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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吃啥补啥

2025-03-22 07:09:45

确定了去呼犍谷外寻找玉脉后,拉罗托改变了原来的行程,不再继续往东北的山坳中行进,而是折转进入了西南的山谷。

沿山谷行进不久,驼队又开始沿着一道绵长的山脊前行。

随着地势逐渐抬高,骑乘骆驼不再适宜,大家开始徒步攀行。

韩青的腿脚伤尚未痊愈,无奈之下仍是由两名脚夫抬着,跟在队伍的最末。

疏桐放慢了步子,有意落在队伍后面,方便留意他的举止。

对她有意无意抛来的探询目光,他只作毫无察觉。

安坐轮椅中,要么闭目养神,要么观览风景,神情十分自适。

单从容颜上来说,那张五官平庸的脸表情收放自如,疏桐看不出丝毫易容的痕迹来。

一日看下来,她甚至又开始怀疑是自己魔怔了。

中午,驼队在一处平坦的山岭上歇息进餐。

用餐结束后,疏桐发现轮椅上的韩青在用手揉捏双腿,那指法看着颇有些奇特。

听萧白和他自己先后说起,他的腿是在沙海中躲避风暴时不小心踩到野兽骨架,被脆断的骨刃刺伤的。

因为伤得重,所以半个多月都不能下地行走。

这样重的伤,在没有大夫的茫茫沙海中,却又是谁替他医治的?再又想到奎叔当日说要救王墨,只有截肢的办法,疏桐心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那双腿不会是假的吧?他会不会是因失去了双腿自惭而易容改名呢?下午的行程中,疏桐便一直在留意韩青的腿。

他身型修颀,一身灰袍罩在身上,宽松自在,掩得袍下的双腿看不出丝毫破绽。

夜里宿营时,驼队的众人还守着火堆在聊天喝酒,韩青照例是一用完餐,就早早就回了自己的帐篷。

疏桐却早已忍耐不住,随手抢过伙夫刚从烤架上割下来的一碟肉,便端着去了韩青的帐篷。

抬手掀开帐篷。

疏桐便不由得一怔。

韩青端坐在帐中的轮椅之上,一名脚夫正躬身将一个盛满青黑色汁液的木盆放在他面前。

韩青俯身将一撮黑色的粉末撒进木盆后,一抬头看见了愣怔而立的疏桐,脸上便露出惊诧之色道:舒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萧兄在比亚玛村得了个土方子,说是用草药浴足,有利愈伤。

韩青瞥着脚下的木盆,神情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舒姑娘这是有事找我?夜里擅自闯入男子的帐篷,必然引人误会猜疑,疏桐早想好了借口。

她将手中的烤肉支出来道:也没别的事。

我看今天的烤肉还不错。

鲜香爽口,特意给韩先生送一块过来。

韩青伸手接过疏桐递来的碟子,眉头渐渐便皱了起来:这,这东西……韩青的表情十分为难。

虽然这是两张毫不相同的脸。

却令疏桐想起了那日在谦词楼她骗王墨吃下藿香煎鱼时的表情来。

心下一动,疏桐便故意道:怎么,韩先生不爱吃这油腻腻的东西?这东西到不油腻,就是膻味儿特别重,若不是那方面有问题的,一般人都不吃的。

韩青尚未出声,旁边立着的脚夫却突然开口道。

哪方面有问题?疏桐一整日都留意韩青的举止去了,根本没注意今日打的野味是什么,听脚夫这么一说。

她便顺口问道。

脚夫道:都说吃啥补啥,这羊肾么,自然是治肾虚补精髓了。

这,这是羊肾?!待疏桐垂首看清韩青手中碟子上那两坨圆乎乎的黑东西后,她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韩青一看她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却是忍了笑认真道:多谢舒姑娘关心。

我才用过晚餐,此刻却还吃不下。

我就留着夜里当宵夜吧。

疏桐啊、哦的不知回应了一句什么,逃也似的钻出了帐篷。

一冲出帐篷,疏桐便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两人退避不及,都险些栽倒在地。

待站稳脚跟,疏桐慌张抬起头,便对上了石拓诧异的眼神:白姑娘,你这是……对不起,石公子。

疏桐一壁道歉,一壁慌张垂首绕过石拓,转身跑向她住的那顶帐篷。

哈哈,看她那表情,八成是看上我那瘸子向导了。

石拓转回身来,却是端着牛角樽一脸带笑的萧白走了过来。

萧兄开什么玩笑。

石拓望着疏桐的背影,心底却浮起了一丝猜疑:今日一整日,她都走在队伍的最后,宿营后又主动端了烤肉去他的帐篷……未必就是玩笑。

谁说美人就一定得爱俊郎呢,我那向导虽然长得一般,腿有些瘸,不过行止端正,却也靠得住。

萧白笑道。

萧兄倒是很欣赏他啊。

他作为向导,这一路没见他对导路有何作为,反倒要耗费两个脚夫来专门照顾他……石兄不必担心,这向导费自是由我支付。

他的腿脚也快痊愈了,这两名脚夫也很精干,留着能帮忙搬抬物件,夜里也还能帮着放哨。

石拓听得心下已然有些不悦,便转身道:今夜我喝得有些多了,先回去休息了。

石兄先前不是说要去我帐篷里看谱子么?我有些头晕,明日再看吧。

目送石拓离开,萧白垂首钻进了王墨的帐篷。

他一看见王墨身旁箱盖上的那碟烤羊肾,便笑不可遏:哈哈哈,子夜,你这女人……还真是对你好啊。

回想起疏桐先前的窘态,王墨脸上也浮出淡淡笑容:她有时就是这般犯迷糊。

以前她给我下迷药,一次失了手还敢再来第二次……她敢给你下迷药?她不知道你是王世安的弟子?女人一犯起糊涂来,就只想着眼前,哪里顾得其他。

王墨的笑容越发深了。

今日这情形,我看她八成是认出你了。

萧白笑道。

王墨摇头道:她若真认出我了,也就不会端着这碟子烤肉来试探了。

你就不怕骗她久了,她对你怀恨?王墨沉敛了容色,垂眸道:所以必须骗她一辈子。

第一八零章 小心脚下第二日,疏桐起床后就一直在帐篷里磨磨蹭蹭。

有过昨夜送烤肉的经历,她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韩青。

纵然心中还有疑惑,但有一点她是肯定了,他在用草药浴足,就说明他那双腿应该是真腿。

挨到把帐篷里的用物都打包完毕,脚夫们催促着要拆帐篷了,疏桐才从帐篷中走出来。

刚走出帐篷,石拓便迎了上来:白姑娘,都收拾好了吗?嗯,好了。

想起昨夜慌里慌张的撞了他,疏桐颇有些尴尬,只垂眸应了一句,避免与他视线相交。

我看你昨日一直落在队伍后面,想必是体力不支,我今日特地伐木做了个简易的抬椅。

疏桐一抬眼,果然便见他身后放着一个木色崭新的抬椅,两名身材魁梧的脚夫立在抬椅旁候命。

这,不好吧,我腿脚好好的,怎能乘坐这个?石拓道:你是驼队里唯一的女子,这一路跟着大家翻山越岭,着实辛苦。

往日是我照顾不周,愧对了子夜的嘱托。

听石拓提及王墨,疏桐心底又是一酸。

嘶——石拓突然一声轻嘶。

疏桐抬起头来,便见他素白的衣袍上浸着一缕殷红的血迹。

石公子,你怎么了?石拓右手握拳,左手遮掩其上,摇头笑道:无事。

给我看看!疏桐不由分手拉开了石拓的左手,他右手的虎口处正在往外渗血。

疏桐掰开他拳握的指节,便见那虎口处有一道寸许长的裂口。

疏桐当即躬身撕下一段衣摆,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问道:这却是怎么弄伤的?怪我自己笨手笨脚,伐木的时候不小心被斧头咬了一口。

疏桐一怔:那抬椅原来是你做的?嗯。

是不是很丑?石拓热爱音律,平生最珍贵的便是这一双指节修长的手。

他竟舍得用这养尊处优的手去林子里伐木做抬椅!疏桐转眸看着那式样古拙的抬椅,不免皱眉道:你这抚琴的手,怎会使得斧子。

石拓笑道:白姑娘小看我了,我以前学过斫琴。

斧子、刨子都是使过的,只是久了不摸,用起来不那么顺手罢了。

疏桐听着石拓的话,脑子里却兀自想起王墨在大音坊后院的树荫下。

高挽衣袖,手握刨刀专注推磨琴板的模样来。

疏桐用布条将伤口缠好打结时,她留意到了石拓手背上那弧月白的瘢痕,记起这是自己为了唤醒他而咬下的痕迹,心中便有些歉意:早要知道会留下这瘢痕,我就不该咬在这里。

那要咬在哪里?石拓轻声问道。

两人离得很近,用这样轻细的声音说话,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暧昧了。

疏桐察觉自己先前的话有些不妥,顿时慌忙丢开石拓的手,退后了一步。

看着疏桐的举动。

石拓又道:每每抚琴之时,看见这枚月牙,我便会想起芳兰渚与姑娘患难与共的场景。

若不是姑娘舍命相救,石某早就命丧荒岛了。

这份情谊,石某不敢或忘。

疏桐垂眸道:石公子也在洪灾中救过我。

又替我千金赎身,还因我在金镛城受困,说起来,我欠公子更甚。

石兄,该出发了吧,这欠账问题可以路上慢慢谈的。

萧白牵着骆驼经过两人时笑道。

石拓尚无异常,疏桐却早已面色绯红。

石拓瞥了萧白一眼。

转身吩咐脚夫道:林间行走,你们路上当心些脚下。

两名脚夫点头应下后,石拓便大步朝在营地前方整理驼队的奎叔走去。

行到与萧白并肩时,石拓侧首道:萧兄原来长了顺风耳。

萧白浑然不觉讽刺,只道:没办法,耳聪目明。

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要不,我又哪能知道这西域藏宝的消息呢?这一路早已见识过萧白的无赖,石拓只得摇了摇头,快步走向奎叔,通知驼队出发。

疏桐坐上了石拓亲手做的抬椅。

由脚夫抬着上了路。

视线拉高,驼队前后的情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行走了一阵,她前后来回张望,竟没看见韩青的抬椅,正觉得奇怪,便听得身后有人问道:舒姑娘是有东西掉了么?疏桐一垂眸,竟是拄着木杖行走在驼队里的韩青。

韩,韩先生今日步行?疏桐说话不觉有些结巴。

今日要穿越这一整片密林,枝叶繁茂,坐在抬椅上反倒不安全。

啊,舒姑娘当心!说着,韩青急行一步,挥臂用手中木杖将一根横在疏桐面前的藤条拂开。

疏桐堪堪避开面前长满倒刺的藤条,正欲向韩青致谢,又一根树枝扫到了眼前,虽她灵敏偏头避开,那树枝却挑开了她的发髻,满头青丝便披散而下,令她一脸狼狈。

两位大哥,停一停!疏桐急急叫停了脚夫,郑重辞谢了石拓的这一番心意。

从抬椅上下来,疏桐反手揽了头发,想要重挽发髻,无奈四周草木深长,一时竟找不出那支髻发的玉髻来。

韩青随手折取了一截三寸长的小树枝,去掉韧皮,将光滑的木心充作木髻递给疏桐道:舒姑娘暂且用这个吧。

看着那双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疏桐愣了愣。

这是沉香木,有驱虫蛇的功效。

——这叫七星草,一种具有平肝安神效果的药材。

疏桐脑海中闪过那日在月牙泉边的场景,再看韩青时,眼中又是一番探询和疑惑。

韩青突然笑道:舒姑娘要让在下替你髻上吗?疏桐脸一红,慌忙接过木髻垂首插入发中。

便有淡淡的木香自头顶散出,萦绕口鼻,清沉安谧。

整好装容后,疏桐便与韩青并肩同行。

两人一路无话,耳畔只有衣袍拂扫草木的窸窣声响,以及草茎间秋虫的细碎哼唧。

有一刹那,疏桐便恍惚行走在夏夜的芦苇滩中,芦叶葳蕤,河风清澈。

她不由得侧首看身旁的男子,却不再是那张清俊如玉的容颜。

手心突然一暖,疏桐惊慌垂眸,便见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

掌心交叠,肌肤熨帖,有种熟悉的慌张顿时涌上她的心底。

舒姑娘,仔细脚下!疏桐这才发现,一道曲结的枯藤正横在她的脚面,再迈一步,她必然跌个嘴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