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忘了, 还有这一茬,此刻看着纪燃阴霾满布的脸……你锁我是犯法的。
还有理?还顶嘴?纪燃火冒三丈,扯了她朝前走。
布丁掰他的手, 纪燃!纪燃攥的紧, 却也没有那么紧,经历上次抓疼她,他不敢再用力, 但也不会让她轻易逃脱。
布丁手不疼, 那也不想被他抓着,你放开我!纪燃不放, 除了‘你放开我’‘你干什么’‘你还要不要脸’, 你有别的可说吗?有,有的是,可都不适合他, 他只适合这几句。
布丁被他拉着走,不小心脚踢到一块儿石头,人朝前倾, 扑上纪燃。
还是那一截琴键一般的脊柱。
纪燃长得好看, 而布丁认为,他最迷人的,还是脊梁这一截脊柱。
要是你情愿的。
他说。
布丁从他身上起来,可惜不是, 她是被绊倒的。
纪燃转过身来,没有松开布丁的手, 而是执起,细致的揉,那么高的个子,突然乖的不行,你别考验我对你的心思,你要是出事,我会让他们每一个都来偿命。
布丁心一抖。
一动也不敢再动,任纪燃轻按她的手腕。
如果是别人讲这种话,她一定会觉得可笑,法治社会,除非不怕身陷囹圄,不怕死,否则哪儿来那么多‘要你偿命’?可纪燃说这话,她就信,打心眼儿里信。
不远处的闫笑、卢盛一直看着纪燃他们,卢盛问闫笑,你说他俩成了吗?闫笑摇头,不知道,我就知道她特矛盾,一定要跟纪燃划分的一清二楚,不想欠他什么,也不想他欠她什么。
说她喜欢纪燃吧,那感觉又不对,说她不喜欢吧,她的一些举动,包括在接触到关于纪燃的事的反应,又都有点值得琢磨。
卢盛看,我觉得是成了,看见布丁那眼神儿没有?都是燃,没一个旁的。
闫笑看过去,是吗?她什么也没看出来,只看到他们站在一起,还挺般配。
后半夜,他们在纪燃给布丁订那家酒店过的,本来说一人一间,卢盛非说四人一间,反正也无困意,不如凑在一块儿聊聊天儿,说说话儿。
闫笑同意,布丁不置可否。
纪燃一人也不见得能睡着,就默许了,四个人聚在布丁房间。
说好的聊天儿,结果没说两句,就都陆续打哈欠了。
闫笑趴在沙发上,不行了……我一看见沙发……床……上下眼皮就打架……纪燃拉拉布丁的胳膊,去床上睡。
布丁其实还好,不过想到第二天还要上课,就乖乖去睡了。
剩下纪燃跟卢盛在外厅,不知道干点什么。
卢盛瞥一眼里间,你现在这境界真牛逼,都这份儿了,还不碰?纪燃是个俗人,那档子事儿,他早想过,但那就把本来对他就有意见的布丁,推更远了。
还是像现在这样,就亲亲小嘴,拉拉小手得了。
反正,只要布丁没那么抗拒,迟早有一天,他会弄脏她的身体,把她一辈子占为己有。
俩人又捱了一个小时,各自睡了。
清晨,还不到六点,布丁就醒了,洗漱完,到阳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起那么早?卢盛在她身后说。
布丁扭头,我也想问你。
卢盛晃晃手机,一脸苦相,我妈天天晨练,起来发现我没跟家,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看布丁笑了,手肘抵在阳台围挡,手撑着脑袋,你是那种越相处越喜欢的人。
布丁还有点受宠若惊,看他,你没事儿吧?卢盛咂咂嘴,叹口气,可惜了,我没有纪燃毒辣的眼光,一眼看中你是个潜力股。
布丁觉得他可能是还没睡醒,不准备理他了。
卢盛越是早上,越话多,而且思维跳跃性越强。
你喜欢纪燃吗?布丁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卢盛没等她说话,又说:很难回答吗?还是不想承认,又不想说谎?布丁睫毛颤了一下,原来,早已经那么明显了。
卢盛用一种看透一切的口吻,继续说:你不想答应他,但又没法儿斩杀自己那份儿心动。
你特别矛盾,一面想着跟他互不相欠,各不相干,又一面想着就靠近一点,就一小点,一小点又没什么关系。
你之所以没横了心直面自己的感情,不过是因为你身上背负着责任,你觉得你的人生不属于你,所以你没有权利把自己交出去。
布丁心脏猛地一抽,全是她的不敢面对,卢盛一针见血,血来自她心尖。
突然,卢盛哈哈大笑,不是吧?真蒙对了?你真这么想的?我能开个读心坊了!布丁并不觉得好笑,转身朝里走。
卢盛又叫住她,别别别!再聊聊,我现在才思泉涌,不找人说话我会憋死的。
布丁头也没回,也没纠正他的用词错误,那你就憋死吧。
她出了房间,到酒店餐厅吃早餐,卢盛又追出来,接着说:你可能还不了解纪燃。
布丁以为,她跟纪燃目前这种了解程度就可以了,不用再深入了。
卢盛不这样以为,跟她说:我老觉得,你对纪燃有所误解,而且是那种根深蒂固的误解。
我有必要给你重新科普一下,关于纪燃。
好让你对他有一个全新认识。
布丁恍若未闻,专心吃她的早餐,胡萝卜粥,嗯,真好吃。
卢盛说:纪燃知道我跟你讲这些一定会把我卸了,但作为一个跟他那么多交情的兄弟,见他被这么误解,真看不过去。
布丁也听不下去了,你要讲就快点,不要有那么多……废话。
卢盛苹果肌抽搐了两下,终于切入正题,纪燃性格不太好,脾气不太好,人也缺德,恶劣,挑不出好的地方,说实话,根本就怪不着他。
布丁从卢盛这句,觉得听他讲纪燃,就是一个笑话。
他那么崇拜他。
他从小生活在英国,只有一个外公相依为命,外公很疼他,但他在英国学校被霸凌,外公并不知道,也从没看出来过他有什么异常。
后来他小学没上完,外公要顾他,又要顾农场,实在分身乏术,就送他回了中国,我们也在那时候认识。
布丁身形微微一顿,不喝粥了,脸朝粥碗,别人看来,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他不跟我讲这些,是他在英国唯一的朋友,凯瑟夫过来看他,跟我说的。
我们三个一起疯玩儿了一个暑假,他跟我讲了很多纪燃在英国的遭遇,讲他那时候又瘦又小,干巴巴的,一巴掌能扇他一个跟头,讲他被欺负折磨的多惨。
我那时候还煽情的跟他说‘纪燃你放心,有兄弟我在,谁也不能动你一根手指头’,结果反而是他瞬间崛起,在汀江慢慢扬了名号。
现在半个汀江都知道,六中有个纪燃,纪仲良的儿子,下手特黑,特狠,不见血都不叫打架。
卢盛说最后这句话话时,颇有点得意。
布丁还维持着望进粥碗的姿势,纹丝不动。
卢盛又说:纪仲良你应该知道吧?有一家上市的建筑公司,纪燃他爸。
他妈叫秦笙,文化人,出了好多本围绕着独立女人的书,全世界各地开讲座。
他爸妈就是名义上的夫妻,之所以没离婚,不是为了纪燃,是为了他们各自的事业。
其实他们一家三口彼此都心照不宣,可他们夫妻却偏偏要在纪燃面前装成琴瑟调和、伉俪情深……说到最后,卢盛声音越发低沉,语调越发厚重。
你不能怪纪燃没教养,因为他本来也没人教、养,什么道理都是他自己理解,理解对了,就对了,不对,也就那样了。
你知道,我有多庆幸,他至少还是一个善良的人,没存过害人的心思。
他说完顿了下,其实有时候,我看他那两股眉毛,怎么也展不平时,也会想,去他妈的善良,我只要他痛快的活着。
布丁不想听了,她站起来,走出餐厅,走向电梯,上楼,回到房间。
纪燃不在,只有闫笑还在睡。
她叫醒他,闫笑,该起床了,要迟到了。
闫笑惺忪着睡眼,撑着半个身子起来,几点了?布丁看一眼表,七点五分。
闫笑咕噜一声爬起来,我去洗个澡。
她跑进浴室,纪燃进门了,他换了身衣服,换了双鞋。
回家了?布丁没跟他打招呼,纪燃朝她走过去,吃饱了?他怎么知道她去吃饭了?他也去了?那卢盛的话……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他说。
布丁对‘送你’两个字有点敏感,你不去?纪燃喜欢她这个问题,唇角扬了下,去。
然后,布丁就这样跟纪燃走了,没管卢盛,也……没管闫笑。
到学校,她才意识到她把闫笑忘了,赶紧给她打电话,结果却得到她说:嗷,你们走时候纪燃给我发微信了,告诉我他把你带走了。
我等会儿跟卢盛一起去。
纪燃,竟然提前替她跟闫笑说了。
布丁脸偏向窗外,想起不久前,跟她那番话。
他说的没错,她布丁确实是自以为是,尤其是说什么‘你考不上大学还有无数种出路这种话’简直是自以为是到了极点。
每人每个人生都是一条别人无法复制的路,自己所在意的,不见得别人也在意,拿自己的取舍去妄断别人的取舍,确实好讨厌。
纪燃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布丁望向一个方向,愣了神,直了眼,突然不知道哪儿来了一阵风,吹的她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