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宁澄听到了全世界最动听的三个字。
樂文小說|我在这。
声音很熟悉,可听起来很吃力, 像是挤破了万里层云、重重阻隔才传到她的耳朵里。
宁澄猛然抬头,看到陆尨爬过来,把乔紫珊抱起来,让她半躺在他身上,两个人身上都是血。
他们身后, 有一个人手持枪, 对着他们。
这一幕景象,和她在幻觉里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可也有些不同。
幻景里,她看到的是一个水箱。
他们在地下室。
此刻, 她远远地看到, 远山上,飞腾直落的瀑布, 仿佛白色绸布从半山腰垂落下来。
持枪的人额头中心有一个枪口,已经死了。
陆尨抱着乔紫珊,不停地叫她, 她很快就醒了,立刻抱住陆尨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原来她只是吓晕了过去。
可她明明听到了三生枪响,陆尨没有受伤,乔紫珊没有受伤,她也没受伤。
那受伤的人是谁?压在她身上的人又是谁?宁澄吃力地转过身来, 看到满身是血的男人,双手拿枪,却已经不能动弹。
林啸波?!她整个人惊呆了。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也意识到,原来是他挡在了她身后,中枪的人是他,他中了枪,却还把那两个拿枪的人双双击毙。
宁澄心里瞬间像被什么堵住,塞得厉害。
她迅速把他扶起来,推着他,林队长,林队长,你醒醒?林啸波听到有人叫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她惊恐的眼神,冲她淡淡一笑。
林队长,你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马上送你去医院。
宁澄看着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胸口中枪的地方还在流血,匆忙用手按住伤口,一边止血,一边叫,陆尨,快来。
陆尨把乔紫珊扶起来,背靠着树干,大步跑过来,一边打电话,让大卫马上安排急救车过来。
迷雾仍然没有散去,林间起了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像地狱的幽魂在呜咽。
林啸波感觉到冷,眼皮也越来越重,脑海里想起她倒下去之前叫的名字,心,猛然一阵抽痛。
他看着她,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怆,仿佛大海中汹涌澎湃的浪潮,而他就像孤零零地漂浮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一个猛浪打过来,瞬间淹没了他。
只是,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澄澈如山泉一般的双眸,悲伤须臾,渐渐又平静下来。
林啸波感觉到脸上有灼热的液体滴落下来,发现她在流眼泪,这一事实,让他心里又暖又痛。
他嘴角抽动,想要说,能为你挡这一枪,哪怕我的生命就在此刻停止,纵然你叫的不是我的名字,我却依然感到幸福。
当他什么也没说,也始终知道,这一刻,她离他这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可她终究不属于他。
他用生命换来的伬尺靠近,转瞬就会变成永远到不了的天涯。
他贪婪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直至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范围之内,他终于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宁澄给林啸波做完简单的止血处理,或许是疼痛,他再次昏厥过去,她整个人感觉到惶恐。
他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衣服,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分明感觉到了一种绝望和悲伤。
这种绝望和悲伤,她能懂。
在她推着乔紫珊倒下去的那一刻,她想到挡在她身后的人是陆尨,想到他可能会死,她也感觉到的同样是绝望和悲伤,还有恐惧。
幸好,没多久,大卫带领的人到了,他们用简易的担架,把林啸波抬走。
宁澄看着躺在上面的男人,紧闭着双眼,脸色依然苍白,她说不出话来,像是自溺于深水中的人,连呼吸都不能。
从心底源源不断滋生的疼痛,仿佛团团笼罩着青山的浓雾,把她困住。
陆尨已经扶着乔紫珊,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跟在队伍后面。
林啸波很快被送进最近的医院,抢救持续了一天一夜,最终,子弹取出来了,因为失血过多,人依然昏迷不醒。
乔紫珊不肯住医院,看了医生以后,邵晗兮和乔飞雪陪着她留在家里。
大概知道有人受伤,需要陆尨在场,她变得安静了些。
陆尨和宁澄一直守在医院,一边照看林啸波,一边配合英国警方,处理案件后续的一些事情,安置找到的失踪的儿童。
按照宁澄的要求,大卫后来带着人再次进入由疯人院改造的地下监狱,仔细搜查,把没有走出来的受害者都带了出来,有很多都是像画眉一样的无名失踪儿童,后续确认死者身份、联系家人等工作,都移交给了中国警方。
魔神K由杨智提前带回了中国,接受审讯。
但他拒不认罪,不承认他模仿迷雾开膛手作案,更否认交代任何关于红桃Queen的信息。
审讯一直没有进展。
林啸波昏迷了三天才醒来,在伦敦一个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听到杨智给陆尨的电话里提到魔神死K不认罪,强行要求回国。
第二天,专案组便离开英国,回到虹市,至此,他们在英国整整呆了一个月。
回国当晚,市局和宋氏集团旗下的画眉鸟天使基金会在上一次筹款晚会的酒店,准备了一个盛大的表彰宴会。
这次追捕红桃Queen、捣毁黑影猎手贩卖儿童组织的行动,最值得表彰的人,自然是陆尨和林啸波,一个贡献了超凡的智慧,与唐纳德、魔神K周旋,涉险进入地下疯人院救出人质,都已经被传开。
宁澄因为他助理的身份,列入被表彰的行列。
林啸波,擒住魔神K,还获得了夺命三枪手的称号。
不知情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三枪的含义,更不知道他差点付出了性命。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最值得表彰的两个男人,双双缺席表彰会。
他们的理由是,魔神K还没有认罪。
最终,杨智代替林啸波上台,宁澄同时代替陆尨和她自己上台,接受市局领导表彰。
宁澄对他们的缺席,讶异了片刻,但很快就想到,他们要去做什么,陆尨为什么不让她一起去。
表彰宴会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陆尨正坐在市警局的审讯室内。
在他坐下来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林啸波拖着病躯出现。
陆尨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很快移走,继续翻看手中的卷宗,脸上的表情稀松平常,似乎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坐在他们对面的男人,此刻已经褪去了闻名伦敦城的魔神K的耀眼光环,两眼暗淡无光,右手小臂缠着厚厚的纱布,一直盯着自己的双手,似乎还在缅怀过去的光辉岁月,更憧憬着,有着一日还能站在舞台上,大放光彩。
可以,一定可以,因为他是King!史奇坚定了这样一个信念,用傲慢的眼神,扫视着对面的两个男人。
两位警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不过,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人不是我杀的,你们要找的红桃Queen也与我无关,我只是表演了一场魔术而已,这场魔术,还是应陆先生之邀上台表演的。
我想这不至于成为你们给我定罪的理由吧?什么罪名呢?他的语气像是拉家常一样,平淡无奇,没有一丝内疚和悔改的意味。
什么罪名你还好意思问……嘶!林啸波刚开口,一激动,伤口被牵动,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
陆尨的声音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带着倨傲,但明显能听出带有一种关怀的意味。
破天荒的,他还起身给林啸波倒了一杯温水,他把水水杯递给林啸波。
林啸波伸出手又收来,最后又伸出去,接过了水杯,喝了一口。
陆尨重新坐下来后,直视着史奇,你想知道红桃Queen是谁吗?史奇脸上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回答,想,当然想。
不然,无缘无故让我背个罪名,我他妈的不成了窦娥了?好,我告诉你红桃Queen是谁。
先从我们林队长擒住你的那一刻开始。
林队长铐住你的左手,你用右手拿枪指着他,被他像拍蚊子一样,轻轻一推,你手中的枪就掉了。
原因,因为你的右手是假的,是你临时拆卸了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的手补上的。
这种事常人无法想象,但你应该很有经验。
不凑巧,我在地下疯人院内,找到了一个断了右手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和你现在右手上安装的这个,刚好可以吻合。
史奇愣了片刻,随即反问,那又怎么样?他再次回复不以为然的表情,在魔术表演中受伤,断手断脚,甚至失去性命这种事多的是。
移形遁影,时空穿越的秘密你们已经知道,但在观众眼里,我的表演就是成功的。
嗯哼,陆尨长眸微挑,看向史奇缠着纱布的右手,为了你所谓的魔神表演,你还真豁得出去。
史奇还没开口反驳,林啸波插话,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为什么魔术表演结束前,你播放的视频,你说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疯人院里发生混战,人吃人,红桃Queen也持枪出现。
但我看到他用的是左手拿枪,而他的右手,一直在滴血。
你怎么解释?这我怎么知道?你应该问你们的陆教授啊,我当时已经不在场。
好一个不在场!陆尨脊背坐直,双手搭在桌面上,视线瞟了一眼手腕上的钟,他还想着早点回去,见最重要的人,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我成语不太好,所以应该感谢你,用实际行动非常出色地诠释了这个词的含义。
如果没有你自己费尽心思拍的这个视频,没有你故意让林队长在你家里拍下的视频,我不会想到,陆尨停顿片刻,声音突然抬高半度,指向他,你,就是红桃Queen!史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全天下最荒唐的笑话,脸上堆砌匪夷所思的表情。
他笑了许久,才停下来,陆教授,你想象力太丰富了,你可以改行去做编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红桃Queen?红桃Queen是女人,我是男人!你要证据,警方已经在地下疯人院内找到红桃Queen的衣服,上面有血迹,法医鉴定结果已经出来。
林啸波控制着情绪,说话没有平常那么大声。
史奇脸上表情愣了片刻,似乎不敢相信,他们还能找到这些证据。
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出来了又怎么样?上面是唐纳德的血迹……史奇突然止住,迅速转移话题,笑话,我为什么要拐卖这些小孩?我又不缺钱。
陆尨却抓住他上半句,你怎么知道上面会有唐纳德的血迹?实话告诉你,我们法医都还没鉴定出到底是谁的血迹,你可以未卜先知?还是,你提前在上面抹了唐纳德的血迹?陆尨突然站起来,从魔术表演现场,到小红帽孤儿院,即使在地面走,都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我们落入地下机关,找到关押人质的疯人院,你突然出现,中间不超过15分钟,当时唐纳德在孤儿院的地下室守株待兔等着我们,是不可能出现。
陆尨不等他继续反驳,一口气把他的作案动机,以及整个案件的发展的过程,一清二楚地说了出来。
他说完,史奇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片,再也反驳不了一句。
审讯结束,陆尨和林啸波先后从审讯室里走出来,走到分叉口,陆尨转身下楼梯,林啸波继续往前走向他办公室的方向。
两个人似乎从来没有任何交集,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陆尨下楼梯的脚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你的枪法很好。
林啸波脚步突然顿住,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么倨傲的声音来称赞别人。
当然,他也知道,陆尨轻易不会夸赞什么人。
他很快又听到谢谢两个字,声音却是诚恳的,如玉一般温润。
林啸波不知道该说什么,说祝福,似乎很虚伪,最后,他冷冷地回了一句,知道就好,如果你对她不好,我的枪会指着你。
……陆尨转过身来,看着林啸波大步向前,背影很快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他嘴角上扬,迅速转身,像一阵风一样跑下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这样的结果,你们想到过吗?这个案件结束,下一章开始,又要甜了,关于柠檬吃橘子的方法,你们有什么提议,快快支招~Chapter 62表彰宴会现场,衣香鬓影,宾客满座,觥筹交错。
市局领导讲话,画眉鸟天使基金会领导讲话,轮番上阵。
这次基金会领导讲话,不是基金发起人宋清南,而是宋氏集团的总裁宋清北上台,粗略讲了几句,在会场了停留了片刻,很快又消失了。
宁澄有些意外,一直没有看到宋清南的身影,这么高调爱秀的一个人,应该不会缺席任何一个这样的场合。
韩伊琳跟她打过招呼,说一定会来,但宴会进行到一半了,也没看到她的身影。
这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一同缺席似的。
宁澄不太适应这种社交场合,想要离开,宋局长突然走过来给她敬酒,她吓了一跳,听着那些盛赞的话,她不断地说谢谢,陪着宋局长喝了一杯酒。
宋局长离开后,她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来。
宁澄一边接电话,一边准备离开,走出会场,穿过一条走廊,转弯之际,无意间瞥见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对男女,举止亲密,女人有些被动,男人步步逼近,最后好像吻在了一起。
宋清南和韩伊琳?宁澄脑海里想到这两个人,有些惊讶,更担心,却也不敢贸然去打扰,悄然离开。
她拿着手机,一直走到酒店门口,发现电话里一直没有声音,放下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没错,是陆尨,他为什么不说话?宁澄只能主动问他,你在哪?不过来了吗?问完以后,才觉得多此一举。
他肯定是去警局审犯人去了。
他也不喜欢这种无聊的宴会,肯定不会来。
电话另一头,陆尨正坐在虹市东区靠海的一栋摩天大楼顶层,看着窗外海阔天空,夕阳西下,修长白皙的手,紧紧地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他应该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才开口,我在等你。
你在哪等我?等我干什么?宁澄想起他这两天好像一直神秘兮兮的,像是在背着她做什么事情。
……陆尨大脑出现片刻短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床,他等她来干什么?上床?他当然不能这么说,那他该说什么?我想你,很想你,想吻你,想抱你,想要你……这就是他想说的。
但思来想去,感觉说什么话都不对劲,好像都带着不怀好意的图谋。
他边想边调整了坐姿,交叠的双腿换了上下顺序,感觉不舒服,又换回来,还是不舒服,再换回去……换来换去,他感觉怎么坐都好像不自然,最后索性站起来,垂落的手紧握成拳。
嗯哼,手心是湿的?宁澄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半天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再问,陆尨,你刚才是去警局审讯魔神k了吧?情况怎么样?很好,谈工作!陆尨心里腹诽,在电话里把下午在警局审讯魔神k的情形一五一十说出来,讲得很详细,当然,掠过了所有关于林啸波的环节。
他以前太轻敌了,这个女人,竟然给他招来这么强大的一个情敌!今天他非得把她煮成熟饭吃了,免得夜长梦多。
电话这头,宁澄却很差异,他这次怎么那么好的耐心?平常他才不会讲得那么详细,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她要连跑带爬,才能跟上他思维的速度。
宁澄大体总结了一下他说的情况。
在陆家花园最后那场魔术表演,他们进入红木箱子以后,陆尨已经告诉她,魔神k就是红桃。
但现在回想起来,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魔神k自诩魔术之王,似乎不是浪得虚名,他对魔术已经痴迷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最后竟然把犯罪当成魔术来表演!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们做这些。
观众知道真相!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很可怜,很真实,从头到尾都是真实的。
但是,如果可以愚弄他们,即使只有一秒,那么,你就可以让他们对你感兴趣。
然后,你就可以看到一些东西,那就是、就是他们的表情……警方搜查魔神k的家,每一本关于魔术表演专业书籍的扉页上,都抄上了这段话。
这句话俨然已成为他的信仰。
按照陆尨的说法,魔神k借唐纳德的掩护绑架乔紫珊,以此为诱饵,引他们参加魔术表演,差点把他们活埋在地下疯人院,恶事做尽,并不单只是针对陆尨。
更多的,是因为他沉溺与魔术表演本身。
魔神k竭尽所能创造掩盖真相的迷,蒙蔽所有人的耳目,痴迷于魔神king的名号和舞台上的掌声,醉心于看到观众疑惑和震惊。
他这种对魔术的信仰和痴迷,几乎已经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也成为他的作案动机。
现在看来,魔神k从头到尾都非常了解红桃和迷雾开膛手这两个案件,也知道,不管是红桃还是迷雾开膛手,其实在多年前都已经死亡。
这也成为他设计最后这场魔术的关键素材。
红桃死了,魔神k却以她的身份,模仿她作案的方式,继续运行她创立的黑影猎手这个贩卖儿童的犯罪组织。
而儿童失踪案不断发生,警方也一直追查,却永远追查不到红桃。
他最擅长的就是营造假象,迷惑人的耳目。
所有的人都以为红桃是女人,根本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来。
也没有人能再看到已经死去的人。
按照陆尨的说法,红桃既存在,又不存在,随时出现,又随时消失。
一切都有魔神k来控制。
在黑暗中,他用红桃的身份,谋取暴力,满足唐纳德这类人,而反过来唐纳德也成为他立足上流社会的护身符。
在阳光下,他以魔神k的身份,享受鲜花和掌声,享受所有的荣誉。
宁澄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罪犯,能这么娴熟地游走于黑暗与光明,随意切换。
想起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无声的消失,她心里就不平。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现在把模仿迷雾开膛手杀人的事情全部推到唐纳德身上,他的不在场证明,真的就没有办法推翻了吗?现在想想,唐纳德在整个案件中,就是一个悲剧,被魔神k耍得团团转,现在人已经死了,还要背上一个黑锅。
当然,他有那种变态的嗜好,也是罪有应得。
电话那头,陆尨静默了片刻,才回答她,魔神k的不在场证明,法律上有效,案发时,他确实在法国表演。
我的理解,他应该也有人工智能替身,并且不止一个。
所以外人看到,他出现在法国表演魔术,但真人却在案发现场杀人。
你怎么知道他有替身?可为什么警方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现在也没有承认。
宁澄很担心,法律会怎么惩治这个魔神k,杀人罪他不承认,贩卖儿童足矣定他死罪吗?这种人,死一千次都不够。
林啸波偷拍到的那个视频,红桃和魔神k做交易,是魔神k故意让警方的人拍下来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相信,红桃是存在的,并且是个女人。
其中有一个,是他的替身。
这一点,已经由林啸波亲自确认。
陆尨虽然不想提到林啸波,但不得不承认,在破案过程中,他们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他当时只是提到,魔神k可疑,让他背后追查。
事实证明,他追查的很细致。
但那个视频里的两个声音,明显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宁澄打断了他的思绪,她反复看过视频,自然印象很深。
他是故意的。
替身没有发声,两个声音都是他发出来的。
一个人既能发男生,又能发女声,应该不是件难事。
宁澄大脑灵光一闪,反串!很多京剧演员,女人唱男声,男人唱女声,魔神k的母亲就是京剧演员。
她兴奋了片刻,很快又跌回现实,声音很无奈,我们可以这样推理,但他拒不承认,我们也找不到他的替身。
能证明他就是红桃已经足以定他死罪。
陆尨笃定结束话题,他已经没心情谈工作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清了清嗓子,用极力营造出来的和平常一样的声音说道,宁澄,你不想我?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邵晗兮会去接你,他应该已经在酒店门口。
……宁澄想问他说的这里是哪里,电话已经挂断,抬眼往前看。
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车窗落下来,邵晗兮正向她招手。
宁澄双手提着裙摆,快步走过去,走近车身,邵晗兮已经下车,给她开好车门,他开的不是副驾座的门,却是司机背后那个座位的门。
宁澄上车以后,车子启动。
邵晗兮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跟她解释,陆尨说要自己过来接你,我跟他说,今天我可以免费代做你的司机。
他的眼睛……邵晗兮顿了片刻,他从来不开车,就是公子哥的命。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宁澄倾身向前,接过邵晗兮手中的一个迷你移动存储卡。
你可以直接插在手机里看。
宁澄好奇心被勾起,立刻拿出手机,把存储卡插入手机,里面有好几个视频,她打开其中一个。
视频一开始,陆尨在拉小提琴。
他拉的是一首她很熟悉的曲子,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哥哥,我知道你拉的是《爱的罗曼史》……宁澄心里瞬间一暖,嘴角裂开。
她用手捂住嘴,生怕笑出声来。
等她看完所有的视频,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居然想收集999种乐器演奏《爱的罗曼史》的声音!宁澄突然想起追查画眉案的时候,陆尨让她陪他去乐器城,她没空去,但晚上去他们家送资料,在门口遇见他和邵晗兮,看到他们搬回来一堆的乐器。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他是想开乐器店吗?她也这么问了,他回答说是,但想开乐器店的人是邵晗兮,不是他,并且,邵晗兮想要追一个女孩……原来想追女孩的人是他自己!宁澄回想起那段时间的心情,再回想起后来他们经历的许多事情,心像突然被塞满了棉花团,很甜,也很涨,满得像要溢出来。
现在知道也不晚。
邵晗兮打断她的思绪,把车停在了一个酒店门口,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到了,下车吧。
宁澄刚转身准备开车门,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转回来,对了,stefanie阿姨怎么样了?她很好,现在不怎么念叨回伦敦了,这段时间我休假,飞雪也在香港,我们会照看她。
这几天你们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有空来看看她就行。
我们这个周末就去看她。
宁澄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视频,对他由衷地说了声谢谢,才推门下车。
宁澄一下车,便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她目送邵晗兮把车开走以后,转身,一眼就看到临海的一栋摩天大楼,这是虹市唯一的一家六星级酒店。
有服务员过来,问她是不是宁小姐,说有位陆先生已经在预定的房间等着她。
宁澄跟随他进入酒店,乘电梯上楼,到了顶楼,走出电梯,她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
一直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服务员打开门,她看到里面的景象,瞳孔瞬间放大。
Chapter 63门口放着一个半透明的屏风,不知道是原本有的,还是临时加进来的。
屏风上面,不是常见的那种花花草草之类的画,而是一个长着翅膀的橘子,和一个长着尾巴的柠檬,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拥吻。
宁澄脸瞬间红了,余光瞥见旁边服务员困惑不已的脸色,大概是第一次遇见他们这样奇葩的客人。
她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自己走进去,把门关上,绕过屏风,走入房间。
她环视整个房间一圈,客厅面积很大,视野开阔,采光也异常充足,最重要的一点,环形落地窗外,可以看到海。
房间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树,上面长满了,不对,挂满了橘子和柠檬。
宁澄看着想笑,谁家有这样的树,可以同时长出橘子和柠檬来?白色大床上,摆放的不是玫瑰花,也是橘子和柠檬,交替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心形。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立刻想到了这句话。
只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房间里突然传来音乐声,熟悉的曲调,像清风一样徐徐飘入耳际。
《爱的罗曼史》!同一首曲调,反复播放,但不是同一种乐器,她能分辨出吉他,小提琴,钢琴,萨克斯……其他的就感觉很熟悉,却说不上名号来。
音乐停下来的时候,她暗暗数了一下,一共11种。
橘子和柠檬,一世一生。
这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吗?宁澄正欣赏着这个布置得像个果园一样的房间,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她一看来电现实是陆尨,心跳骤然加速。
电话一接通,立刻传来他一惯醇厚倨傲的声音,在哪?我在房间。
上来屋顶餐厅,我在这里。
……好。
她忘了她还没吃饭,在宴会厅的时候,她没吃什么东西,他特意叮嘱过她,晚上要跟他一起吃。
宁澄坐电梯到达顶楼露天餐厅,还是黄昏,空气有点湿。
整个餐厅都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朝背影走过去,一直走到靠近栏杆的一桌,看到眼前一幕,又惊呆了。
陆尨正在充当服务员,烤牛排!不坐下来尝尝?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声音里有另外一种意思,本教授不轻易下厨,今天机会难得,不尝是你的损失。
有服务员过来,给宁澄拉开了椅子,请她坐下来,问陆尨需不需要帮忙,他说不需要,一切有他。
你能行吗?宁澄想起曾在厨房里看到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炒个菜要留下无数个血泡。
眼前却是另一番光景,手法娴熟,完全看不出他以前根本不下厨。
当然,必须行!陆尨把煎好的牛排放入她盘中,浇上黑椒,他知道她能吃辣。
宁澄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用叉子叉起来送入嘴中,很嫩,有嚼劲,味道也很不错。
她很差异地望着他,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只知道饭来张口的男人吗?是不是很好吃?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他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又回到移动台前,继续忙碌。
这顿饭,几乎一直都是他在忙碌,她在吃,两个人没怎么说话。
餐厅里只有他们这一桌有人,他竟然把整个露天餐厅都包下来了!用餐期间,循环播放的音乐,还是他自主创作的那十一种乐器演奏《爱的罗曼史》剪辑起来的音乐。
宁澄刚放下刀叉,陆尨让她往外看。
远处,辽阔的海面上空,整个西边天际,出现了近似圆环的七彩虹。
以前她也看过彩虹,但唯有这一次,很特别。
这是双彩虹,较暗的副虹也叫‘霓’,是阳光在水滴中经过两次反射而成。
陆尨在旁边解释。
宁澄还是第一次看到两条彩虹同时出现,他们颜色排列为什么不一样?红橙黄绿蓝靛紫,我记得彩虹的颜色,从外到内的顺序是这样的。
主虹是这样,但因为有两次反射,副虹的颜色次序跟主虹反转,内侧为红色。
陆尨看着天空解释道,副虹一定跟随主虹存在,只因为光线强度较低,有时很难被肉眼察觉。
我们,也会成为这样两道彩虹,互为彼此的存在。
他的眼神有些火辣,宁澄用力咽下一口牛排。
他讲得很详细,宁澄听得也入迷了,一直到彩虹消失以后,她才想起一个问题,他根本就看不到颜色!宁澄注视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心里一阵刺痛。
他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我们回房间,晚上还有好戏。
宁澄起身,没有把手放在他手上,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脚还未落回地面,他双手瞬间搂住她的腰,抱紧了她。
俯身,低头,加深加重了她主动送上来的吻。
宁澄感觉到他很激动,甚至,迫不及待地闯入她口中,肆意逡巡了一番。
没多久,他似乎在皱眉,想要退出来。
她却乐了,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走。
她想确认一下,这个黑椒牛排味的吻,对他是一种享受还是一种折磨?陆尨当然明白了她的这点小心思,索性不打算那么快撤离了,吻得更放肆起来。
火热的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宁澄听到了脚步声靠近,但很快又远离,迅速推开他,拉着他回房间。
他们仿佛脚底生风,很快就超过了因为撞见这对客人在热吻而尴尬的服务员。
两个人一回到房间,已经气喘吁吁。
陆尨看着眼前穿着一身橙色丝质礼服的女人,头发高高地盘成了发髻,露出细巧光滑的脖子,v领下的风景……他一激动,又抱住了她,吻下来。
宁澄眼睛闭上,唇上的触感刚刚清晰,突然消失,脖子上一凉。
冰凉的唇,炙热的吻,这样两种极致的触感,从她的脖子一直往下延伸。
陆尨……我……先去……洗澡……她的声音已经连不上,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跌落在地上。
陆尨强行克制住体内已经烧得很旺的火,放开了她,你先去洗澡,我剥橘子给你吃。
宁澄微笑点头,转身走向浴室。
洗澡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紧张,虽然不断地自我暗示,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是美好的事情。
但她还是很紧张,说不出的紧张。
她洗得很慢,洗完澡,她没有穿衣服,只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直接走出来。
房间里,陆尨已经剥了一排的橘子,余光瞥见已经站在沙发旁的女人,几乎没有穿衣服,他愣怔了半秒,回过神来,你不怕冷?他站起来,打横将她抱起来,走向白色的大床,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两个人的眼睛瞬间像胶水一样胶在了一起,扯不开。
宁澄心像擂鼓一样开始狂跳不止,他把手按在她的胸口,虽然隔着被子,她仍然还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炙热。
别紧张,我会做得很好。
他这话说起来,好像他已经很有经验似的,他怕她误会,立刻又解释,我的意思。
在理论储备上,我已经非常出色。
理论?什么理论?宁澄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
古今,中外,你想要哪一种方式?太直接了没有美感,太含蓄了不够刺激,太……宁澄不等他说完,打断了他,我都听你的,你先去洗澡。
宁澄已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这会儿她有点急,之前怎么没想到要提前了解一点性方面的知识,她现在感觉脑袋是懵的。
等他去洗澡以后,宁澄又爬起来,拿到手机,想要搜索一下网页。
第一次真的很痛吗?她把整句话,连标点符合一起键入,出来的都是一些不专业的帖子。
她看来看去,感觉都没说到点子上。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怕痛?他已经坐在床沿,头靠近她,看着她手中的手机页面。
……谁说的?你怎么那么快就洗完了?宁澄差点忘了,他走路是没有声音的。
她自己看网页太专注,都没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陆尨眉宇蹙了一下,理论上,前戏多一点,足够湿润,我再慢一点,你应该就不会痛了。
我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他已经靠在床头,在她身边半躺下来,想了半天,想出了一个绝佳办法,抹点柠檬汁,应该比那种什么药用润滑油好。
纯天然的,环保,无害,也能刺激我。
太棒了,我去拿柠檬。
他越说越兴奋,还没说完,人已经坐起来,要下床。
不要!宁澄直接否决了他这样一个馊主意,拽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拉。
或许是太紧张,她这一拉,用的力很大,他整个人扑倒在了她身上。
陆尨呼吸一滞,立刻感觉到了被子底下,女人的身体,凹凸有致的曲线,虽然隔着被子,她胸前那种软软的感觉,对他造成极大的刺激。
宁澄身上压着重量,呼吸不上来,脸瞬间涨得通红,想要叫他先下来,他雪上加霜,把她原本已经微弱的呼吸瞬间堵了个严实。
他一边吻她,一身微微起身,把各自两个人之间的被子扯开。
宁澄像是害怕他会直接把被子踢到床底下,两手乱舞了几下,把被子抓住,往上一拉,盖在了两个人身上。
连两个人头也被盖住。
有了这一道屏障,她感觉心里踏实了一些。
不知道是两个人唇齿交缠得太热烈,还是房间里温度太高,她感觉越来越热。
他也越来也热,身体再次往上微拱,扯掉了裹在他腰间的浴巾,很快把她身上的浴巾也扯掉,往地板上直接一扔。
随着浴巾掉落在木地板上,接连出来两声闷响,两个人的身体,终于毫无阻碍,赤忱相见……Chapter 64宁澄感觉到身上很凉,原来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衣物,双手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
片刻之后,他高大的身躯,将她严严实实地覆盖住,她又感觉到周身温暖。
两个人的身体,还是第一次这么毫无遮拦地紧贴在一起。
陆尨双手覆在她的脊背上,这种大面积皮肤接触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变得兴奋,他已经完全不满足于唇齿交缠这么小面积的刺激。
他想要更多,他恨不得把整个橘子一口吞了。
身下的女人,却似乎有些紧张,身体紧绷得厉害。
抓住他双臂的小手,越来越用力,指甲几乎已掐进他的肉里面。
再用力下去,估计指甲都要断了。
陆尨最后在她口中辗转反侧,吮吸两下,微微抬头,看着她。
她脸色绯红,像七彩虹的主虹最外侧的那层红,闪着光亮。
澄澈清亮的黑色瞳孔闪烁不定,乌黑发亮,像滴在宣纸上面的两滴墨水。
宁澄同样注视着他,喘着气,胸腔起伏得厉害,幸亏他这一刻停止了,不然,她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她差点断气。
但,他怎么停了?陆尨双手撑起身体,从她身上滑下来,躺在她身边,我们不急,慢慢来。
慢慢来?他是不是以为她真的很怕痛?这下她急了,不能让他看扁了。
她一急,立刻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滑下去,慢慢来怎么来?你可以快一点。
放心,我又不是玻璃做的,没那么脆弱,我承受力很强的。
陆尨看着她这么认真的表情,嘴角噙笑,这种事,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快一点。
他一边说,修长的手覆在她小腹上,轻轻摩挲着。
宁澄瞬间感觉到他掌心炙热得像有一团火,从掌心那一小片面积,往外围扩散,同时穿透进入她身体里。
他的手,贴着她的身体,慢慢往下滑。
这是什么?陆尨凝视着她,柔声问道。
宁澄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轻柔的声音,像春风一般,悄无声息地拂过,传入她耳际。
他的手已放在……她的心,猛然一阵紧缩。
这是髋骨,左右髋骨和骶骨,一同构成骨盆。
宁澄脑海里熟悉的字眼悉数蹦跶出来,奇怪的是,她说这些的时候,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陆尨感觉到她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心里觉得好笑,她这是要跟他做爱,还是在解剖尸体?不过,他倒是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办法,让她既不紧张,也不痛,符合她的专业,也是独一无二的办法,比起书上的理论,应该更具可行性。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手滑过她的腹股沟,在她的私密处停下来,这个呢?宁澄倒吸一口冷气,耻骨,髋骨的一部分,位于髋骨前端。
嗯哼。
他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又放开,呢喃低语,宝贝,我已经找到了。
……宁澄被他咬住的那一刻,身体猛然一震,仿佛她全身的骨头,都被他敲碎了,变成了软组织,不对,几乎已经变成了软泥。
他的手,已经掠过耻骨,继续往下,最后竟然……探入她的身体里。
嗯……宁澄听到一阵破碎的呻吟声,好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顿觉羞赧,转头把被子盖在脸上,咬住了被子。
陆尨起身,用牙齿咬开被子,低头吻她,却只是蜻蜓点水,然后像小猪一样,用嘴巴把她的脸拱过来,重新面对他,看着我,最好的性爱,必须要有眼神的交流。
……哦。
原来是这样。
这种露骨的话,她已经习惯,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觉得猥琐?宁澄看着他黑得发亮的眼睛,仿佛流转着溟濛晨光,光经过水汽折射,在里面形成了彩虹……他的世界一片灰暗,却陪着她欣赏世界最斑斓的色彩。
她的心变得更柔软,几乎要化成水。
而她的身体,已经被他的手拨弄得同样找不到行迹,用神魂颠倒来形容也不为过。
知不知道男女骨盆有什么区别?他突然又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明知故问。
我……想想……宁澄感觉意识已经被他搅乱,他的手每用力按压一次,她的身体就软一分,意识多一道碎痕。
平常她可以脱口而出回答的问题,现在似乎想不起答案来了,她感觉她已经化成水的心,在颤栗。
想起不起来,可以用手感觉。
陆尨提示了一句。
他看着怀里的女人,像一只小虾,微微拱着脊背,眼神迷离,气息喘得越来越厉害,小脸红得像波尔多红酒。
他嘴角上扬得厉害,心里有一种胜利的快感。
而这一刻,他的身体同样已经膨胀得不行,每说一句话,嗓口都要吞咽好几下才能发出声来,想要进入她身体的念头已经不可抑制。
她的身体已经足够湿滑,应该是时候了。
他起身,宁澄感觉到身体突然空了,微闭着的眼睛,打开,只看到男人的背影。
他转身,像是去床头拿什么东西。
她听到锡纸被撕开的声音,窸窸窣窣了片刻,他很快又回到她身边,欺身压住她。
他滚烫的身体,再次覆盖住她的身体,男人俊美迷人的脸,就在眼前。
她呼吸一紧,被腾空了片刻的身体,突然一阵刺痛。
她眉头微微一皱,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
她的反应,陆尨尽收眼底,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行克制住继续往前冲的欲望,俯身再次吻住她。
他一手撑在她身旁,减轻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找到她的手。
他一边吻她,一边拿着她的手,覆在他脊背上,她的掌心贴着他的身体,他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
宁澄触摸到他光滑的脊背,这种清晰的触感,瞬间穿透她像伦敦浓雾一样模糊的意识,进一步刺激着了她狂跳不止的心脏。
片刻前,那种突然起来的疼痛,被这种触感,配合他唇齿间温柔的缠绕,得到缓解。
他的手,推着她的手,沿着他的脊椎骨继续往下,一直到他的髋骨处,停下来。
想起不起来,可以用手感觉。
宁澄脑海里响起他说过的话,此后,不需要他的手推动,她的手滑到他的腰间,继续往下,在他的骶骨处停下来。
她想对他说,男性骶骨,正面观相对狭窄、长,成等腰三角形,侧面观,弯曲较大,骶骨岬明显凸向盆腔;而女性盆骨,正面观相对短宽,呈等边三角形,侧面观弯曲较小,骶骨岬不凸向盆腔。
事实上,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尨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一座火山,积压千年的火热的岩浆,这一刻在他身体里叫嚣着,要喷发出来。
他不再吻她,放开她的手。
他的手,再次覆在她髋骨上。
宁澄感觉到他的手,以同样的路径,滑过她的脊背,落在了最下端的骶骨处,停顿片刻,继续往下,托起她的tun。
他凝望着她,仿佛苍穹凝视着大地。
她亦凝望着他,像星辰凝望着大海。
宁澄已经忘了怎么呼吸,感觉她像是即将破茧的蝶,在他的引领下,要进入一个全新的,色彩斑斓,多姿多彩,令人心驰神往的世界。
刺痛再次袭来。
她却已无惧,坦然地望着他,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她。
此刻的男人,同样心情激动无比。
他第一次感觉到,她那么美,她不是精灵,她比精灵更美。
而这个全天下最美的女人,要和他融为一体,她会用她最柔软的身体,包裹他的坚硬。
他只要想到这一点,呼吸几乎要停滞。
也许是这一刻太神圣,他没有那么急了,也怕太急会弄痛了她。
只要看到她皱眉,他的心也会随之被揪紧。
意识涣散之际,陆尨想起在伦敦浓雾笼罩的林间。
她舍身为乔紫珊挡枪的那一刻,他当时感觉仿佛山在崩,地已裂,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痛,那一刻,他非常确定,如果她死了,他也就死了。
他当时恨不得真的有移形遁影这回事,他可以瞬移到她身前,挡住射向她的子弹。
陆尨不知道是心痛所致,还是身体绷得太久,感觉到他已经快挨近她身体最底端。
眼睛闭上片刻,又打开。
他屏住一口气,挺身往前一冲,看到她眉头微皱,他立刻俯身吻住她,紧紧地抱住她。
宁澄亦用力抱紧他,回应他的吻。
这个吻,像是来自世界尽头的光,穿破浓浓迷雾,更像是不久前他们看到的彩虹。
宁澄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为什么他脸上会掠过一种痛苦的表情?原本那一刻,她身体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在他身体定住的那一刻,达到了极点,却因为他脸上那一丝痛楚,突然消失了。
仿佛她身体的疼痛,转移到了他身上一样。
而此刻,所有的恐慌更被这样一个温暖香甜的热吻驱散殆尽。
宁澄很激动,前所未有的激动,仿佛他们长途跋涉以后,终于携手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地方,云雾缭绕,空灵美丽,仅仅只是初次接触,她便已经开始迷恋这个像仙境一样的神秘世界。
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做任何事情。
宁澄被他牵引着,继续往前走,也往上走,他用无声的语言告诉她,山顶会有最诱人的果实。
橘子,柠檬。
一开始,他们只是信步前行。
走了许久,他开始拉着她奔跑。
途中,他不时地停下来,捧着她的脸。
两个人热烈激吻。
他每次都仿佛要把她体内的氧气掠夺殆尽,才放开她,再拉着她继续往上跑。
他们一直这样走走停停,时而热吻。
宁澄整个人都很兴奋,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
虽然跑的气喘吁吁,筋疲力竭,可他不停,她也不想停。
她不知道他们跑了多久,一直到快要到达山顶的时候。
他再次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一句,宁澄,我爱你……我们冲刺好吗?冲刺?她还没明白冲刺是什么意思,他突然拉着她,一步跨入顶峰。
Chapter 65夜深,黑蓝的天空,月亮徐徐上升。
白色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入房间内,照在白色大床上,身体交叠的男女身上。
四周一片静谧,偶尔传来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与房间内男女极致缠绵后,发出来的喘息声遥相呼应。
这一切,实在太美好了!宁澄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虽然身体已经筋疲力竭,她却感觉仿佛被一场大雨淋过,整个人感到清新舒爽,不染一丝尘埃。
她看着瘫软在她身上的男人,他身上全是汗,她身上同样如此。
两个人的胸腔剧烈起伏,一上一下,步调惊人的一致。
陆尨双眼紧闭,把头埋在她肩窝里,不停地在她肩上,脖子上磨蹭着,拱来拱去,像个小猪,弄得她痒死了。
她笑着让他不要挠她痒,他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拱个不停,好像要再挖掘出什么宝藏来。
他身体的某个部位,还深埋在她身体里,像是会呼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而他整个人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长臂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还托着她骶骨下边的部位。
他这个抱她的动作,又让她想起在伦敦的时候,他发明的一个词。
婴儿抱。
刚出生的婴儿,好像确实是被人这么托抱着。
宁澄心里一暖,微微转头,亲吻他的脸颊。
陆尨感觉到脸上的触感,终于睁开眼睛,微微起身,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宠溺温柔的流光,低声问她,还痛吗?宁澄立刻摇头,不痛,就开始有一点点,很快就没有了。
喜欢跟我做……吗?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舌头闪了一下。
宁澄脸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红了,没有回答,只是笑望着他。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双臂圈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来,红唇凑上来,堵住他的嘴,免得他再口不择言。
这个问题还用问?!她在心里腹诽。
两个人吻了片刻,他还埋在她身体里的部位又开始起反应,他立刻推开她,理论上,第一次不要做太多,我抱你去洗洗。
……又是理论上!宁澄哭笑不得,有种自作多情的尴尬。
她还以为刚才他是在征求她意见,要不要继续。
她直接用行动回答不是更好?他身体抽离的那一刻,她身体一空,连带心好像被掏空。
他背对着她,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弄什么,嘴里嘀咕了一句,嗯哼,积压快了三十年,山洪泛滥……宁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第一次经历,以前不懂的事情,现在好像一点她就懂了。
她起身坐起来,双手夹着被子裹着身体,歪着头看着他的脸,你是说,你以前也没有这种经历?不可能!她回想起整个过程,他从头到尾的主导,对她的引领,这怎么可能是没有经验的人能做到的?陆尨下床,随手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浴巾裹在身上,拿起另外一条浴巾,在掀开她身上被子的那一刻,同时用浴巾裹住了她,把她抱起来,今天终于可以一起洗澡,你要是不怕痛,我们去浴室,可以更激烈,更刺激。
当然,他只是嘴上说说。
他们到了浴室,水淋在她身上,他看着白色瓷砖上血流成河,嘴角抽动了半天,最终一句话也没说,给她洗完,自己随便冲了一下,又抱她回到床上来。
两个人调试好最舒服的睡姿,他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道了声晚安,便闭上了眼睛。
宁澄不知道他是太累了,还是因为她刚才那个问题不该问,她感觉他好像不太想跟她说话。
她有些不安,她这么问,明显是在侵犯他的*,他的过去,属于他自己,她没有理由去干涉。
但,这也是理论上。
感情上,大概男女走到这一步,都希望对方完全属于自己。
但回过头来想,他这么优秀的男人,她会喜欢,肯定也会有其他人喜欢,她现在知道的就有一个,乔飞雪。
她虽然没见过她几次,却感觉到她对陆尨应该很上心。
她也不是那种思想古板的人,完全不能接受有过去的人。
别生气啊,我不问了。
我是因为在你之前就没有遇见一个可以让我心动的人,如果遇见了,也不会等到今天才有这样的经历。
她故作轻松地解释。
宁澄自我疏导了心结,想要进一步跟他解释,头上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只有你。
陆尨睁开眼睛,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正常人。
我身体很正常,已经证明过,男人的功能绝对属于上乘;心理也很正常,没有任何心理疾病。
他的话,听起来好像很矛盾,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不矛盾。
他一边拨开她的刘海,一边继续解释,我一直觉得我心里同时住着一个小孩,一个老人。
别人觉得我很孤独,但我觉得我过得很自在。
因为小孩和老人更容易快乐,也不需要女人。
他停顿片刻,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在你出现之前。
他还想再说,宁澄伸手捂住他的嘴。
她很少听到他这么深刻地剖析自己,听到他说孤独二字,心里莫名地疼,眼泪差点蹦出来。
都说天才是孤独的,他这么聪明,以揭露真相为乐,选择了最危险的事业,常年过着近似独居的生活。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孤独呢?看窗外,晚虹。
陆尨搂着她腰的手捏了她一下。
宁澄很怕痒,立刻又笑得不行,转头看向窗外。
她没看到什么,只看到纯白色的月光,没有看到彩虹。
这不是月光,是晚虹。
晚虹是一种罕见的现象,在月光强烈的晚上可能出现。
人类视觉在晚间低光线的情况下难以分辨颜色,所以晚虹看起来好像是全白色的。
宁澄听到他这么详细的解释,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很激动,她挣脱他搂着她腰的手,趴在他身上,凝视着他。
暖色灯光下的男人,很迷人。
墨黑的发,精炼清爽,衬得他脸上皮肤异常白皙,光滑,没有一丝杂质。
浓眉下,沉黑的双眸,幽亮深邃,宛如窗外神秘的夜空,经全白色的晚虹照亮。
长睫毛和他的眉一样浓密,在眼睑下投下月牙形的黑影,偶尔闪动,像蝴蝶的翅。
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干净的下巴……她看着看着,感觉他身上像是散发出一种致命的蛊惑气息,让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吻他。
宁澄从来没有感觉到,她会这么爱一个人。
也不知道,原来她爱的人是这样的。
陆尨在她吻住他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一响,这女人,不知道他正难受吗?她这么热情,他根本招架不住。
没多久,两个人已经吻得热火朝天,气喘吁吁。
更可怕是,在性面前,原本表现得被动胆怯的女人,这一刻,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她跨坐在他身上,一边吻他,一边脱掉自己的睡衣,很快又脱掉他的衣服。
这一切,就像他此前对她做的,她仿佛已经领悟到其中的诀窍,竟然那么熟练。
果然,世界上所有的技能都需要学,唯独男女之事,可以无师自通。
换而言之,爱情是最好的教科书,越深刻的爱,越能让人更快地无师自通,在爱情萌发的那一刻,这种精髓已经被相爱的人吸收。
陆尨原本怕她身体还未修复,至少得等一个晚上再来。
但现在,已经不在他的理智掌控的范围内。
一切,又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晚,两个人像是吃糖上瘾的小孩,吃了一颗又一颗,明知道吃糖有害,对牙齿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
因为实在太甜了。
最后一次,几乎把两个人身体最后一丝力气都炸干了,才双双相拥睡死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
陆尨不愿意起来,说这套房已经预定了一个星期。
宁澄听了吓得冒出一声冷汗,这样的总统套房,住一天已经够奢侈,住一星期,这不是败家吗?她起来以后,强行把他拽起来,收拾完东西,拉着他回家,连饭也不愿意在酒店吃。
原本计划在酒店度过的一星期,转移到家里,但也不减甜蜜。
工作上的事情,魔神k招供后,红桃的案件算是告一段落,其他的事情,不是很紧急,他们暂时都放在了一边。
所以这一个星期,他们几乎都宅在家里,除了买菜做饭。
白天,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偶尔在书房里看书,或者玩弄他买回来的乐器。
他还是嘲笑她弹《爱的罗曼史》像给恐怖片配乐,但比以前多了下半句。
他喜欢看恐怖片,并且他一点都不觉得恐怖。
所以,每次她弹的时候,他一边笑她,一边很享受。
做饭的时候,两个人也会一起。
当然,她还是主导,因为他不习惯油烟,他会做的也就那几样,白粥,柠檬汁拌意大利面,黑椒牛排。
她不知道他那天在酒店做的黑椒牛排,练习了多久才能达到那个程度。
一到晚上,两个人的身体就缠在了一起,怎么扯都扯不开,像是被什么绑住了一样,还打了个死结。
这样醉生梦死一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星期,宁澄坐不住了。
星期六下午,他们去了一趟研究所,处理了一些工作,就去商场购物,准备去郊外看望宁浩然,再去香港看望乔紫珊。
他们去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商场,正虹百货。
凑巧的是,宁澄和陆尨在百货商城二楼,与韩伊琳不期而遇。
她像是和以前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前那种简单素净的装扮。
她穿着黑色的长裙,披肩长发,发尾微微卷曲,化了淡妆,看起来很有女人味。
韩伊琳推着超市里的购物车,看到他们,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走到他们面前,向她道歉,宁澄,那天实在不好意思,我到了会场,你已经走了。
宁澄没有跟她提,她那天其实看到了她,怕他觉得尴尬。
她直觉感觉,韩伊琳已经和宋清南在一起,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宽慰她,没事,那天他这个主角之一都没来呢。
她朝陆尨努了努嘴。
陆尨视线定在她脸上,表情严肃,似乎在用眼神追问,他是你的谁?她立刻就懂了,笑着把他重新介绍给韩伊琳,给你介绍个人,他是陆尨,我男朋友,以前你见过。
她这么一说,他脸上很快浮现笑容。
当然,他肯定不知道要向韩伊琳问个好,甚至连礼貌性的点头微笑这种问候都不会。
你们聊,我去找东西。
他推着购物车走开了。
韩伊琳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Chapter 66三个人循声望去,宋清南一身红色修身风衣,非常闪眼,言笑晏晏地朝他们走来。
韩伊琳脸上表情立刻变得暗沉,看起来有些不悦,似乎不怎么欢迎他这个时候出现。
宋清南却径自走到她身边,随手揽住她的腰,低眸凝视着她,宁医生介绍她男朋友,你不介绍我吗?不要乱说话,韩伊琳推开他的手,连购物车都不推了,直接走到宁澄身边,我们走吧,我请你们吃饭,庆祝你们这次伦敦收获这么大成果。
宁澄看向陆尨,用眼神询问他,愿不愿意跟一起去吃饭。
他这个骨灰级的宅男,不喜欢外出,更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聚餐什么的。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次他同意了。
他们推着购物车,绕着礼品区,转了一圈,选了几样礼物,便去收银台结账。
韩伊琳不时地向后看,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在跟着他们。
宁澄不用看,从她脸上微蹙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宋清南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直跟着他们付完账,走出商场。
到了商场门口的广场上,宋清南终于忍不住追上来,陆教授和宁医生,不介意我来蹭饭吃吧?如果你们介意,我请你们。
你们应该吃的比较清淡,旁边就有一家粤菜馆。
韩伊琳开口拒绝之前,陆尨直视着宋清南,笃定地说了声好。
他边说边把宁澄拉到了他身边,走在前面,和韩伊琳拉开了一段距离,似乎刻意让宋清南可以去靠近她。
宁澄当然明白他的意图,他应该也看出来了,宋清南或许一开始是带着什么目的接近韩伊琳,但此刻,他表现得确实是喜欢她的,甚至表露出一种近乎委曲求全的卑微。
韩伊琳却始终淡漠,疏离,甚至厌恶。
他们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爱情?四个人到了粤菜馆,点完菜,陆尨和宁澄留在桌上,韩伊琳被宋清南拉了出去,走向洗手间。
韩伊琳脸上表情始终冷淡,极力要把手抽出来,宋先生,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介入各自的生活?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跟女明星去约会吗?为什么每天都缠着我,还要来骚扰我的朋友?宋清南不怒反笑,怎么,介意我跟女明星约会?我当你是在吃醋啊。
我可以不跟她们约会,只要你一句话。
他们已经走到了洗手间旁,宋清南两边看了看,最终,拉着她进入左边男士洗手间,把门反锁,转眼把她抵在了门上,手上拿着一枚戒指,直接往她手上套,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保证以后只跟老婆约会。
韩伊琳视线在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和宋清南的脸上来来回回,逡巡片刻,直接推开他,强行要把戒指摘下来,宋先生,你不要再开玩笑。
你要跟我结婚,不是要先带我去见你的父母吗?哦?宋清南突然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摆正,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种富家公子特有的轻浮表情,这就是你的目的?你跟我上床,就是为了见到他们?韩伊琳,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你跟我结了婚,不就可以见到他们了?难道,你想见到他们,又不想跟我结婚?宋清南回想起他们在一起的这一个月,她对他始终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即使是在床上,不管他怎么卖力,她都被动得却像个死人。
每次一完事,都是这个问题,什么时候可以带她去见他父母。
韩伊琳把戒指取下来,扔回他手上,整理好凌乱的衣服,我朋友还在等我,有什么事晚上回去再说。
宋清南原本一肚子的气,听到她说回去两个字,说得那么自然,就像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一样,他所有的气一下子又散了,抓住她的手,把戒指放在她手掌心,扶着她纤细的手指握紧,不管你跟不跟我结婚,这个东西现在已经是你的。
当你有危险的时候,一定要戴上,我会来救你。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异常的温柔,韩伊琳又听到了从心底最深处传来的被撕裂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见宋家的人,你跟宋家的人扯上关系,随时都可能被人盯上,你要是不想死,最好拿着。
宋清南结束了话题,转身走向洗水台。
韩伊琳这才意识到,她现在是在男厕所,立刻转身,打开门,一口气跑回了餐厅。
宁澄正和陆尨说说笑笑,看到她一个人回来,头发还有些凌乱,脸上表情惊慌,眼睛盯着握拳的手,慢慢摊开,掌心有一枚戒指,宁澄问她,伊琳,发生什么事了?宋先生人呢?他对你做什么了?有你们在,我怎么敢对她怎么样?宋清南已经在韩伊琳身边坐下来,我就跟她求个婚而已,没做别的。
宁澄看到了韩伊琳手上的戒指,却无法理解,被求婚的女人拿着戒指,像拿着一个定时炸弹,男人一副轻佻模样,什么样的求婚会是这种效果?餐桌上的菜很快上齐,宋清南以一副主人宴请贵宾的姿态,招呼陆尨和宁澄用餐。
他能说会道,风趣幽默,席间,从他们宋氏家族的豪门生活,到时下娱乐圈的热门话题,他信手拈来作为谈资,一直在说个不停。
宁澄是个很好的听众,笑点也低,配合得很好。
陆尨偶尔会问几个问题。
韩伊琳没什么反应,只是偶尔和宁澄聊几句,问起他们在伦敦的情况。
最让宁澄意外的是,她好像特别关心白骨悬案的进展情况,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次。
用餐结束,宋清南送了一叠门票给他们,都是他们宋氏集团旗下的一些商场、游乐园、度假村等之类的门票或消费券。
他直言不讳,说是为了讨好韩伊琳,他们是她的朋友,所以才送,希望他们能在韩伊琳面前帮他多说几句好话。
宁澄推辞不掉,陆尨二话不说,直接掏出钱包,拿出一叠人民币,放在桌面上,推到宋清南面前,无功不受禄。
这是我的原则。
宋清南苦笑,但最终还是把钱收了起来。
离开餐厅之前,宁澄借口上洗手间,把韩伊琳拉到一旁,问她和宋清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韩伊琳回答得很简单,我们在一起了。
不过,都只是无聊寂寞而已。
结婚,没有的事,你不用听他瞎说。
那刚好,既然你不喜欢他,你现在离开他还来得及。
宁澄当然不会忘记她看到的那些画面。
韩伊琳静默许久,眼圈微红,嘴角抽动了半天,才低声解释,宁澄,对不起,我在时光荏苒咖啡馆工作的时候,骗了你。
那个韩伊琳不是真的我,真正的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一直这么关心我,让我很难受。
其实我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不纯,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以后你不要再担心我跟他在一起会怎么样,我暂时不会离开他。
不要问为什么,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
宁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乌黑的眼睛,像两个黑洞,里面埋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韩伊琳,确实不是她刚认识的那个人。
她心情瞬时变得糟糕,匆匆结束了话题,那你好自为之。
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宁澄回到餐厅,直接走到陆尨身边,我们回家吧。
再看向宋清南,宋先生,我不知道你和韩伊琳到底想做什么。
就算我问,你也不会说。
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做的事情,威胁到她的生命,那就是违法犯罪。
别忘了,我们是警察。
谢谢你今天请我们吃饭。
下次我们请。
再见!宁澄突然一刻也不想呆,拉着陆尨快步离开了餐厅。
回到家,她立刻钻进了书房,埋头工作。
陆尨对她这种情绪变化持放任态度,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不阻止,也不来打扰。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做了柠檬汁配意大利面,然后去书房叫她吃饭。
宁澄逮着他,就开始讲工作上的事。
白骨悬案,乐璇已经帮我完成了颜面重建的工作。
上个月我们在英国,我们一回来她又去了北欧,她大概下个星期回来。
可以让我们看到重建后的死者面容。
乐璇是什么?陆尨不仅脸盲,还是名字盲,记不住人的脸和名字,除非是很熟的人。
宁澄想起来就觉得好笑,这个名字,她都已经提了半年了,每次提到,她都得重新向他介绍,就是我大学的一个同学,但她现在没有做法医,在创业呢,好像也是人工智能方面的。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陆尨拉着她起来,先去吃面。
宁澄非得把事情说完不可,又一次向他重复解释,乐璇在颜面重建方面非常有天赋,她应该是中国少数几个获得法医艺术学位的人。
她拥有稀有而宝贵的才华,能够结合传统的艺术和雕塑知识,以及在解剖学和人类学方面的技能,恢复无名死者的面容,凭借的只是光秃秃的颅骨、天然粘土、广博的知识和艺术家的直觉。
只可惜,她胆子小,一直不敢面对尸体,所以没有做法医。
陆尨低头偶靠近她的脸,有几个女人和你一样,跟老公在床上做爱的时候,还想着人体解剖?宁澄被他戳中短板,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算是报答他的慧眼拾英才。
当然,她更感激,他没有多问,今天她为什么不开心,现在回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专注于工作半天下来,她的不开心早已烟消云散了。
韩伊琳想要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她无权干涉。
她不开心是因为,至始至终,她一直把韩伊琳当朋友,但反过来,韩伊可能一开始就因为她法医的身份才和她走近。
她似乎想从她身上知道什么。
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很不好受。
两个人又一番热吻后,他放开她,想不想知道宋清南和韩伊琳到底想做什么?宁澄点头,她确实想知道。
明天我们先去香港,回来以后去一趟白云城游乐园就知道了,现在先下去吃饭。
陆尨不容她再啰嗦,强行拉着她下楼去了。
白云城游乐园?宁澄脑海里重复了这个地名,宋清南送给他们的门票里面,好像就有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什么玄机吗?Chapter 67周日,宁澄和陆尨去香港看望乔紫珊。
这一日,天气很好。
他们直接从虹市去往香港云溪谷,一个环境怡人的森林公园。
他们头一天晚上已经约好在云溪谷碰头。
乔紫珊精神状态恢复得很好,很配合心理医生的治疗,在医生的建议下,她重新开始练习弹钢琴。
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钢琴演奏家,还登台表演过。
医生也建议她多去郊外走走,多接触大自然。
他们说要陪她去云溪谷,她自然很开心。
到了云溪谷的时候,宁澄才发现,除了邵晗兮和乔紫珊,乔飞雪也来了。
她们两个事先应该都不知道对方会出现,见面问好以后,有点尴尬,各自站在了队伍的最外边。
队伍的排列顺序是,以乔紫珊为中心,两边分别是陆尨和邵晗兮,宁澄和乔飞雪分别站在了他们两人的身边,一字排开。
他们从山脚下,沿着山间马路,慢慢往上爬,边走边聊。
邵晗兮话多一点,乔飞雪一直不怎么开口讲话。
乔紫珊有这么多人陪着,高兴得像个小孩,两只手,一边挽着一个儿子,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
快到山顶的时候,她突然看向邵晗兮,晗兮,你看尨尨和澄澄多好啊,不然,你和飞雪也可以……stefanie!她的话还没说完,被乔飞雪打断,她意识到她反应有些激烈,指着山顶上的方向,已经到了,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下。
她加快了脚步,一个人走向山顶。
乔紫珊看起来有些委屈,看向陆尨,尨尨,我说错了吗?是不是今天不该叫她来?陆尨看了一眼乔飞雪的身影,和他们已经拉开一段距离,但还是压低声音,你也知道你错了?你这叫乱弹琴。
乔紫珊却笑着反驳,不对,晗兮说是乱点鸳鸯谱。
但我想的没错啊,你和澄澄在一起了,晗兮没有女朋友,飞雪没有男朋友,为什么他们不可以在一起啊?陆尨对他这个永远长不大、头脑简单得像个单细胞动物的母亲很无奈,她不是不知道,邵晗兮喜欢他姐姐陆灵,虽然她已经离开很多年,他一直没有走出来。
行了行了,看风景,这里可以看到对面山上的瀑布呢。
邵晗兮推着陆尨和乔紫珊走向山顶。
陆尨一直拉着宁澄的手,她有些走神,被他一拉,才回过神来,跟随他们往前走。
到了山顶,宁澄没有跟随他们去看风景,悄然走到乔飞雪身后,主动跟她打招呼。
乔飞雪也很不是那种冷淡的人,但有点傲,说话很直接,宁小姐,我知道你和陆尨已经在一起,我以前是喜欢过他,但现在已经不同。
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还出现在这里。
我和stefanie的关系,跟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相提并论。
希望你能理解。
她往后看了看,视线在距离她们有一段距离的三个人身上停留了半秒,又转移到宁澄身上。
我以前是有一点点介意,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我能理解,这么多年,你一直在stefanie身边,你们就像母女一样。
陆尨跟我说过他有个姐姐,stefanie失去了女儿,如果不是你,大概还走不出阴影。
所以,我应该谢谢你替我们陪伴她这么久。
你可能比我大一点,我会把你当做姐姐一样看待。
希望以后我们相处愉快。
乔飞雪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紧拧的表情,舒缓开来,冲她笑了笑,表示赞同,转身走向乔紫珊他们坐的地方。
宁澄也松了一口气。
她俯视群山,举目远眺,连绵青山,郁郁葱葱,像一条带子,偶尔断裂开来,耸出一两座独立的山,像黑色骑士一样,蔚然而立。
她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幻觉,正对着她这个方向的一座山峰,从山顶流下来很长的瀑布。
山顶上突然出现一个黑色人影。
他似乎也在看着她,眼睛盯着她,身体突然纵身往下一跳。
啊!宁澄吓得失声叫出声来,双手匆忙捂住嘴巴。
陆尨闻声赶过来,走到她身边,看到脸色苍白,像是受到惊吓,没有问她看到什么,只是抱住她,不要再看,我们下山。
他们在山顶没有停留多久,就下山了。
他们还没到乔紫珊在香港住的地方,研究所常梓杨来了电话,传来惊天噩耗。
刘小童中毒身亡!宁澄听到这个噩耗,脑袋像当头挨了一棒,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怎么也不敢相信。
他们当即离开了香港。
宁澄提议把乔紫珊接到虹市来,陆尨不同意,她后来想想,便知道原因了,他应该是担心,乔紫珊在他们身边,反而更不安全。
从英国回来以后,宁澄仔细查过他在英国和美国经历过的那两件著名的案子,迷雾开膛手,山腰扼杀者。
媒体的报道纷繁复杂,主流媒体的报道,都说凶手死了,但也有些传言,凶手并没有死。
外人看不明白,真正的真相,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反复追问过他,这两个案件的情况,他很笃定地告诉她,迷雾开膛手确实是死了,但山腰扼杀者,他回答得很含糊。
宁澄想到过一种可能,是不是山腰扼杀者并没有死,回到了国内,和他们一直在追查的白骨悬案有关,所以他才回到中国来?他们在香港只停留了半天,回到虹市,已经是黄昏时分。
夕阳如残血,抹在满是雾霾的城市各处。
当他们在儿童医院看到刘小童安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宁澄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沿海城市的冬天这么冷。
刘湘应该刚从看守所里出来,身上还穿着监狱里囚犯的衣服,扑在刘小童身上哭得天昏地暗。
常梓杨已经和主治医生仔细检查过,刘小童体内铅含量超出正常人承受的标准,导致死亡。
警方追查铅中毒的来源,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刘小童长期大量食用含铅巧克力致死。
刘湘听到这样的结论,悲恸欲绝,吵着要去找刘小童口中的那个沧海爷爷算账,说是他杀了她儿子。
宁澄当然也知道,刘小童喜欢吃巧克力,沧海爷爷很疼爱他,所以经常会给他买巧克力。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没什么,但他被绑架的时候,被子弹擦伤过,体内也遗留了一定的铅。
但这样也不至于会致死。
刘湘不愿意把刘小童的尸体交给法医进一步解剖检验。
警方也确定不是他杀,而等同于一种慢性自杀。
虽然沧海爷爷完全是出自好意,也没有想到刘小童会因为吃多了巧克力而丧命。
他的悲伤,不亚于刘湘这个亲生母亲。
他主动厚葬了刘小童,并且给了刘湘一大笔钱做补偿。
这个插曲,给宁澄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画眉死了,刘小童死了,而韩伊琳也正主动走向危险的边缘,她怎么阻止她和宋清南在一起都无济于事,现在,她们之间的关系也降至冰点。
宁澄意识到,她预见了他们的死亡,却无法改变什么。
死亡如影随形。
这个事实,让她陷入一种深切的恐惧当中。
更让她恐惧的是,在云溪谷,她看的死亡瀑布,从山顶上纵身往下跳的人,是陆尨。
刘小童出事以后的半个月,她每天都被这个可怕的幻觉折磨。
每天都守着他,什么地方都不让他去,尤其是有瀑布的地方。
宁澄以前从来不相信鬼神灵异类的传说,可这半个月,她几乎把能搜集到的这方面的书全拿出来看了,想要从中找到可以破解的办法。
她甚至还在想,她要不要去庙里烧香拜佛?或者,去教堂也行,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想到她会失去他,她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的鱼,坐立难安,茶饭不思,觉也睡不安稳。
如果再找不到什么办法,她感觉她一定疯了。
这一天,他们去郊外看望宁浩然,原本他们刚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就要去看他,却因为刘小童的事情被耽搁了。
乡下空气清新,没有来来往往噪杂的汽车。
他们到的时候,宁浩然正在附近的果园里干活。
宁浩然看到他们手牵着手,很甜蜜的样子,笑得很开心,视线落在宁澄身上时,却大吃一惊,橘子,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怎么瘦成这样?杞人忧天,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陆尨在她开口之前,直接说出了原因,爷爷,你好好说说她,我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
整天就会胡思乱想。
这半个月,她很煎熬,他当然也会随之煎熬。
可不管他怎么安慰她,跟她解释,说服她不要相信那些幻觉,她嘴上说好,她不会多想,但实际行动却完全相反。
这样折腾,不瘦才怪!他看着都心疼。
陆尨提着果篮走开了,目的很明显,让宁浩然这个长辈来说她,也许会有用。
他一走,宁浩然拉着她在果园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休息,问她是怎么回事。
宁澄把这些天那些折磨她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掏了出来。
她还没有跟陆尨说过死亡瀑布的事情,她现在甚至害怕,这些幻想中的事情,说出来就会变成事实。
宁浩然一边听她讲,一边给她剥橘子,没有打断她,一直等她停下来了,才清了清嗓子,开口准备说话。
Chapter 68碧日晴空下,果园仿佛一位风流标致的美人,蹙眉浅笑,兴致盎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陶醉沉溺的温暖气息,带有一丝清甜的果香,如波浪涌入她的心里。
在城市里呆久了,偶尔回到乡下来,宁澄感觉一直被恐惧压抑的心,渐渐变得舒畅起来。
宁浩然没有给她讲一些大道理,只是讲一些她小时候的事情,并且都是很有趣的事情。
她有时候真无法想象,她怎么就长成现在这样了,这两个原本连饭都不会做的男人,怎是么养大一个刚生出来的婴儿的?橘子,你现在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多野?像个假小子,邻居家的小男孩都被你欺负得哭鼻子,和父母一同来找我们告状。
我当时还发愁,哎呀,这孙女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可是你看,这个问题,现在不已经解决了?宁浩然看着陆尨在果园里穿梭的身影,脸上笑容满面,许久,才收敛,看向宁澄。
橘子,爷爷也说不出什么有道理的话。
我觉得吧,死亡确实很恐怖,就算我活到现在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觉得恐怖,但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我们活着的时候,这个问题不值得多想,未来的负担,交给未来。
未来会是什么样,没有人能给出准确地答案。
但人往往总是沉溺于对未知的恐惧,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无知是福。
比如,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如果知道了,就是一种折磨。
你现在就是这样。
宁浩然轻叹了口气,我以前也经常会想,假如你爸爸当时听了你的话,不去古墓,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但谁能保证,他那次听了你的话,躲开了危险,以后呢?小童就是个例子,谁想过,吃巧克力也会吃死人?那我该怎么办?如果我不知道,或许我也不会多想,可现在偏偏就让我知道了一些,又什么也做不了,做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宁澄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挫败。
宁浩然往宁澄身边移了移,谁说改变不了什么?你们在伦敦,那个林队长不就改变了你看到的结果吗?宁澄摇头,他差点就死了,我宁愿不要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伦敦,他们已经提前按照她幻觉中的线索去寻找,想要避免她预见的事情,最终却还是发生了,只是有点偏差而已。
如果当时林啸波因为救她而丧命,她怎么对得起他的家人?是不是以后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偏差?她想起来就觉得恐惧。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
我们都不是上帝,没有能力控制什么事情该发生,什么事情不该发生。
你现在的心情,叫患得患失,原因是你非常在乎他。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太在乎了,所以才会看到那么多过关于他的幻觉?你想想看,你也不会无缘无故预见互不相干的人可能会遇到的事情。
但你一直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这不是预演了没有他的情形吗?宁澄脑袋很乱,没有方向感,像个在大海上四处乱飘的孤舟。
你现在只有两种办法,要么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生活,要么你就像上次一样,甚至,要比上次做的更好,主动去改变什么。
人的经验不就是这样一次一次积累下来的?怎么改变?宁澄想过很多种办法法,可最后,每一种方法都被他否决了,因为都会找到漏洞。
办法多得是。
陆尨接了她的话。
他从果园里走出来,提着一个空篮子,走到宁澄身边坐下来,她才看到,里面竟然只有一个橘子,一个柠檬!你为什么不多摘一点?要那么多干什么?每次一个就够了,吃完了再摘。
陆尨拉着她起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回去我给你列出一百种解决的方法。
他说话的热气,洒在她耳朵根,很痒,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浩然在一旁感叹,也只有我们家橘子是这样,爱哭又爱笑。
走吧,我们回去做饭吃,你爷爷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宁澄鼻子有些酸,爷爷,等我们破了案,安全了,我们就接你回市区。
宁浩然笑着说道,去哪里都无所谓。
不过,我肯定不会像沧海一样,跑到道观里出家做道士。
出家?宁澄一下子被震惊住,她转头看向陆尨,想不到刘小童对沧海爷爷造成这么大影响。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陆尨脸上表情微征了片刻,阻止了她的这个想法,不要打扰静修的人。
宁澄没有再说什么,三个人一同回家。
吃完午饭,宁澄和陆尨就返回了市区。
在乡下度过半日,宁澄郁结了半个月的心情,终于舒展开。
回陆尨公寓前,她去了一趟她自己的公寓拿东西。
她的东西,每次搬一点点,已经像蚂蚁搬家一样都搬到了他家里。
他们拿了行李,从她的公寓出来,路上经过一个炒栗子的店。
宁澄看了一眼,看到排起了那么长的队伍,打消了吃栗子的念头,决定还是直接回去。
没想到,陆尨直接站在了队伍后面,让她在旁边歇着。
他知道她很喜欢吃栗子,不对,她喜欢吃的东西很多。
栗子那种又热又甜的的感觉,和吃橘子那种又酸又甜的感觉一样,让她特别迷恋。
而现在,有一样东西,带给她另一种更美好的感觉。
他给她的爱情。
她无法形容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知道,这种感觉包含了所有她喜欢的味道。
宁澄一直看着队伍中的某个男人,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有趣的事情,不时傻笑。
你是不是要跟杰宝比谁更傻?陆尨提着一袋栗子走到她面前。
他拿出栗子,给她剥了一颗,怕烫到她,吹了又吹,吹得差不多了,才塞进她嘴里,看着她吃。
她吃着栗子,感觉嘴里很甜,胸口也变得发烫。
他拉着她走回家,一路上,都在拨给她吃,自己一颗也没吃。
他一边剥,一边还在想问题。
你不吃吗?宁澄在他又一次塞过来时,伸手挡住,抓住了他手中的栗子。
陆尨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他转身走向旁边的垃圾桶,我去把壳倒掉。
宁澄看着他背对着她,往垃圾桶里倒掉栗子壳,又回到她身边,拉就她就走,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宁澄猜想肯定是和案子有关的事情。
先吃颗栗子。
他随手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栗子,视线落在手中的栗子上,顿了半秒,随后把整个袋子打开往里一看。
宁澄也把头凑过去一看,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再看看他染上红晕的俊脸,立刻笑弯了腰。
她仰头看着他,模仿他说话的语气,嗯哼,我的栗子呢?你把栗子倒掉了,留着栗子壳,是要给我吃栗子壳吗?你是不是要跟杰宝比谁更傻……啊!陆尨突然把她拉进旁边的一条巷子里。
巷子狭长,光线幽暗,没有人。
他注释了她片刻,哑声说到,我想吃栗子。
他说完,俯身吻住了她。
宁澄还没回过神来,他炙热的舌,已经撬开她的牙关,闯入进来,开始在她的口中肆虐。
好烫。
宁澄不知道是栗子太烫,还是他的吻太烫,这种烫,很快传遍她的全身。
他吻得很火热,像是在吻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更像是,害怕这么珍贵的宝物,有一天会消失,所以,现在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吻遍每一寸空间。
宁澄原本意识很清晰,也担心来往行人会看到他们。
到后来,她似乎感觉到他的急切中同样带有一种恐惧,立刻唤醒了她同样的心情。
砰!砰!随着两声闷闷的声音,两个人手中行李袋纷纷掉落在地,双臂紧紧地抱着对方。
宁澄听到心底传来一个声音,仿佛有人在跟她说话。
我们无法预知未来,即使能通过某种方式,比如她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预知到冰山一角,却也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
死亡。
终有一天,死亡会把我们我们分隔在不同的世界。
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情!可那又如何?我们多么幸运,在死亡到来前,可以相遇,可以相识,最后相爱,也可以沐浴在爱的海洋中度过很长一段幸福的时光。
这就够了。
宁澄心里猛然震颤了一下,像是终于释然。
有人突然闯入巷子里来,大概发现有人在接吻,喔了一声,又跑出去了。
陆尨最后在她口中辗转,吮吸,再辗转,终于不舍地放开了她,但仍然紧紧地抱着她,一手圈着她的肩,一手按着她的头,把她紧紧地按在他身上,下巴抵在她头上。
一定要相信我,可以改变一切。
我们会一直活下去,活到很老,像爷爷一样,老得走不动了,坐在果园里晒太阳,我们的孙女或孙子会带着他们的另一半来看我们。
他描绘了一幅美丽的蓝图,声音悠然,缥缈,仿佛从天籁传来。
宁澄脑海里即刻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她双臂紧紧缠着他的腰,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温暖。
他们抱了许久,才放开,重新拿上掉落在地的行李袋回家。
一到家,两个人就钻进书房,很有默契地开始整理思路,也彼此敞开心扉,不再隐瞒,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事情。
宁澄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确切的答案,山腰扼杀者没有死,更神奇的是,山腰扼杀者最具特色的作案方式,就是死亡瀑布。
陆尨之所以回中国来,就因为一直在追踪这个可怕的变态杀人狂魔。
这个人比魔神k更擅长制造假象,迷惑警方,很有可能就一直在他们身边。
这个人会是谁?Chapter 69白云城游乐园位于虹市白云岛,一个新开发的人工度假村内。
宋清南送了门票给他们,不时地还会打电话过来问候他们,什么时候去游乐园玩,要不要他和韩伊琳陪着。
宁澄和陆尨其实都不太喜欢去这种人工痕迹过重的游乐园玩,又吵又累。
他们忙着追查白骨悬案和山腰扼杀者的案件,一直到门票快过期了,才决定过来透透气。
按照陆尨的理解,白骨悬案和山腰扼杀者之间,应该有某种关联。
他怀疑白骨悬案是山腰扼杀者策划的一起金蝉脱壳的游戏,就如他第一次被陆尨与美国fbi追踪,所有的人都看到他从山上的瀑布纵身跳下去,都会以为,几百米的瀑布,水流湍急,山石尖锐,他必死无疑。
但陆尨很确定,他没有死。
只是这一年,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
对于一个喜欢与警方玩猫捉老鼠游戏的变态杀人狂,有些不正常。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停止作案,仿佛进入了休眠期?宁澄和陆尨正坐在景区的观光车上,车子由陆尨自己开着,他让工作人员下去了。
你出来玩,就不能专心玩?陆尨一手打在方向盘上,一手抓住她的手,拇指又开始在她的掌心挠。
痒!宁澄抗议,我就问这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我们就开始玩。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陆尨沉思半晌,视线看着远方,我怀疑,和刘小童有关。
宁澄听到这个名字,心里莫名就涌上悲伤,为什么?该不会,这个山腰扼杀者就是刘小童他爸吧?可刘小童他爸在他的葬礼上出现了,对刘湘一脸歉疚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变态杀人狂。
陆尨摇头,不是他,我让人追查过他,可以确定,刘小童死亡之前,他一直都在日本。
他停顿了片刻,解释了他的怀疑,刘小童失踪,画眉被杀,红桃身份被魔神k利用继续作案,看起来毫无关联,但实际上,都和刘小童有关。
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去伦敦之前,收到的快递?记得,染血的红桃和龙纹古钱,宁澄一惊,你是怀疑,这个快递就是山腰扼杀者寄给我们的?他是在有意提醒我们什么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一定是他本人寄给我们,但这个人肯定也和他有关联。
他们的动机……陆尨突然停住,视线看向远处,提醒她往右边看。
宁澄向右转头,观光车正经过一个广场,广场边缘有一个活人雕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涂抹了金粉,不时有人伸手去摸,一边问,怎么像是人,又不像?到底是真人,还是假的?这种*雕塑,看起来又像雕像又像真人,但其实是真人模特扮演的,在游乐园里很常见,宁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观光车停下来,陆尨拉着她下车,也去凑热闹,两个人在活人雕像前合影。
她有些意外,今天他看起来兴致很好。
合完影,问她想去玩什么,要不要去过山车。
宁澄答应了,两个人从山车上下来以后,他脸色苍白,一边喘气,一边指着不远处单独放在丛林中央的一个活人雕像,给警局打电话,让他们马上派人过来。
那个活人雕像不是活人。
宁澄一听,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他坐山车是为了更近地观察那个活人雕像。
她立刻按照他的要求,给警局打报警了电话。
活人雕像一般是一些兼职的大学生或没有名气的平面模特之类的人,为了赚钱,来客串几个小时,一般站两个小时就会换人。
而这个活人雕像,从他们进入园区第一次看到,到坐完山车,差不多有五个小时的时间,一直没有动。
如果是个活人,怎么可能受得了?一个小时后,林啸波带着一队人马过来,指挥园区的工作人员,把那个活人雕像搬下来。
从远处看,这个活人雕像,像古代西方的战士,穿着金属盔甲,带着头盔,几乎只看得到眼睛。
被搬下来后才发现,两个眼睛其实已经是两个黑洞,而盔甲面,竟然是一具几乎已经被风干的尸体!宁澄看向陆尨,从他的眼神,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应该就是宋清南想要他们来游乐园的目的,借他们之手,揭发这起命案。
附近很快被拉起了警戒线,围观的游客被驱散,管理园区的负责人和相关工作人员赶来,表示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如果他们发现了,一定会报警。
林啸波让他们去录口供,他自己没有像以往一样蹲下来,细细查看尸体,看向宁澄和陆尨,宁医生,尸检报告出来以后,可以直接传真给杨智,如果没什么特别强调的问题,不需要去警局再跑一趟。
我现在去附近查看现场。
他的意思很明显,在刻意避嫌。
并且,他叫的是宁医生,很官方的称呼。
他说话期间,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停留的时间平均分配,没有像以前一样,一直看着她。
宁澄心里一暖,立刻答应下来,好,林队长,谢谢你。
她说谢谢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走远了。
这是从伦敦回来以后,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第一次碰面。
宁澄和陆尨原本要去看他,后来还是没去,只是托杨智给他送了一些补品。
现在看来,他的枪伤恢复得应该差不多了,只是脸色看起来还有一些虚弱。
陆尨一直没有出声,只是看了一眼林啸波离开的背影,那种眼神,虽然一如既往的倨傲清隽,却分明看得出有一丝欣赏的情绪包含在里面。
先看看尸体。
陆尨拉着宁澄走到放置死者的白布前。
宁澄戴上手套和口罩,没有穿工作服,直接蹲下来,查看尸体,死者身体所有的软组织都已经自动风干,只剩下了一具骨架。
宁澄先检查颅骨,再检查躯干,四肢,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了一遍。
用相机拍了关键的伤痕。
之后,尸体被运走,送回研究所做进一步检查。
从骨盆看,死者应该是女性,年龄在45-50之间,身高在1米5左右。
脊椎骨弯曲很厉害,生前应该有点驼背,手指关节比一般人粗壮,很有可能是从事某种手工业,长期劳动所致。
右手无名指缺失。
颅骨有两处放射性裂痕,很明显死前被钝器敲打过,右侧颞骨碎裂,应该是被人用脚重重踩过,牙齿铰链式断裂,遭受过正面重击。
头部伤应该是致命伤。
又是一个禽兽!陆尨视线随着尸体被运走的方向飘向远方,许久才落回在宁澄身上,似乎在探究什么。
宁澄眼神表示疑问,他在看什么?她忽然恍然大悟,她这次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尸检时,整个过程都像自己在亲身经历同样的伤害。
自从看到死亡瀑布以后,她也没有再看到什么幻觉。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在游乐场呆了半日,发现命案后,就直接回了研究所。
死者身份,第二天就通过dna被确认,尤小怜,女,49岁,虹市本地人,是一名菜农,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尤献平,在虹市郊外经营一个很大的农场。
宁澄就是通过匹配他们姐弟二人的dna,确认了尤小怜的身份。
三天后,尤献平被通知到研究所认尸。
他刚到停尸房门口,远远地看着已经变成一具骨架的尤小怜,双脚噗通跪下来,便开始哭天喊地,大姐,你怎么会死得这么惨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边哭便抓住陆尨的手,警察同志,一定要抓住凶手啊,给我大姐报仇。
陆尨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你连尸体都没看,就知道她是你姐?尤献平四十岁左右,脸上已经爬满皱纹,脸色黝黑,应该是长年暴晒的结果,穿着一身灰色的夹克衫,黑色灯芯绒的裤子,到处都是泥土,像是刚从泥土里爬出来的一样。
他听了陆尨的问题,两只眼转了一圈,似乎很疑惑,不是你们来让我认尸的吗?你们说她是我姐,说什么d,n,a跟我的一样?dna三个字,他说的很拗口,估计具体是什么东西,他也不清楚。
当然,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我去看看,我姐右手只有四个手指,我认识的。
他起身进入停尸间,走到尤小怜的尸体前,仔细看了看她的右手,很快就走出来,眼圈红红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么大,我确定,是我姐。
此后,尤献平说要办理认领手续,把尤小怜带回去安葬。
陆尨却阻止了他,你先去警局录口供,完整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法医还需要做进一步检验。
他边说边看向宁澄。
宁澄立刻点头,对,报告出来以后,我们会马上通知你。
事实上,尤小怜的伤痕并不复杂,伤痕都在头部,常梓杨也已经取样做完毒理分析,检查工作已经完成。
如果不明尸体已经找到家属,他们可以领回。
但从尤献平身上,她没有感觉到一种失去亲人的真正的悲伤。
甚至怀疑,会不会是他嫌弃他这个姐姐有病,故意杀人藏尸?按照尤献平自己提供的信息,尤小怜生前精神有点不正常,会四处乱走,但每次都自己回来了。
一年前最后一次失踪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报警,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连她都感觉可疑,陆尨肯定也早就看出来了。
尤献平被警方带回警局,宁澄和陆尨回到办公室,她立刻问他,你是不是怀疑尤献平有杀人嫌疑?陆尨摆手否定,他没这个胆,但他身上有很多疑点,他还没看尸体就已经知道被做成游乐园雕塑的死者就是尤小怜,说明他早就知道了,他刚才的悲伤也不叫悲伤,叫表演;尤小怜失踪以后,他为什么没有立即报警?他突然转移话题,尤小怜身上的伤痕,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宁澄仔细想了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Chapter 70白骨悬案的孕妇受害者!宁澄猛然就想到了这一点。
陆尨点头表示认同,颅骨有放射性裂痕,被钝器敲打过,颞骨碎裂,被人用脚重重踩过,牙齿铰链式断裂,遭受过正面重击,这些可以看出,凶手同样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内心残忍到极点。
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宁澄打开手中的笔记本,迅速翻页,事实上,这些伤痕都已经刻在她的脑海里,她随即自己摇头否认,应该不是。
白骨悬案的不明受害者,被碎尸,凶手用的是刀,而尤小怜被藏在雕像的盔甲内,尸体做过防腐处理,有很大不同。
所以,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凶手。
杀害尤小怜的凶手,性格暴躁,缺乏耐心,他应该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致死对方,杀人动机很有可能是受到威胁,或有利益冲突,危及到他的切身利益;而白骨悬案不明女死者的凶手,是完全的心理变态,他用碎尸的方式,慢慢享受杀人的过程,他杀人或许有理由,但也很有可能他只是需要杀人而已。
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有过长时间的接触,后者对前者有过影响,他们可能是父子关系,兄弟关系,或者没有血缘关系,但有过相处。
宁澄听着他的分析,感觉很有道理,心里一喜,太好了,这意味着,只要我们破获了尤小怜被杀一案,就可以找到破获白骨悬案的线索。
陆尨笑了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让她把目前尤小怜案件的所有资料汇总,包括尸检和现场侦察到的所有的信息,他由此得出了凶手初步的心理画像。
凶手是男性,年龄20-40岁之间,身高至少1米8以上,体型不会是彪壮的大汉,但力气很大,否则不可能把一百公斤以上的雕塑放到离广场有一段距离的丛林放置雕像的台上。
他很了解对人体或动物尸体进行防腐处理操作,从他对尸体防腐得精细程度可以看出,他很细致,有强迫症的倾向,他在生活中很注重自己的仪表,也很看重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虚荣心强。
藏尸的地点选择,表明他很了解游乐园的格局,他如果不是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也应该经常出入游乐园。
宁澄听他讲完,脑海里直接就想到了宋清南。
但很快又想到,如果是宋清南,他为什么要借他们来揭露这个案件?这不是自揭其短吗?陆尨起身坐直,身体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叠,俊眉又习惯性地蹙了起来,不过,有一点很矛盾,凶手对尸体的处理,精细得像对待艺术品一样,可以看出他和被害者之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不能让她活着,但死了要让她还能体面;当然,也有可能他本身有恋尸癖的嗜好。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他都不会把尸体藏在露天的雕像内暴晒,风吹雨打。
会不会是杀人以后来不及下葬或火化就被人盗走?杀人和藏尸,是两个人?宁澄身体同样前倾,歪着头看着他。
他立刻就笑了,身体凑过来,在她脸上啄吻了一下,旋即闪开,夸了她一句,越来越聪明了。
他要起身,宁澄抓住他的手臂,那当然,你调戏我,我也要调戏你。
她说完,反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立刻就起身,走向办公桌,准备把实践报告和罪犯的初步心理画像资料发给刑警队的人。
陆尨坐在沙发上,背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调整了随意舒适的坐姿,看着办公桌上打电话的女人。
心里忍不住感叹:她工作的时候很美,笑起来的时候更美,调戏他的时候也不错。
所以,他以后要天天让她笑。
宁澄打完电话,把电话放下,抬头,立刻就撞见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上班时间,不许这样看我,影响我工作。
你接下来的工作,不是应该告诉我他们审问尤献平的情况?他转移视线,随手拿起茶几底下的一份报纸。
……尤献平确实交代了一些事情,他说尤小怜失踪前,宋清南和他母亲韩思晴来找过她,但尤献平不知道他们跟她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尤小怜就变得失魂落魄,像是精神病加重了一样。
没多久,她就失踪了。
这一点,林队长已经确认,宋清南和韩思晴见面的地点,在城郊交界处的一个公园里,里面有摄像头,按照尤献平说的会面时间,警方找到了他们见面的视频。
但韩思晴一年前也已经去世,林队长已经派人去把宋清南带回警局调查。
我们现在要不要去警局那边?陆尨视线一直盯着手中的报纸,突然把报纸卷成筒,边卷边说,不用,这些事他们可以搞定。
我们去一个地方。
他直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起来,把她的包也提上,塞给她,拽着她就往外走,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宁澄有些疑惑,他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司机把他们送到了正虹百货,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要去的地方,她更困惑了,现在不是买菜做饭的时间,他们好像没有其他什么东西要买。
更奇怪的是,他直接拉着她走到了婴幼儿奶粉的货架前。
有售货员过来招呼他们,视线还在宁澄肚子上扫了一眼,大概是以为她有宝宝了,然后开始向她推荐奶粉,这边是国产的奶粉,看二位应该属于高薪收入的金领阶层,可以试试进口的奶粉,比较安全。
宁澄很尴尬,不知道陆尨到底想做什么,只能含糊,我们先看看。
你确定进口的就安全?我看到报纸,前段时间就爆出你们这家百货店里的进口奶粉引起婴儿铅中毒。
那个……女售货员立刻就语塞了,她往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们,我也不知道进口的奶粉是不是安全,但国产的奶粉更不安全,什么三聚氰胺,大家不都这么认为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宁澄终于知道他想了解什么了。
正虹百货前段时间被媒体披露,进口奶粉中的铅元素含量超标,导致婴儿中毒,差点闹出人命,受伤害最严重的婴儿,被送入医院抢救,还发起了众筹,最后抢救了过来。
宁澄向女售货员问起这件事,她似乎有些避讳,说的含含糊糊,后来他们亮出了警察的身份,并且承诺会保证她不会因此丢掉工作,她才把他们拉倒一个偏僻的地方,确认附近没有摄像头,给他们讲了奶粉铅中毒事件的幕后真相。
为了确认女售货员说的事实,他们两个决定去通过众筹获救的受害者曾萍家里拜访。
曾萍一家三口住在一个很旧的小区内。
宝宝已经有半岁,小名叫灿灿,很爱笑,笑起来确实很灿烂,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影响,灿灿的母亲曾萍却声泪俱下,向他们哭诉正虹百货的老板宋清南是奸商,眼里只有钱,不顾孩子的死活。
曾萍哭诉了半天才停下来,宁澄问她还有没有其他的和他们类似的受害者,他们想去看看。
她立刻摇头,说她们是最厉害的一个,如果不是好心人帮忙,给他们筹款,让他们抢救及时,她女儿差点就没命了。
宁澄和曾萍聊天过程中,陆尨一直没开口,视线落在茶几底下的地板上,最后弯腰,用手抹了一下地板,手指上沾到了一点咖啡色的粉末。
他闻了闻,问曾女士,你们家,有人喜欢喝咖啡?我老公喜欢喝咖啡,他是保安,有时候上夜班,需要喝咖啡提神。
陆尨没再追问这个问题,让宁澄在一包已经拆开过的奶粉里取样,带回去化验。
不用了吧?之前医院已经化验过了。
我们也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
谁不知道宋家有钱有势,我们再追究下去,就是用鸡蛋砸石头。
宁澄从曾萍的表情感觉到一丝恐慌,有些不解,立刻解释,以前是医院化验,现在我们要做进一步毒理分析,我是法医。
如果化验出来,证据确凿,宋清南就必须受到法律制裁。
她一坚持,曾萍立刻答应了,对,就应该这样。
原来你们是警察。
太好了,这下有人帮我们出气了。
宁澄向她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便和陆尨离开了。
从曾萍家出来,陆尨又拉着她去了趟医院,找到曾经救治因奶粉铅中毒婴儿的科室了解情况。
他们问了一圈,没有问到什么情况,都说病患已经出院了,问题已经解决。
下楼以后,宁澄感觉有些累,拉着陆尨在医院的一个小亭里面坐下来休息。
两个人坐下来以后才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一个小孩,男人脸色发黑,眼角还有眼泪,看起来像是哭过,而他怀里的小孩,不哭也不闹,很安静。
宁澄直觉感觉到,这个小孩眼神呆滞,看起来好像脑部发育出现问题的小孩。
天杀的这些流氓,我诅咒你们祖宗十八代都下地狱。
年轻男人突然愤怒地叫骂了一句,骂完以后,又安静下来,呆坐着,没多久,又重复开始骂人。
最后,陆尨起身,走到年轻男人旁边坐下来,你骂这些流氓,是什么人?还能是什么人?宋家那些王八蛋,宋清南那个不要脸的孙子。
青年男人脱口说道,说完以后,才抬头看向陆尨,你又是哪跟葱?是宋家的人派你们来监视我的吗?我带我女儿来医院看看都不行吗?宁澄听到这么冲的话,担心陆尨那么骄傲的性格会接受不了,回呛过去,立刻走到他们面前,向年轻男人解释,我们不是宋家的人派来的。
我们是想了解奶粉铅中毒事情,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们。
我们是警察。
警察?警察有个屁用啊,不知道那个什么宋局长也姓宋啊?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年轻男人骂完以后,气呼呼地起身要离开。
陆尨同样站了起来,他人很高,俯视着年轻男人,眼神倨傲,带有一丝怒气。
宁澄刚要开口解释,手机铃声响起,是研究所打来的电话。
尤小怜的尸骨不翼而飞!她接完电话,立刻就懵了,谁会这么无聊,去偷死者的尸骨?Chapter 71时间已经是春天,草长莺飞的季节。
枯木逢春,抽出了新枝,嫩绿青翠,充满朝气,像是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命。
陆尨视线从亭台外面的树上,移到了年轻男人怀里抱着的婴儿身上,阳先生,你用脚趾头想想,如果我们是宋清南或你说的宋局长派过来的人,会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直接就把你轰出去。
你想骂,继续骂,看看你在这里骂破嗓子,有没有人来给你解决问题。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不会。
所有的人只会当你是疯子,避之不及。
如果你不想你女儿以后一辈子都变成这样,你就应该闭上你只会说脏话的嘴,把你那些不值钱的愤怒,转化成解决问题的智慧。
他这番话,虽然直接刻薄,却每一句都在理。
年轻男人看着陆尨,脸上表情怔住,片刻前那种横样,早已经不见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看着怀里的婴儿,嘴角抽动半天,开始低声讲述他的悲惨经历。
他叫阳辉,他女儿叫阳芹,他们都叫她小芹菜……讲到最后,阳辉已经泣不成声,小芹菜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很聪明可爱,可是,吃了那些鬼奶粉……从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中,宁澄大体知道,他们也是正虹百货奶粉铅中毒事件的受害者。
但没有及时筹到钱医治小芹菜,宋氏集团提供的赔偿金不多,结果小芹菜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宁澄让他先回去,春寒料峭,他们坐在这里,小芹菜肯定受不了,她把他的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留了下来,承诺后面有情况会立刻通知他们。
阳辉被陆尨那一骂,像是骂醒了,也骂怕了,对他们唯命是从,千谢万谢,才离开医院。
宁澄也和陆尨送走他,便立刻赶回研究所。
一到研究所,常梓杨就过来跟他们讲起他们离开这半天的功夫,研究所死者尸体失踪的情况。
整个研究所,除了办公室的行政在,其他人都出去了。
行政被叫过来,一问便惶恐不安。
她不停地解释,她昨晚失眠,趴在办公桌上打了个盹,醒来以后,就发现尸骨不见了,立刻就给常梓杨打电话,然后又给宁澄打了电话。
常梓杨亲自在研究所内四处查看了一遍,宁澄和陆尨跟随其后,都没有发现强行闯入痕迹,一致认为小偷一定是从正门通过正常路径进来。
但奇怪的是,人都出去了,研究所的大门是锁着的,不是内部员工,没有录入过指纹,不可能进的来。
更奇怪的是,就在行政睡着的那段时间,整个研究所内,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关闭了大概半个小时。
陆尨得出结论,偷尸体的人,是研究所内部工作人员。
他们正要继续追查,警局那边来电话,宋清南不配合警方查案,提出要求,说要让陆尨来审问他。
陆尨和宁澄只能立刻前往警局。
尤小怜尸体被偷的事情,只能先交给常梓杨去处理,刑警队派了杨智和另外一名警察过来协助。
到了警局,宁澄和陆尨先后进入审讯室内,在宋清南对面坐下来,他脸上立刻挂上了那副标准的纨绔子弟玩世不恭的笑容,陆教授,宁医生,你们终于来了,你们不来,我就死定了。
宁澄想起下午走访的经历,看到他这种笑容,很生气,我们来不来,跟你死不死,没有直接关系。
宋清南,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让我们去游乐园?就是为了让警方找到尤小怜的尸体吗?你既然知情,为什么不报警?我不敢,陆教授肯定知道。
宋清南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陆尨,陆教授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想做什么。
陆尨不理会他的这种套近乎,把一直紧拽在手中的报纸摊开,推到宋清南面前,正虹百货属于宋氏集团的产业,如果我没记错,这个连锁品牌,现在是你全权打理。
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宋清南看到报纸上关于奶粉铅中毒事件的报道,脸色立刻煞白,我……这件事,是我的错,进口奶源受到污染,底下人办事不力,没有把关好。
我已经严惩这些饭桶,也把所有的奶粉下架销毁,所有的受害者也已经赔偿了。
所有的受害者?宁澄反问他,我们查到有一个叫阳芹的受害者,她的父亲阳辉亲口告诉我们,他女儿没有获得足够的补偿,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还有另外一个受害者,叫曾灿,她是通过众筹才筹到足够的钱治疗。
你确定你赔偿了所有的受害者?宋清南听到这两个人名,脸上表情木然,仿佛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手足无措,我要请律师,你们要问什么,等我的律师来再问。
此后,不管他们再问什么,宋清南都拒绝回答,一直到他的律师来。
陆尨继续追问,宁澄在旁边做笔录。
宋清南,尤献平证词中提到,尤小怜失踪前,你和你母亲韩思晴去郊外公园见过她,警方也已经查明有此事。
你们当时为什么要见她?宋清南看向律师,律师向他点了点头,他才重新看向陆尨,因为我母亲在整理我父亲遗物的时候,在钱夹内找到了尤小怜的一张寸照,所以怀疑,尤小怜年轻的时候,曾经跟我父亲有过不正当关系。
但我们绝对没有杀人。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我父亲年轻时的风流债那么多,怎么算得过来?我们绝不会因为这点事背上杀人罪名。
宋清南表情庄重认真,回答得也很仔细,看不出有撒谎的痕迹。
就这些?对于尤小怜,你没有什么主动向我们交代的?陆尨没有再问其他问题,他知道律师在场,这种情况下问出来的答案,都不会有太大价值。
宋清南看看律师,摇头,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完电话,脸色瞬时变得纸一样苍白。
奶粉铅毒事件发酵,他要求审问暂停,先回公司处理问题。
陆尨没有阻止他,在他离开前,郑重提出要求,宋先生,我不管你们家族内部怎么斗争,但我希望你们不要殃及无辜受害者。
他不是用刚才审问犯人的语气对宋清南说这句话,醇厚低沉的声音里,带有一种诚恳。
宋清南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了片刻,没有回答,随即大步离开了审讯室。
宁澄打开新闻网页,有人攻击曾灿一家,能够吃得起进口奶粉,为什么还需要众筹治疗。
而随着这件事新闻热度上涨,正虹百货一个月前已经被掩盖下去的毒奶粉事件也浮出水面,愈演愈烈。
奶粉铅毒事件刚好发生在刑警队专案组远赴伦敦追查红桃案件期间,当时警方也有介入,责令正虹百货下架销毁,赔偿受害者,这件事很快就翻篇了。
现在,网民情绪愤怒,攻击曾灿父母用小孩博同情心,赚高额筹款,同时攻击宋清南是没有道德的奸商。
宁澄看完新闻,把事情的大概跟陆尨讲了,两个人离开审讯室,准备回研究所,经过林啸波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宋局长正在办公室里发飙,要求林啸波亲自调查奶粉铅毒事件。
宁澄听出他非常愤怒,有人也在传言,宋局长姓宋,和宋氏集团同姓,会不会是亲戚关系,所以在包庇宋氏集团,让警方没有彻查此事。
事实上,他只是碰巧姓宋而已,跟宋氏集团一点关系都没有。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警方就已经介入,但不是命案,肯定不会让刑警队的人来处理,更何况当时刑警队有任务在身。
宋局长,林队长如果调查这件事,那尤小怜的命案怎么办?尤小怜的尸体不见了,我们去研究所查过,没有任何线索。
这件事也得林队长出面才行。
这是杨智的声音。
陆尨转身走到门口,宁澄就在他旁边,立刻先敲了下门。
里面的人听到敲门声,几乎同时看向他们。
宋局长立刻走过来,亲自把他们迎入办公室,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让杨智去端茶倒水。
宁澄向他们简单讲述了审讯宋清南的情况。
听到陆尨同意宋清南先离开,宋局长很不解,陆教授,现在事情不乐观,都说正虹百货有崩盘的可能。
万一宋清南这个时候跑了怎么办?宋局长放心,我会派人二十四小时跟踪他。
林啸波起身,从办公桌前走向沙发,在宋局长旁边坐下来,我也会同时调查尤小怜的案件和毒奶粉的事件。
宋局长脸上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有这样一个超人副手,省了他多少烦心事。
这两个案件,可以并案调查,是同一个案件。
陆尨突然开口,先敦促宋清南做好受害者的赔付安抚工作,不要有漏网之鱼。
尤小怜的尸体去向,暂时也不用去管。
尤献平继续追查,这个人虽然不符合罪犯的心理画像,但很可疑。
陆尨说完,也不解释,拉着宁澄起身离开,宁澄只能朝林啸波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表示她回头解释。
宋局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笑了笑,这个陆教授,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直通车吗?他看向林啸波,听他的意思,他知道尤小怜的尸体去了哪里了?研究所内部人做的事,他怎么能不知道?林啸波从茶几底下拿出烟来,也不避讳,偏头点上,深吸了一口。
宋局长皱眉,小林,是不是最近我给你压力太大了?怎么老见你抽烟?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
林啸波三口两口抽完一支烟,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没事,我去跑一趟尤献平的农场,再去白云城游乐园看看。
是应该没事。
不管多深的伤口,总会愈合,他的伤也早已愈合。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疼痛,像是慢性病一样,怎么也无法根除?也许有一天,他会找到治疗的方法,现在没有找到,烟可以暂时止痛,他就只能先这样,至于形象,他也顾不上了。
林啸波在心里不断宽慰自己。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和宋局长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Chapter 72虹市远郊公墓,天空凝结着淡淡的云烟,暮霭中山峦呈现一片紫色。
宁澄和陆尨找到尤小怜的墓地时,墓前有两个黑色身影,只从他们的背影,宁澄已经认出他们是谁。
她虽然也想到了,偷偷转移尤小怜尸体的人,是常梓杨,却没有想到,他转移尸体的目的,是受人所托。
这个委托他的人,竟然是韩伊琳。
他们两个站立在墓前许久,韩伊琳终于转身,看向常梓杨,常老师,谢谢你……她突然顿住,看到常梓杨身后站立的两个人,神色立刻变得慌张起来。
不用谢,我都说了这是举手之劳。
常梓杨看到了她脸色的变化,怎么了?他循着韩伊琳的视线回头一看,同样大吃一惊,陆教授?宁澄?你们怎么来了?不难找啊,整个虹市只有这里的公墓可以接收无名往生的人。
再说,不是有陆教授在吗?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宁澄说完,捧着一束菊花,走到墓前,把菊花放下来,对着墓碑,鞠躬三次。
陆尨站在她身后,鞠躬这种事,他不会,只是注视着墓前的无字碑,有名有姓,为什么立个无字碑?有疯狗看到了,会来刨坟。
韩伊琳立刻回答,声音一如既往的冷。
你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不再等等?就必须急在这一时来表现你是多么孝顺的女儿?陆尨说话仍然不客气。
韩伊琳嘴角抽动半天,却反驳不了,索性沉默了。
宁澄匆忙让常梓杨陪着陆尨先回车上,韩伊琳性格也很倔,这样强硬,只会把她的嘴堵得更严。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韩伊琳因为她法医的身份靠近她,她应该一直在找尤小怜。
甚至,她靠近宋清南,也很有可能是为了找人。
她肯定以为之前的那四名受害者中,会有尤小怜。
只是,之前那四名受害者,身份到现在都还没确认。
所以,对于尤小怜的死,韩伊琳一定知道什么。
宁澄走到韩伊琳身边,她却转移了视线,似乎不敢正视她。
伊琳,尤小怜女士真的是你母亲吗?你要找她,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说了你还会拿我当朋友吗?韩伊琳眼圈微红,不过我也不需要朋友。
你现在看清楚了,我就不是什么好人。
韩伊琳环视四周,看着黑压压的山峦,仿佛一个个恶魔向她扑过来。
她原本一直压抑的心,被压得更喘不过气来。
胸腔里始终积压的那股怒火,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她一定要做点什么!宁澄拉着她的手,伊琳,如果你早说出来,我们可以更早报警,立案调查。
也许我们会以另外一种更坦荡的方式成为朋友。
我是法医,必须遵守职业道德,案件相关的事情,不能跟警察以外的人讲,就算你是我的朋友,也不能例外。
现在,既然我们已经找到她,你也和这个案件有关,不管我们还是不是朋友,我都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尽快找出凶手。
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知道尤小怜女士的死,和尤献平有关?韩伊琳收回视线,看向宁澄,我不是尤小怜的女儿,我也不认识尤献平。
那你为什么冒着犯罪的风险,把她从研究所转移出来安葬?韩伊琳,你始终都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这样我们怎么成为朋友?宁澄微怒,顿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把警方已经调查到的信息说出来,你不告诉我,我来告诉你,你不叫韩伊琳,你叫尤伊琳,随母姓。
尤献平是你的舅舅,我们现在怀疑,因为你母亲精神有问题,你没有父亲,他嫌你们是累赘,所以起了杀机。
但他到底有没有杀人,还是有同伙,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证他。
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才能不让你母亲枉死。
韩伊琳眼泪瞬间滚落下来,使劲摇头,我不是她女儿,我都已经说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疯疯癫癫地跟我说了这句话,我不是她女儿,她要去找她的亲生儿子,就失踪了……韩伊琳声音哽咽,双脚无力,瘫坐在了地上。
从小过着没有父亲,寄人篱下的生活,已经让她很绝望,到了最后,连养大她的母亲也不是她的,她已经彻底绝望。
可她一直想不明白,既然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多余的,为什么要让她出生?宁澄同样蹲下来,抱着她颤抖的肩膀,安抚她,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逼你。
她实在太心急,恨不得立刻就把杀人凶手揪出来。
从尤小怜尸体被发现,已经过去一个星期,现在这个案件关注的人不多,媒体和公众的注意力,都被聚焦在了宋清南掌管的正虹百货毒奶粉事件上,曾灿因为中毒众筹的事情,也一再地被攻击。
警方不断地取证调查,排查嫌疑人,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韩伊琳刚才说尤小怜要去找她的亲生儿子,后来便和宋清南母子见面,难道,宋清南是尤小怜的亲生儿子?不对,如果宋清南知道这一点,不会知道尤小怜的尸体藏在雕像里,却一直不揭发。
宋清南看似玩世不恭,但有人情味,至少,这次在处理阳芹的事情上,他没有逃脱责任。
此前危机处理的人,都被他炒了鱿鱼,自己来处理这些问题。
还有之前成立画眉鸟天使基金,虽然当时有讨好韩伊琳的嫌疑,但至少他愿意做这件事,也帮助到了很多人。
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韩伊琳推开她,手撑着地面,吃力地站起来,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从小就不喜欢呆在家里,很少回去。
最后一次回去,就是她失踪前的一晚。
不过你们可以去查查尤献平,我有一次回去,发现他们大鱼大肉,像是突然暴发了一样。
但农场经营不怎么样,他们自己没什么钱。
警方查过他名下的的□□、信用卡之类的,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他被人收买,交易的是现金?宁澄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有可能,尤献平很贪财,就喜欢数钱的感觉。
存在卡里他没感觉。
韩伊琳一脸的鄙夷。
太好了,如果他突然有了很大一笔钱,又是现金,他肯定需要藏钱的地方。
只要有这个地方,我们就一定能找到。
宁澄立刻掏出手机,给刑警队打电话。
为了节省时间,她这次直接给林啸波打电话。
每次都要绕过杨智这一关,她觉得很浪费时间。
她打完电话,和韩伊琳一同下山。
到了墓园门口,陆尨正和常梓杨站在车身旁聊天,他们没有坐在车里,显然是在等她们,看到他们下来,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各打开了一个车门。
宁澄视线在常梓杨身上扫了一下,从他脸上惶恐不安的表情确认,陆尨果然推想得没错,常梓杨暗恋韩伊琳,而她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请常梓杨帮忙,把尤小怜的尸骨从研究所转移出来安葬。
四个人上车以后,车子很快启动。
常梓杨开车,韩伊琳坐在了副驾座,陆尨和宁澄坐在了后座上,一路上,车厢内都很安静。
韩伊琳在半路下了车,说要回宋清南的别墅,她似乎刻意强调这一点。
她下车以后,常梓杨脸色氤氲,但没说什么,很快又启动了车子。
常梓杨把陆尨和宁澄送回家,他们一下车,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看到来电显示是韩伊琳,立刻接了电话。
韩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陆教授解释过了,他其实早就知道是我干的。
他没有说出来,就算是默认。
但,这样就泄露了你和你母亲的关系。
希望你不要介意,他们只是想协助刑警队尽快破案。
他解释了一长串,电话里却始终没有声音。
许久,才传来韩伊琳低沉伤感的声音,常老师,你是个好人,你应该喜欢像宁澄那样的好女孩。
像我这样,只会把男人当成工具,这样的女人很可怕,以后一定要远离。
不是……常梓杨还没反驳,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他想再打过去,却还是忍住了。
她毕竟已经有男朋友,他不能干涉太多。
这个一身都是秘密的女孩,安静,美丽,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冷冽得像寒冬腊月的冰,刺得他心口生疼。
他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怎么样,似乎不可能有他的参与。
他也无能为力,去融化这层坚冰。
甚至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常梓杨坐在车里,发了会儿呆,开车回研究所去了。
宁澄和陆尨从公寓门口走出来,目送着车子远去。
宁澄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如果韩伊琳选择的是学长,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这么好的人,她为什么不选,偏偏要选宋清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陆尨拉着她转身回家。
对啊,爱情就是这么回事,没有道理可循。
韩伊琳和宋清南都怀着意图靠近对方,到最后,不管他们是否相爱,都已经搅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也许这也是一种爱情。
回到家,还在门口,宁澄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陆尨,你说,宋清南会不会早就知道韩伊琳是尤小怜的女儿?他是不是想在她身上弥补什么?难道,真的是宋清南母子俩杀了尤小怜,用钱封住尤献平的口?不是。
陆尨很笃定回答,如果可能,最想让尤小怜活下来的人,应该就是宋清南。
宁澄仰望着他,从他的眼神,她很确定,谁是凶手,他心中一定有了答案。
她嘴角裂开,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使出杀手锏,双手搂着他的腰,踮起脚,主动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老公,你是不是知道谁是凶手?快告诉我答案好不好?嗯?她瞪着一双澄澈如水的大眼看着他,黑色睫羽上下扑闪,嘴角眉梢都染上了流光。
陆尨浑身震颤了一下。
这女人平时很正经,她这样撒娇,他根本抵挡不了,随手把门反锁,打横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向浴室,先去洗澡。
……洗完澡,他们一不留神滚到了床上,一直到筋疲力竭地睡过去,她还是不知道答案。
骗子!Chapter 73第二天,宁澄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电话是刑警队杨智打来的,他们昨晚搜查尤献平的家和农场,最后在农场的一个地窖内搜到了大量的现金。
连夜审问,尤献平已经承认,钱是宋氏集团的人给他的,但具体是谁,他不知道,因为不是当面交钱,只是放在了约定的地点。
而之前警方在调查宋氏集团旗下正虹百货公司的财务状况时发现,公司有一笔经过宋清南本人签字的账目去向不明,数额刚好与尤献平地窖中藏的数额一致。
另一重磅的新闻,媒体传言宋清南不是宋氏集团前董事长宋峥嵘的亲生儿子,宋清南为了隐瞒身份,杀掉知道真相的尤小怜灭口。
因尤小怜年轻时,曾经在宋氏集团做过保姆,知道这个秘密。
所有的矛头再次全部指向宋清南,警局领导已经下令,要求刑警队立刻逮捕宋清南。
宁澄挂了电话以后,理清了思路,把杨智电话中提到的情况都向陆尨一一讲述。
她一说完,陆尨立刻得出否定,尤献平在撒谎,宋清南不是凶手,要逮捕的人也不是他。
他说出了一个名字,让她通知警方,即刻追捕凶手。
宁澄听到这个名字,呆愣了片刻,被他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来不及问为什么,立刻打电话给林啸波。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研究所。
常梓杨拿来一份毒理鉴定报告来办公室找陆尨,向他汇报鉴定结果,曾灿吃过的奶粉中,含有可可粉,这是导致婴儿体检时铅元素超标的原因,而不是奶粉中本身的铅元素。
常梓杨放下报告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反复打电话。
宁澄一时转不过弯来,为什么?这曾灿的奶粉中为什么会含有可可粉?曾萍不是说,她老公喜欢喝咖啡,这些可可粉,会不会是她老公喝咖啡中含有的?陆尨解释,他老公是保安,从来不喝咖啡,这一点,我已经让人去他上班的地方求证。
可可粉是他们故意加在曾灿吃的奶粉里面,曾灿实用以后,会有铅中毒的表象,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只要他们冒这一点风险,就可以得到宋清北大量的补偿。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发起众筹?宁澄被这些真真假假的事绕晕了。
众筹这种事,针对的是宋清南。
曾萍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宁澄听完陆尨的解释,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奶粉中毒事件,众筹等等,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有人利用曾萍,策划了这一起奶粉中毒和众筹事件,为的就是挑露事端,并扩大影响,借此来攻击宋清南。
这么说,曾萍一开始知道,并且甘心被人操控,拿她女儿曾灿的性命去冒险。
那阳芹呢?阳辉也和她一样吗?陆尨摇头,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往往都是最沉默的,阳辉应该根本不知道众筹是什么概念,如果知道,或许他女儿阳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详细解释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正虹百货出现奶粉铅元素超标事故不假,阳芹是真正的受害者。
宋清南应该不想扩大事件影响,低调处理了这件事,却不知道,有人把原本赔付给阳芹的赔偿金私吞了。
这件事,一定被什么人传了出去,为了攻击宋清南,有人策划了另一起子虚乌有的毒奶粉事件,便找到了贪财的曾萍夫妇。
众筹事件一爆发,毒奶粉事件自然就会发酵,正虹百货的形象和股票也就直线下跌。
宋氏集团总部再趁虚而入,重新接管正虹百货。
这些猜测,刑警队的人把曾萍带回警局,审问过以后,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宁澄理清了这些来龙去脉,也终于明白了,宋清南为什么要借他们之手来揭发尤小怜被藏尸在白云城游乐园雕像内的案件。
办公室内的座机响起,宁澄接了电话,是刑警队打来的,宋清南失踪了,公司的人找不到他!宁澄刚放下电话,常梓杨突然去而复返,陆教授,韩伊琳电话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打不通,她会不会出什么事?陆尨立刻站起来,昨晚就打不通?为什么你现在才说?坏了,韩伊琳一定误会宋清南就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会不会直接采取什么行动?她昨天不是回宋清南的别墅了吗?宁澄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山中别墅,某个向阳的房间内,一室凌乱。
宋清南正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冷眼看着床上拱起的被褥,上面插着一把刀。
他们曾经无数次缠绵在这张床上,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吻她的时候,进入她身体时候,他的狂热和激动。
他是这样的感觉,她一定不是,她每次都那么敷衍了事,心里一定恨不得一刀把他捅死在这张床上。
宋清南脑海里回想起昨晚的情形。
他睡在床上,听到门悄悄推开的声音,闻到了女人身上熟悉的清冷的幽香。
但门始终没有打开,他忽然想到了她要来做什么,悄然起身,把枕头塞在了被子里,他翻身滚下了床,躲在床底下。
此后,他听到了脚步声,听到了刀插入被褥的声音,脚步声迅速远离,最后归于死寂。
她竟然连最后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如果她看了他一眼,怎么会不知道她捅的只是一个枕头?宋清南睁着眼睛,在床底下躺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心痛过,痛到最后,人像是死了一样。
他曾经害怕失去一切,害怕流落街头,戴着面具,以此自我保护,生活了近三十年,但属于他的仅有的东西,仍然一件件失去。
现在,他真的是一无所有的了,剩下的大概就只有她对他的恨了吧。
宋清南手撑在地面上,吃力地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房间,穿过走廊,走向书房。
穿堂风吹过,他只穿了一件绸缎质地的睡袍,浑身冷得发抖。
他突然觉得,这个冰冷的世界,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地狱。
他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个地狱里?宋清南苦笑,他昨晚躲什么躲,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杀了他,让她痛快一下也好。
他从来没有让她快乐过,最后死的时候能带给她短暂的痛快,也不枉此生。
他突然改了方向,不去书房,像个幽魂一样,一步步下楼,走到一楼厨房,找了一把最长的刀。
宋清南把刀架在手腕上,刚要用力,房间里突然响起了警铃声。
他很意外地看向门口不断闪耀的红色警报灯泡。
这里的安保系统,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不管是是声控还是热控。
他向韩伊琳求婚的时候,送给她的戒指,里面就有相连的开关。
可他印象中,她从来没戴过那个戒指。
是她有危险,还是有人在利用她的戒指,引他过去?宋清南突然没心思自杀了,快步跑上楼,换好衣服。
再次下楼,他已经全副武装,迅速抛出去,跳进了跑车。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偌大的山中别墅,沉寂了大约一个小时,很快又变得喧闹起来。
宁澄和陆尨跟随刑警队找到了这个别墅。
有一次,她问韩伊琳住在哪里,她没说具体地址,只说这里很冷,像个地狱。
昨天他们从公墓回来,韩伊琳就在附近下了车,给了他们线索。
林啸波带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整个别墅都搜查过了,没有找到宋清南,却在二楼主卧内,发现床上插着的刀,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韩伊琳昨晚来这里,一定是想杀掉宋清南,宋清南也不是个傻子,肯定觉察到了,做了防备。
二楼主卧内,宁澄戴上白色乳胶手套,在房间内采集证物,她在床边找到了半截断裂的指甲,用镊子夹起来,这应该就是韩伊琳的。
她很快又找到了三种不同的毛发,从外观判断,应该分属于三个人。
林啸波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她手中的指甲,再环视整个房间一圈,这个房间,没有发生过斗殴迹象,为什么会有断裂的指甲?宋清南对韩伊琳不会动粗,这里昨晚应该有三个人出现过。
陆尨视线从门口,慢慢进入房间,落到床上。
但我察看过,只有两个人的脚印。
林啸波起身,再次走到门口,俯身盯着地面察看,用手量了一下脚印,一男一女。
陆尨摇头,两男一女,他长指捏着眉心,闭眼思考,房间里,宋清南应该在睡觉,但没有睡着。
门口的脚步密集,应该是韩伊琳想杀宋清南,但很犹豫,在门口来回徘徊。
宁澄也站了起来,我找到了三种不同的毛发,应该是三个人。
房间里,正检查现场的刑警都围过来,看着陆尨,等着他继续解释。
她在门口犹豫,没发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捂住她的嘴,把她弄晕了,这个人再大步走进房间,直接把刀□□床上的人。
他不敢停留太长时间,所以没有去确认,床上的人是真是假。
转身就离开了。
这个人,就是凶手?宁澄脱口问道。
陆尨点头表示肯定,宋清南现在应该已经知道韩伊琳有危险,他现在很有可能刚走不远。
林啸波蹲在门口,看着地面上的烟灰缸,确实,烟蒂还有温度。
他说完,立刻起身,让所有的人到楼下大厅集合。
林啸波把刑警队的人兵分两路,一路追踪宋清南,由杨智带队,一路直接追踪凶手和韩伊琳的下落,由他自己亲自带队。
宁澄看着陆续跳上警车的刑警,再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陆尨。
他当然知道她想做什么,拉着她,跟随追踪凶手和韩伊琳的一队刑警,再次出发了。
Chapter 74韩伊琳醒来的时候,吃力地想睁开眼睛,可眼前却始终漆黑一片。
她很快意识到,她的眼睛被黑色布条绑住,手脚同样被粗绳死死地捆住,她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某种东西在燃烧发出来的声音。
鼻翼微动,韩伊琳立刻闻到一股呛鼻的火药味,隐约还有一种刺鼻的气味。
福尔马林?她想起那天去研究所转移尤小怜的尸骨,就闻到过这种气味。
突然有脚步声靠近,很轻,几乎完全听不到,能够觉察到的时候,脚步已经在她面前停下来。
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她当然也不陌生,昨晚她去宋清南的别墅,就是被他迷晕的。
宋清北?韩伊琳突然开口叫道。
宋清北冷哼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来,捏紧她的下巴,把她的头用力往上一抬。
怎么,很意外?你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把你珍藏这里,也许几千年之后,有人会把你挖出来。
到时候,你应该感谢我。
宋清北说完,直接把她拽起来,推向暗室内的一张简陋的实验床。
韩伊琳听出他的意思,是要像对待尤小怜的尸体那样,杀了她,再进行防腐处理吗?那天转移尸骨的时候,她还特地问过常梓杨,凶手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先剖开身体,取出内脏,放入防腐香料……她反应过来,恐惧像冷风一样从脚底瞬间往上蔓延。
宋清北,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韩伊琳晃动着双肩,想要晃掉推着她肩膀的手。
无奈,这双手像钳子一样,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的两只手,直接把她往下一推。
韩伊琳被推倒下来,立刻感觉到脊背下面冰凉冰凉的,像是直接躺在了铁板床上。
随着几声咔嚓的响声,她的手脚、腰身,悉数被扣住,整个人成大字形被牢牢地固钉在了铁板床上。
韩伊琳很快又听到乒乒乓乓金属刀片互相撞击的声音,磨刀的声音,脚步声来来去去,最后又在她身边停下来。
韩伊琳顿觉求生无望,宋清北,你这个疯子,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敢杀,你一定会遭雷劈!既然都是死,她还不如一把嘴瘾,痛骂这个伪君子一顿。
为什么她这么愚蠢,一直没有想到这个人才是真正杀害尤小怜的人?她昨晚竟然还想去杀了宋清南。
韩伊琳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堵得慌。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宋清北把她迷晕之后,她依稀听到他走进房间里,刀子被□□物体的声音。
宋清北一手拿着刀,把刀片在另一只手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冷眼看着躺在铁床上的女人。
女人眉清目秀,皮肤很白,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把宋清南那个小杂种勾引得神魂颠倒。
宋清北突然坐下来,刀抵在韩伊琳身边,双手搭在刀柄上,目光阴沉,什么叫疯子?他冷笑一声,真正疯的人是你们!那个老女人,疯疯癫癫,怎么可能跟我扯上关系?我会那么愚蠢,宋清南随便请个临时演员来,就可以扳倒我?韩伊琳反驳,她不是临时演员,警方已经做了亲子鉴定,你和尤小怜有99.99%的血缘关系!她其实并不清楚警方有没有做这个鉴定,但她现在就想让这个伪君子不好受。
血缘关系顶个屁用!宋清北突然爆粗。
在人前,他从来不说脏话,一副温润公子的形象,与宋清南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形象成鲜明对比。
也许是一直压抑,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心里真的很爽!宋清北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蹭地站起来,把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扔,一脚跳上了铁板床,跨坐在韩伊琳身上,扯开了遮住她眼睛的黑色布条。
韩伊琳身上突然压了重量,闯不过气来,眼睛许是被黑暗笼罩了太久,突然见到光,适应不了,不停地流眼泪。
她环视四周一圈,房间里光线昏暗,不是电灯,而是烛火。
房间里瓶瓶罐罐很多,最多的是刀具,就像一个私人刑房。
梨花带雨,人见尤怜,你就是这样勾引宋清南的吗?宋清北突然俯身靠近她,在她脸上摸了一下。
韩伊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走开!宋清北,我会杀了你,你给我滚下去!她使劲地蹬着双腿,手腕用力地拉扯,几乎要拉断了手腕,整个人却纹丝未动。
她越挣扎,宋清北越兴奋,双手拽着她的衣领,用力一扯,直接把她身上的套头衫撕开了,里面是一件白色的保暖内衣,勾勒出女人凹凸有致的曲线。
韩伊琳看着宋清北眼露淫光,吓得魂飞魄散,宋清北,尤小怜是你母亲,我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样?你快放了我,放了我!韩伊琳几乎喊破了嗓子,宋清北却像个冷血动物一样,无动于衷,趴在她身上,强行进入……绝望中,她偏头看到了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当你有危险的时候,一定要戴上,我会来救你。
他不会来了,他已经死了!韩伊琳感觉心脏像是被钝刀不停地乱剁,痛得无法呼吸,直至碎成了碎片,连疼痛也变得七零八落。
——警车疾驰在山中马路的上,两边的山突兀耸立,迅速往后退。
宁澄坐在后车座上,背靠着椅背,眼睛看着车窗外迅速变换的风景。
陷害宋清南的人,掳走韩伊琳的人,也是杀害尤小怜的真正凶手,现在已经毫无疑问。
是宋清北。
宋氏集团产业涉及很广,但宋清北和宋清南兄弟不和,宋氏集团一直处于分裂状态。
白云城游乐园原本是宋清南主持开发的项目,最后不知为何,落在了宋清北手里。
按照宋清北的手段,估计和这次打击正虹百货的手段没什么两样。
宋清南怀恨在心,所以想要借他们之手,揭发命案,趁机毁掉白云城游乐园这个项目。
只是,他为什么要等到一年以后的现在?对,他在等合适的实际,他知道他斗不过宋清北,所以非得等到他们出现了,才揭发这个案件。
宁澄很快理清了思路,想要闭着眼睛眯一会儿,脊背却突然坐直,手紧抓住陆尨的手臂。
她不知道是她的幻觉,还是车子开得速度太快,颠婆得太厉害,车子急转弯的那一刻,她感觉身体里像是突然刺入了冰冷的刀片,痛得她一口气呼吸不上来。
怎么了?陆尨低头看着她,漆黑眼眸里满是担忧。
宁澄深呼吸了两次,才缓过气来,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嘀咕,韩伊琳会不会出什么事?宋清北这个人,看起来阴险狠毒,他会不会对她做什么?陆尨紧握着她的手,先不要想这些,我们很快会找到她。
他看向驾座上的人,我们不要再走这个方向,掉头,去白云岛。
林啸波正专注着开车,车速放慢下来,但没有直接转弯,宋清北这个人心思缜密,尤小怜的尸骨就是在岛上的白云城游乐园内找到的,他还会这么轻率,把韩伊琳带到岛上去吗?宁澄看了一眼陆尨,她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林队长,我们就去白云岛。
宋清北一定也这样想,我们会以为他不会把韩伊琳带到岛上去,而他偏偏反过来。
宋清北除了思维缜密,同样是个精神变态,尤小怜死前去了白云岛,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应该就是在岛上杀了她。
很有可能,岛上有他专门处理尸体的地方。
白云城游乐园是他从宋清南手中夺过来的,在这个地方犯罪,最能给他快感。
并且,如果我们不去白云岛,他一定在心里嘲笑我们。
陆尨突然换了一种说话的声音,阴冷绝情,带着嘲讽和鄙夷,哦,看吧,我就在这里,你们这些警察,这么容易找的地方都找不到,真是一群蠢货。
他很快又切换成自己的醇厚低沉的声音,一定是这样,马上掉头。
他的语气异常笃定,不容置疑。
林啸波没有再反驳,迅速掉转头,开往白云岛的方向。
一个小时候以后,刑警队到达白云岛。
岛上风光秀丽,游人如织,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没有人意识到,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偌大的一个岛屿,他们应该怎么找?宋清北会把韩伊琳带到什么地方去?林啸波已经分派两队人分头去岛上四处寻找,陆尨坐在车上,拿着白云岛的地图,蹙眉沉思。
宁澄下车,四处察看了一番,掬起一捧泥土,倒腾了一番,回到车上。
这个岛,土质松软,地形也以平原丘陵为主,应该不会有什么山洞之内的。
宋清北要处理尸体,一定会避人耳目,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宋清南的电话现在能不能打通?宋清北处理尤小怜尸体的时候,他肯定看到了,他应该知道这个地方。
宁澄立刻又拨打宋清南的手机,仍然打不通,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他根本就没带手机。
她心急如焚,不知道宋清南现在是不是已经找到韩伊琳,如果是这样,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警车外,有两名年轻游客经过,看起来是一对情侣,女孩拿着地图在撒娇,为什么鬼屋不开放?我就想去鬼屋嘛……男孩胆子比较小,鬼屋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看海底世界吧。
无聊。
……他们两个的背影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宁澄和陆尨几乎同时看向对方,脱口而出,说的是同一个地方。
鬼屋!鬼屋!这个游乐园,经营很好,每个景点几乎都爆满,要排很长的队。
这一点,他们上次来玩过,已经深有体会。
为什么独独鬼屋现在不开放?他们迅速下车,把这个猜想告诉了林啸波。
林啸波立刻召集剩余的刑警,出发去鬼屋围捕,并联系景区的工作人员,把附近的游客都驱散。
宁澄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工作,与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沟通,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之前担心她的存在,会给他带来干扰,现在看来,他调整得很好。
陆尨同样和最初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傲的时候傲,怒的时候怒,偶尔也会有难得一见的温和。
在这样事关生死的工作面前,他们必须这样。
整个游乐园,铺的面积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白云岛。
他们从入口处,到鬼屋,要坐景区内的车,过隧道,要走很长一段路。
林啸波带人在前面开路,后面也有刑警跟着,宁澄和陆尨被他们保护在中间,一步步接近目的地。
Chapter 75幽暗的石屋内。
白色铁板床上,躺着一个像死尸一样的女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旁边一个身形高大,神色阴冷的男人,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没有看一眼旁边的女人,直接走到堆放工具的台前,抽出一把刀,用手试了试刀刃。
我会选一把快一点的刀,算是对你的犒赏。
他像是自言自语。
……没有人回答。
韩伊琳已经麻木,麻木的不只是被凌虐过的身体,精神同样已经麻木。
这一刻,她跟死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心里很不甘,如果她现在手脚能动,她一定会拿刀杀了这个禽兽,再自我了结。
韩伊琳想到死字,脑海里瞬间闪过两张熟悉的脸,两种不同的笑容。
女人的笑,像秋日灿烂的阳光,让她沉溺;男人的脸,却像血色残阳,毫无生命力,她一直很讨厌的笑容,这一刻,她却记得那么清楚。
从前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冷,她用她的冷,来回应这个世界的冷,给自己套上一层保护膜。
后来,这层保护膜不知为何,被戳破了,始终有一个女人,笑着对她说话,逗她开心,陪她去吃路边摊。
再后来,又有一个男人,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原本没打算搭理,后来知道他是宋家的人,她开始想报复。
最终却变成了现在的结果。
她心里有一块地方很难受,像是被钝刀在割,被绞索在绞。
韩伊琳静思之际,眼前突然一亮,遮在她脸上的头发,被拨开。
她怒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宋清北,仿佛要记住,这个人长什么样,就算到了十八层地狱,她也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这样的人,一定会下地狱的!韩伊琳没有看他手中的刀,她一点都不怕,刀子落下来,她会不会疼,会不会死。
她始终盯着他,比他手中的刀更冰冷锐利的,是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像是透着一股冷气,往上蒸腾,宋清北撞上她这样的眼神,脊背发冷,拿刀的手下意识地举起,要砍下去。
只要他砍下去,她就不会像一个女鬼一样,这么死盯着他。
宋清北当然不相信鬼神之说,他只相信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地位,呼风唤雨的快感。
所有这一切,都属于他,凭什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就要毁掉这一切?谁要毁掉他,谁就该死!宋清北挥刀要砍下去,眼前突然闪现一个白色身影,铺在了韩伊琳身上。
韩伊琳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熟悉的脸,刀几乎在同时落在了他背上,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宇皱了一下,抓着她肩膀的上,突然用力,几乎掐入她的肉里面。
片刻之后,宋清南睁开眼睛,给了她一个一惯邪魅的笑,很快又收敛笑容,转身,大骂,宋清北你这只猪!我今天一定剁了你!这一刻,宋清南既高兴,又悲伤。
高兴的是,她在最危险的时刻,想到了她,他也在最危机的关头赶到了;悲伤的是,他好像已经来晚。
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宋清北身上,一边骂,一边抓住宋清北拿刀的手,推着他迅速往后退。
抬腿往宋清北身上踹。
韩伊琳看着他的背,红色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我是猪,你猪狗不如!宋清北也开始反辱相讥。
他们这两个外人眼中的亲兄弟,从小到大,没有一天和睦过,他们都很清楚,他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都姓宋。
这二十多年,他们每天都在想着,怎么除掉对方,霸占宋家的一切。
现在,谁输谁赢,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宋清北手中的刀被宋清南踢到了一边,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他们身高差不多,但显然,宋清北练过拳脚功夫,也比宋清南壮实一些,宋清南被他拳□□加一番打下来,身上已经挂彩,嘴角渗着血丝。
但每次被打趴下去,看一眼韩伊琳,很快就会爬起来,再扑上去。
韩伊琳看着宋清南被打得浑身是血,眼泪像洪水泛滥一样飙个不停。
她仍然不敢相信,他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
他没死吗?昨晚她明明看到宋清北把刀插在了床上。
她昨晚也是去杀他的啊!韩伊琳想到这一点,胸口闷痛得厉害。
宋清南明显已经力不从心,又倒在了地上,一次被宋清北长腿劈下来,耳边传来韩伊琳哽咽的声音,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会死的……宋清南听到这个悲伤的声音,愣住,抬头看向韩伊琳,她同样抬头看着他。
她的眼神,同样那么凄惘,悲痛欲绝,仿佛他死了,她真的会难过。
她不是希望他死吗?他死了,她会难过吗?宋清南失神了片刻,吃力地爬起来,他刚站稳,一股疾劲的拳风,突然冲过来。
宋清北的拳,跟锤一样,又重又冷,他想躲,却已经来不及。
啊——韩伊琳突然一声尖叫,宋清北反手出拳,打在了宋清南唇上,鲜血四溅,宋清南整个人往后倒下去。
她的这一声尖叫,把祸端再次引到她自己身上来。
宋清北晃了晃头,十指交叉,紧握,骨骼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响声,似乎在预告,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韩伊琳看着宋清北一步步走向她,仿佛掀起一阵冷风,冷风先他的人吹向她,把她整个人团团包围住。
冷,很冷。
韩伊琳打了个寒战。
她想要逃,可不管她怎么挣扎,手脚都牢牢地被固定死,最后,她索性不动了,安静地躺在冰冷的铁板上,耳边却突然传来宋清南的吼声,韩伊琳,你不能死,快走!韩伊琳循声望去,宋清南双手抱住了宋清北的双腿,对着她大吼,他随脚一踢,把一把刀提到了铁板床底下。
宋清北双脚突然动不了,蹲下来,手肘用力推下去,撞在宋清南的脊背上,一下,两下……宋清南抱着他双腿的手臂,渐渐无力。
韩伊琳看看铁板床旁边,近在眼前的刀,她却怎么也够不着,再看向宋清南。
他却在笑。
他们第一次在时光荏苒遇见,他就是这样的笑,仿佛在跟她说,韩伊琳,我叫宋清南,很高兴认识你。
事实上,这句话,是他笑了无数次,她冷眼回绝了无数次,他才有机会说出口。
他的笑容突然僵住,随着宋清北手肘一下一下落下来,渐渐消失。
最后,他的嘴动了,动了三下,动得很慢。
我……爱……你。
没有声音,只有嘴型。
韩伊琳胸口被什么死死地堵住,喘不了气,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去死吧,野种!宋清北突然大吼一声,最后一肘落下去,宋清南抱着他腿的双臂,终于像被解开结的绳索,松弛下来。
宋清北的脚终于能动了,他抬脚踩在宋清南侧躺在地面上的头上,使劲地碾压。
韩伊琳不停地哭喊着,让他不要踩,放了宋清南,却招致了宋清北更狠地脚力,恨不得一口气踩死这个像蟑螂一样的小杂种。
宋清南始终看着韩伊琳,眼睛渐渐合上。
嘭!枪声突然响起,宋清北踩在宋清南头上的脚,突然蹦出血来,跪在了地上。
警察!林啸波双手举着枪,大步跑向宋清北,把手举起来!宋清北转过头来,环视四周一圈,脸上的表情僵住,似乎不敢相信,他们会找到这里来,视线最后撞上了门口两道锐利的眼神,最终,缓缓地把手举起来,脸上却是一抹鄙夷的笑。
陆尨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跪在地面上的男人,视线落在浑身是伤的宋清南身上,毫不留情地再次用刀刃般的目光剜向宋清北,宋清北,你的心一定被狗吃了。
宁澄在门口停顿片刻,便随刑警跑向韩伊琳,近到床边,她整个人愣住。
韩伊琳像死人一样躺在铁板床上,一动不动,连眼珠子仿佛都被冻结了,任旁人一一解开她的手脚。
宁澄感觉胸口猛然一阵刺痛,立刻脱下身上的风衣,盖在她身上,扶着她坐起来。
韩伊琳呆坐了片刻,突然推开她,跳下床,大步跑向宋清南,远远地看着躺在血泊中男人,她几乎是直接扑了过去。
韩伊琳瞬间跌坐在宋清南旁边的地板上,颤抖着双手把他抱起来,低头看着双眼紧闭的男人,不停地摇头,嘴里重复着,不要,不要死,不要死……宋清南身上的血,转眼就把她身上的衣服染红了,他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一样,垂落的双臂,缓缓抱住了她的腰。
她的眼泪滴落在他脸上,他终于感觉到了她身上的热度,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她也看着他,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躲开他的直视。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深情款款地对视。
宁澄看到这一幕,脑海里突然闪过她很熟悉的那个画面,宋清南浑身是血,抱着韩伊琳,不停地说,伊琳……不要死……我爱你……惊人的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她回过神来,跑过去,想要给宋清南止血,刚要蹲下去,陆尨拉住了她的手,没用。
我们先出去。
她也知道没用,宋清南身上没有被刀刺伤,都是徒手暴打所致,尤其头部。
看着宋清北被林啸波带走,她浑身冰冷。
房间内,最终只剩下了韩伊琳和宋清南两个人。
宋清南没有再开口说话,应该是已经无力说出口,但他脸上始终保持一惯的笑容。
韩伊琳看着他眼睛里充满期待的目光,似乎在等待她说出什么话来。
她紧要着唇,拼命摇头,不,她不能说,不能让他知道,她昨晚想要杀了他。
她心脏疼痛难忍,仿佛已经被撕裂。
她应该说什么?我爱你?可什么是爱,她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心很痛很痛。
最终,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想用她的体温,温暖他,也许,她把她的体温分给他,他就不会死。
韩伊琳感觉到他抱着她腰的手突然掉落下去,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消失。
最终,没有了一丝温度。
他的眼睛,却始终凝望着她。
韩伊琳看着他漆黑的瞳孔,胸口像突然裂开了一条缝,怀里的男人,掉了进去,填满了这条缝,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仰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失声叫出来。
啊——Chapter 76天空略显阴沉,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远处的山,水雾笼罩,像盖上了一层铅灰色的棉絮,看着便让人感觉到愈发寒冷。
宁澄站在阳台上,身上裹着一条毛毯,一手紧紧地拧着胸前毛毯的两端,一手拿着电话。
她不时回头往房间里看一眼,确认韩伊琳还在床上睡着,才继续听电话。
宋清北还没有松口吗?她声音有些嘶哑。
这个星期,她一直留在宋清南的山中别墅,照顾韩伊琳,几乎没怎么休息。
从白云岛回来,韩伊琳只在医院里住了一晚,便要求回到这里来。
除了宋清南入葬的那一天她去了一趟墓园,其他时间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偶尔醒来就哭,哭累了又睡,反反复复。
现在刚刚睡着。
他抗不了多久。
电话里,陆尨的声音听起来虽然疲惫,但仍富有穿透力,经过无线电的过滤,丝毫不减清醇质感。
他在电话里大概讲了这些天审问宋清北的情况。
一开始,宋清北不承认杀害宋清南,反过来指证韩伊琳是杀害宋清南的凶手,杀人动机,宋清南杀了她母亲尤小怜,她伺机报仇。
至于其他罪状,诱导无知消费者,操控媒体舆论,恶性竞争,攻击正虹百货,杀害尤小怜,威胁尤献平嫁祸宋清南,等等,几乎每一条,他都能找到反击的理由。
宋氏集团财大气粗,请了庞大的律师团为他辩护,刑警队、法院、检察院一度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宁澄也是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叫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这些词应该都是为宋清北这样一个变态伪君子量身定造的。
情势被扭转,是韩伊琳手中戒指里面的微型摄像头拍下的宋清北猥亵她的视频,整个过程,宋清北丧心病狂得令人发指。
宋清北大概认为,韩伊琳是那种胆小怕事的女人,更不知道她手上的戒指还有摄像的功能。
他肯定以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她一定不敢公之于众。
却没有想到,韩伊琳完全不在意名声这回事,公开了所有的一切。
宁澄听完陆尨长长的解释,立刻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其他更多确切的证据,宋清北最终是不是只会落一个强奸罪?这不是太便宜他了?!确切的证据一定会有,他必须死。
说服尤献平和曾萍出面作人证还需要一点时间。
陆尨此刻正坐在警局审讯室外面的房间内,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审讯室内,林啸波继续审问宋清北。
宋清北身旁身后坐着四个人,都是国内知名的大律师。
陆尨的声音依然笃定有力,但宁澄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疲惫,这一个星期,他们同样连轴转,和宋清北一派打擂台。
陆尨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了捏眉心,韩伊琳现在情况怎么样?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宋清北和宋清南之间的事情?宋清北那天去山中别墅,我怀疑不是特意去绑架韩伊琳,他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他们那些人是不是还守在别墅附近?宁澄远远地看见别墅周围的树林又在窸窸窣窣地动,点头,那些人确实一直没离开,不过不敢靠近,林队长安排了杨智等人全副武装,守着别墅。
宋清北做的这么明显,是不是这栋别墅里面真的有什么秘密……我,知道,秘密在哪。
身后突然传来韩伊琳虚弱的声音,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宁澄迅速回头,韩伊琳只穿着薄薄的睡衣,身体单薄如纸,瘦削的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只有那双眼睛,眼神笔直得仿佛要穿透弥漫在潮湿空气中的水雾。
宁澄匆匆挂了电话,把身上的薄毯披在韩伊琳身上,推着她进屋,你怎么起来了?先进去。
她把韩伊琳推入房间,推回到床前,安顿她重新躺下来,我熬了白粥,现在应该好了,你要是睡不着,就先吃点粥好不好?宁澄转身欲走,手被韩伊琳紧紧抓住,宁澄,我错了,我没有听你的话。
为什么你不阻止我?如果我没有靠近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死?韩伊琳声音颤抖,眼泪又像开闸的洪水,瞬间布满了整张苍白素净的脸。
宁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不管她说什么,在残酷的死亡面前,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一直害怕韩伊琳会因为和宋清南在一起而死,当时预见的情形就是这样,但最终,死的却是宋清南。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她预见的死亡,最后都会发生,能战胜死亡的,唯有奋不顾身的爱?宋清南用自己的死救了韩伊琳;在伦敦,林啸波冒死为她挡枪,救了她和乔紫珊;画眉救了刘小童,自己却死无全尸。
可是,刘小童最终还是出了意外。
韩伊琳呢?陆尨呢?那个死亡瀑布,应该怎么去扭转?宁澄每次想到这些,就心烦意乱。
她即刻驱散这些纷繁的思绪,抽了两抽纸巾,在床沿坐下来,把她脸上的眼泪擦掉。
伊琳,我们现在不能这么想。
他也一定不希望你再这样胡思乱想,去想那些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一直痛苦下去。
我相信,他做这一切,一定是心甘情愿的,甚至,他会觉得幸福。
因为有你,他才感受到真正的爱情。
韩伊琳拉住她的手,把她手中的纸巾拿过来,自己把眼泪抹掉,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本来是要去杀他的。
宁澄,我宁愿当时死的人是我。
既然没死,我一定要亲手把宋清北那个恶魔送进监狱,要把宋氏集团改性韩!宁澄吓了一跳,威慑呢吗姓韩?韩伊琳抹掉眼泪,吃力地坐起来,宁澄要阻止,她却一定要坐起来,宁澄只能拿枕头放在她背后垫上。
你别误会,不是姓我这个韩,我当时只是随便改的,心寒的人,姓韩很合适。
韩伊琳抓着被子,看着窗外,他跟我说过,这栋别墅一直很隐秘,是他父亲宋峥嵘送给他母亲韩思晴的。
他母亲离开的时候,千叮万嘱,这个地方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宋清北一定是跟踪我才找到这里。
韩伊琳详细讲述了宋氏集团一些不为外人知道的□□。
原来宋氏集团最开始不姓宋,而姓韩。
韩家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韩渺云和韩思晴,宋峥嵘是韩家的上门女婿,一开始娶的是韩家的长女韩渺云。
在外人眼中,宋峥嵘与韩渺云夫妇俩伉俪情深,内情却是,韩渺云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事实证明,宋峥嵘娶韩渺云真正的意图,只是为了韩家的庞大产业,最终也如愿把韩氏集团变成了现在的宋氏集团。
与韩渺云相反,宋清南的母亲韩思晴,性格温婉,属于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年轻时曾在娱乐圈红极一时,最后却被曝出未婚生子的丑闻,形象一落千丈,很快退出了娱乐圈。
为了遮丑,在韩家老爷子的安排下,宋清南生下来便成了宋峥嵘和韩渺云名义上的儿子。
而现在看来,外人眼中宋清北是宋峥嵘和韩渺云的长子,实际上却是宋峥嵘和尤小怜的儿子。
难怪宋清北和宋清南关系一直恶劣,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宋峥嵘和韩渺云死后,韩思晴和宋清南母子俩一直想把宋氏集团重新改回韩姓,无奈根本斗不过心思狠毒、手段狡诈的宋清北,最终双双毙命。
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当他是在编故事骗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韩伊琳讲到这里,又已经泣不成声。
韩伊琳,我们像不像两只小蝌蚪?小蝌蚪会变成青蛙,我就是你的青蛙王子。
她脑海里突然响起宋清南的声音,他一惯邪魅不羁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她忽然明白了,原来宋清南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尤小怜的关系。
他知道,宋清北肯定也知道。
宋清北这么狠毒的人,一定担心她有朝一日会捅出尤小怜的事情,想方设法要除掉她。
可她一直相安无事,是因为宋清南阴魂不散地守在她身边,在保护她。
她却从始至终,想的是怎么杀掉他!伊琳,不要再想了,躺下休息!宁澄看着她脸色越来越差,双手用力地拧着被单,指关节泛白,担心她又会晕过去。
韩伊琳拼命摇头,不,我不睡。
我要进入宋氏集团,一定要亲手把宋清北从神坛上拽下来!她突然看向宁澄,他跟我说过,宋氏集团内部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掌握了这个把柄,一定可以扳倒宋清北。
他没有做完的事情,我来做!宁澄大惊,你疯了!宋清北现在就等着你羊入虎口,你怎么能自己送上门去?经侦科的人已经开始查宋氏集团,寻找犯罪证据,这是警察做的事情,不是你去送死。
韩伊琳态度坚决,宁澄的阻止,根本无济于事。
她做出了一系列让所有人咋舌的举动,对外宣布和宋清南结婚,以宋清南妻子的名义,接管正虹百货,入主宋氏集团董事局。
仅仅三天的时间,事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宁澄还是从报纸上得知这些消息。
三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入房间内,春寒带着一丝料峭,从没有闭合的窗缝里吹进来。
宁澄坐在沙发上,反复地看着手中的报纸。
配图是韩伊琳穿着婚纱,捧着一枚戒指的照片。
她左手无名指上同样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她在牧师见证下和宋清南结婚,代表宋清南参加婚礼的,是一枚戒指。
原来我们花了那么长时间相遇相知,最后只是为了分离。
这是配文的标题。
底下的文字同样很忧伤,表达的主题,他们来不及相爱,更无可能有机会相守,韩伊琳却仍然要继续坚守他们的爱情。
世界上可有任何事物,比这样一个人的坚守更忧伤?这就是他们的爱情。
宁澄读完文字,倏地感觉到一种裹着寒意的暖。
背后突然贴上男人宽厚温暖的身躯,眼前随之多了一个红色绒布小盒子。
陆尨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修长白皙的手,打开盒子,一道璀璨的光,从盒子中迸发出来,折射进她的眼睛。
宁澄伸手一挡,这是什么?她大脑反应的速度明显不及视线抵达盒中物品的速度。
陆尨没有说话,随手覆在她的脸上,把她的头掰过来,面对他,他微微低头,瞬间含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Chapter 77阳光和煦,明媚,照着沙发上热烈拥吻的男女。
男人手中的戒指,耀眼夺目,随着他的手不时晃动,金光仿佛被劈成一缕一缕,形成流动的河。
陆尨一边吻她,一边把戒指拿出来,盒子随手一扔,轻而易举地把戒指套在了她右手无名指上。
宁澄听到盒子掉落的声音,紧闭的眼睛,长睫毛上下扇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手指上饶了一圈金属的质感,有点冰凉,带着一丝热度。
他的吻,越来越凶猛,霸道,明显有些惩罚她的味道,偶尔还会直接咬她,每咬一次,仿佛就在重复一次,谁让你这么久不会来?!她陪伴韩伊琳期间,他几乎每次电话中都会随口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她都说快了,一直到今天下午才回来。
可他咬完以后,又会很温柔地厮磨一番,像是另外一个声音,戒指你都戴上了,所以你必须嫁给我。
嗯,这果然是属于他的求婚方式,直接,傲慢,用行动代替一切语言。
宁澄心喜,却渐渐感觉到嘴唇吃痛,柳眉微蹙了一下,趁他变化头的方向,与她的唇短暂离开的间隙,她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要跟我求婚?陆尨嗯了一声,用两个修长的手指夹住她戴着戒指的右手无名指上下晃了晃,又放开。
他的意思应该是,都已经戴上了,还啰嗦什么?宁澄指望他说点什么动听的话来,没有。
当然,他想说什么,她都知道,笑了笑,张开五指,翻来覆去地看着戒指,很漂亮,大小跟她的手指完全契合。
她还在欣赏戒指,身体突然腾空,他已经起身,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卧室。
宁澄转头看向他的眼睛,眼神询问,这样就求婚了?陆尨无视她的问题,进入卧室,用脚把门踢上,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放在床上,欺身压上来。
陆尨……现在是白天!宁澄看着他的眼神,迷离得仿佛蒙上了一层氤氲。
我想你,不分白天黑夜。
……宁澄看着窗外那么灿烂的阳光,有些难以接受,这怎么做啊?陆尨一边吻她,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随着嘀的一声响,落地窗的窗帘慢慢聚拢,最终闭合。
房间里的光线,悉数被拦在了室外。
只是,房间里仍然能感觉到阳光的味道。
这样,她勉强能接受。
男人却已经迫不及待,把遥控器往地上一扔,随手拉着她坐起来。
两个人唇舌纠缠了片刻,身上的温度迅速升高,他一边吻她,一边解开她腰间的睡袍腰带。
她下午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直接穿了家居睡衣,现在三下两下,就被他脱掉了。
宁澄身上只剩下了内衣,随手抓住被角,把被子拉过来,裹在身上。
他却掰开她的手,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耳边,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她的身体猛然震颤了一下,浑身酥酥麻麻,仿佛有人在用轻盈的羽毛在她身上不停地挠着。
把我的衣服脱掉。
他的声音低哑得像是吉他的低音和弦,说话喷出来的热气却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烫。
哦……宁澄双手移到他胸腔,略微有些颤抖,把他身上衬衫的扣子一颗颗解开,解到最后一刻,怎么也解不开,他直接双手一拉,把衬衫扯开了。
最后的那一颗纽扣,掉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来的声音不大,她却听得异常很清楚,心脏也随着在地上蹦跶的扣子一上一下剧烈地跳动。
宁澄微微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男人的脸,看看他有没有紧张。
她其实有些紧张,感觉像是在偷偷地做坏事的小孩。
两个人交缠的唇瓣断开以后,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双手扶住她肩膀,老婆,转过去好吗?他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可他手中的力气很大,已经扭转了她的身体。
他双手拖着被子的两端,长臂伸开,从她身后抱住了她,用被子把两个人紧紧裹住,双臂覆在她的双臂上,炙热的唇,在她光滑细嫩的脖子上流连徘徊。
宁澄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正因为知道,就更紧张了,身体紧绷得厉害,双手把被子从他手中夺过来,紧紧地夹住,仿佛只要一掉下去,她整个人也会掉下去。
他的手腾空出来,移到她背后,解扣了她身上内衣的小勾扣,经过无数次的练习,这件事他现在已经相当熟练。
而后,他继续把她身上最后的那道阻拦,从她腰间,慢慢往下褪掉。
宁澄忽然感觉到她现在真的就像个被剥了皮的橘子,只剩下可以吃的肉了。
她下意识地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身后的男人窸窸窣窣动了片刻,当他身体再次贴近她,两个人身体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物。
相反,因为她很用力,手中的被子就像一道绳索,把两个人紧紧地绑在一起。
陆尨身上的被子越来越紧,贴着女人的身体自然也是越来越紧,身体里面像填充着烧得通红的炭火,从里到外,灼烧得难受,却动不了。
他嘴角一弯,在她耳边低语,你绑那么紧,我还能动?……宁澄想笑,却笑不出声来,感觉到他突然往前用力,仿佛带来一股飓风,席卷着她身体突然往前倾倒。
宁澄跪倒在了床上,一手撑在枕头上,一手仍然死命地裹紧被子,仿佛这是最后的防线。
身后的男人,身体贴着她身体的弧度同样前倾倒下来,一手撑在床头靠背上,一手圈住她的小腹,把她的身体按向他。
宁澄脑海里突然出现两张弓紧贴在一起的情形,他们两个现在好像就是这样。
开弓没有回头箭,所有的一切拉开了序幕。
……宁澄感觉自己像在草原上骑马,他在她背后,驾驭着骏马,策马奔腾,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驰骋。
房间里弥漫着阳光的味道,此前,他们每一次身体缠绵,要么是沐浴着月色,要么是迎着溟濛晨光。
这是第一次,他们在意识最缥缈的时刻,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只是,到后来,宁澄已经辨不清这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刺激实在太大,她所有的意志都被他轮番掀起的飓风刮破,碎裂得一塌糊涂。
她依稀听他在耳边说,宝贝……我爱你……嫁给我……必须嫁给我……他的声音,异常温柔,与他身体的强劲力度形成鲜明对比。
最汹涌的浪潮过去,宁澄趴在床上,气喘吁吁,大脑像是已经被清空,变成了空旷的山谷,里面仿佛不停地响起他的声音,一直重复着三个字。
嫁给我。
这男人,是这样求婚的吗?这一刻,陆尨身体依然处于狂放热烈中,但看不到她的脸,他感觉心里难受。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双手抱着她的身体翻转过来,面对着他,像从前每一次事后一样,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脸,把她被汗水浸透的乱发拨顺,看了许久,又吻住了她,吻着吻着,他身上的火又被点燃了,推着她平躺下来。
宁澄感觉到他仍然很激动,没有停歇的意思。
不过,这样躺在床上,她也感觉很踏实。
窗外,午后的阳光,渐渐变成了火红的夕阳。
夕阳下山,夜色簇拥着月亮,从初升,到最后消失。
最终迎来第二天的朝阳。
天色一直在变化,不变的是房间里的旖旎风光。
翌日,宁澄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帘已经打开,外面的太阳已经半人高。
身旁仰躺着的男人,正举着她的手,在欣赏她手上的戒指。
他看到她醒来,才放下她的手,长眸微挑,饿不饿?宁澄摇头,轻轻一动,立刻感觉浑身每一根骨头都是酸的,不饿,就是累。
不是累,是实在太累,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所以,建议你以后当日事,当日毕,不要累积,再一次性完成。
我没问题,你要掂量一下你的承受力。
什么意思?宁澄大脑反应不过来。
我们要做满54000次,这是基本任务,按60年计算,除去你生理期,每天最少要3次。
……宁澄瞬间抬头,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你是说你昨天晚上是在补前面十天落下的吗?还差得多,以后你再慢慢补。
宁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似乎完全不觉得他种想法又多奇葩,他刚才说的什么任务有多离谱,忍不住打趣他,陆教授,你是研究犯罪心理的专家,还是研究……那个什么的专家?他侧过身来,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她腰上,勾唇浅笑,反问她,那个什么是什么?宁澄微囧,打趣不成,发被他调戏,每次都这样,我们起来吧,我饿了,韩伊琳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说今天有重要消息告诉我。
她起身要坐起来。
陆尨拽住她的手腕,又把她拉过来,沉沉湛湛的黑眸,紧盯着她,看不到我,你是什么心情?宁澄瞬间回想起昨晚他们第一次那种方式,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竟然还要来跟她讨论!很新奇,也刺激,但心里又好像缺了什么,因为没有眼神交流。
是不是这样?她不开口,他直接替她回答了。
宁澄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样。
可他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有人把做爱比喻成犯罪,也有观点认为,很多犯罪,最终都可以落脚到和性有关。
精神变态者,需要强烈的刺激,以受害者的痛苦为乐,他们想要看到别人受尽折磨,以此刺激他们的性欲。
陆尨边说边躺下来,随手揽住她的肩,眼睛盯着天花板,作为一个心中充满愤怒,需要发泄的精神变态,是什么原因,让他停止犯罪,出现了一年的休眠期?太多矛盾。
原来他在研究犯罪心理?他昨晚突然换了一种方式,就是要研究罪犯的矛盾心理根源?宁澄双手趴在他胸前,细细地看着他英俊明朗得似浮雕般立体的五官,你是说山腰扼杀者吗?嗯。
那我们赶紧起来,我想去书房看看。
这十来天,他应该除了应对宋清北,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梳理这个案件上面了,书房里堆满了各种资料,墙上贴满了各种图片,白板上也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她昨天只是匆匆浏览了一遍,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完。
宁澄刚起来,韩伊琳电话打过来,她听完电话,看向陆尨,我们今天应该看不成资料了。
Chapter 78警局审讯室内,宋清北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脸上尽显鄙夷的神色。
他浑身上下,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表明同一件事,你们奈何不了我!也许是审讯的次数多了,每一次都有庞大的律师团坐镇,他已经厌烦,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这一次,他竟然单枪匹马上阵。
而这一次,和直接对阵的,不再是林啸波,换成了陆尨。
宁澄作为助理,在旁边记录补充,偶尔也会插问几个问题。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宋清北这个人。
阴冷。
这是他给她最直接的感觉,虽然五官长相不算差,西装挺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年纪不大,最多三十出头,眼睛里却仿佛已经积淀了厚厚的一层灰,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眼神。
审讯室内,空气紧绷,除了偶尔有纸业翻动的声音,很安静。
审讯室隔壁的房间内,林啸波和常梓杨双双站着,双手抱胸,透过单面可视玻璃墙,盯着审讯室里面的人。
韩伊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握拳,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赌赢,能不能把宋清北送进监狱。
审讯室内,宋清北有些坐不住了,最先打破安静,二位是不是闲得慌?没什么话要问吗?如果没有,抱歉,我要回公司开会,我很忙。
陆尨微微抬头,锐利的目光,刎向宋清北,你认为你今天还出得了警察局的大门吗?宋清北冷笑一声,该交代的事情,我已经交代过。
尤小怜不是我杀的,杀她的人是宋清南,我是目击证人,我亲眼看着他把尤小怜的尸体装入雕像内。
他的目的你们应该很清楚,报复我接管白云城游乐园。
不过那是董事会的决定,是他自己无能,能怪谁?宁澄想要反驳,被陆尨抓住手,示意宋清北继续。
宋清北也不客气,继续颠倒是非,至于你们提到的那个曾萍,她的小孩没有中毒,却自己把可可粉加入奶粉中食入,造成铅中毒假象,发起众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
没错,众筹是我们旗下的营销公司策划的,但那是为了她好,给她的小孩筹钱治病,这是社会公益,我们热心公益,有错吗?宋清北停顿片刻,视线突然转向对面的墙壁,似乎知道那面强的背后,现在有人正在看着他。
最后一件事,我说最后一遍,宋清南不是我杀的,杀他的人是那个姓韩的女人。
我承认,我那天是没控制住,谁叫她搔首弄姿得勾引我?她杀了宋清南,好歹是我弟弟,我就当是给她一点惩罚。
一派胡言!宁澄终于听不下去这种无耻至极的狡辩,她把宋清南的尸检报告和韩伊琳的伤痕鉴定报告推到宋清北面前。
宋清南颅骨碎裂,牙齿铰链式断裂,所有的肋骨,没有一根是完好无损的。
这样的重伤,韩伊琳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宁澄话音未落,被宋清北打断,那不一定,人不可貌相,你看,我手上的抓痕,都能看到肉,就是她抓伤的。
宁澄气得咬牙,陆尨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再看向对面的人时,笑容已经消失。
宋清北,你应该心中有数,宋氏集团马上要改姓韩。
他说话不疾不徐,像是在聊天一样。
与之相反,宋清北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关于宋氏集团前身是韩式集团这个话题,立刻拍桌子,怒吼,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不可能,我们先聊聊十年前,宋氏集团的天然绿有机农场项目。
陆尨提到天然绿这三个字,宋清北的脸色,已经天然黑了。
宁澄心里一喜,立刻接下去,详细讲述他们现在掌握的证据。
韩伊琳进入宋氏集团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发现了宋氏集团这个不能见光的秘密。
她去宋氏集团内部的档案馆查找历史资料,每一年的项目资料都很齐全,只有十年前那年的所有项目资料都全部空缺。
当年正是宋氏集团发展最迅猛的时候,不可能一个项目都没有。
她暗中配合警方经侦科的人,重点去调查那一年的项目投资状况。
有一笔超过十亿的投资,去处不明,细细追查下去,原来那一年宋氏集团启动了天然绿有机农场的项目,但运行不到一年,项目突然终止。
经侦科的人继续查下去,进入了死胡同,因为所有的资料都被销毁。
最终,韩伊琳通过当时参与项目的一些老员工,知道了当时农场所在的地址,在一个很隐秘的荒岛上。
韩伊琳把这个事情告诉宁澄和陆尨,陆尨觉得可疑,立刻让刑警队的人赴岛上搜查,结果在岛上挖出了十具尸骨。
宁澄和常梓杨很快做出了尸骨伤痕和身份的鉴定报告,所有人都死于铅中毒,而这十名死者的身份确认后,都是宋氏集团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员工。
最可疑的是,家属报了失踪,但随后都自己撤销了案件,显然是有人收买他们,拿钱息事宁人。
宁澄把整个过程都详细讲述,宋清北听完以后,目瞪口呆,许久,身体重重地往后一靠,靠在了椅背上,冷冷地回了一句,我要等我的律师过来。
你确定?陆尨声音突然抬高,当年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你。
但畏罪自杀的人却是你的父亲宋峥嵘,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相迟早会出来。
现在,有人要跟你做个交易。
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
韩伊琳走进来,一身黑色西装西裤,白色衬衫,挽着发髻,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从前那个纤细瘦弱的韩伊琳的影子。
宋清北,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如果你选择认罪,是你杀了我的养母尤小怜女士,我的丈夫宋清南先生,有机农场的项目真相,会继续被掩埋,我会离开宋氏集团;第二,如果你继续不认罪,我会立刻把这些资料曝光给媒体,宋氏集团马上就会崩盘,我一定会让宋氏集团重新改姓韩!韩伊琳直视着宋清北,眼神尖锐得仿佛恨不得直接拿刀刺死他。
宋清北沉默不语,似乎在犹豫。
宁澄把手中的两份资料推过去,宋清北,你现在已经无路可退,尤献平的口供,都已经足够作为法庭有效证据,证明你杀害了尤小怜女士,还有曾萍,她会作证,是你用钱逼迫他们作假,再发动众筹,借此来攻击宋清南。
宋清北清了清嗓子,看向陆尨,我要律师在场,留下有效书面证据,证明这个女人说的话算数。
韩伊琳向前一步,宋清北,你已经没有时间了,只要我走出这个门,宋氏集团草菅人命的丑闻,马上就会见报!你现在只能答应,是你杀了人!宋清北脊背开始冒冷汗。
如果韩伊琳说话算话,他当然愿意马上承认,尤小怜和宋清南本来就该死,两条人命,比起农场项目的十条人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更何况,还可以保住宋氏集团。
但如果她出尔反尔,他就背负了十二条人命,宋氏集团几十年的基业,转眼就会坍塌。
如果他不承认,宋氏集团同样会丑闻缠身,警方也会继续调查他,律师团的人本来就已经扛不住,到最后,宋氏集团也很有可能保不住。
权衡再三,宋清北决定赌一把,我承认,是我杀了尤小怜,宋清南……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有落尽,咔擦一声,林啸波已经用手铐铐住了他的手腕,宋清北,我们现在以杀害尤小怜、宋清南等十二人的杀人罪正式逮捕你!宋清北环视一圈,瞬间意识到,他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宋清北被带走,韩伊琳双脚一软,差点跌倒下去,宁澄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扶起来,伊琳,你今天表现得太棒了!韩伊琳摇头,不,是你和陆教授看穿了宋清北这个人贪婪的本质,宋氏集团这么大的诱惑,他怎么能抵挡得住?我谢谢你们。
宁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他也看着她,两个人的视线对接了几秒,很有默契地移开,他随手拿起一份资料,继续翻看。
宁澄收回视线,扶着韩伊琳离开审讯室,我送你回去休息,接下来,我们还有更多事情要忙。
她们离开,陆尨也跟着出来。
刚到走到门口,常梓杨从车里面出来,走到宁澄和韩伊琳面前,伸手要来扶她,韩小姐……我送你回去。
请叫我宋夫人。
韩伊琳又一次纠正他的称呼,她只说了声谢谢,却没有让他送,她打了个电话,很快有司机来接她。
韩伊琳知道是宁澄和陆尨特意让常梓杨从研究所过来的,他们的心情她能理解,却无法接受。
韩伊琳坐车离开以后,宁澄立刻看向常梓杨,有些尴尬,学长,不好意思啊。
她可能还需要时间。
常梓杨敛眉浅笑,你不好意思干什么?我也没说一定要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以后你自己看着办,我们回家。
陆尨拽着宁澄的手,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警局门口,最后只剩下了常梓杨,孑然一身。
常梓杨看着天空发呆,一直到林啸波走到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结案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搓一顿了?就我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
常梓杨笑着调侃道。
林啸波立刻否定,你不是,你还有机会,只不过需要时间。
他却不一样,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学会转身,学会祝福,学会去接受新的人,虽然所有的一切都很难。
Chapter 79车子疾驰在干净宽敞的马路上,绿化带里面的杜鹃花,开得正灿烂。
宁澄看着窗外阳光明媚,风景怡人,心情格外的好。
她真没想到,今天这场空城计,他们竟然可以赢得这么漂亮。
宋氏集团天然绿有机农场的项目,是不是就是韩伊琳提到的宋氏集团的秘密,此前他们并不确定,现在,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是。
宋清北今天亲自向他们证明了这一点。
事实上,韩伊琳只在宋清南山中别墅的地下室内,找到了一堆已经烧掉的灰烬,有一个小纸片没有烧完,上面只有这个项目的名称。
韩伊琳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证明了陆尨的推测,当时宋清北去宋清南的别墅,就是为了找这些资料,再毁掉。
刚好遇见韩伊琳和宋清南,他也看出了韩伊琳想杀掉宋清南。
而韩伊琳一直犹豫不决,宋清北就直接替她动手,并掳走了她。
此后,韩伊琳协助警方多方追查,只了解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就是她今天在审讯室说给宋清北听的真相。
只是,他们手中并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那个传说中的荒岛,警方也还在找,岛上很有可能真的有十具尸骨,十年前的十人失踪案,确实发生过,只是当时家属先后撤销了案件,最后成了悬而未破的案。
尤献平和曾萍因为忌惮宋氏集团的权势,也一直不愿意出面做证。
陆尨看准了宋清北的贪婪,恐惧,害怕失去宋氏集团这些心理,让韩伊琳配合他们,一同唱了今天这出空城计,目的是迫使他先承认杀害尤小怜和宋清南的犯罪事实。
结果喜人。
警方现在终于扭转了此前宋清北以财势维持的不利局面,如果传闻中的荒岛被找到,这么多条人命,宋清北就算插翅也难逃法律制裁。
宁澄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他正翻阅手中的资料。
她侧身靠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资料,是她做的白骨悬案的法医人类学鉴定报告,尤小怜,宋清南被重伤,都和不名死者一样,铰链式断裂,颅骨碎裂。
你是不是也怀疑,白骨悬案的不名死者,和宋清北有关?陆尨合上报告,仰身靠向车座后背,眼睛盯着虚空,眉宇紧锁,有关,但不是他。
如果我没猜错,宋清北反手正面重击伤人的暴力行为习惯,应该从小受了什么人的影响。
他说完,握住她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插入她纤细的手指间,转头看向她。
宁澄立刻感觉到他目光炙热,亦如掌心传来的热度。
她被他盯得脸颊发热,转移视线,落在她手指上的戒指上,会不会是他父母呢?宋家环境复杂,宋峥嵘和韩渺云的关系也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和睦。
嗯,这几个人,都不简单,要继续追查。
车子已经停在家门口。
陆尨放开了她的手,两个人各自下车。
三天后,林啸波带领市刑警队的人,在近公海处找到了一个荒岛,仔细搜寻后,果然在岛上挖出十具白骨。
宁澄和陆尨随刑警队赴现场查看后,尸骨被转移到研究所。
经过仔细检验,这十名死者与警方十年前的失踪案有关,身份很快确认,竟然就是宋氏集团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十名员工。
常梓杨也确认,这十名受害者都有中毒迹象,但不仅仅是铅中毒,毒理分析的结果表明,受害者体内发现汞、硒等多种有毒元素。
疑似整个荒岛曾经受到严重污染。
宋氏集团悉心掩盖的惊天谜案,终于被揭露,警方开始全面彻查宋氏集团。
彻查当日,宁澄和陆尨跟随刑警队的人一同前往宋氏集团总部。
接待他们的人,是韩伊琳和另一位临时接任宋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宋邵樘,也是宋峥嵘的同族兄弟。
对于林啸波的例行查问,宋邵樘很配合,详细讲述了宋氏集团十年前想要在荒岛上建立有机农场的计划,后因为公海附近出现游轮燃油泄露,荒岛土质遭到严重污染,有机农场项目被搁浅。
林啸波查问完一轮,便离开了会议室,说要四处去看看,韩伊琳陪同他一同离开。
会议室内只剩下了三个人。
陆尨一直在翻阅宋氏集团的一些资料,宁澄把一叠照片推到宋邵樘面前,最先打破沉寂。
宋先生,我们警方在岛上挖掘过程中,只找到了十名受害者,却发现了另一处被挖掘过的痕迹。
这意味着,岛上曾经有十一名受害者。
不可能,那十名失踪员工的资料,我们都已经详细向警方交代了,也愿意对家属做出补偿。
这件事,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宋邵樘语气坚定,原本憔悴苍老的脸上,表情也很坚决。
宁澄虽然不懂微表情,也能感觉到,他不像在撒谎。
难道第十一名受害者,又像之前白骨悬案孕妇受害者,成为不名受害者?宋邵樘正要开口继续辩解,陆尨抬手制止了他,转移了话题,宋氏集团从前的logo,和现在完全不同,为什么突然要更换?宋邵樘紧绷的表情略有舒缓,细致解释,以前的logo,是韩氏集团用过的,有龙的图案,因为韩老先生喜欢龙。
你们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企业也一样。
宋老先生希望宋氏集团发展成为多元化的跨过集团,但全世界范围内,很多国家并不喜欢龙,认为是凶恶不吉祥的化身,所以新logo就去掉了龙。
宁澄拿出一个物件袋,放在桌面上,里面装有一枚龙纹古钱,按你的说法,宋峥嵘不喜欢龙纹,为何我们警方在他的保险柜内找到了这枚有龙纹的古钱?宋邵樘拿起白色透明的物证袋,反复看了看,又放下来,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也许宋老先生只是为了企业的发展,在logo中去掉龙的图案,但他本人并不讨厌龙。
毕竟他也是中国人。
宁澄转头看了一眼陆尨,两个人对视了半秒,很默契地结束了查问,他们再问下去,也不太可能获取更多有效信息。
宋邵樘送他们离开,途经员工公共办公区。
偌大的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伏案工作,大部分卡座已经清空。
随处可见的空白,似乎在昭告,曾经叱咤风云的商业帝国,如今已颓败不堪,随时有轰然倒塌的可能。
宁澄心里倍感欷歔。
三人到了楼下,走向门口停车的地方。
林啸波正开车门,准备上车,韩伊琳在一旁郑重向他承诺,林队长,其他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们尽管提要求,我会全力以赴。
好。
林啸波一回头,看到身后走过来的人,两人瞬时放光,陆教授,你们是直接回研究所吗?不,林队长,我们要去警局,因为有了新思路。
宁澄担心陆尨会像以往一样不理人,抢先回答。
有关荒岛上的第十一名不名死者的身份,他们来警局的路上,几乎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现在又花了半天的时间对宋氏集团做了更深入的了解,他们甚至已经可以确认这种可能。
我也是……林啸波欲言又止,应该是看到宋邵樘和韩伊琳还在,没有继续往下细讲,直接上了车。
宁澄让陆尨先回车上,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上了林啸波的车。
她想着还有话对韩伊琳说,走到她面前,伊琳,这次调查宋氏集团的事情,谢谢你。
宋氏集团的名誉危机……我真的很抱歉。
宋氏集团荒岛有机农场藏尸案,性质恶劣,警方必须向社会公众揭露真相,宋氏集团的企业形象几乎全面崩塌。
作为朋友,宁澄除了提前告诉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也无能为力改变什么。
韩伊琳嘴角抽动了好几下,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最终,却低下了头。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宋氏集团能不能撑过这一关,我不敢保证,但去年我先生成立的画眉天使基金,多少给宋氏集团挽回了一点颜面。
我应该谢谢你。
她一直低着头说话,宁澄看不到她的表情。
旁边车窗落下来,陆尨催她上车。
她来不及多问,让她多保重,有时间她们再聚,简单寒暄完,便上了车。
车子启动,宁澄从后视镜里看着韩伊琳的背影,她仍然低着头,一直到车子开出很远,才抬头,表情木然。
宁澄脑海里迅速掠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画面,韩伊琳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最终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抱着韩伊琳的人,不再是宋清南,却是她自己。
随着车子转弯,后视镜里,韩伊琳身影消失,她脑海里的画面也一闪而过。
宁澄迅速落下车窗,探出头,想要叫住她。
宋氏集团的门口却已经空了。
陆尨觉察到她的异常,靠过来,握住她的手,手怎么那么凉,怎么回事?林啸波也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脸色苍白,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是不是不舒服?那我送你们回去,查案也不急于今天这一天。
不行,宁澄平息了片刻前血腥的幻觉带来的惊恐,挤出一丝笑容,看向驾驶座的方向,林队长,我们三个很有可能又想到一块去了,不去警局把事情理清楚,有人会睡不着觉。
她说完,转头看向陆尨,看到他满是担忧的眼神,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柔声宽慰他,我没事,真的,刚才是突然想到还有件事要和韩伊琳商量。
什么事?陆尨追问她,显然不相信她随口胡诌的说辞。
就是……宁澄意识到不是在家里,只能先含糊过去,也没什么,我回去再跟你说。
林啸波并不知道她第六感敏锐于常人的事情,对于一个刑警来说,这种没有客观根据的幻觉,他肯定不会相信。
陆尨没有再追问,漆黑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她,似乎想要看透她在隐瞒什么,最终放开了她的手,转头看向窗外。
宁澄感觉到了他有情绪,可这情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果说是吃醋,她和林啸波早就没什么,也是他自己主动上了这辆车。
她想不明白他生什么气,索性不理会了,也转头看向窗外。
时值四月天,桃花始盛开。
沿路的绿化带花坛内,除了常见的杜鹃花,也偶尔能见到粉粉红红的桃花。
车后座上两个人后脑对后脑,这种置气的表现,在驾驶座上的人看来,却是心酸。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个人都是在为对方着想,不希望让对方担心。
恋人之间,因为有爱,才会介怀,所以生气;而于他这个外人,也因为没有爱,她才能始终以笑容,对他保持客套与疏离。
林啸波作为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晰。
他没有去打破他们的置气,或者说是另一种爱,专注着开车。
车厢里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异常窒闷,一直到了警局,重新开始讨论安静,才有所缓解。
——专案组的办公室,是由警局的一间大会议室临时布置的。
平时没有人在里面办公,遇上特大案件的时候,才会开放,并且只对专案组的人开放,一般人都进不来。
会议桌上堆满了资料,两面墙的落地资料柜,里面也全是卷宗资料。
另一面墙,一半贴满了各种图片、报纸等资料,另一半是玻璃板,上面用黑色大头笔写满了文字,箭头、疑问号、惊叹号等各种符号。
玻璃板中间画了两个圆,分别写着荒岛第十一名受害者、白骨悬案孕妇受害者,中间画了等号,等号上面的问号,被画了个大大的叉。
这就是他们三个人今天同时想到的问题,荒岛第十一名不知去向的受害者,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追查的白骨悬案孕妇受害者。
宁澄站在玻璃板前两米左右的地方,看着林啸波在玻璃板上逐条板书现有的线索,余光不时瞥向一直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她也不知道他今天哪根筋搭错了,从她上车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他没跟她说一句话,案情讨论过程中,两个人除了偶尔眼神交错,匆匆移开,便没有更多交流。
宁澄更不知道她自己也是哪根筋搭错了,平视她不喜欢冷战,有什么事会马上说开。
可今天,他不跟她说话,她心里堵得慌,却也不想理他。
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每次都是她先开口?林啸波板书完,她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大头笔,在白板上添加了几条法医鉴定结果,写完以后,便开始解释。
从受害者尸体白骨化时间判定,这十一名受害者死亡时间都超过十年,与宋氏集团荒岛农场因污染被弃的时间吻合;毒理分析结果,十一名受害者都有铅元素中毒迹象,但孕妇受害者体内没有汞、硒中毒迹象,很有可能孕妇受害者死亡时间更早;从伤痕鉴定结果看,荒岛上已经被找到的十名受害者,尸骨都保存完整,死前也没有遭受暴力重击,与孕妇受害者被碎尸、头骨严重碎裂、牙齿呈铰链式断裂的重伤不同;最后一点,从现场挖掘土壤的痕迹,大体可以判断,孕妇受害者尸体被挖掘的时间也早于这十名受害者,应该至少有一年的时间。
宁澄尽量只陈述鉴定结果,不代入个人主观看法,避免干扰他们的思维。
陆尨始终坐在沙发上不语,一惯沉思的坐姿,长腿交叠,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长指不时地敲打沙发,因为不是桌面,所以没有声音。
林啸波转身问他,陆教授,能听听您的想法吗?他的声音很诚恳。
你先说。
陆尨终于动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双腿交叠的上下顺序换了过来,撑着头的手放下来,两手都插入风衣口袋。
陆教授,您不是犯罪心理学专家吗?这个时候不正是需要您的时候,现在又卖什么关子?宁澄实在憋不住了,连番质问,借机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个案件,时隔十年,除了留下一堆白骨,任何痕迹都已经被磨灭,更别说犯罪现场能由什么证据。
传统的刑侦的办法几乎无处切入。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去推断凶手的各种心理和动机,得出结论,再破案,或许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陆尨看向她,看了近半分钟,嘴角终于裂开,扬起了弧度,白皙俊脸上浮现大雪初霁般的笑容。
宁澄看到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却仍然有气,她站得脚酸,回到沙发前,看了一眼他旁边的空位,却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玻璃板的方向。
余光能瞥见,陆尨脸上浅淡的笑容消失了。
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会直接起身,很霸道地拉着她坐到他身边去,不管有没有旁人在场。
可这次,他始终没有动。
林啸波已经开始陈述他的想法,宁澄便专心投入到他的分析中去。
从刚才宁澄的解释,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一定有一个知情人,一年前出现在荒岛,但他为什么只挖掘了孕妇尸骨,其他十名死者却不管不顾?说明他们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宋峥嵘授意宋清北,把孕妇尸骨带走?另一种可能,宋峥嵘和韩渺云都已经死亡,可关于他死亡的说法,现在宋氏集团的人提供了好几个版本,有说死于飞机失联,也有说死于建筑工地一场爆炸,结果都是尸骨无存。
林啸波一手抱胸,一手拿着大头笔,支着下巴,在玻璃板前来回踱步,一边思索一边解释,突然止步,转身看向沙发上的两个人,有没有可能,宋峥嵘其实根本就没有死?挖掘尸骨的人就是他?宁澄细细想想,觉得也能说得过去,宋峥嵘女人多,目前已经有三个,再多一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并且,从宋邵樘口中可以了解到,他对宋清北和宋清南兄弟俩虽然严厉,但确实很好。
说不定他知道孕妇死者腹中有小孩,即使这个人死了,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宋清北肯定没这个好心,从他对尤小怜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冷血动物,连自己的亲身母亲都不想认,怎么可能却帮宋峥嵘寻找别的女人?林啸波点头表示认可,他们两个来来回回,讨论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陆尨开口。
天色见晚,林啸波提议先下班,陆教授,我先送你们回家。
我会再去确认,宋峥嵘有没有还存活的可能,如果是的话,这两个案件就可以并案调查了。
您有什么建议?没有。
我们再去一趟荒岛,现在就出发。
陆尨起身就走,看样子早就想好要做什么。
林啸波看了看宁澄,又看向门口的背影,那也要先送宁澄回去吧?宁澄立刻起身,我不回去,我也要去荒岛。
她大体能想到陆尨为什么要去荒岛。
宋氏集团荒岛藏尸案爆发,媒体透露只找到了十具尸骨。
很有可能有人会再去荒岛找第十一具尸骨,也肯定会以为,警方刚刚去过,现在不会再去。
他们现在暗中再去,说不定可以来个守株待兔。
陆尨已经走到门口,脚步停住,转身看向她,目光异常冷冽,你去干什么?下午就已经不舒服,撑了这么久,你当你是铁人?我是法医,当然要去现场。
宁澄这次没有说是他的助理,她确信他一定会拿上级领导的姿态来压她。
陆尨见她表情坚决,知道多说无益,想起她下午回警局的时候脸色发白,声音轻缓下来,要去也要先吃晚饭。
……宁澄听着他像是已经默认同意她一起去,肚子里准备了一箩筐反驳的话,还没倒完,只能全部压下去,确实饿了,林队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来到一家意大利面馆。
来的路上,陆尨提议去吃螺蛳粉,林啸波却说吃意大利面,两个人破天荒的都选了对方喜欢吃的,最后让宁澄定夺。
宁澄吃什么都无所谓,但知道陆尨吃不了辣的,虽然还有些生气他不理她,最终还是迁就了他。
三人各自点了一份套餐,服务员送来后,宁澄和林啸波便开始吃着饭,陆尨却没有动筷,盯着眼前的面,眼神专注,看起来像是在数盘里到底有几根面条。
宁澄又气又想笑,忍了许久,最终还是起身,扔下一句话,我去问服务员,这附近什么地方有新鲜的柠檬。
刚才她特意问过服务员,餐厅有没有新鲜的柠檬,服务员说厨房今天刚好缺柠檬。
她想着一会儿他们还要去荒岛上,他应该会将就一下。
现在看来,没有柠檬吃不下饭这个怪癖,他是怎么也改不掉了。
他们去岛上很有可能一呆就是一个晚上,他要是晚饭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宁澄一想到这一点,就坐不住了。
宁澄一离开,林啸波立刻发话了,陆教授,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故意支开她,你不想带她去,可以直接拒绝。
陆尨却并未接这个话题,你跟她爷爷的交情,不需要因为我们的关系中断。
你看我像是很没气度的人吗?林啸波心里苦笑,反问道,你这是故意在让我接近她吗?陆尨,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如果你不能让她幸福,我会揍你。
这句话的期限是永远。
你要是不懂得珍惜她,我一定会把她抢回来。
嗯哼,你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林啸波差点背过气去,但很快冷静下来,脑海里迅速闪过从今天下午到此刻发生的事情。
陆尨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智商比天高,情商低到尘埃里,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
在感情上更是霸道直接。
他以前恨不得他直接消失在他们面前,为什么今天主动上了他的车,愿意跟他一起吃饭,还突然提到宁浩然?林啸波细细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他这明显是在为宁澄着想。
可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关乎生死的危险,需要他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考虑这些事情?他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心里莫名觉得气,蹭地站起来,陆尨,你不是上帝,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我也不是宁澄的备胎。
感情不是礼物,可以送来送去。
荒岛你们都别去了,我自己去。
林啸波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餐厅。
陆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没多久,宁澄去而复返,一直在他身边坐下来,手里拿着一个新鲜的柠檬,他才回过神来,盯着她手中的柠檬,心猛然一阵抽痛。
这样的痛,他很熟悉,每次看到她被那些解释不了原因的幻觉折磨,他都感觉心脏像被刀切开的柠檬,被揉捏,最终挤出最酸甚至带着苦味的汁液来。
宁澄帮他挤好柠檬汁,催促他快吃。
看着他脸色不好,不知道她离开期间,他和林啸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楼下遇见林啸波,同样是一张冷硬的脸,只说了他会带人去荒岛,让他们先回家,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晚饭吃完,回到家,两个人仍然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洗洗刷刷,早早地爬上床睡觉。
他们睡觉的姿势,延续了他们在车上后脑对后脑的坐姿,背对着背。
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长时间冷战的局面。
半夜里,宁澄从噩梦中惊醒,不停地叫着,陆尨,别跳,不许跳,不要……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抱着她,两个人又是平常一惯相拥而眠的睡姿。
陆尨睡眠清浅,听到她的叫声,立刻就醒了,他紧紧地抱着她,看着怀里的女人满头大汗,眼泪不停地在流,那种熟悉的心痛又来了。
宁澄仰头看着他,哽咽道,陆尨,你是不是打算放弃我了?昨天我看到韩伊琳倒在血波中,死了。
你以为我看到死的人是你,你想推开我,所以你上了林队长的车……她在梦里又看到陆尨纵身跳下瀑布的可怕景象,不管她怎么叫他都不理她。
想起昨天的事情,突然明白了,他昨天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了。
心里越发难受,眼泪又已经失控。
这一刻,陆尨却意识到,他昨天似乎犯了天大的蠢,胸口闷得慌,什么也不想解释,低头直接吻下来。
宁澄心里委屈,把头一偏,男人带着些许凉意的薄唇,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就没有什么跟我解释的吗?她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却明显带着怒意。
陆尨把她的脸掰正,面对着他,低头吻她的眼睛,把她的眼泪悉数吻掉,才开口。
宁澄,你是个理智的人,应该明白,即使没有你那些所谓的第六感,我们选择的职业,已经决定,生死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留条后路?宁澄苦笑,很快收起笑容,声音越发有些清冷,陆教授还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什么话都是你说的,之前是你让我不要在意看到的那些幻觉,也是你让我不要唱苦情戏,成全别人,放手心中所爱。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陆尨反驳不了她,索性不说话了,起身,把她也拉起来,直接抱着她下床,去洗澡,你出了很多汗。
……宁澄对他突然其来的这一出,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直到了浴室,两个人站在花洒下,滚烫的热水洒在身上,她才意识到,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剥光了。
他身上却还穿着薄薄的丝质睡衣,已经被水打湿,他却全然没有顾及到,专注着给她洗澡。
偶尔看她一眼,一惯倨傲冷峻的眼神,异常温柔,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当然,她知道,他是不会口头上承认他错了,他又在用一惯的方法,想要蒙混过去。
宁澄觉得她以前太惯着他了,每次他沉默一段时间,不管他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她最后都不了了之。
这次,她觉得必须说清楚。
她拉住他的手,昨天你为什么生我的气?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你是想一直站在这里,跟我打水仗吗?陆尨推开她的手,要继续给她擦洗身体。
宁澄一气之下,解开他腰间睡袍的腰带,凭什么你把我脱得光光的,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你怕冷吗?水这么热,我都不怕冷,你怕什么?她三下两下,把他身上已经湿了的睡袍褪掉了。
陆尨不怒反笑,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看来,你确实想。
那我们什么也别说了,直接做。
宁澄伸手挡住他要落下来的唇,谁怕谁?你想要换地点,换姿势,我都愿意,因为我爱你。
可你说过,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必须在一起。
你必须承认,你昨天就是错了。
她很严肃地看着他,想要听到他回答一声,他错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荒诞的想法。
可她听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我没有错。
宁澄,如果我死了,你必须活下去。
韩伊琳都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这样残酷的话,就像锋锐的刀,直戳她的心脏窝,剧烈的疼痛从胸腔内瞬间蔓延,袭遍全身。
你错了就是错了,为什么不承认?我不许你死,在我死之前,你要是敢死,我一定不会原谅你!她突然很生气,从未有过的生气,也变得蛮横不讲理。
她的眼泪又飚了出来,只是,花洒里的水不停地洒下来,从头淋到脚,她已经分辨不出眼泪和水,因为都是烫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任水不停地流下来,浇灌在身上。
狭小的玻璃间内,热气腾腾,亦如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眼神迷离,布满氤氲。
宁澄感觉心脏仍然很痛,两个人身体紧贴,呼吸也变得艰难。
几乎是在同时,他低头,她仰头,双双靠向对方。
唇瓣瞬间粘合在一起,彼此用力厮磨。
两个人双臂紧紧地抱着对方,不停地用力,身体仿佛编织成绳索的两股,紧紧地绞在一起,却仍继续不停地缠绕,仿佛这样他们就可以成为一体,不用再分开,也不必理会生死离别。
宁澄突然双脚腾空,被他抱了起来,她双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白嫩修长的腿,紧紧地缠住他的腰。
他调整着两个人身体的契合角度,她配合着他。
整个过程,两个人始终没有停止唇齿的纠缠。
窸窸窣窣片刻,她突然感觉到身体往下一沉。
虚空的身体,刺入一股灼硬,仿佛从下到上,将她的身体刺穿,带来前所未有的紧实和刺激。
……Chapter 80晨风清凉,与柔和的阳光相伴而来,从窗外到房间内,缠绵不休。
与白色大床上,相拥而眠的男女,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尨已经醒了,看着身旁仍然睡得很沉的女人,像清晨沾露的花瓣,贴在他身上,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他看了许久,在她额头上,唇角上一一啄吻,才不舍地放开她,起身下床,离开卧室,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像第二个专案组办公室,到处都是资料,只是,移动白板上是空白的。
他拿起黑色大头笔,思索片刻,脑海里的思想,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变成龙飞凤舞般的字,跃然于白板上。
一直到他写完整个白板,放下笔,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睡衣,长发披肩,双臂抱着胸,倚靠在门框上,很专注地看着他。
宁澄迅速浏览完整个白板,笑望着他,昨天我们讨论,你半句话都不说,现在躲在这里开小灶。
什么时候醒的?陆尨大步走向她,她也走向他。
两人手一牵上,宁澄立刻被他一拉进怀里,整个人被他用身上的长外套裹住,原本感觉有些微凉的身体,瞬间被暖流包围。
四月里的天,早晨确实有些凉,她醒来发现他不见了,立刻就跳下车,四处找他,发现他在书房里梳理案情,没有打扰他,只站在门口看着。
她只穿了睡衣,没有穿外套,他里面也只有一件薄睡衣,两个人身体紧贴着,四目对望了片刻,他低头又吻了下来。
宁澄想起他们都没刷牙,有一丝犹疑,可没来得及躲闪,唇瓣已经被他咬住。
他在她唇上研磨了一番,在两个人身体持续升温,烈火蔓延之前,他放开了她,抱着她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来,背靠着沙发,看向对面的白板,现在总结一下我的想法。
宁澄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双臂抱着他的腰,身体被他的外衣紧紧包裹着,不能动弹,只能仰头看着他,好,我洗耳恭听。
她心里却在笑,他应该是打死都不会承认,他昨天做了什么错事,看样子,他们昨天的冷战,又被他这么成功含混过去了。
是她太没出息了,还是他太聪明了?他清了清嗓子,到目前为止,已经有确定身份的6对男女死于山腰扼杀者之手,男女死者各有一只手被切掉,女性死者没有被强暴的痕迹,但体内有男性死者的精液。
死者死前都被残暴虐待过,死后尸体被弃在有瀑布的半山腰。
他总结的是山腰扼杀者,对着白板上的板书,从10年前他第一次接触这个案件,一直到今天,解释得非常详细。
她也是第一次这么透彻地了解这个狡猾似毒蛇一般的神秘凶手,心中有一堆的疑问。
没有被□□的痕迹,可女性死者体内又有男性死者精液,这听起来不是很矛盾吗?为什么要切掉手……宁澄似乎明白了凶手的意图,脸瞬间红了。
在男女之事方面,陆尨需求特别旺盛,从他们第一次在一起以后,真的就像他自己说的,每天必须三次才达标。
并且很有规律,睡觉前,凌晨,中间他们睡得模模糊糊,也会来一次。
他们之间,也有一次用手的经历。
那次她凌晨来了月事,她感觉他煎熬得难受,就试着用手帮他。
我不喜欢用手,所以你以后不要自作主张。
他应该也想到了这件事,白皙俊脸染上了窗外朝霞般的红色。
宁澄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讨论案情,这个山腰扼杀者显然就是个性变态,偏偏这个时候,许是两个人抱得太紧,他身体起了反应……我去换衣服。
宁澄想着今天他们还要去警局,起身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你怕什么,怕我会吃了你?昨晚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你可以休假一天。
我们继续说案件。
……好吧,宁澄把心思专注到案件上,林队长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
凶手为什么要切掉死者的手?非正常插入的性,都是心理扭曲的表现。
凶手童年很有可能遭受过家暴和性虐待。
他一方面痛恨暴力,所以惩治暴力,这6对男女的背景都涉及到暴力,但另一方面,他自己又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同样,他排斥正常的性,但有强烈的性需求,所以通过强迫别人相互满足,以此来满足他自己。
这个人,始终被一种矛盾心理控制。
陆尨停顿片刻,原本冷冽的声音,有些许升温,这6对男女,无一例外,男性都有暴力倾向,但关系多样,有情侣,有夫妻,也有父女,兄妹,姐弟,年龄的跨度也很大,这大概是他强迫他们用手的原因,他认为这样可以避免乱伦的嫌疑,最后砍掉他们的手,因为对他来说,他们的手是肮脏的。
这些都是他内心矛盾的表现。
他一边犯罪,一边表现他虚假的伦理情怀。
通常精神变态没有道德感,可这个人却很例外。
瀑布呢?他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背景?中国的古诗词里面,瀑布这个意象出现频率很高,比如李白《望庐山瀑布》,会不会是因为他喜欢李白?宁澄为此特意去查过这些诗词。
也不无可能。
但我更倾向于理解成,这是他内心控制欲和权利欲的表现,他隐匿在高处,俯视众生,幻想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主宰者。
宁澄听着这些分析,此前也反复看过山腰扼杀者所有的卷宗资料,这一次,听到这些心理描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一个人,宋峥嵘。
难道这个人真的还活着,就是一直躲在背处的山腰扼杀者?但仔细揣摩,又好像觉得不是。
她止住思绪,没有再继续妄加揣测,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对了,为什么你觉得白骨悬案的孕妇死者,和山腰扼杀者会有关联?只因为死者的尸骨出现在田纳西双人焚尸案现场?这是她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表面看起来确实没有任何关联,但有相似点。
被山腰扼杀者虐杀的6对男女,追查下去,都会有证据指向其中一名死者本身是凶手,或者是殉情自杀,这一点与田纳西双人焚尸案一致,现场有遗书,表明这对叫sam和mary的男女感情笃厚,因父母反对,所以殉情自杀。
宁澄细细想了想,却越发疑惑,你不是说,一般精神变态,他们的作案手法不会轻易改变,从虐杀,变成焚尸,作案手法完全不同,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问得好,陆尨起身,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拉着她走到白板前,指着上面的板书解释。
有多种可能,一,他可以自己不作案,诱导别人成为他犯罪的工具;二,他故意用多种作案方法,迷惑警方查案;三,在《变态心理学》中,关于解离性障碍的分析,包含了3种主要分类,解离性失忆、人格解体或现实解体、解离性身份障碍。
解离性身份障碍?是不是就是以前被称作多重人格障碍的说法?宁澄追问道,你怀疑山腰扼杀者停止作案的时间段,是因为患有多重人格吗?不,我倾向于反对这种观点,他否认,除非有精神科专家对他做了专业的鉴定。
有很多凶手,为了脱罪,故意伪装多重人格,美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被称作山腰绞杀者之一的谋杀犯肯•比安奇,就在法庭上进行精神失常辩护,但失败了,陪审团认为他在伪装解离性身份障碍。
宁澄反复看了看白板上关于解离性身份障碍的文字,再看向他,眼神询问,既然反对,为何又扯到这一点?她从他凝重如霜的眼神中很快理解到,他是想一一排除这些可能性。
把所有不可能的都排除,剩下的那个就是事实,这句话她已经不陌生。
问题是,怎么排除呢?这个问题,她知道他现在也回答不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追查伪装死亡,其实很有可能生还,并且潜伏在某处的山腰扼杀者的下落,不就是在寻找答案?如果山腰扼杀者真的以另外某种人格潜伏在某处,同样也是一个不定时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宁澄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很沉重。
我饿了,去做早餐。
陆尨催促她,把她及时从愁思中拉回,不让她继续胡思乱想。
两个人离开书房,回到客厅,宁澄的手机铃声响起。
林啸波来了电话,汇报昨天他们在荒岛上的潜伏情况,没有任何收获,却在岛上找到了一套刑警制服。
这意味着,警方去荒岛上寻找尸骨的时候,有人伪装成警察,混入其中,也出现在了荒岛上。
这个人,果然迫不及待地想去岛上找孕妇死者的尸骨,宁澄想起昨天和林啸波的讨论,看向陆尨,他会不会就是宋峥嵘?不会。
电话里,林啸波还没回答,陆尨已经直接否定,宋峥嵘应该比谁都清楚,孕妇死者的尸骨不在岛上。
如果他真活着,宋氏集团现在落难,他一定会出手相救。
其他事情,我们去警局再说。
他俊眉微蹙,表情有些不耐烦,眼神示意她挂电话。
宁澄看了他一眼,心中窃喜,比起昨天那种做扭扭捏捏成人之美的君子,她更喜欢他现在这种不讲理的醋劲。
林队长,我今天会整理一份山腰扼杀者的犯罪心理分析报告给你,一会儿我们吃完饭就会去警局。
她说完,准备挂电话。
先别挂电话,林啸波声音略抬高,你和陆教授,我已经向上级领导申请,为你们配枪。
宁澄听到枪字,心里咯噔一响,浑身冰凉。
这么说,林啸波也已经觉察到他们现在身处危险当中。
她现在更能确认,昨天在意大利面馆,她离开餐厅去找柠檬期间,陆尨会对林啸波说些什么。
宁澄含糊答应了一句,挂了电话,很严肃地盯着陆尨,陆教授,我是不是也应该给你准备一个备胎?等我死了她就可以披挂上阵了……陆尨一手拽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拉,把她拉入怀里,一手扣住她的后脑,迅速堵住了她的嘴。
他直接撬开她紧闭的齿关,带着戾气的舌,长驱直入,闯入她口中,横冲乱撞了一番,才放开她,怒视着她。
谁允许你说‘死’这个字?只要我活着,你就没资格死。
他声音从未有过的冷峻,语气更是不容置疑的武断和霸道。
宁澄心中同样充满着怒气,那我也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也没资格说死!她强行把手挣脱出来,推开他,转身走向厨房。
她只走了两步,陆尨跨了一大步,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头上。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异常安静,时间仿佛停滞。
许久,宁澄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头顶上,耳边传来他笃定醇厚的声音,相信我,我会用我的生命和智慧来保护你。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也包括我自己。
宁澄听到最后一句,心里的怒气瞬间就消散了,转过身来,双臂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狂乱剧烈的心跳。
那以后我们都不说这样的话了,我们都必须活着。
好不好?好。
听到这个好字,她心情很激动,仰头看着他。
瞥见他眼角有液体的痕迹,她心里一阵刺痛,双臂放开他的腰,攀住他的脖子,用力把他的头拉下来,惦着脚,主动索吻。
……Chapter 81城市一角,到处是破旧的违建楼房,狭窄的巷道内,阴暗,潮湿。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正拖着一大袋易拉罐,有气无力地走着。
巷道口,一群身穿蓝色校服的少女,年纪约莫十二三岁,谈笑风生,群拥着转入巷道。
其中有一个女孩,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竖着高马尾,远远地看到了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脚步顿住,我们还是别抄小道了,听说最近强奸犯特别多,专走这种阴暗的小道。
阳小倩,我看你怕的不是强奸犯,是你那个拾破烂的老爸吧?另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女孩,虽然穿的也是校服,裙子却比别人短了许多,双手抱胸,从巷道口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女生。
宋紫吟,你有口臭是不是?被叫做阳小倩的女孩,不甘示弱,你不就是仗着你自己姓宋吗?谁不知道现在宋氏集团已经倒闭了?再说,你姓宋,跟宋氏集团到底有什么关系,谁知道呢?难道,你妈也是豪门女佣?还是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阳小倩的话,招来同行女孩的哄然大笑。
宋紫吟脸色变得阴暗,冷笑一声,指着前面的男人,对啊,我就是胡说八道,我姓宋,确实跟宋氏集团没有任何关系。
我敢承认,以前是骗你们的,你敢承认,前面那个人就是你老爸吗?如果他不是你老爸,你有本事,把他的袋子抢过来,要么你踹他一脚也行。
如果他也来踹你,我们就相信,他不是你老爸。
不过,我敢打赌,他一定不会来踹你。
阳小倩二话不说,大步走到拖着黑色袋子的中年男人面前,把他的袋子抢过来,扯掉了袋子,里面的瓶瓶罐罐散了一地。
看到了没有?他不是我老爸!阳小倩冲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男人大吼了一句,转身,拉着同伴跑出了巷道。
跟着宋紫吟的人,看完热闹,很快也离开了巷道。
四周又变得安静下来。
中年男人吃力地站起来,把散落的瓶瓶罐罐一个个拾起来,重新装回黑色袋子。
暮□□临,阳小倩去而复返,冲到中年男人面前,抬起脚就踹下去,一边踹,一边叫骂,阳品义,我让你捡,看你这穷酸样,你就不嫌丢人吗?你怎么不去死啊!中年男人一直抱着头,突然起身,抱着满脸怒气的女儿,小倩……小心!可惜已经晚了,阳小倩被身后一个黑色身影勒住了脖子,吃力地挤出声音,放……开……我……黑色身影带着鸭舌帽,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阴鸷锐利的眼神,逼向阳品义,扔给他一团尼龙绳,用手势指挥他,把阳小倩手脚绑住,用胶带封住她的嘴,再把他自己绑住。
阳小倩吓得瑟瑟发抖,眼睛被蒙上了黑色布条,眼前瞬间黑透了。
此后,父女俩被推出巷道,上了一辆黑色车。
车子弯弯绕绕,疾行了许久,终于在半山腰停下来。
阳小倩再次被推下车,在山间攀行许久,一直到听到像是瀑布倾泻下来的声音才停下来。
而后发生的事情,阳小倩余生都不敢再去回想。
当然,她的余生很短暂,在她呼吸将停未停的时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因果报应,而她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她希望她有足够的勇气在众人面前承认,那个拖着病躯,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拾破烂的男人,是她的父亲。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三天后,港城,云溪谷瀑布前。
有驴友在瀑布前发现两具死尸,立刻报警。
香港警方很快确认死者是虹市人,便通知了虹市警方。
宁澄和陆尨感到现场时,林啸波与香港警方的人已经到达。
她换上工作服,全副武装完毕,和另一名香港警方派过来的法医,一同检验死者尸体。
陆尨大体看了一下两名死者,便去听林啸波和香港警方的人讲述案情,勘察现场。
宁澄无意间听到两名死者的身份是一对父女,和他们大致的家庭背景,立刻就想到了山腰扼杀者。
她仔细检查完两名死者,把重要伤情一一标号拍照,与另外一名法医相互交流了一些观点,才走向陆尨和林啸波,心情很沉重。
陆尨一眼就洞悉了她的心思,先不要下结论,凶手作案手法看似一样,但也有很多不同。
宁澄取下乳胶手套,眼睛盯着从山顶一泻而下的瀑布。
水花四溅,偶有水滴落在她手臂上,脸上,冰冷刺骨。
确实有三处不同点,一、两名死者致命伤都是尖锐利器,刺入心脏,一刀毙命;二、父亲没有受到任何虐待迹象,只是身上有几处轻微的淤青,从瘀伤的外观看,是脚踢伤,伤痕的大小,刚好与女儿的脚大小一致。
所以,父亲身上的伤应该是女儿踢伤;三、女儿双臂、双腿全部都粉碎性骨折,应该是石头之类的重物杂碎,舌头也被割掉了。
其他的,和山腰扼杀者的作案手法一样,女性死者体内有男性死者的精液,两个人都被割掉了一只手。
林啸波看向陆尨,会不会是有人模仿作案,模仿的同时,又不受控制地留下自己的作案习惯?陆尨蹲下来,仔细看着一排脚印,第三个人的脚印,来去清晰,没有重复,说明凶手行事果断直接,目的也非常明确。
这个人,是个女人,性格傲慢,也非常有计划,她应该早就对死者情况了解过。
林啸波反对,现场有三个人的脚印,从外观看,应该是两男一女的脚印,女的应该就是女儿,男的除了父亲,还有一个肯定就是凶手留下的。
伪装,她可以穿一双男士鞋。
你说的第三个人的脚印,后深,前浅,很有可能是鞋太大,身体的重量往后移所致。
性格傲慢的人,走路习惯性昂首挺胸,身体的重量也会往后移。
她把虹市的人,带到云溪谷来,穿山越岭,找到这么一处隐蔽的瀑布。
看得出她比较有耐心,也谨慎。
如果她谨慎,应该把尸体藏起来才对,为什么就这么直接暴露在瀑布前?宁澄问道。
因为她最终还是希望尸体被发现。
她除了惩治这个女孩对待父亲粗暴,也在借机向什么人传递信息。
陆尨没有解释具体什么信息,传递给谁,已经起身,拉着宁澄准备离开。
那,我们要不要安排人在港城和虹市所有的瀑布前蹲守?林啸波眉宇紧蹙,只是这个范围有点大。
陆尨沉思片刻,不需要。
凶手有车,他可以去到任何有瀑布的地方。
不过,可以趁机普查一下有严重暴力行为的家庭,让有暴力倾向的人主动去警方投案。
教育一下他们,不想死的话,就安分一点。
宁澄看向林啸波,有道理。
林队长,我回去把凶手的犯罪心理画像整理好发给你,公布出去,应该很快会起到作用……陆尨不等她继续说,拉着她直接离开了犯罪现场。
从香港回到虹市,已经是下午。
宁澄和陆尨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警局,刑警队的人已经把两名死者详细背景资料搜集整理出来,身边的社会关系网也一一去了解过。
阳品义与阳小倩系父女关系,单亲家庭,阳品义患有重病,一年前失业,现以收废品为生。
这样清贫的家庭环境,阳小倩上的竟然是私立学校,虽然也不算是贵族学校,但学费高昂。
阳小倩性格虚荣,花销极大。
她班里的同学都不知道她家里贫穷,以为真像她自己说的,父亲长期在外出差,母亲是全职太太。
邻居还反应,阳小倩经常谩骂自己的父亲,嫌弃他没本事,偶尔还会听到他们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宁澄听完杨智汇报这些情况,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所知道的家庭暴力,要么是丈夫毒打妻子,孩子,现在还是第一次遇见女儿对自己的父亲施暴这种情形。
杨智最后还提到一个重要线索,阳氏父女被杀当天,有人在他们家附近的一个巷道内,看到阳小倩和一名女同学发生争执。
他们去调查过后得知,这名女生叫宋紫吟,两个人在学校一直是死对头。
宁澄第一反应就是,凶手是女性,会不会就是这个宋紫吟为了报复泄恨杀了这对父女?陆尨把手中的资料合上,从年龄判断,不太可能。
凶手虽然是女性,但同样是严重的精神病态者,年龄至少在30岁以上。
她杀人的目的不是泄恨,而是,致敬、甚至讨好某个人。
宁澄刚要继续追问,林啸波进入办公室,带来另外两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宋紫吟得知阳小倩被杀后,估计是吓怕了,躲了起来,警方的人无法对她当面取证。
但阳小倩被杀当天,曾经和宋紫吟争吵,争吵的过程被一个女生悄悄拍了下来。
林啸波竟然拿到了这个视频。
视频里面,阳小倩和宋紫吟争吵的画面不停地闪动,但声音非常清晰,并且,还拍到了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
这个黑色身影,为什么这么熟悉?我记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宁澄仔细回想,猛然想到一个名字,瞬间被震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