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3-18 18:50:54 字数:2142你们,你们……石拓恼怒不已,却终究不知道该如何指责这些把人命和牲畜等同的村人。
他一甩衣袖,咬着唇忍着痛便往屋子里跑去。
哎……辜先生摇了摇头,紧了紧肩上的药箱,抬步走了出去。
看着地上一溜串血红的脚印,章老爹叹口气拄着竹杖也跟了进去。
石拓正立在床榻旁愣愣发怔。
床上躺着的疏桐,身着村姑的粗布裙裳,淡眉长睫,琼鼻樱唇,分明就是个灵秀清透的女子,自己先前竟没认出来。
只是,就算认出来了,又能怎样?看着疏桐放在薄被外苍白失血的纤细手指,回想起这双手弹奏出的琴音,石拓心底竟窜起一丝隐痛。
不能就这样!石拓躬身扶起昏迷的疏桐,随即将她往肩背上拉。
一旁的燕儿诧异道:公子这是做什么?我带她去洛阳。
石拓背起疏桐,侧身对燕儿道:还请燕儿姑娘指指路。
公子,夫人病得这么重,你的脚也受了伤,这一两百里的路,你怎么走?与其让她躺在这里等死,不如赌一把。
燕儿,你去让二牛把牛车架上,送他们一程。
看着石拓倔强的模样,立在门口的章老爹便出声吩咐道。
石拓当即转身致谢:多谢章老伯。
一盏茶功夫,二牛便将牛车架好,燕儿从灶房里拿出干粮和水囊交给石拓。
与章老爹道别后,二牛便驾驶牛车载着石拓和昏迷不醒的疏桐,沿着村子后面的土路,绕过山谷将两人送往洛阳。
昨夜的雨水太大,一路都是泥泞不堪,牛蹄陷在泥沼中很难行走不说,木车轮还一路打滑,几次滑进路旁的泥沟水渠中,石拓只得和二牛一起下车来推车。
很快,辜先生替他包扎的棉布就被泥水糊得看不见原色了。
早晨从村子出发,直到傍晚也不过走了五六十里。
眼看天色昏黑,拉车的黄牛也累得气喘吁吁了,石拓只得同意二牛的提议到最近的一个村子投宿。
二牛的姑姑就嫁在这个村子里,解决食宿到不是难事。
石拓将疏桐在客房安顿下来,自己去梳洗一番后,发现脚底的伤口不但挣裂开了,白日被泥水一泡,还有些红肿糜烂。
到下半夜时候,石拓便开始发烧。
起初他冷得发抖,二牛替他找了两床厚被子盖上也无济于事,后来又大汗淋漓,才换的衣裳湿得透水。
待这汗水出过,他人便昏睡了过去。
二牛的姑姑一夜起身好几次,不是二牛去找她要被子就是找衣裳,要不就是要热水,气得她指着二牛大骂:你就是个缺心眼儿你,把两个要死的人往我家里送,这满屋子的晦气可怎么驱得散?是章老爹让我送他们一程……二牛憨墩墩的回答。
全村那么多人,他要你送你就送了,他是你老子还是娘?二牛姑姑骂了几句,想起二牛自小死了爹娘,还是章老爹把他一手拉扯大的,便又叹气道:你这么傻,以后章老爹死了,你可怎么办哟……二牛却道:章老爹说我傻人有傻福。
二牛姑姑看着他傻憨憨的样子,除了摇头却再无话说。
石拓一直睡到次日午后才醒过来。
他一醒来,便挣扎着要起床带疏桐回洛阳。
二牛劝不住,便只得替他找了双高底的木屐雨鞋,扶着他穿上,避免他的脚再沾泥水。
石拓喝了些米粥,看着天色放晴,便急着要赶路。
看他走路都摇摇晃晃,二牛拗不过,只得替他将疏桐抱上牛车,又找姑姑借了柄油纸伞,便匆忙着上路了。
八月的日头很猛,泥泞的道路很快就被晒干了,牛车跑起来也顺畅了许多,可人却难受得很。
潮湿闷热的水汽直冲脑门,让石拓昏昏欲睡。
他勉力将油纸伞撑开替疏桐遮挡着日头,还没坚持到天黑,自己便也昏倒过去。
天色黑定后,二牛才驾着牛车,将两人送到洛阳城东五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
二牛四处寻找客栈,不管客栈老板起初有多热情,可一瞧见牛车上还有两个半死不活的人,便都以客房住满为由拒绝了。
二牛赶着牛车在小镇上徘徊,正是走投无路,却在镇子最西边看见了一间药铺。
二牛将身上仅有的几文铜钱交给药铺的老板,又狠心说明日就将黄牛卖了抵药费,那姓佘的药老板终于同意他将石拓和疏桐搬进铺子。
佘老板替石拓上了消炎止痛的草药包扎好后,又替疏桐诊了脉,开了一剂续命的汤药,让二牛守着熬好后,用筷子撬开门齿,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了下去。
第二日石拓醒来后,发现二牛正蹲在药铺后院的乌桕树下耸肩大哭。
二牛兄弟,你哭什么?我把阿黄卖了,阿黄一定很伤心……阿黄?就是那条大黄牛?二牛边哭边点头。
石拓明白二牛是为了替自己和疏桐求医才卖了牛的,当即承诺道:等我回家了,我赔你一条牛。
阿黄又能耕地,又能拉车,别的牛都不行……那我赔你一条耕地的牛,再赔一匹拉车的马。
你有钱吗?二牛抬头望着石拓。
有钱吗?石拓一脸苦笑。
自己除了钱,还有什么呢?甚至不需要银子,他只是给租车行的老板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老板便将车行里最好的马车送到了他的跟前。
至于押金,老板只瞥了眼他髻发的那枚玉冠,便笑着说:不急,等公子到家了再给也是一样的。
这日傍晚,石拓带着二牛和昏迷的疏桐,回到了位于邙山之下谷水之滨的金谷园。
从马车抵达金谷园大门开始,二牛便看得眼睛发直。
他即便是在梦里,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地方。
山形水势,廊腰缦回,斗拱飞檐,红芳绿翠。
而在夕阳的映照下,装饰着美玉和锆石的琉璃屋顶更是金光闪闪,煌煌耀目。
公子,这里,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吗?二牛目瞪口呆的问道。
石拓还未回答二牛的问话,一群衣饰华丽女子便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朝马车疾步走了过来。
石拓忙叫停马车,开了车门迎上前去:母亲,孩儿回来了。
果然是拓儿回来了?为娘还以为你……那妇人一见身着粗布衣裳形容憔悴的石拓,顿时掩袖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