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地点靠河, 节目组事先圈化了安全范围, 还拖来两艘橡皮艇, 艇上一堆救生衣,以策万全。
瀑布幅宽,落差小, 翻腾不出雷霆气势, 但冲出的水流湍急, 沉下依旧会有生命危险。
模特们焦急地围在安全线外, 半点不敢跨出。
一分钟前,姜洲龄和公主病就是从这越界掉了下去。
现场布置好了只留下三名男工作人员,算上两名摄影师、导演和江鹤繁一共七个男人。
大家一心想着赶紧拍好结束行程,出发赶往海滨, 其他工作人员便提前撤回木屋清理营地。
谁知道发生这种意外。
何风晚跑过去, 身边到处是惊慌的呼叫:天哪!她们会不会死?公主病不是恐水吗?保险!有没有买保险啊!这水很急, 我们应该沿河到下游去找吧?好像已经去了。
模特们来时穿着平底鞋,此刻踩上高跟鞋,被导演喝令原地待命, 人人脸上都挂着有劲没处使的焦急。
何风晚望向远方, 河面只在瀑布附近凶险, 十几米后水势缓了下来,一片开阔。
不过因为水量上涨, 河水有些浑浊,估算不出深浅。
但能肯定的是,足以没过一个成年人的头顶。
两位导师也跟过去了,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响彻河岸。
视野中的人影越来越小,留下的模特动摇了起来,有人想回房车去,反正帮不上忙,索性不要添乱;有人想听导演的安排,留下等待,却又陷入不知等到何时的焦躁。
还有人想跟过去,有力出力。
何风晚呆着没动,突然问:她们怎么掉下去的?她们觉得好背景都让我们挑完了,就想看看别的地方,偷偷走到安全线外面。
收留何风晚住木屋的队友回忆着,面色苍白,导演最先发现,大叫快回来,好像把她们吓到了……我记得是,是公主病先掉下去。
常年经水冲刷,浸在水下的石面光滑,两个人掉下去没有马上冲走,姜洲龄乱中扯下系挂在橡皮艇外的救生圈。
何风晚反应了一下,所以说,她们有救生圈?队友说:她抓住的是系救生圈的绳子。
绳子一扯断,那些救生圈都散开了,她只捞到一个。
这一切不过短短的十几秒,等大家赶到,两个人抱着救生圈冲走了。
我记得……何风晚记得,姜洲龄水性不错,要是能熬过最湍急的那一段,或许没事。
这时,远处传来大叫,前面的人影都围拢过去。
模特们心脏瞬间揪紧了,就算那两个人再不受欢迎,好歹也是两条人命。
想去帮忙的短发模特换好了便于行动的衣装,她匆匆扫视一圈,说着我先走了,你们也别干等,都回车上去起步要离开。
等等,我也去。
何风晚叫住她。
*这一路并不平坦,经阳光雨露滋养的森林植被茂密,两个人不停拨开挡在身前纵横交错的枝叶。
松软的地面潜伏泥泞,叶片锋利的边缘制造皮肤划伤,还要小心那些纠缠的植物根茎。
好在前面的人踩出了一条道,临河的视野也较其他地方开阔,她们喘着气,跑得磕磕绊绊,但还算顺利。
抵达的时候,除了扛摄影机的摄影师还在拍摄,其他人都拉开架势,准备营救。
这里是一处浅滩,姜洲龄抓住了垂落河面的枝条,正与公主病扭打。
那枝条看着细嫩,不知道能不能经得住两个人的重量。
谁也顾不上后来的何风晚,都在朝河中的两人大喊别乱动。
卓蓝和辜姐帮不上忙,站在后面干着急。
卓蓝……何风晚气还没捋顺,抚着胸口叫她,她们……怎么了?这才知道,发现她们后,几个男人手拉手排开筑成人墙,试图捞上来。
但对于谁该第一个上岸,姜洲龄和公主病争吵起来,旋即大打出手。
卓蓝跑眉头烦躁地深拧,都他妈什么时候了。
踩稳!攥紧了!我们一鼓作气没事的大家别担心,打气的声音不断传来,救援的人站稳后,决定把手先伸出去,争分夺秒地捞到谁算谁。
打头的便是江鹤繁,他踩在齐胸高的水里,摇摇晃晃地把手递去,大喊:喂!手!水里的两人一齐回头。
姜洲龄先伸手,被公主病拿手臂架开,后者飞快伸出自己的手,一把抓住江鹤繁。
姜洲龄当然不甘心,眼里露出凶光,喝了声你他妈朝她扑去。
已经抓住救命稻草的公主病怎么肯松手,提脚在水下动作着。
不知是膝盖撞到还是拿脚踢到,姜洲龄痛苦地后仰。
幸好她手里的枝条没放开,人在水面晃了个小圈,稳住了。
何风晚看着她们这一番动静,瞠目结舌,心跳骤停好几次。
公主病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一向走柔弱仙女路线,眼下才知不仅不恐水,还身强体壮轻易就撂倒了姜洲龄。
被江鹤繁托着,公主病手脚并用地经由其他人慢慢爬上岸。
她鞋冲没了,浑身湿透。
双脚刚触到岸边就瘫软得站不住,她跪下,面白如纸,整个人筛糠一样抖。
岸上的卓蓝、何风晚和辜姐心急如焚,合力把她拖上来。
还等在水里的姜洲龄恼羞成怒,开始破口大骂,高嚷公主病装模作样就是想她死,骂到一半哭了起来,哭声由小变大,后来几乎是呼天抢地。
江鹤繁看一眼头顶那根细枝经她反复拽扯,已经有了要折断的趋势,不由得腾起暴怒:给我闭嘴!姜洲龄哆嗦着止住哭,眨着一双泪眼看去。
把手给我。
江鹤繁前倾着伸出手去。
姜洲龄头发一绺绺贴住头皮,又哭又闹样子惨不忍睹。
她目光阴沉沉的静了片刻,随即喊声又起:何风晚!我知道你来了!我要你来救我!喊声有些破音,能听出一丝鱼死网破的意思。
她拒绝江鹤繁的施救,而他无法再往前,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何风晚作势上前,被卓蓝拉住,斥道:她疯,你也跟着疯?于是她停下。
姜洲龄凄切地哭喊:说好了你帮我去探元逢的情况嘛!你干嘛要勾引他!众人始料不及,纷纷惊掉下巴,下意识转向何风晚。
那天要不是我生病了,把试镜让给你,你能面上吗?那是我的机会啊!你凭什么每一步都比我顺利!走得比我好!我比你努力多了!凭什么我命这么不好?姜洲龄喊痛喉咙,咳了几声,躲过江鹤繁伸来的手,别碰我!滚啊江鹤繁,你们都是一伙的!她继续叫嚷:何风晚!你不敢下来吗?我要是死了,非找你背命!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何风晚终于忍不下去,不顾卓蓝阻拦,快步跑上前。
她撑着人墙下水,恨不得拿烂泥糊住姜洲龄那张没遮没拦的嘴。
姜洲龄叫骂着,渐渐有了体力不支的迹象。
但看到何风晚一点点靠近,她果然静了下来。
水位慢慢覆上双肩,何风晚让江鹤繁扣住她的腰。
不不,喘不上气……扣得太紧了,何风晚皱眉,回头让他松些手。
头再转回去,她视线与姜洲龄擦过,触到那双森然的眼睛,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来不及了。
姜洲龄放开拉住枝条的手,全力一搏地张开胳膊,钩住了何风晚的脖子。
遗憾江鹤繁听从何风晚的话,正好把手松开了些。
等到他第一时间反应,下意识去捞,那两人已沉到水下,随激流卷走。
*急速流动的水冷得瘆人,像一个个巴掌无情扇向何风晚的脸。
水流进眼睛里,激起她的刺痛。
她不停踢水,挥动双臂试图破水而出。
好不容易挣扎出了水面,吸进凉爽的空气,她想要尖叫。
可惜嘴一张开,那些冰凉的感觉淹没了喉咙,让何风晚几近窒息,头又沉下去。
展开四肢什么也碰不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身体受水中或大或小的漩涡与暗流裹挟,被水推着走。
在自然面前,人就是这样渺小。
何风晚不禁想起热爱登山的哥哥,生前说过的话。
脑中空白,只剩下这一句话。
她的脸冰冷僵硬,手脚有些不听使唤,随后看见斜前方的姜洲龄费力爬上一块巨石。
那块巨石突兀立在水中,离岸很近,等其他人赶到,她就能得救了。
何风晚木然注视着,耳畔突然响起姜洲龄声震云天的那句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全世界的苦都让你一个人受了,所以我栽过的跟头,吃过的难处就不值一提,凭什么。
扪心自问,你真的一直走背运吗?这些年你发展比我好,势头比我火,你都不记得了。
那些往事梗在你心里迈不过去,非盼着我有个好歹,你才开心,凭什么。
何风晚胸口堵着一股气,立即调整身体平衡。
像是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力气,她奋力划水,游向那块石头。
姜洲龄几经折腾,奄奄一息地躺倒,眼睁睁看着何风晚也爬上来。
为……为什么来?她气若游丝地问,你为什么……要来?何风晚先前与那个短发模特同行,是为担心江鹤繁。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猛地咳出一嘴泥沙,讥笑:为了看你怎么死。
姜洲龄连反唇相讥都做不到,虚弱地喘着气,静了好半天试图撑起手肘翻身,不想头还未抬起,脖子让何风晚卡住。
何……何……她徒劳地抗议,连完整的名字都叫不出。
何风晚一鼓作气地骑坐她后背,低下头,湿发垂于她头侧,怒喝:你刚才拉我,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吗?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姜洲龄又气又急,却对她束手无策,语焉不详地轻喃:不、不是,我……不小心……姜洲龄,怪我小看你了。
趁现在没人,我也不小心把你溺到河里,怎么样?何风晚露齿笑,眼中透着狠劲。
啊啊啊……求你,何风晚,我我我……我错了,真的错了。
这一次,姜洲龄总算把话捋清楚,她缩起脖子,全身抖得厉害,不敢不敢,真的不敢了。
那你为什么以前就敢?何风晚心中涌起狂暴的厌憎,把她往岩石边缘拖拽。
姜洲龄放声大哭:求求你!何风晚,我就是不甘心……我知道孙道然不会回来了,他抛弃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真的,求你!我昏头了!何风晚记得先前对上姜洲龄的视线,看出她那一瞬间起了杀心。
眼下她亦然。
姜洲龄头发被扯住,指甲深深抠进岩缝里,做最后的挣扎,嚎啕着求放过。
身后的河岸传来呼喊:你们别动!危险!推她下河是不可能了,何风晚红着眼睛回头,在人群中一眼找出那台沿途忠实相伴的摄影机,从摄影师的手里回到肩上。
她揪住姜洲龄的头发往上一提,语气森然:看到镜头没?姜洲龄疼得泪水直流,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何风晚提高音量:我在问你话!看看看到了……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得不好,我马上把你踢回河里。
因为姜洲龄的反抗,何风晚双手抖得厉害,她也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镇住了她,放亮嗓门:我走中国国际时装周的时候,腰带断开了,是不是你动的手脚?姜洲龄坐在岩石边,双腿悬空,害怕得头都抬不起来,一径地答应:是是!是我做的!我趁你上台,解开了那个活结。
搞我的那个记者,是不是你窜通的?说具体点!我知道他想成名,就把你的事情透露给他……在瑞士那次,和后来模特比赛都是我暗中帮的忙……何风晚,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你放过我吗?何风晚喘了口气,继续问,我在时装周上出了丑,那三篇全网发布专门黑我的通稿,是你干的吗?是的是的!啊!你松手好吗?我快疼死了!迎着猎猎河风,何风晚站在石面上,步子已有些踉跄,但她顾不了了,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摄影机,晃了晃姜洲龄的头,你表个态吧,我要你对着镜头,对所有人!你快说!姜洲龄身体有些扭曲,面目全非地龇牙,尖叫声穿云裂帛,哀求何风晚轻点。
她头往摄影机偏了偏,哭嚎:我错了,我不该陷害你,你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求你饶了我……求求你……何风晚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单薄的身体随风摆动。
岸上的江鹤繁叫她:晚晚,你当心!我们现在游过来!巨石与河岸隔了不到十米,水流平缓,两个救援的工作人员跳入水中,预备合力将她们托回河岸。
精神一松懈,疲惫迅猛袭来,何风晚毫无知觉地放开手。
然而姜洲龄全靠头发被扯着才没掉下去,眼下失去支撑,她一个重心不稳,扑通落入河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琳儿的霸王票。
祝考四、六级的仙女们都通过哇~p.s.谢谢你们的留言,作者好好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