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突然生出牛的力气, 一把推开纪燃。
纪燃半只脚踩在台阶上,被她猛地一推,人没站住, 朝后仰去, 磕了后腰。
布丁闻声,是慌了神,可看他摔倒, 又下意识去扶他。
布天洋见一个人影跌下, 也放下菜篮子,双手去扶。
纪燃被扶起来, 在不确定布丁和眼前男人的关系时, 没有说话。
布天洋先问他,没事儿吧?怎么摔了呢?纪燃摇摇头,没事儿。
谢谢。
不客气, 布天洋笑,看布丁一眼,又问他, 你……跟我们软软是同学?布丁手心都是汗, 生怕纪燃说出什么胡话。
纪燃也看向布丁,看她实在紧张,编了个瞎话,我, 最近在帮她补习英语。
布天洋一听是补习英语,马上灿烂, 拉着人往家里迎,那可要好好谢谢你。
纪燃没搞清楚状况,看向布丁的眼睛又大又圆。
布丁看着布天洋把纪燃拉进楼门,心里苦,就知道他会说胡话。
布天洋把纪燃拉进门,安排在客厅,把家里水果都拿出来,用来招待他。
来来,吃个苹果,布天洋死乞白赖递到纪燃手里,帮软软补习,那肯定是英语特别好。
纪燃笑的很勉强,说实话,他有些尴尬,这样的热络他从没在家庭这个单位遇到过。
布天洋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认生,把丁淮叫出来,来认识一下,这是软软她弟,丁淮。
丁淮自出门看见纪燃,就一脸惊恐,真是不要命了,追他姐都追到家里来了。
纪燃表现的像是跟他第一次见面,你好,我是纪燃。
丁淮看一眼他伸过来的手,很不情愿的跟他握了下。
全汀江有谁不知道你是纪燃吗?布丁随后进门,把书包放下,行李拉进房间。
丁淮跟上去,在她关门前,一个闪身进去,姐,外边儿什么情况啊。
布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憋了半天,说:一言难尽。
丁淮扒着门缝,又朝外看一眼,他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布丁起身,凑过去,也跟他一起扒门缝,他干什么了?刚说完话,门被人从外边打开,布天洋、纪燃站在门前,看着两个扒门缝的人。
布丁突然也有些尴尬,抓抓头皮,不自然的走开。
丁淮从布天洋手里把梨拿过来,那个,我先回房,作业还没写完。
布天洋推着纪燃进房门,跟布丁说:原来你的同学里,还有在外国长大的。
布丁扭头看他一眼,爸你问的是不是太多了?布天洋不觉得,人家都愿意给你个英语笨蛋补习,关心一下那也是应该的?布丁把脸转回去,摘了助听器,不想听他们讲话了。
布天洋给纪燃搬了把椅子,今天晚上就在我们家吃饭,正好俩孩子放假,我买了排骨,买了鱼,还有软软喜欢的蛤蜊。
你俩可以先学一会儿英语,等饭好了,我叫你们。
说完,布天洋就出去了,还体贴的把门带上了。
纪燃不是那种老实在椅子上坐着的人,布天洋一走,他就靠近了布丁。
布丁感受到扑向左肩膀的一阵温热,下意识往右挪了挪。
纪燃追过去,脚踩上她椅子侧裆,固住她人,你躲,就躲得开吗?布丁听不见,也不想看他。
纪燃眼睛随处打量,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女生闺房,倒挺干净、整齐,所有东西都摆放有序,就像布丁一丝不苟的人设。
他左顾右盼,眼睛停在书架一本书上,突然好奇,起身走过去,把那本书拿起来,确认了两遍,皱起眉。
这,不是他给卢盛那本吗?他把书拿到布丁跟前,问她,哪儿来的?布丁抢过来,懂不懂礼貌?谁让你动我东西的?纪燃再问,书是不是卢盛给你的?布丁没反应,纪燃掀开她头发,才发现她没戴助听器,正好,他比较喜欢布丁盯着他嘴唇看他说话的样子。
他扳过布丁的肩膀,一字一句说给她,书哪儿来的?布丁瞪他一眼,甩甩肩膀,甩掉他的手,想说他管不着,但突然想到,他之前跟关颖在一起,可能在关颖那儿看到过,就跟他说:关颖弄丢了我同一本,这是她还我的。
纪燃懂了。
原来卢盛是帮关颖找的,而关颖,是要还布丁的。
这样的阴差阳错,还有谁说,这不是一种缘分?不是一种他们有戏的证明?纪燃心情更好了,偏头看布丁,要不要我给你辅导英语。
布丁想都没想,不要。
话说的太绝对了。
布丁还没做到阅读,就已经做不动了,她选的这套题太难了。
纪燃看她盯着英语真题一筹莫展,拿起来看了眼,你爸说的真没错,你还真是个笨蛋。
布丁把真题抢回来,你能出去吗?能离我远一点吗?纪燃摊手,表现十分欠抽,不能。
布丁不想搭理他了,扭头继续看试卷,最后在那道难住她的选择题后边,写了一个A。
纪燃看见,拿笔给她划掉,错了。
布丁想知道为什么错了,把助听器重新戴上。
纪燃给她讲,最后一段‘While it is likely that he understood very little of the books, they were his introduction to classical paintings. The nine-year-old boy decided then that he would be an artist, ’知道什么意思吗?布丁听愣了,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听纪燃讲英语,原来这样好听,感觉耳朵中毒了。
纪燃说完,没等到布丁回应,看她一眼,发现她在发呆,敲她脑门,本身就笨,还走思。
布丁被他敲的回过神来,瞪他一眼。
纪燃撑起脑袋,你笨蛋你还敢有脾气,活该你笨蛋。
布丁把笔抢过来,你以为我很稀罕让你教啊!纪燃看她个小炮仗又要炸,认怂,好好好,你不稀罕,是我稀罕,是我非要教你。
他又把笔拿过来,在原题上划出一个选项,这两本书帮Benjamin坚定自己成为一名画家的决心,你选的B,意思是欣赏山水画,跟人题目驴唇不对马嘴。
正确答案应该是D,make up his mind to be a painter。
布丁觉得这一道题选错,不能证明她比纪燃笨蛋,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答案改成D。
纪燃又说:要是语法错,那还情有可原,这种纯翻译你都能错,上次月考90分怎么来的?布丁不想听他揪她的毛病,你能好好教吗?纪燃看她有心学,把笔给她,你自己先做,等下我看。
剩下的题目,正常十分钟能做完,布丁用了十七分钟。
纪燃给她判卷,看一道题,掀眼睑看她一眼,看一道题,看她一眼。
布丁被看的心里发毛,都错了吗?不是吧?纪燃看完最后一道题,把卷子撂下,笔搁在上头,把手伸出来。
布丁眼睁大,第一时间把手背过去,干什么!?纪燃抓住她胳膊,把她手拉到面前,打了几个手板儿,十题你错八题是吧?布丁抿唇,腮帮子鼓了鼓,八题吗?她有错那么多?纪燃给她讲时,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确实十题错了八题。
又讲了半个小时,第二套真题做了一半,布天洋敲门了,纪燃同学先吃饭吧。
布丁收起真题,在纪燃之后,出门,走到餐厅,落座。
饭桌上,丁淮几次三番偷偷打量纪燃,都被布天洋发现了,看什么呢?丁淮赶紧把头埋进碗里。
布天洋笑,看着人家长成了?你别羡慕,等你过了青春期,你也能这么帅。
丁淮心想:爹啊,你就是被他这副天然无害的皮相给骗了。
布丁没说话,布天洋以为纪燃是好学生,总比以为他是坏学生强。
布天洋一直殷勤的给纪燃夹菜,来,吃,我们家的饭,比较家常,等下回你来,我做顿丰盛的招待你。
我们家软软从小英语就不好,我没少找补习班,都不见成效,你以后可得多帮帮她。
谢谢招待,我会好好帮软软补习的。
纪燃笑,这样好了,我以后每个周末,都过来帮她补习,您看怎么样?布天洋求之不得啊,赶紧又给纪燃夹了一个大鸡腿,那就太感谢了。
说着,还不忘教育自己两个孩子,看看人家,多乐于助人,以后你们也得这样。
布丁跟丁淮对视一眼,没说话,专心吃自己的饭。
吃完饭,布丁被布天洋差使送纪燃到路口坐班车,布丁不想去,他又没残废。
布天洋脸沉下,刚才怎么说的?人家无偿教你英语,你送送人家都不愿意?布丁无力,爹啊,他不是无偿啊,他要的是你闺女啊。
被布天洋强行安排送纪燃,她趿拉着拖鞋,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的。
纪燃跟布丁并排走在芳馨园,真好,你爸挺能说。
布丁没说话。
以前还好,自从汪雅芳逝世,布天洋全部寄托都落到她和丁淮身上,而平日又见不着他们,自然是孤单,一见着,可不就得把攒了那么久的话,一次性说给他们。
纪燃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怕再说,布丁就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酸涩。
像这样平凡又简单的家庭,没人知道他有多渴望。
走到路口,布丁给他指了指站牌,有一趟车到南区,十五分钟一趟。
纪燃没应声,走近她。
布丁朝后退,以前满是抗拒的眼神,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后劲不足。
纪燃轻而易举的抓住她,在她额头迅速印上一吻。
对于纪燃的轻浮举动,布丁现在是,有力气时,反抗一下,没力气时,就由他。
反正反抗与否,都不能阻止纪燃要占她便宜,她的反抗从来都是白费力气。
纪燃跟她说:你不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会放过你,你觉得我们目前这样,会比你跟我在一起,要好吗?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可执着如我,真的会因为你拒绝,就放弃吗?布丁阖上眼。
纪燃不懂,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拒绝他。
纪燃说完话,就走了,没坐班车,徒步朝前走去,步履稳健,背影伟岸。
布丁眼循着他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句:我拒绝你,是怕我更喜欢你,我不知道怎么平衡你跟未来,若我更喜欢你,那我的未来怎么办?本来以为我可以拒绝下去,但我越来越心不由己了。
现在,我想妥协了,想拿未来换你了。
布丁脑袋下垂三分,把脸埋进地面,眼角有光在闪,路灯下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