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一听见自己的真名，章栗恍惚地没出声，好似飘在五霄云外。
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不自觉地睁大眼睛，又赶紧收敛，觉得自己不应该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只是她的所有变化，已经悉数被谢书收进眼底。
先是叹了口气，谢书摇头。
然后，他难得地摆出一副出神的表情，喃喃道：难道，那些都是真的吗……他声音低，章栗没听清。
见他神色不豫，心中困惑更深。
虽然被谢书突然叫出真名，章栗心里惊疑，但认识这么些天，她相信谢书是值得信赖的。
于是试探性地，章栗深吸一口气，我……的确叫章栗。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并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得到肯定的回答，谢书的身体明显激灵了一下。
他抬头看章栗的表情，又埋下头犹豫许久，才低声问：如果我说，我是在梦里知道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说不震惊，那一定是骗人的。
章栗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或者是他去查了自己的档案之类合理的情形。
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他会说是在梦里知道的。
但碰上U的这段日子，所有的事情都在不断挑战着章栗认知的上限。
所以，她现在对于意外事件的承受力很高。
谢书这样说，也只是让她惊讶一下而已。
谢书是个严谨的人，说话踏实。
既然他这样说，那便是确有其事。
于是章栗摇头，神情恳切道：既然你能说出来，想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会觉得你奇怪，你如实说吧。
见她这样讲，谢书略微安心。
沉下心气，他的声音缓慢地在寂静里响起。
其实这几日，我怀疑我出了些问题。
有时候只是闭上眼，没多久就会有一个场景在我脑海里浮现。
然后就像做梦一样，清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很久，仿佛睡了一觉。
谢书蹙眉，在此停顿片刻，才又说，可是鬼差是不需要睡觉的。
即使合眼，也不会做梦。
所以，这样的情况，让我十分困惑。
心里咯噔一下，章栗微埋着头，不让谢书看到自己的表情。
既然谢书也知道鬼差不需要睡觉，那么她要如何解释，自己之前累得睡过去之类的行为？好在现下并没讨论这样的事。
稳了稳心神，章栗问他：你说会有一个场景在你脑里。
你现在能记起，那是什么样的么？谢书闭眼，记得还挺清楚的，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是一个房间，天花板发着惨白的光。
房间的墙壁也很白。
他的描述含糊不清。
但看他的样子，已经很努力地在还原记忆了。
有时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低头，好像是穿的白色的外套。
那房间里还有些大大小小的铁盒子，上面闪着灯，还有些有着画面。
谢书神色一变，有些恍惚：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只能任由自己的手去碰那些盒子，好像会操控一般。
可是现在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仔细听着他的话，章栗捕捉到了重点，这样说，也有不是你一个人的时候？嗯。
他点头，有时候、房间里会有另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身高外貌都和我很像……但并不是我。
他也穿着白色的长外套，戴着长方形的眼镜。
你们交谈过吗？隐隐地，章栗感觉了什么。
果然，谢书眼神一凛，苦笑道：自然是交谈过的，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叫章栗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炸雷，将章栗的脑子震得有些发蒙。
你接着说。
扶了扶脑袋，章栗镇定下来，示意谢书继续。
此刻一分一秒都尤其宝贵，不能浪费在无谓的惊讶上。
谢书沉吟片刻，继续说道，那个男人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但是，我的记忆也比较支离破碎，所以只能说个梗概。
你说。
我大概是在两天前出现的这种梦境。
谢书陷入回忆，梦里那个人，反复地告诉我你的真名，并且要我一定告诉你……他突然出现犹疑的神色，踌躇道：要我告诉你，让你等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刹住了车，猛地晃了晃脑袋，又抬起眼看章栗，在这之前，我要先问你……你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地府鬼差吧？此言一出，只见章栗脸一白，血液好像瞬间都跑向了她的心脏。
一霎间，她四肢发冷，脑袋混沌，嘴巴张着却吐不出字。
谢书的话信息量太大，她有些消耗不了。
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可思议也要听下去。
于是她艰难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见她神色一下子变幻，谢书似是叹息又是感慨地低声道，果然。
又安抚地牵起她的手，别怕，我有心理准备。
就算你不是鬼差，也没关系。
你就是你，不会因为是不是鬼差而有分别。
又缓了口气，他继续，其实之前，去给赵阿四看浮生镜那天晚上，我就有些疑惑了。
若你真的是鬼差，怎么会睡得那样沉，还会像凡人一样累得直接昏过去，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在鬼差身上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梦里的那个男人告诉过我，你和我，都不是真的属于这里。
他低沉的嗓音在这里停顿，手把章栗抓得更紧，他还说，让我告诉你……你没死。
还有，你遇见过的男方，都是我。
而他，也是我。
说到这，连谢书自己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很奇怪吧？明明是另一个人在跟我对话，他却告诉我我们两是同一个人。
天旋地转，章栗愣愣地看着地面，眼神有些失焦。
——我没死？所有的男方，都是他？这又是什么意思？是说她目前为止见到的攻略对象其实都是一个人吗？程至桢，谢书，其实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正是出现在谢书梦境里的人？这是怎么做到的？思绪太混乱了，章栗有些头痛，仿佛要炸开一般。
整理不出思路，她勉强地问谢书，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有的。
谢书沉吟，在章栗手心写下几个字，是简体的笔画，他当时这样写给我的。
谢书写了好几遍后，章栗勉强辨认出了字。
邓、之、灏。
忽然，像是被注入了一小股冰凉的细流，章栗的大脑里，一直以来被封存的记忆破了一个洞。
她想起，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人，在她生前出现过。
但也仅仅如此。
再多的，她也想不起来了。
谢书见她沉默不语，扳过她的脑袋，让她直视自己。
虽然他也一头雾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亮亮地看着章栗说，后来我想了想，那个梦里的男人和那个房间，全然不像是属于我们这里的东西。
再加上你刚刚的反应……虽然我觉得这很奇异，但是，大概你和他，还有那个房间，都是属于其他世界的吧。
他自嘲地笑笑，本来我以为这只是我的一个梦。
可是这个梦太过真实，而且还牵扯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说出来。
而你的反应，让我觉得，说不定这里才是一场梦。
他又抬头，眼里难得地情感充盈，可我不想你只是一场梦。
章栗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眼眶瞬间就有些发涩。
努力吸了吸鼻子，顺着一股冲动，她回握起谢书的手。
我……我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开始坦白，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但是，只看有关于我的部分，那个男人说的都是实话。
突然间，绕成乱麻的思绪猛地清晰，她的眼神坚定起来。
如果那个男人说的全都是真的，那么，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章栗斟酌着用词，也就是说，你就是邓之灏。
她说，其实……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去下一个世界。
但是，如果所有的男主都是一个人，那我们……章栗目光炯炯，紧紧握住谢书，一定会再见的。
谢书没有太惊讶。
梦里的人同样告诉过他，一定要在今日子时以前把一切告诉章栗，不然她就会离开这里。
虽然对于她说的同一个人那些话还不甚了解，但是，他相信章栗。
而这边，章栗在脑子里回顾着谢书说过的信息。
能知道她穿梭在不同世界、且与不同的男人接触的人，一定是知道U的存在的。
大胆猜测一下，也许铁盒子，是实验的科学仪器，又或者是电脑？白色的外套，如果是长款，那不是和科学家做实验时会穿的白大褂一样么？如此看来，谢书很有可能是见到了研发U的人，或者是，与U有关的人。
虽然邓之灏说谢书和程至桢都是他，可是在章栗看来，谢书自己并不拥有邓之灏的记忆。
不知道邓之灏是如何做到自己跟自己对话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邓之灏一定了解U。
既然邓之灏说她没死，那么为什么她会进入U的系统？她不是正因为死得只剩脑电波能活动，才被老大接进U的吗？老大和U，为什么要骗她说她死了？不过这样想，既然邓之灏选择告诉章栗这些事，那他就不会是老大。
但，邓之灏极有可能认识他。
这些谜团一环接一环，卷着章栗的思绪往前奔涌着。
突然，一片鬼火从章栗身后飞出来，开始闪烁起来。
章栗眼皮一跳，这片鬼火显然是U。
而它此时出来，难道，这么快就到子时了吗？转眼看向谢书，他表情坚毅，看向那鬼火，眼里尽是不舍。
心情突然就安静下来，章栗拥过谢书，与他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在消失地前一秒，谢书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把这一切告诉任何人。
我等你。
然后，还是像上次一样，章栗再次来到了那个纯白的房间。
在原地呆坐好久，她才缓过劲来。
眼前，光球又晃晃悠悠的出现了。
因为记得谢书的嘱咐，章栗聪明地并没有问U谢书是怎么回事。
看它的样子，仿佛也并不知道她与谢书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一阵闲聊后，U便开始准备将她送入下一个世界。
周身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章栗被刺的睁不开眼，赶紧合上眼皮。
再次恢复视野，她看见，眼前仍旧是夜晚，不过，是人类世界那样的正常夜幕。
U轻声提醒她，小心身后。
章栗闻言，稳了稳脚步。
回头一看，差点没把她心脏给吓出来。
身后就是悬崖，深不见底。
赶紧收回腿，她眯起眼，转过头来，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
这么一看，章栗才惊异起来：哥特式的屋顶尖耸入云，灰色的砖石堆砌着，排列成宏伟壮观的建筑。
——眼前的，是一座修在悬崖上的巨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