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醒来,脑子还迷迷糊糊,章栗就得稀里糊涂地套着袍子,往奈何桥上班去。
别的孟婆都神采奕奕,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细细碎碎地谈着天。
独她章栗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哈欠连天,边走边打。
阿栗!见她这样,一个跟她还算熟悉的孟婆走过来,怼了怼她的手臂,掩嘴轻笑道,你可真入戏。
章栗懂她的意思。
鬼差嘛,睡觉只是走个形式,那会有什么困意。
可是她不一样啊,她是被U硬塞进来的。
活生生的凡人,睡眠不足,能不困吗。
这话也没法儿解释,章栗撑着眼皮哼哼哈哈地敷衍过去,垂头丧气地当着众人的尾巴。
走到桥边,大家各司其职,接过上一任的班,挨次站好继续工作。
章栗也准备去接班。
可找来找去,也没看见她上一班的那个孟婆在哪。
好不容易看到了人,走过去一问,她已经把班换完了。
章栗一愣:你换给谁了?前几天,不是都跟我换的吗?那孟婆看了看她,似乎比她更不解,你不是被阎王爷单独派了个差事吗,不用盛汤了呀。
喏,那儿还有你的专座呢。
说完往她身后一指。
章栗循声回头,差点没给吓懵。
只见桥上角落摆了张小长桌,铺了深红色的布,还配着一条有靠背的椅子。
在那桌子旁边,立了个竖幡,也是深红色的,无风自动。
走过去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忘冤处。
这都哪跟哪啊。
章栗挠挠头,犹疑地走过去坐着。
屁股还没坐稳,就有一拉魂魄忽地拥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原本空空荡荡的桌前立刻就排起了长龙。
章栗惊了。
这是干嘛?排在打头的魂魄本来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准备说,结果抬眼,看到面前的孟婆大人一脸懵逼,不觉也犹豫起来。
敲了敲桌子,魂魄语气疑惑,大……大人,这儿,是冤魂说事儿的地方么?没等章栗说话,他又添一句,我们听说地府出新规定了,觉得自己特别冤的亡魂,可以来这倾诉。
得,自己整出来的事儿。
章栗回魂了,点点头:是这儿,你说吧。
于是,那亡魂便絮絮叨叨地开始述说自己的生平。
章栗听着听着,困意消了大半,精神也上来了。
因为阎罗只让她一个人干这个差事,而她又不是二十四小时全程在线,所以忘冤处的开放是有时间段的。
她没上班的时候,想来这诉苦的魂魄就只能干等着。
人越积越多,导致队排的格外长。
不过章栗倒不觉得累。
反正听故事嘛,不用她费什么心神。
来的魂魄里,许多都是执念深重、冤深似海。
章栗知道地府太忙,这些亡魂生前憋屈,来了这也没人关注。
陡然有人愿意听他们说,于他们而言,是一种慰藉。
所以对他们,章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尽力打通他们的心结。
她就像个心理咨询所似的,真诚待人,让她收获了不少感谢的声音。
不过,也有一点屁事就来哭天喊地的矫情精。
他们所谓的冤情千奇百怪,但实际上,都是鸡皮蒜毛的故事。
一开始,章栗还能耐着性子听。
可这样的越来越多,她也有点招架不住了。
这不,又是一个后者。
当听到他说不想投胎的理由是生前还有一百文的债没要回来时,章栗觉得自己的头上好像暴起了青筋。
偏偏这个魂魄又是个没眼色的,看不到章栗的脸色黑得能当黑板,滔滔不绝起来就收不住。
正当章栗被它烦得绝望时,眼前的魂魄却神色一凛,猛地收住了嘴。
要是没什么冤情,就自己过去投胎。
这声音凉凉的,从章栗背后传来,刺得她眼前的魂魄一个激灵,别在这妨碍别的亡魂。
熟悉的音色,又带着他标志性的冷漠嗓音,章栗哪能不知道这是谁。
转头一看,果然是谢书。
他眼神锋利,并没带什么情绪,却看得人背脊一凉。
被他视线紧紧地盯着,那魂魄不敢再继续往下说,木了片刻,便灰溜溜地自己走人了。
谢书没管它,看了看队伍,又慢慢说道:要是不够冤,就别来这里打发时间。
话里没威胁的意味,却让好些魂魄自己走出了队列。
这样,章栗的工作量就大大下降了。
章栗感激地抬头,对上谢书平淡的眼神。
你平时那么尖牙利齿,谢书看着她,神色漠然,怎么这种时候,不知道回绝这种人?章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觉得再小的事儿也是事儿吗,一视同仁嘛。
虽然是挺烦的就是了。
转而又仰起头不服气道,怎么,敬业都不让了?谢书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才道,好心没用到好道上。
章栗眨巴一下眼睛。
她是不是看错了。
谢书刚刚,是笑了吗?他平时一副冰山脸,突然笑一笑,便如同春溪融水,还挺让人高兴的。
怎么跟我说着话还发呆?被谢书的声音叫得回神,章栗猛然一惊。
卧槽,居然看他看入迷了。
章栗心里瑟瑟,虽然谢书好看,但也不能这么花痴啊,太丢脸。
赶紧撇开目光,章栗嘴硬,试图以别的话题掩过尴尬:你这人怎么回事,每次都神出鬼没的,没个预兆。
谢书皱眉毛,他站章栗身后好一会儿了,是她自己没发现。
看她那个样子,明明知道眼前的魂魄是没事找事,还要强打着精神听他说,再一脸认真地跟他对话。
也不嫌麻烦,谢书想。
章栗见他没回答自己,也不恼,只撇了撇嘴说:没事儿就走开,你闲,我还要工作呢。
说完又低下头嘟囔一句,还得去熬汤,我去,真命苦。
谢书听得她碎碎念,不说话,脸上露出一抹本人也没察觉到的微笑。
你继续用心做,我还要索魂,先走了。
谢书转过背,准备离开。
哎哎。
章栗叫住他,我问你哦,如果我要找你,怎么找?谢书回头,看着她的脸,顿了片刻才说,找我干嘛?……有正事。
章栗犹豫了一会,补充道,真的是正事,只是我现在没下班,没时间跟你说。
你别说不准找你。
谢书闷闷地哼了一声,好像是在笑,又好像没有。
他伸手在怀里摸索一下,掏出一张符递给章栗。
别把我想的那么不近人情。
要找我,撕碎这个符,我就来了。
章栗依言接过,折叠一下揣进怀里。
谢书见她收下,便微微点头,转身飘忽而去。
等谢书飞的不见踪影了,章栗才想起来。
他刚才来找我,是来干嘛的?***一天下来,听过大大小小的怨情苦事,章栗感觉自己要被负面情绪充的爆炸了。
摇了摇脑袋,章栗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大声地对着奔流的江水怒吼了两声。
待回音都被流水卷走时,章栗才觉得心里好了些。
简直是个垃圾桶,章栗自嘲道。
干了一天,才觉得这差事没想象中简单。
不过还不能松懈,熬汤那边还累着一叠事儿。
突然穿着跟大家不一样的衣服太扎眼,章栗没在房里换背心,还是拿到熬汤殿去了。
脚踏进殿门,意料之外地看到汤锅上飘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熬汤人,老人的身形好认;而另一个,离得太远也确定不了。
有客人吗,前辈……章栗扯着嗓子喊,边说边往那边飞去。
飞得近了,章栗疑问的句子便被她塞回了喉咙眼。
什么客人,分明是谢书。
……怎么又是你?章栗有点蒙,今天这人真是,出镜率有点太高了吧。
谢书正和熬汤人聊着,看样子聊得还挺欢,听到她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她不搭话。
惊了。
谢书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整天跟着我。
章栗边贫边满意地看他脸色变化,见好就收,来有什么事?不是你要找我么?谢书脸色还没缓过来,阴沉道。
哦,是。
但你不是给了我符么?章栗向熬汤人挥了挥手,继续问道。
……正好没事,顺道过来。
谢书神色有些不自然,那符你就留着。
我也不轻易给人的。
……?章栗狐疑地看看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这人不会是等不及了才过来找她的吧?心里清楚说出来必定要被谢书鄙视,章栗还是决定闭嘴,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谢书飞到她身旁,与她并肩站着,只直直地盯着她,看得章栗头皮发麻。
干嘛干嘛,有事快说。
……你有什么事?谢书脸黑了,玩我么?哦哦,我给忘了。
章栗这才想起是她说有正事找谢书,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神色,今天太累,头昏,您别见怪啊。
快说吧。
也没什么事。
就是,章栗看向他,想借一下浮生镜用用。
浮生镜?你要它何用。
你不是知道么,赵阿四,他因为挂念恋人犹豫投胎,我想着,让他看一下,兴许——章栗还没说完,就见谢书拉下了脸。
他打断了章栗,斩钉截铁,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好,想给大家说一声,近期我会对前面的章节修改一下。
只是修改一下措辞,剧情不会有任何改动,对后面的阅读完全没影响。
大家可以自行选择回不回头看。
感谢每一个在看的小天使,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