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踏云海,如在风中穿梭,瞬息就过了千里。
乘黄兽稳稳地降落在丽川山的山腰。
之前姜宁就见过的那个小沙弥,已在山门前等候多时了。
他走上前来,同姜宁道了一声佛号,刚才销金城那边,有一道金光冲天闪过。
法师就说会有客到,特意吩咐我前来等候姑娘。
这么说,法师坐禅出来了?姜宁心下高兴。
是的,法师他已知道姑娘来意。
还请诸位同我进去。
小沙弥想给姜宁带路,引她进去。
瀛寰扶着姜宁下来,后面跟着赢官儿,他们三人一同跨进了寺里。
说是山门寺庙,也不过是几间青瓦白墙的房子,没有什么特别的。
然而一进门的院子里,有一棵姜宁从未见过的树,突兀的显现在了她的眼前。
说是突兀是因为偌大的院子里,仅仅只有这棵叫不出名的树木靠在了院子里的一侧,好像另一侧少了点什么,徒留一片空地。
姜宁好奇问道,这树叫什么?我在别的地方没见过这样的树。
笔直的树干上,长着一片片巨大的椭圆形叶片,如伞盖般支撑开来。
在这巨大叶片的叶轴之上,跟着一排排犹如羽毛般的小叶片。
这是桫椤树。
小沙弥答道。
传说佛祖在在两棵桫椤双树下,证道寂灭。
这树不应该是两棵吗?姜宁仰望着这棵树的树顶,下意识的接着问道。
佛经上说,桫椤双树一荣一枯,分别代表,常与无常,乐与无乐,我与无我,净与无净。
是觉者的阿兰若法菩提场。
不可能单单只有一棵,突兀的显现在这里。
阿弥陀佛。
从前桫椤双树是两棵来着,只是六年前的某一天,就忽然只剩下这一棵了。
小沙弥感慨了一声,施主能知前因,这是与佛有缘啊。
她与佛没缘。
瀛寰抢着嗔斥了一下这个小和尚,你不可乱说话。
姜宁瞪了他一眼,不明白瀛寰计较这点小事干什么。
只不过六年前这个数字太过巧妙了,赢官儿就刚好是六岁。
她去看了眼儿子,心里的担忧反而是越来越重了。
小沙弥引他们到了一处殿堂内坐下。
这里的佛堂也与姜宁所认知的佛堂不一样,这里并没有供奉任何一个菩萨或者佛堂的雕像。
只是在墙面上彩绘着佛陀的故事。
姜宁起身去看,好像还说的是一段佛陀与某位女子的故事。
她去问小沙弥,这画上的女子是谁?彩绘上的女人生得曼妙婀娜,在摇曳生姿的妖艳下还有一股天生自持的威严。
与其说她是一位貌美富有吸引力的女人,倒更像是妖精怪物,因为她的额头上生了第三只眼睛。
是佛陀降服女妖精的故事吗?画上所绘,是万有之母前来问佛,与佛论道的故事。
小沙弥给姜宁解惑。
这倒是奇了,我以前也见过万有之母的画像,也读过描写她的书籍。
可是没有说她额间生了第三只眼呀。
你这里的怎么与别处的不同。
墙壁的画像里,万有之母的额间第三只眼睛并未睁开,却确实有第三只眼睛存在。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姑娘你得去问法师。
小沙弥摸了一下的光头,表示这个问题真的难倒他了,这位男施主,法师想先单独见你,请你先跟我来吧。
姜宁纳闷,半面法师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单独与瀛寰谈的吗?还不想让自己知道?她转眼去瞅着瀛寰,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瀛寰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姜宁想瀛寰没有理由会同意这个提议,因为他与半面法师之间不可能存在什么秘密。
好。
然而瀛寰却很快的就答应了。
他深邃的眸子里泛着有如幽潭一般的波光,安抚着拍了一下姜宁的肩膀说道,我去去就来。
这下姜宁又有些害怕了,心里紧张极了。
极为害怕瀛寰会与半面法师说起她的痛楚异状,这样瀛寰就肯定知道她刚才所伪装的那些,都是谎言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
姜宁急着开口。
你人本身就不舒服,乖乖坐在等我就好。
瀛寰轻轻摇了摇头,还是坚持要一个人去。
是的,我留下来陪母亲。
赢官儿也见机扑了过来。
瀛寰把姜宁脸色上的紧张,默认成了对他的担忧,是的,就让官儿陪你说说话。
我确实也有些话要同法师说,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多长时间的。
你们要说些什么呢?空气寂静了几息,瀛寰才道,我回来再和你说吧。
在没和法师谈过之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等瀛寰走后,姜宁无事又看起了壁画来。
赢官儿也怕母亲是在记挂父亲,为了分散姜宁的注意力,特地找了一个话题,母亲,我也从未见过又三只眼的万有之母。
您说这壁画上到底讲的是什么呀。
这个壁画上的故事我倒是读过。
姜宁干脆牵着赢官儿来到了壁画前,说是万有之母的修练,在某日到了天道所规定的顶点。
在法则的约束下,她不可能再有突破了。
所以她就去找佛祖论道,生出了以佛炼魔这等有违天道的想法来。
她要借助佛法来突破天道的约束。
她抚着墙面道,万有之母与佛祖各执一词,论道七日……姜宁忽感墙壁上的图画,好似会动了一样,画里结跏跌坐的佛者将右臂缓缓上举到了胸前。
官儿——姜宁正要回头去询问儿子,是否与自己一样,也看到这个不可思议的景象。
却不想,她眼前所扶着的这面石头做的墙壁,在这一霎那间化成了一道水墙。
将姜宁吸了进去。
官儿!姜宁想伸手去拉赢官儿。
可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儿子,就在这同一瞬间好似与自己是隔了一个世界一样,变得遥不可及了起来。
她来到了一处较为幽暗的所在。
小房子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一方灶台,有个和尚正蹲在灶台前给炉子看火。
姜宁小心着走过去瞧,那光头和尚察觉到了来人,转头来看姜宁。
你来啦。
和尚朝着姜宁,善意的笑了笑。
姜宁心下大惊,法师,您怎么会在这里。
她又四下张望了一下,这里是厨房吗?我怎么又会来到这里?您不是要找瀛寰的吗?瀛寰他人呢?我是把他支开特意来见姑娘的。
姜宁想到正好瀛寰与赢官儿都不在这里,她便直接开口,我正好也有事想询问法师。
我的儿子因误食了魇花之毒,道心有损。
特来询问法师,可有破解补救之法?半面法师起身去拿了另一个小木凳,给姜宁坐下。
让她与自己一同坐到了灶台前看火,他怎么会误食了这种东西呢?半面法师挑着火堆里的火苗,看似随口问道。
魇花不但珍贵,而且更是道魔两域明面上禁止贩卖吸食的禁品。
普通修士想有都没有办法得到,有的修士就算有,也肯定会藏起来。
不可能让孩子碰到。
姜宁羞愧,皆是因为我这个做母亲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有提炼过的魇花香料。
我当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当是普通的熏香,就给点了。
都怪自己一时大意。
姜宁悔恨不已,想着赢官儿以后会因此入魔,她就想尽力挽回这一切。
那姑娘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呢?难道你不知道这东西是祸害吗?半面法师看着火里的火苗,没有去看姜宁。
姜宁看着法师被面具遮住了一半的脸,就想起他昔日就是为了魇花之害,还和玄讹打赌,落得失去半张脸皮的下场。
现在她自己又在他的面前,提起了因为自己的大意过失,特来找他求助。
实在是无脸见人。
我也不记得我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曾因为交换天阴之体,在醒来后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后面瀛寰帮我恢复,却仍是少了一段。
姜宁说的都是实话。
半面法师转过身来,正面与姜宁直视,那姑娘还记得丽川山下,贫僧第与姑娘第一次相见吗?记得。
姜宁点头。
那姑娘还记得那晚上贫僧在丽川山下,专程赶来相送姑娘。
与姑娘说过的那些话吗?还在姜姑娘手掌心点了那么一下。
姜宁继续点头,这些我都记得。
半面法师笑了,那自那分别后,你就一次也没遇到过心思举棋不定时?就没有疑惑不解的时候?姜宁如实相告,与法师说起了心里话,有是有过。
例如刚入沧浪海阁时,例如檀越郎变成瀛寰时,还有为何自己当初就会醒在荣城之外,等等一些。
可瀛寰都给自己的解释的很好,他一步步的让自己安心无惑。
可后来与瀛寰相处下来,许多事情也能想通了。
想不通的,我去问他。
他也都告诉了我原因。
瀛寰不可能骗她。
法师又问姜宁,姑娘看过院子里的桫椤树,和万有之母的画像了吗?看过了。
说到这里姜宁也有问题想问半面法师,为何双树在六年前变成了只剩一棵?为何这里的万有之母会有三只眼睛?半面法师避开了姜宁的第一个问题,只回答了她第二个问题,因为这里所绘的万有之母画像,是她开悟后的画像。
万有之母在开悟之后,在额间生出了第三只眼。
那这第三只眼有何不同吗?姜宁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很关键。
开悟后的万有之母,找到了法则的破绽,想要颠覆天道。
天道不能容她,就在晨曦的第一缕眼光下,将她湮灭与熹光之中。
在湮灭前,她打开了她的第三只眼,从眼里也生出了一个孩子来。
姜宁的心里突突直跳,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想到书里记载过的事实,赢官儿杀了玄讹,吃了他的心脏后修为大增,登时就入魔了。
她激动不已,以至于都坐不住了,大师你是说……你是说……相比姜宁的激动,半面法师仍是一脸的平静,如果说姑娘的儿子,并非是因为魇花桎之故而损了道心。
而是从一开始他的道心就是不完整的呢?无论是隐于黑暗的事实,还是藏于阳光下的伪装。
只要它有了动静,就等同有了暴露的破绽。
姜宁诧异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自己的儿子会是那个一直没有出生过的——万有之母的第三子吗?现在姑娘该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吧。
何故不在此时,再去看看贫僧当日所点的那只手掌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