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2-9 15:35:57 字数:2116阮先生,我们到了。
王墨立在院中,对着木门轻合的上房躬身禀道。
片刻后,木门从内拉开,一个身着绿袍的清俊男子走了出来,一见王墨便含笑迎上前来:子夜何时这么生分了?千里兄,最近可还好?王墨笑道。
服了你上次开的药,最近好多了。
五石散我是不碰了,只是戒酒这一点,有些困难……突然戒掉是比较困难,千里兄逐渐减少便好。
王墨说罢,侧身对疏桐道:桐儿,这位是阮瞻阮先生。
疏桐上前躬身施礼:见过阮先生。
阮瞻转头打量疏桐一番,随即笑道:如此佳人,子夜放心让我教她奏琴?呵呵,谁不知千里兄眼中只有锦娘一人?王墨脸上笑意加深。
阮瞻却皱眉道:我原来竟有那么高调?真是要命,若此事被内兄知晓,回去少不得要被教训。
千里兄不惧内,反倒惧内兄潘主薄?倒也不是惧怕他,只是……阮瞻提及他妻子的哥哥潘岳,面上便有些愁容,他摇摇头:罢了,好好的提他作甚,我们进屋谈吧。
进屋落座后,王墨便正式向疏桐介绍阮瞻:桐儿,阮先生家学渊源,琴技远近闻名,你能拜他为师,必然进步神速。
呵呵,子夜确定要这位姑娘拜我为师?阮瞻替王墨斟茶后,拎壶笑道。
王墨点头:今日带桐儿来,就是诚心来拜师学琴的。
子夜你就不怕自降辈分?阮瞻眼中带着叵测的笑意。
王墨一怔,想明白阮瞻的话是在隐射他与疏桐的男女关系,便也学阮瞻先前的模样皱眉道:我原来竟也有这么高调?!哈哈……低调如子夜,竟也被我识破了。
阮瞻见自己一语道破了王墨和疏桐的关系,当即放声笑了起来,一脸得意。
王墨唇角露出一丝无奈之笑:罢了,为着辈分着想,能否让桐儿拜令尊画像为师,千里兄再以师兄名义代为授艺?阮瞻脸上笑意正浓,听到这里,忽然敛笑:子夜是早就想好拜我父亲为师了吧?王墨瞥一眼疏桐,摇头道:千里兄高估我了,我也是此刻才想明白。
疏桐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正转首打量室内简朴至极的家具器物,便又听阮瞻道:学琴贵早,子夜为何现在才让疏桐姑娘学琴?实不相瞒,我与优渥公子石拓约下了两月后在芳兰渚赌琴,所以才临时抱佛脚,恳求千里兄帮忙。
与石拓赌琴?阮瞻顿时来了兴趣:子夜是看不惯石公子的孤高冷傲?算是吧。
王墨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给阮瞻仔细道来:前些日子我在谦词楼召了个琴姬听曲,他和金谷园那帮文人在隔壁颂荷吟诗,他嫌琴姬的曲子奏得不好,竟直接撞进私间里横加指责,我也是一时意难平,就约下了赌琴之事……听王墨开口便谎话连篇,疏桐端起桌上的茶盏,掩袖饮茶,避免自己在阮瞻面前露出破绽。
听罢王墨的这番原委,阮瞻毫不怀疑,反而替他分析道:石拓自小习琴,琴技炉火纯青,三年前我随内兄去金谷园作客,曾听过他的演奏,确实非同凡响。
要疏桐姑娘以两月时间恶补的琴技来胜他,恐怕不太可能……王墨道:胜他自然是不可能,我只是不想输得太丢面子。
若是这样,子夜何不去京城外请一名琴师……我当日是指着桐儿与他定下的赌约,岂能换人?阮瞻笑道:我见子夜兄一贯沉稳淡定,没想到却也有这争强好胜之时。
王墨亦笑道:若那日谦词楼内换是千里兄和锦娘,千里兄还能否这般沉稳淡定?阮瞻拎壶的手一怔,随即哈哈笑道:了解。
子夜既对我这般坦诚相告,我便替泉下的父亲收下这位小师妹了。
话到此处,疏桐拜师学琴之事便彻底谈妥。
直到阮瞻领着疏桐对着一张泛黄的画像敬香行拜师礼时,疏桐才知道阮瞻果然是家学渊源。
阮瞻的父亲叫阮咸,乃是正始年间名胜京都的风流名士,他与叔父阮籍同列竹林七贤。
阮咸精通音律,尤其是弹得一手精妙绝伦的琵琶,以至于他用过的琵琶都被人命名为阮咸。
而与阮咸交好,同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名士嵇康,也是一位精通音律擅奏七弦的高手。
每每聚会酒酣之时,阮咸与嵇康便抚琴而歌,七子清合,笑傲山林。
阮瞻自小在父亲和嵇康的指导下学习音律,琴技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阮瞻性情淡泊,行事低调,更不爱参与文人士子们的奏琴竞技,故而名声远没有优渥公子石拓响亮。
拜师礼毕,阮瞻便将疏桐带入位于右侧厢房内的琴室中,从七弦琴的基本构造及基础指法教起。
王墨在旁听了一阵,打断道:千里兄何不直接教桐儿奏琴?阮瞻道:虽然时间有限,但基础也是很重要的。
子夜若是等得无聊,不如去前院逛逛?王墨瞥一眼疏桐,替阮瞻递了杯茶水:非也,我只是看桐儿方才勾辟挑抹的姿势那般娴熟,应该是学过琴的……疏桐心下一惊,随即辩道: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在蕙小姐学琴时略略观摩过。
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废话了。
这首入门的曲子《戏鸦》,请疏桐姑娘先熟悉一下。
阮瞻从身后的谱架上随手拽了本谱子,翻开第一页递给疏桐。
疏桐抬眉看一眼王墨,犹豫着接过谱子。
王墨突然道:忽然记起还有件事情要办,桐儿就跟着千里兄好好学习,我回头让赵一来接你。
疏桐点头应下,王墨便与阮瞻告别,转身离开了小院。
待王墨离开,阮瞻便道:虽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在子夜面前隐瞒学琴经历,不过你如今既是我阮家弟子,我自不会揭穿。
这入门曲子就不必弹了,我弹三支曲子,你只选出你喜欢的便好。
说罢,也不管疏桐面上的惊讶,转身在他身后的一张古琴前坐下,修长的指尖沿琴面拂拭而过,一串琴音便如秋水落潭,空远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