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禹稱开车载陆之暮去医院取石膏。
一路上她都紧张得坐立不安, 隔一会儿就要问他一句时间。
一会儿又就开始打退堂鼓:要不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我突然想起来冰箱里没有什么食材了!鹿禹稱看了她一眼:等下去买。
那怎么来得及!毫不夸张地讲, 陆之暮真的紧张到手脚冰凉。
来得及。
鹿禹稱把车泊好。
解开安全带, 侧身看她, 陆之暮,你在紧张什么?陆之暮吞了吞口水,眼神飘忽:没、没紧张呀。
你爸爸难得来一次嘛, 得好好招待不是。
不用。
鹿禹稱下车,迅速转到她这头,打开车门,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脸正经,你就是丢给他一块生牛排,他都能吃下去, 并且消化得很好。
陆之暮:……余响没有骗她,他们真的关系不好。
鹿禹稱想毒死自己的爸爸。
——拆石膏的过程快得多了。
又拍片确认了一下恢复情况。
医生帮她用酒精擦拭了一遍, 又裹了一层薄薄的绷带。
嘱咐她最近行动还是要小心,免得二次拉伤。
脚还是尽量少沾地。
陆之暮活动了一下, 只觉得没有石膏裹着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新的药水浸得整个脚踝凉凉的, 过了一会儿药效发挥出来又开始发热。
就是药味弥漫着会格外重。
陆之暮自己闻着都有些受不了, 小心翼翼去瞥鹿禹稱的反应。
他这个人有洁癖的。
他却拿着她的片子看着,隔会儿又看着她被绑得好好的脚,蹙起了眉。
果然……被嫌弃了。
陆之暮红着脸小幅度地抬脚去够那只舒适的布鞋, 想想着穿起鞋好歹能稍微遮一下味道。
鹿禹稱却突然走了过来, 他蹲身下来, 握住她绑着绷带的脚踝,低声呵斥:别乱动。
修长的手指拎起布鞋,小心翼翼地套在她的脚上,又缓缓放下来。
旁边帮忙绑绷带的小护士脸红不已,看着鹿禹稱俊逸的脸庞,不住地冲着陆之暮轻笑。
陆之暮觉得自己脚踝的温度更加高了,高得发烫。
一定是因为药效太强了!鹿禹稱依旧抱着陆之暮下楼,坐车,只不过少了笨重的石膏腿,画面唯美了许多。
他没将车开回公寓,反而停在了超市外面。
陆之暮看着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了,都快急眼了。
鹿禹稱抱着她出来,一脸淡然:你不是说冰箱食材不够了?陆之暮瞪他:你不是说给叔叔吃生牛排?鹿禹稱垂眸看她:家里有牛排?……还真……没有。
他没再说话,抱着她往超市里面走。
陆之暮被他哽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说家里……久居漂泊的陆之暮忽然觉得内心某根诶尘封已久的弦突然被拨了一把,震颤整个心房。
脸猛地滚烫起来。
超市门口站着导购小姑娘,看着他们这架势,跟着又看到了陆之暮脚上露出来的一小截绷带,赶忙伸手把他们往旁边的车那里引:您好,这边有专门为行动不便人士准备的无障碍购物车……陆之暮被鹿禹稱放进车里专门准备的座位里,她前面是购物车置物筐部分,身后就是推着车的鹿禹稱。
这个样子……很奇怪。
陆之暮脸红着,又觉得新奇,一面跟导购道谢,一面新奇地赞叹:现在的超市想得可真周到啊,还为伤残人士准备车了。
导购小姐微笑着:是啊,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满足小情侣的情趣的。
之前超市里坐坏好多辆普通购物车了。
像你们这样真的行动不便的情侣倒是不多见。
说着脸红看了一眼扶着推手的鹿禹稱:这位小姐可真是有福了,男朋友这么贴心。
陆之暮脸红了红,解释:不是,平时不这样的,我脚受伤了才这样……抱来抱去。
导购小姐笑得一脸她懂的的样子。
推车进去的时候,冷面大佬鹿禹稱居然罕见地开口跟人道了谢:谢谢。
附赠鹿式微笑。
导购小姐脸红着,竟然一时忘了回答。
陆之暮一脸稀奇地仰头看他,啧啧道:真是没想到,堂堂鹿禹稱居然也会跟人道谢啊。
鹿禹稱垂眸就能看到她明媚的眉眼和自然下垂的头发,眉眼间的笑意不减,心情很好的样子:她眼光不错。
啊?不仅看出了我的身份,还肯定了我的地位。
当然要谢谢她。
陆之暮反应了下,才想起来刚刚导购小姐称呼他为她的男朋友。
她可能真的被大佬给带傻了,已经听不出这话有什么不对劲了。
甚至她觉得这个称谓给他也没什么。
陆之暮收回目光,直视着前方,超市的空调也吹不散她脸上的热气。
路过视频区,陆之暮四下望着,问他:对了,叔叔喜欢吃什么啊?鹿禹稱想了下,老实作答:不知道。
陆之暮:……他们真的关系不好吧。
顿了顿,她换了种问法:那,阿姨在家喜欢做什么菜啊?撇去鹿禹稱爱吃的他妈妈爱吃的,剩下的总该是他爸爸爱吃的了。
鹿禹稱半天没有声音。
陆之暮疑惑地仰头。
发现他像个孩子一样蹙眉皱着鼻子,似乎在回忆什么不好的事。
陆之暮:?喵喵喵?这什么反应?隔了会儿,他终于拧着眉头给她清点:芥末火鸡,咖喱蒸鱼,外焦里生牛排……末了,他特别郑重地低头对上她的眉眼,孩子一般嘱咐:陆之暮,你不要学她。
陆之暮:……等等他们全家都关系不好吧?什么仇什么怨,致力于互相毒死对方?画面太可怕,吞咽了一下,陆之暮忍不住问:鹿禹稱,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鹿禹稱被她逗笑,突然就像个情绪简单的孩子,黑亮的眸子望向她,然后空出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把她一直后仰的脑袋摆正:坐好,脖子累。
陆之暮听话坐好。
瘪瘪嘴。
过了会儿,她猛地后仰了一下,笑得明媚,像个邻家大姐大:你别怕,以后我照顾你,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啊。
在鹿禹稱有所反应前,她猛地收回脑袋,在他前面捂着脸沾沾自喜,小小声的补充:哎哟可怜孩子。
隔了会儿,陆之暮笑够了,她刚把手掌放下了,突然听到身后鹿禹稱带着鼻音的声音,郑重地嗯了一声。
声音甚至有几分愉悦。
心里的那根弦又被这浅浅的声音拨动了一下。
陆之暮垂下头,于千万人之中,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买了几样绝不会出错的食物,有的是她抬手就拿到的,有的是她递一个眼神,鹿禹稱立刻心领神会地帮她取过来。
陆之暮看着身前筐里的食物,由不得心情变好。
她一样一样确认着,末了突然想到:啊,没买水果,鹿禹稱快快快,水果……手下意识地返到身侧拉他衣袖催促,像是小孩撒娇一般。
鹿禹稱垂眸看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袖,弯唇一笑:好。
水果区每种水果都有试吃的切好的水果,装在独立小盒子里,有牙签。
到底是为了诱人购买啊,看着可真诱人。
陆之暮有些止不住想试试,却碍于鹿禹稱的面不敢下手。
哎,大佬一定不齿她这一行径。
她不能给大佬丢人。
霸道总裁在侧怎么能干试吃这么跌份的勾……当呢……面前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拇指食指捻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新鲜的剥好切块的橙子。
陆之暮愣怔地抬手接过,往嘴里送的瞬间,忍不住抬眼悄悄瞥站在她身前来的鹿禹稱。
嗯……神色如常。
大佬没有鄙视她。
不过这橙子……是真的甜啊。
陆之暮甜得的眼睛都眯起来,拿新的牙签扎了一块,伸长胳膊送过去:你要不要吃?很甜的。
鹿禹稱目光投到她手上,又移到她脸上,她立刻点头,加深自己话的可信度。
鹿禹稱顿了一顿,顺从地点点头。
他身体前倾,靠过来,陆之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鹿禹稱的身体靠过来,撑着车的两侧,越过了她举着水果的手,径直向着她靠过来,飞快地凑近,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陆之暮傻眼地左右看了看,人不多,只有几个年轻人注意到这边。
她脸红了红,手还举在当下,却看那头鹿禹稱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刚刚碰过她的唇,蓦地莞尔:嗯,很甜。
买好要用的水果,陆之暮趁着鹿禹稱不注意,抬手薅了一个网袋装好的榴莲到车里。
鹿禹稱眉头一皱,鼻子也跟着起来皱起来,抬手过来欲拿出来。
陆之暮马上不顾脚伤倾身去抢,像是个糖果被抢的孩子。
泪眼汪汪地转头看他,满眼控诉。
鹿禹稱伸到一半的手转了个弯,把她扶正,避免她压迫到腿脚。
抬起眼皮,对上她睁大带着水汽的目光,妥协:坐好,小心脚。
——做饭的间当,陆之暮坐在凳子上开始半仰着头思忖,口中还念念有词。
一旁被支使着择菜的鹿禹稱听不下去,问:在说什么?陆之暮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隔了会儿,偏头看他,好奇地问:鹿禹稱,你从小就在美国长大的吗?嗯,鹿禹稱把择好的菜放到过水篮子里去洗,从出生起,大多数时间都在那里。
哦。
陆之暮又是那副仰头思考地模样,过了会儿猛地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他:你父母是外国人吗?你是混血儿?鹿禹稱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点头:算是吧。
陆之暮舔舔唇,小脸一僵,回过头去,开始一脸紧张地念念有词。
过了会儿,她忽然特别郑重地回头问他:金针菇用英语怎么说来的?鹿禹稱:……——门铃响起的时候,鹿禹稱起身去开门,却被陆之暮拉住了衣袖。
她紧张地整了又整衣服,语气里难掩紧张:等等、你等我一下——鹿禹稱很自然地倾身抱起她到门口。
陆之暮在他开门的时候挣扎着要下来,声音都压低了几分,生怕隔门有耳给听见里面的情况似的:你快放我下来,让叔叔看到怎么想我啊。
鹿禹稱放下她来,语气淡定无比:那等下你要回去,不还是会给他看到?陆之暮:……对哦!她猛地一拍手,恍然大悟地对着鹿禹稱:对对对,你提醒的是。
那叔叔在的这阵子,我们千万不能这样。
从今天开始我自己跳着来,再不行还有拐杖的。
我拐杖呢?鹿禹稱:……他为什么要说刚刚那句话。
门里两个人争执半天,终于落定,在房间里想起更加一浪高过一浪急促的门铃声的时候,把门打开来。
陆之暮紧张地攥着手,一手扶着置物架站稳,脸上堆起笑容,声音也注意温柔恬静:he……llo……她极小声的半句英文湮没在余响的声音里和对面那个满脸笑意、格外活力的男人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