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025-03-26 09:59:31

摄政王府,偏厅。

王府的门客,大都是从北地跟过来的,也有几位是摄政王归来后招揽的,唯独张远一人算是少年相识,在凌昭奉命戍守边疆前,就立志追随他左右,地位非同一般。

此刻,秦衍之手里捧着一份书函,越看越是惊奇,抬头看向座上的人:张先生,这……张远颔首:这是大理寺卿朱大人给我看了,又由我抄写下来的。

据我所知,朝中至少有三人持有同样的密诏,皆是先帝十分器重的肱股之臣。

秦衍之眉宇紧锁:可是没道理。

太子尚在,若是先帝早料到王爷有称帝之心,又为何会交代臣子尽心辅佐王爷?难道人之将死,良心发现——他看了眼凌昭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去。

先帝会良心发现,懊悔当年横刀夺爱的旧事吗?凌昭坐在上首,厅内灯烛通明,映出他寒意弥漫的眼,脸部线条是那般刚毅冷硬,满室的烛光灯影都柔和不了半分。

小时候,他和身为太子的凌暄算不得亲近,但也绝不曾交恶。

凌暄是太子,将来会是帝王,和他是兄弟更是君臣,他也早就认了,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绝无二话。

若不是那年的变故,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染指皇位。

从江晚晴成为太子妃的一刻起,他和凌暄只能是仇人。

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见凌暄的最后一面。

当时凌暄病重,穿着一袭丝绸薄衫,斜靠榻上,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他却再无力气执笔作画,只是让小太监研墨,轻嗅墨香。

看见自己进来,也只抬了抬眼皮:七弟,一别多年,你看起来……更碍眼了。

有气无力的说完一句,他开始咳嗽,咳得坐起身,等他放下袖子,纸上已然有几点腥红的血珠晕染开。

太监吓白了脸,张口欲传太医。

凌暄的容色惨淡如纸,恹恹道:再用上十副药,也未必能拖上半天性命……咳咳咳,平白害朕受罪。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偏要硬撑着执起笔,就着那几点咳出的血,画了疏疏落落几朵红梅,落笔后欣赏一番,微笑道:送去长华宫,就说是朕的遗作,留个纪念。

太监领旨退下了,凌暄侧眸看他,唇角那一抹疲倦的笑容,深了几许:还恨朕?凌昭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将死的帝王。

他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人,此刻映在他眼里的,仿佛只是其中之一,并无任何特殊。

凌暄低笑了声,和颜悦色道:七弟,你记住,生在帝王家,就不应奢求公平,求人不如求己,败者不配拥有借口——终究是你无能。

他低垂着眸,不再去看久未相见的弟弟:朕的一生已经走到尽头,而你们的路,还很长。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有悔恨吗?——没有。

凌昭从思绪中回神,看向张远:他们有投诚之意,本王也有容人之心。

张远微笑道:王爷宽宏大量,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凌昭道:但是也不可不防他们暗藏祸心,你命人暗地里盯紧,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张远愣了愣,目中有惊讶的神色。

凌昭皱眉:怎么了?张远展眉笑了笑,摇头:不,没什么,只是认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真的变了许多。

凌昭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张远叹了口气,看不出来是欣慰或是感慨:当年,王爷虽然也是少言寡语,可本性爽朗,待人赤诚,不愿轻易起疑心,如今……他欠了欠身,拱手道:王爷在北地苦熬七年,其中的艰辛,终究没有白费了。

夜深了,张远开口告辞。

秦衍之送他到王府门前,回来的时候,却见凌昭仍独自坐着,便道:王爷,您考虑事情周详,张先生是为您高兴。

凌昭目光平静,漠然道:这世上可以信任的人少,值得信任的,更少。

秦衍之恭敬地侍立在侧。

过了会儿,凌昭拧起眉,两指按住鼻梁,沉声道:这几日事务繁忙……秦衍之接了下去:王爷日理万机,若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分忧。

凌昭道:你去找魏志忠,长华宫的一应用度,你叫他写下来,必须精细,本王要亲自过目。

秦衍之:……又来了。

怪狗怪天热怪没冰盆怪长华宫风水不好,总之江家小姐不理他有千种万种原因,什么都可能,就不可能因为当真移情先帝,无心于他。

凌昭想了想,生硬地添了句:这些不可让江氏知道。

秦衍之实在哭笑不得,忍着好笑,道:王爷,左不过三五天,江……他瞥了眼凌昭,别扭的改口:……江氏在长华宫将就一下,也不会有怨言的。

凌昭看了他一眼:谁都能将就,她不能。

*平南王府。

清晨,晋阳郡主用过早膳,便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裳,在凉亭里练武,一条软鞭挥得虎虎生威。

旁边站了许多小厮和丫鬟,十分配合地鼓掌喝彩。

这时,一名小厮悄悄走近,对郡主的贴身侍女碧清说了几句话。

碧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等郡主舞鞭子累了,忙走了过去,撵走了其他人,小小声道:郡主,今早宫门一开,小福子就过来传话了,说昨儿雨下的好大,摄政王带着秦大人去了一趟长华宫,出来的时候,脸都气绿了!晋阳郡主大喜,神采飞扬:当真?碧清笑道:怎会有假?唉,咱们花了多少心思打点宫里的人、疏通关系,这下终于派上用场了,总算不是白费力气。

晋阳郡主将鞭子往石桌上一放,快步往回走,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欣喜:好哇!他现在总该晓得,只有本郡主才对他好,江晚晴早变心了。

碧清附和道:是是是,郡主待王爷的真心,天地日月可鉴。

晋阳郡主换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着人准备车马,急着出门。

碧清在旁出谋划策:郡主,奴婢听人家说,男人碰了钉子、正失落的时候,只要你温柔小意的在一边陪伴,便可一举拿下他的心!晋阳郡主呆了呆,不确定的开口:温柔小意?碧清抿唇笑道:郡主别担心,王爷既然喜欢江姑娘那样的,您只要照着她的样子——晋阳郡主怒道:我才不跟那装腔作势的女人学!碧清急道:郡主息怒。

奴婢的意思是,王爷现在恨上了江姑娘,这时您耐下性子安慰他,叫他看清您女儿家的一片柔情,王爷定会觉得耳目一新,对您另眼相看。

晋阳郡主思索一会儿,嘀咕:你说的也对……抬起头,又有些苦恼:江晚晴都喜欢些什么来着?碧清答道:江姑娘精于女红、琴艺。

晋阳郡主摆了摆手,很是不屑:不想学。

碧清又道:诗词歌赋?晋阳郡主:背不出来。

碧清苦苦思索良久,突然眼眸一亮:有办法了!两人准备了好些时候,出发已经过了午时,摄政王不在府里,晋阳郡主等了又等,眼看天黑了下来,心里紧张不已。

好不容易听说人回来了,晋阳郡主已经等的不耐烦,穿过九曲长廊,径直走向大门口。

凌昭从前门进来,看也不看迎面走来的主仆二人:衍之,送客。

晋阳郡主瞪了秦衍之一眼,追过去:我等了你几个时辰,你也不问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了。

凌昭压根没理她,到了厅里,来不及喝一口茶,便叫了王府的总管过来,查问了几件事,然后又叫秦衍之着人送几封信去某某大人府上,忙的一刻不停。

晋阳郡主被他晾着,在旁边看了会儿,起初生气,渐渐的又心疼他如今位高权重,片刻不得闲。

站足半个时辰,所有人都走了,才道:我特意熬了一盅参枣鸡汤,你这几天辛苦了……凌昭道:带回去。

晋阳郡主气得想跳脚,碧清拼命给她使眼色,她才忍住了,又道:我、我知道,王爷一直觉得我没有规矩,近来我……碧清鼓励地看着她。

晋阳郡主深吸一口气:近来我常读弘扬妇德的文章,颇有心得,我有不懂的,还特地请了人来教我。

凌昭原本坐着写字,闻言脸沉了下来,她以为他不信,急于证明自己:我真的学了!你听,女儿有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最后一句没来得及出口,只听‘啪’的一声,凌昭硬生生折断了一支紫毫笔。

晋阳郡主惊呆了,怔怔地看着他。

凌昭扔掉断笔,起身就走:少读废纸,将来也是害人。

晋阳郡主嘴巴微微张着,看他寒着脸扬长而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颤巍巍指向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叫道:她读这些东西你就喜欢,我读就是害人,你——偏心偏心偏心!偏心眼儿!碧清上前一步:郡主——晋阳郡主蓦然回头,神色狰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还不都怪你!作者有话要说:  双标小能手男主上线。

看日历才发现昨天是中元节,我跟着某个老年团去了茅山,好、好应景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