传来队友的声音:何风晚,天气预报说暴雨还要再下一天,你快出来,帐篷不要住了!什么?确认似地再看一眼枕边空空如也,何风晚有些后怕地想,还好江鹤繁走了。

风晚?你在吗?队友困惑地提高音量。

在在!我在!何风晚忙不迭答应,你等等我,我收拾收拾。

姜洲龄和公主病的木屋房门紧闭,队友帮何风晚把行李搬到自己这间,她和另一队的一个模特合住。

热情地帮何风晚搬来椅子,又打开暖风机烘干刚才搬运中沾水的行李箱,队友拧开一瓶水,递去:雨林里天气变幻无常,说是一天,兴许傍晚就好了。

何风晚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队友继续说:刚才那个负责野外训练的陈指导也来了。

何风晚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呛了几下,心虚地说:……那么早?是啊!公主病也这么问他,你猜他说什么?队友坐在床沿,架着腿回忆,他说,和野外相关的一切都由他负责,各种意义上的指导。

何风晚:……各种意义上的指导,亏他想得出来。

何风晚又问出江鹤繁来时披着雨衣,没有淋雨,更加确定他昨晚是有备而来。

什么时候到达,什么时候离去,他全都算好了,这让她不禁生出一丝待宰羔羊般的绝望。

斗不过他。

另一队的模特躺在床上敷面膜,气若游丝地说:那个姜洲龄真奇怪,你看我们这一路,是个男人她都要勾搭着说两句,从导演到摄影师,谁没被她揩过油?对这个陈指导倒是一声不吭,明明他才是极品。

何风晚冷笑,心想她这是吃过那次部门活动的亏,长教训了。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三个人聊了一下午。

中途导演来过一次,忧心忡忡地看向依旧晦暗的天色,抵不住模特们一声高过一声地没事做还没手机,绝对会死,他把手机发给大家,叮嘱一定不能将节目组的事情往外透露,一经发现,立即清退,必要时还将追究法律责任。

何风晚开开心心地登陆招财今天动心了吗,更新一条:裙下俘虏[酷]。

胡乱翻几个页面,还不及两分钟,她收到消息提示,江鹤繁给她点了赞。

于是顺着摸去那个嗯的账号,何风晚心血来潮地翻看谁会给他点赞,一下看到姜洲龄拿照片做的头像。

谁说她一声不吭了?小动作原来全做到背地里。

紧接着想起既然姜洲龄关注了这个账号,自己的小号恐怕也被她盯上了,多半还是偷偷关注。

何风晚点开微.博设置,索性将每天许一个愿的简介改为别看了过得比你好。

*直至傍晚,屋外仍是暴雨如倾。

何风晚和另外两人一起躺在床上玩手游,正在排位,队友忽然问:风晚,帐篷没了,你今晚怎么办?不知道啊,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何风晚惬意地翘起脚,又瞧队友一脸茫然,便把话说得清楚些,导演不可能不管我。

然而她们谁都没说话,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

何风晚瞬间洞悉,安慰:放心,一间木屋两个人,我不会和你们抢地方。

话是这么说,可她根本拿不准,这么大的雨,不住木屋不住帐篷,她去哪?等到夜幕合拢,队友已经放弃,做好跟何风晚同挤一张床的准备,导演姗姗来迟。

他检查过其他人,才走到何风晚这间。

导演站在门外,身上的蓝色雨衣不停滴水,地面片刻积起浅浅的水洼。

长而窄的屋檐下凑来别的模特,都知道何风晚没地方住,无不怀着看热闹的心。

她们听到导演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何风晚,你跟我走。

姜洲龄不能错过这样的挖苦良机,抢在事主前面接话:导演,她今晚住哪啊?导演面色平静地说:房车。

——哇!人群爆发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姜洲龄噎住,脸色煞白,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尴尬。

何风晚当然得意,还记得导演那时的话,重复了一遍:王导,您说住到就是赚到,我放在心里,非常感恩。

导演面子有些挂不住,交代了一些后续事项,就催她跟自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