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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2025-03-26 10:13:40

昏暗的尸堆中, 有微弱的火光至上方传来, 陆续,人声渐杂, 陆盛闭上眼睛,感受着古旭同孩子压在他身上的重量。

如今城门紧闭,生死一线, 古往今来权势向来便是不易得的。

唉, 看什么看,走了!有士兵不耐烦的嚷嚷道:我他娘的都快吐了,这能是活人待的地方吗?那人闻言, 举着火把微微探上前去,感叹道:呦!这儿尸体还挺新鲜呢,是哪家啊!零星的碎肉挂在尸骨上,比起前些年的累累白骨, 是要新鲜不少。

废什么话!走啦!得,走走走,我也快吐了。

几人离去后, 古旭并未立刻起身,陆盛不动, 她也不动,紧张又多疑。

许久之后, 陆盛听着四周声响,待确定再无其余人时,方才一把推开身前尸骨, 揽着古旭坐起身来。

古旭死死咬住牙关,垂头不语。

陆盛轻抬她下颌,低声道:吐吧,人都走光了,没事的。

古旭摇头,只瞬间,又一把推开陆盛起身朝一侧走去,弯腰狂吐起来!她踩在尸骨上,路面不平,跑的跌跌撞撞,陆盛见着心惊,忙跟在她身后,怕她失足跌倒。

这处实在太臭了,古旭将白日的吃食全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双眸微红,溢着泪光。

这种境况下,她也不讲究,吐够了,便用袖口擦去泪水、嘴角涎水,搀扶着陆盛递来的胳膊走出这尸坑。

待两人离的远了,空气中只余夜间野外的清凉,古旭方才好转过来。

她又累又困,即便同陆盛在一处,也很是紧张,总怕有人寻来。

陆盛察觉她状态不好,蹲下身子要来背她。

古旭也不拒绝,上前两步双手交叉揽着他脖颈。

陆盛顺势双手后伸揽着她双腿腿弯,这般就着月色走了几步,古旭突然轻拍他的肩头,陆盛。

嗯?陆盛停下脚步,偏头问道:怎么了?他方才躺在那尸堆中,脸也不知蹭到什么东西,略脏,但眸色透亮,显然并不知晓他如今面容如何?古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指出他脸是脏的,只是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肚子不舒服。

肚子不舒服?陆盛赶忙将她放了下来,问道:哪不舒服?古旭疑惑的摸了摸将将显怀的肚腹,道:现在好了,方才你背着我有些不舒服。

两人第一次做父母都没什么经验,古旭还好,孩子在她身上,她的感觉最是直观,陆盛却是什么都不懂的。

方才陆盛背着她走了几步,她肚腹被压迫住,她和胎儿都不舒服,因此,也不让陆盛背了,只是并肩走在他身旁。

陆盛见她脸色不对,试探道:背着不舒服,那抱着或许好一点?说着,他便弯腰来抱古旭,抱起来后轻轻掂量几下,问道:这个姿势还好吗?古旭点点头,还好,但你一直抱着也会累的。

无事,我们先去寻一地方躲起来休息,这里并不安全。

他力气大,即便抱着略显丰腴的古旭也不吃力,还嘱咐道:你要是困了,可以睡一会。

古旭摇头,我睡不着的。

陆盛闻言也不多话,抱着她就着往日的记忆朝西南侧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经意低头时,却是发现古旭在他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如今夜半,她太累了。

*京都长街士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可疑之人,街上少有人烟,一片肃穆景象。

哪知街道转角却是突然传来炮竹爆炸声,随后是众多孩童的嬉闹声。

士兵长十分多疑,派了一名士兵上前查看。

那人回来时,手中捏着一张草纸,上面以楷书写着‘边塞不保,北燕贼子即将侵入京都。

’这消息,肖寒岁在时刻意压制了下来,此时他将死,消息却是瞬间在民间传了起来。

京都外其余城镇,早在白日便得到这消息,这消息不知真假,但如今大周分裂为南北,京都位于北方临近边塞,若是边塞不保,首先遭殃的必定是北方的城镇。

士兵长瞧着,立即派人将这事禀报给麻世金,又问道:这草纸是怎么来的?属下方才去盘问那几名孩童时,发现他们正拿着这草纸点炮竹,说这东西多的很。

话一出,士兵长眉头紧皱,这东西多的很?……深夜,郑玉林府邸搜查的士兵将走不久,郑玉林便拎着一个小酒壶坐在大堂的饭桌上喝酒吃着花生米。

他长的胖,脖子短,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小曲,十分悠闲。

与陆盛分离的青年男子候在他身旁,他是生面孔,方才来府上搜查的士兵并未注意他,此时,见郑玉林如此神态,不由的问道:大人不害怕吗?害怕,怎么不怕!郑玉林沉沉叹气,用一双眯眯眼看着盘中的花生米,我上有老下有小,只姬妾便有十人,韩沉留下的家室我也接过来了,府中这么多人,若是都没了,那乱葬岗怕是快挤不下了。

青年男子见他这般,心中略微不安。

他不理解京都这么多人,太子为何选择了这郑玉林,若是他叛变,那该如何是好?京都虽有太子的人马,但暗地里行事尚可,若到了明面上,却是敌不过百里虞扬手下的军队的。

郑玉林侧身,拉着他一道坐下,来,陪老夫喝酒。

郑将军。

青年语气不免重了下来,太子如今未归,我可没心思喝酒。

太子未归,但也没消息说他出事了啊!他伸手指着自己胸口,道:我也紧张的不行,心里难受,所以你今天非得坐下陪我喝这酒!青年不敌他这死皮赖脸的模样,只得坐下陪他畅饮,一杯酒下肚,青年发觉不对,这酒掺水了,并不浓烈。

他看了郑玉林一眼,却只见他低头嚷嚷道:太子这人,胆大心狠啊,什么都敢赌!……一夜过去,百里虞扬人马并未搜寻到陆盛及古旭身影,他令人以抓寻昨夜刺杀天子的借口为由将京都城门关闭,百姓只进不出。

人心惶惶,加之天子于上元节在宫楼被刺杀,大周一时无主,朝中各官员的心思也渐渐起了来。

边塞消息泄露,除去郑玉林早便知晓边塞情况紧急,朝中其余官员却是不知的。

南北争斗是一回事,再怎么说,大周还在!是太子登基,还那携传位圣旨登基的小皇子登基,都无太大差别。

但边塞失守却是另一回事了!只如今朝中无主,边塞战事该如何处理呢?有些人知晓其中门道,商量好后主动去百府拜见百里虞扬,询问边塞及朝中之事。

哪知百里虞扬不在府中,四下问去,只见那叫青衣的青年男子让众人再府中稍等片刻。

既是主动前来拜见,便要有十足的诚意,这些朝中官员面面相觑,见无人发话,便也安心的在府中等了下来,至黄昏时刻,宫中却是传来一名宫女有喜的消息。

那宫女常年伺候在献文帝身侧,如今,正好孕四月有余,传说她有孕不敢外泄,怕淑妃对她不利,此时小皇帝坠楼而死,她这才挺着个肚子被一众太监宫女领了出来。

青衣将这事一字不露的讲了出来,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他见此,刻意咳嗽一声,冷着声音道:此乃上天护佑,怜惜我大周命途,特赐佳子胎儿不足五月,怎知男女?再说,这个孩子来的实在是巧!其中因由如何,这些人精大约知晓一些,此时见这青衣面色不善,连忙点头,附和道:大喜啊,大周有救了。

青衣观摩着这些人神色,此时方才满意点头,那郑玉林也在其中,却是不说话的。

等这消息传至大街小巷,一切事宜安排妥当,百里虞扬方才归府。

众朝官具都高声恭贺他,也不知有什么好贺喜的,这天子昨夜才死呢?贺喜完了,又磨磨蹭蹭的试探着边塞之事应当如何是好?百里虞扬面色不显,尽是敷衍,未明确表态。

他行事倒是谨慎,即便大家都知道这其中有他的手笔,那孩子也不知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如今,这京都已被他掌控,他却依旧将面上功夫做到了,并不一味的狂妄称大。

众人离去后,只郑玉林一个人留了下来,百里虞扬看着他,低问道:郑将军是有何事对本官说的吗?郑玉林盯了他半响,直接问道:边塞之事大人打算怎么办百里虞扬轻笑,依旧敷衍道,边塞之事,我一小小朝官却是无可奈何的。

郑玉林见此,急道:此前北燕都快打过来了,你们还将这事瞒着,若不是昨夜肖寒岁死了,这事是不是要一直瞒下去。

他慌的不行,在屋内左右踱步,道:你们如何争权躲利是你们的事,但边塞不能失守!陆盛这人,看人却是十分准的。

他用郑玉林,必定有他的含义。

百里虞扬见郑玉林此种表情,面色突然缓和一分,拉着郑玉林坐下,沉声道:郑将军,这并非本官将消息压下,是肖寒岁!此前局势,你应当知道,本官是大周臣子,怎会偏帮北燕。

那你说如今应当如何是好!百里虞扬目光紧攥着郑玉林,缓声道:北燕缺兵少粮,必须尽快援助。

正是…郑玉林点头应答,见百里虞扬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打了个寒颤,立马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边塞若是缺少粮草,那可怎么办啊?缺兵少粮?他却只关注后面两字,百里虞扬隐带讥笑,微微垂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茶盏。

郑玉林试探道:如今国库内……去年献文帝为治理江南水患,耗费大量钱银,国库空虚。

郑玉林提议,这要到春天了,可以征一波税收。

百里虞扬重重将茶杯放下,道:去年太子反叛,南北分裂,人心不稳,若是贸然征税,民心或是不喜。

那这钱怎么办?郑玉林脸色纠结,只听百里虞扬道:本官还有些家底,虽不值多少,但如今局势,能出一份力便出一份力罢!这是要财!郑玉林做出一副肉疼的模样,大人心善,大周局势动荡,因此我们才应当愈发团结起来,本官家中也有些散钱,也可奉献出来。

说到这,郑玉林是再不敢说下去了,他本是来质问百里虞扬的,但怕再说下去自己得被百里虞扬掏空,忙起身告辞。

三日后,朝官拥护百里虞扬为摄政王,代替未出世的新皇统领朝堂。

为稳定民心,他上任后主动承诺减免百姓半年税收,且将府中财产尽数拿出援助边塞,朝中官员亦在百里虞扬带头下纷纷将府中财产捐献出来。

粮草一事虽已解决,但边塞北燕攻势不减,急需援军相助。

而在此种紧急时刻,百里虞扬却是断然派兵南下,并不北上援助。

第一百章春季, 古旭极易犯困。

这日午后, 她照旧在屋内小憩,郑玉林却是主动求见。

她如今宿在郑玉林府邸, 同他的众多姬妾住在一处大院子,只她的这间厢房要稍稍偏僻些。

郑玉林是个奇人,他妻子早逝, 姬妾极多, 这些女人住在一处,感情很好,待郑玉林却并不上心, 并不似寻常朝官的姬妾一般待男主人十分恭敬害怕。

古旭住进来后,时常见着一众年轻女子聚在一处嘴碎讨骂郑玉林。

这间院落隔壁的一处小院住着韩沉留下的妾室同稚子,郑玉林的妾室同他们时常小聚,情景十分热闹。

古旭身份成谜, 她们初时很是好奇,郑玉林只稍吩咐几句,她们便十分安分的守口如瓶, 并且护着古旭,待她极好。

郑玉林求见古旭, 她正在午睡,因此在院外候了许久。

这处女人多, 却没什么人理他这个大老爷。

古旭醒来后,听闻他来访,微有疑惑, 却也不怠慢,在丫鬟的伺候下整理好衣着主动出门接见。

郑将军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孕三月,古旭显怀,之后的一段时日,她这肚子便慢慢大了起来,一个月的时间,长的比前三个月还要大!郑玉林见着古旭,忙毕恭毕敬的躬身请她坐下,来,小旭姑娘坐这,小心些,莫要跌倒了。

他这般殷勤,倒让古旭不太好意思了。

陆盛待她都未有这般……古旭坐下后,郑玉林也不磨蹭,直接将来意告之。

约半月前,百里虞扬以摄政王身份派兵南下,欲迅速击灭南方叛军。

但边塞战事紧急,接连失去多座城池,人心不稳,朝官多有微词。

百里虞扬便以国库空虚未由,先是搜刮朝官钱财,而后强行令京都世家子弟参军,以此为由鼓动京都及周围城镇的青壮年男子入军。

新组建的这支军队约一万有余,必定会北上援助边塞。

即便战胜,其中的世家子弟有命活下来,五年、十年内也是无法回到京都。

百里虞扬太过心急,此举,虽是打击了这些不肯归顺他的世家,且利用世家的号召力,征集了足够的士兵,但却埋下了祸端。

这些日子,郑玉林按兵不动,时常称病不去上朝,装出一副怕遭殃的模样。

但他是躲不过的,他子女不多,具都年幼,没有可以参军之人,他呢?手上又有点小小军权,仍是壮年!今早,百里虞扬已派人探过他的口风,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让他带着手下军队以及新组建的那一万士兵援助边塞。

这怕是有去无回!这些都在陆盛及郑玉林的计划之中,他这些日子装模作样,刻意躲着不去上朝,等的便是百里虞扬不耐烦,主动派人来寻他。

百里虞扬这人疑心病极重!若是主动出言出兵援助边塞,以郑玉林前些年懒散的态度,他必定生疑。

古旭闻言,轻声道:你们要去边塞吗?郑玉林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应道:是的,太子同我们一道,只是…只是什么?太子,打算将姑娘一道带去。

郑玉林重重叹气,此刻,他再不若此前的懒散油滑,而是变得十分沉稳。

但边塞路途险峻,姑娘又怀有身孕,这十分不便。

古旭听出他的意思,沉默片刻,道:是陆盛想带上我,但你想将我留下吗?郑玉林见古旭对接下来的计划似乎并未知晓多少,他不好点破,只道:姑娘在京都等着,等不了多久的。

这一刻,古旭忽然想起了前年陆盛离京的情景,她肚皮上一道长疤,现在肚子变大,那疤痕愈发丑了。

我知道了。

古旭应道,却并未答应不随军队前去边塞一事,只道:等陆盛回来,我同他商议一番。

郑玉林深深看了眼古旭,这女子他这些年并未注意,直到陆盛将她带至府邸,他这才知晓有这么个特别的人存在。

陆盛这般杀伐果断,行事狠戾的人,在此事上却也是有了弱点。

这于一个乱世中争权夺利的男人来说,并非好事。

……夜里陆盛归来,这些日子,他大多时日是在外间做事,只夜里才会归来同古旭待在一处。

古旭侧躺在床上,看着他洗漱后只着一身单衣,问道:不冷吗?不冷。

他说着,脱去鞋袜上床,伸手一摸古旭肚子,道:长的真是快!显怀后,肚子是要长的快些的。

他手微凉,透过单薄的衣裳传至古旭肚皮上,古旭伸手将他的手打掉,挪着屁股稍稍远离他。

他夜里归来,洗漱后总是带着一身寒意,他身子能抗,用冷水洗漱,古旭却是不敢受寒的。

陆盛也知道身上寒气重,见古旭微微远离,他裹紧被子,闭上眼睛,打算尽快入睡。

哪知古旭却是等他身上暖和后主动凑了过来,她像只小猫般窝在他怀中,脑袋靠在他的颈窝,轻声道:陆盛,你是不是打算行军时带上我啊。

陆盛闭着眼睛,含含糊糊的应道:嗯,怎么了?你带上我应当十分不便,当初我没怀孕,你都没带上我,现在怀孕了,带上就更不方便了。

我太显眼了。

古旭思索后,道:肚子大了,遮不住的,你初时还可以混入那些士兵中出城,但我却是没办法的。

她叹气,要是没怀孕就好了。

我不放心将你留下。

我会托你后腿的。

陆盛言简意赅,不算拖后腿,该打仗还是要打,该行军还是行军,不会为你停留的。

古旭见他死活不应,就道:那这样不是很辛苦吗?你为我辛苦一点也是应当的,等孩子出来了,你还可以吹嘘说你怀着他的时候行过军。

这样啊?古旭闻言气的伸手捏他腰间的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的都有理,可今日,他的部下郑玉林都特意来找她谈过了。

她怎么还好意思在这种关键时刻拖他后腿!陆盛皮糙肉厚,身体精壮,古旭捏他肉,他刻意绷紧肚腹,一点都不痛。

时间久了,反是被她这样挠痒式的弄出了些许性致!这段时日,他顾忌着她的身子,每夜洗冷水澡,她不体谅,还刻意来捉弄他!陆盛假意叹气,心中实则有几分隐秘的激动。

古旭呢?她是真的烦,想揍陆盛,陆盛却刻意借此发作,侧身对着古旭,伸手摸她的肚子,摸着摸着,动作愈发不安分了。

孩子要是晚点来就好了,那样,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古旭叹气。

陆盛正脱裤子呢,闻言,厚着脸皮道:来的好!你说啊,我就才做了一次,你就怀上了,说明这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是个好兆头!当然,没准这也和我身强力壮有关系,孟泽言还活着的时候,孟捷给他送了那么多女人,他都快被榨干了,也没见一个怀上的。

他十分得意,三两下将自己脱光,衣服随意扔到地上,又去解古旭的衣裳。

古旭捏着胸口的衣裳,不安的朝后挪去。

身强力壮?他真是吹嘘过头了,那夜,他完事后就睡死过去了,翌日清晨,还是古旭忍着股间的酸痛帮他清理穿上衣裳的。

那夜的感觉也不好受,当时,下面都被他磨破了!古旭弄不懂这事有什么好的,严词拒绝道:不要,我困了,要睡觉!你别糊弄我,声音这么响亮,哪里困了。

陆盛支起半个身子,去捞古旭,诱哄道:我知道一个姿势,最适合孕妇了。

古旭是真的被那夜给吓着了,此时见陆盛急吼吼的扑过来,都有些怕了,哑着嗓子道,我真的不要,太痛了,一点都不好!好!怎么不好了。

那夜的事,陆盛其实记得不太清楚,就记得古旭一个劲的哭,他也很是心虚,怕自己表现差,但仍旧强制镇定道:你要听我的话,听我的,准没错,我打仗了,肯定没时间弄你,那时候你求我我都不做!陆盛强词夺理,态度也不太自然。

他捞起古旭,将她脱光后,微微用力,让她双膝着地,跪在床上。

古旭不配合啊,这姿势像狗一样,她快气死了!陆盛按着她腰,他急的不行,又怕伤着她,软磨硬泡了许久,他才缓缓入了进去。

有心一展雄风,但古旭孕四月,娇气的不行!他才撞了几下,古旭就叫痛!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被死死夹着,也不好受。

两人僵了片刻,古旭实在不喜欢这个姿势,四肢着地慢慢朝前爬去。

陆盛垂眸,看着那狰狞的棍子从她那处缓缓退了出来,一下子又硬/了几分,忙俯下身子,抱着古旭的肚子,不让她逃离,自己微微上前,又将那东西送了进去。

你这不行,小旭,你想想,我要去打仗了,你得心疼我。

他说着,不停的喘气,趁机撞击着。

古旭被他撞的颠来倒去,又羞又怒,索性双手一软趴在了床上。

就算古旭这样了,陆盛还是揽着她的屁股,让她的屁股高高翘起。

时间久了,屋内传来高高低低的□□声,古旭咬住自己胳膊,忍住不发声,陆盛却是贱兮兮的附身凑上前来,道:这次下面水多,是不是不疼了?他真的是很认真在问这事,谁叫头一次,他是个病秧子!古旭哼了一声,并不赏脸!陆盛抿紧嘴唇,神情认真的在后面磨啊磨,蹭啊蹭。

这时,古旭突然伸手捂住肚子,陆盛吓的不轻,立马停下动作,问:你怎么了?古旭皱眉,控诉道:他在踢我。

大的小的都不是好东西,就知道欺负她!两人又僵住了,那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到底是第一次做父母的,都很小心翼翼,陆盛丧气的抱着古旭去清理身子,回来后,见古旭神色依旧不好,便抱着她问道:怎么,是我不行吗?我给你说,我这是顾忌你怀孕,才这样的。

不是!古旭就是不懂了,如今情景,他怎么还一个劲的纠着这事。

我在想边塞的战事,还有这京都和南方的事情。

古旭靠近他,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你还要带着我。

古旭!陆盛突然严肃起来,他咬牙道:是我不顾及你孕四月强行带你走,不是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你要记住这点。

还有,我是你男人,你听我的话还是其它人的话?古旭缩在被窝中,眼睛微垂,并不看他,那模样有几分可怜。

陆盛上前,摸着她绯红的脸颊,低沉着声音道:我知道今天郑玉林来找你了,你如果因为他说的话而迟疑,那你就亏大了!我若是战败?那什么都不说了,我若是战胜,登基称帝后,你就是皇后,到时候朝臣肯定有异议,那你也要听他们的吗?这世上,每个人说的话做的事,都有各自不同的出发点,他们的话或许没错,但不一定对你有利。

你要是真听进去了,那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跟了我,注定是要任性自私一些的,只有这样,你才能守住你的利益。

第一百零一章皇宫御书房内, 上首的盘龙椅上并无人安坐, 孕五月有余的宫女神情忐忑的坐在幕后,她身前垂下一道纱帘, 透过纱帘,她能瞧见外面百里虞扬硬朗的轮廓。

不时有朝官进出与百里虞扬商讨国家大事,她听不懂, 只是不停的伸手抚摸着高高耸起的肚子。

局势动荡, 此前小皇帝在时,朝堂被百里虞扬及肖寒岁把控,有人心怀不满。

因此, 短短数月,城南的乱葬岗多了数千人的尸首。

月前,小皇帝坠楼而死,不过三日, 便传来一名宫女怀有龙种的消息,这消息无论真假,都不重要, 因着权势已被百里虞扬掌控。

世家不满,百里虞扬一道御令, 家族中青壮年被迫参军,再有三日, 这些人便要去往边塞。

有朝官入御书房谏言,大人此举是否不够妥当,将那些世家逼急了, 或许……我不逼他们,他们就要逼本官了。

百里虞扬放下奏折,陷入权势争夺的漩涡久了,他眉宇间不若往年温和,多了一股煞气,南方战事传来,情况甚好。

本官不可能让我的人去援助边塞,而那些世家,对我心怀不满,口口声声说我是反贼,不若让他们去边塞保家卫国,这样岂不正好,他们也算得偿所愿。

朝官叹气,只觉得百里虞扬此举得罪了京都世家,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幸好,南方近来传来捷报,麻世金同罗扬带军攻打太子部队获胜,取下一城。

若能速战速决,及时调回大军援助边塞,或许会有转机。

毕竟郑玉林手下军队同那由世家子弟同平民组建的军队统计不过两万余人,怎能敌得过北燕的数万大军!百里虞扬在赌!外忧内患,若是内患提前解决,他方能集中火力对抗北燕。

那宫女在幕后听着,只约莫知道京都外到处都在打仗,她抿了抿唇瓣,觉得饿了,伸手去取糕点来吃。

纱帘外,百里虞扬起身离去,她见此赶忙起身,撩开纱帘,轻声唤道:大人。

德妃小心!她如今被封为德妃,但她年岁将将十五,此前只是一名普通的民间女子,入宫不过一年,尚且稚嫩。

她不太适应这新身份,周围又都是百里虞扬的人,时刻看管着她,心中很是紧张。

见百里虞扬回身看向她,她神色微红,手中仍旧捏着那糕点,嘴角沾上些许糕点碎沫。

她是真的年轻,脸上还带着未退的婴儿肥。

百里虞扬看着她,神色突然温和起来,他上前两步,屏退四周宫人,轻声道:怎么了?你怀有身孕,要小心些知道不,莫如方才般莽撞行事,摔着可怎么办?宫女低垂着头,我方才见你要走,所有才忍不住……话音未落,肚腹上突然覆上一只大手,宫女只听百里虞扬低沉着嗓音道:这是个男孩。

孕五月,怎知男女?不过宫女听着,心中却是十分高兴的,若是男孩,长的像大人,那该多好啊。

她这般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百里虞扬安静的看着她,她其实不胖,身材匀称。

只是年轻,脸颊上有着未退的婴儿肥,笑起来时有些像年少的古旭。

他也轻轻笑了,伸手为她拭去嘴角的糕点碎沫,别贪吃,吃太多甜食不好。

想到这,他忽然想起古旭,她爱吃甜食吗?她好像是不挑食的,什么都吃,秋影说她有孕,不知道怀孕后,口味是否会变?她应当是同陆盛在一处,他寻了这两人一月有余,却是毫无收获。

百里虞扬忍不住讥笑出声,神色复又变得冷漠起来,再不看那宫女,转身出去。

宫女神色落寞,低头看着手中糕点,轻声道:我就喜欢吃甜的啊。

百里虞扬一路步行,至东宫后,径直去了古旭以往居住的小黑屋。

这半年来,东宫宫人被肖寒岁下令屠杀殆尽,此时,东宫破败寂静,形似冷宫。

他缓步走至床榻旁,坐上去后,发觉被褥又硬又湿。

春冬寒气重,以往古旭在时,还会点火炉取暖,但她现在是不在的,这屋子冷的吓人。

如今他已是皇宫中说一不二的人,自是能随意进出此地,不若幼时,按照规矩,日日只能走长清门至文华殿那条老路。

只偶尔有事拜访东宫时,才能进来此处。

以往,他并不能时常见着古旭。

因着南方捷报传来,他心情甚好,在屋内来回踱步,想象着幼年古旭在这屋生活的情景。

走至放在墙角的案桌旁,他低头,忽然发觉桌上有着浅淡的墨迹。

‘陆盛,讨厌。

’这字写的歪歪扭扭,不甚好看,显然是古旭初习字时所书。

讨厌么?在小黑屋的古旭还是个傻子,说讨厌,那必定是真的讨厌罢!百里虞扬神色淡了下来,不知从何处找出一直毛笔,蘸了墨水写下‘百里虞扬’四字。

他惯是会模仿的,字迹与古旭一字不差,就落在‘陆盛,讨厌’那四字旁,似乎这样,他便能假作这四字是古旭当年写下的。

*三日后郑玉林领军出征,城门在这一日终是打开放行。

此前为捉拿反贼,京都四面城门只进不出,已是惹出不少民怨,在百里虞扬承诺减免半年税收,且主动捐献府中财产援助边塞,方才平息民怨。

今日大军出行,因着其中多是世家子弟,四周送行的家人具都忍不住哭泣起来。

这些人,过贯了好日子,何时料到有一日自己也要去边塞打仗的。

古旭藏在运货的牛车上,她身上压着许多包裹,但实则里面装的具是轻巧的绒被,不重还软和。

她初时很是担心,不敢弄出丝毫声响,面容紧绷,时间久了,却是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她像是回到了幼年,除了睡就是吃,过得好不快活。

郑玉林这人十分警惕,出城后一路北上。

午间,大军停下休息顺便进食,他不敢将古旭放出来,陆盛因着在出城后便领着数十人与郑玉林暂时分离,因此无人来唤古旭。

夜间时分,大军寻了一处开阔地带休息。

陆盛归来,他带着烫金的铁质面具,除去郑玉林及他的心腹,无人识出他。

他去寻古旭,掀开牛车上的包裹,只见她侧身睡着,神态并不安稳。

古旭下午时分便醒了过来,她又饿又渴,但无人唤她,她也不敢弄出丝毫动静,慢慢的又睡了过去,但睡的并不安稳。

此时四周火光晃动,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然后就发觉肚腹酸痛,她有些想小解。

陆盛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饿了吧,已经让人将吃食准备好了。

古旭点头,饿。

说完,又伸手制止陆盛揽着她腰腹的手,我要先解手,太难受了。

让一个孕妇憋了一天,这实在是酷刑!这一处物资是由郑玉林的手下看管,知晓陆盛及古旭的身份,如今夜深,一行人打着掩护,护送两人离去。

行军在外,事态紧急,一直在赶路。

若按照以往的规矩,为节省时间,夜里是随随找一处避风的场所入睡便好。

但如今军中世家子弟众多,都十分娇惯,因此不嫌麻烦的搭起了许多小帐篷来。

古旭见四周帐篷众多,这才放下心来。

她总是担心自己太过特殊,给陆盛招来麻烦。

解决完生理问题,她洗漱后,开始坐下用膳。

陆盛坐在一旁看着她埋头吃着,她不挑食,什么都吃,陆盛很是满意,看着她脸颊微微鼓起,他道:你可真好养。

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古旭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今日去哪了?出去办了些事。

他不细说,古旭本不想多问,却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从这去边塞要走多久啊,边塞是不是很冷,你有把握击退北燕大军吗?还有南方的战事,你不在是否会有影响。

陆盛笑着看她,忽然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脸颊,左右晃了晃,戏谑道:你话这么多,难不成是害怕了,怕去边塞吃苦。

我不怕!古旭支起上半身,她一手拿着热乎乎的肉馍,一手拿着筷子,模样不伦不类的,强调道:我可不怕吃苦!那你问这么多。

陆盛伸手一指桌面上的青菜,你吃点菜,那肉馍吃不下了给我。

是有些吃不下了,一个太大,古旭递给陆盛,陆盛也不嫌弃,接过后低头吃了起来。

行军在外,古旭这待遇实在太好。

她内心实则是有几分忐忑的,因着她,还要生火弄些精致膳食,这样太过麻烦。

但想起此前陆盛训斥她的话,她便不好说什么了。

这些都是陆盛安排的,她接受便好。

饭毕,两人洗漱后躺在床上休息,陆盛轻轻摸着古旭的肉脸道:明早你少喝点水,不然躺在牛车无法动弹,憋着难受。

嗯。

古旭也不敢喝水了,她今日实在是憋的难受。

但你只需再忍一日便好,之后会好起来的。

古旭不是傻子,听陆盛这般说,立马想起他今日消失之事,你这是什么意思?边塞路途遥远,总不至于再走一日便到了罢!陆盛,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给我说说啊,我不想猜。

陆盛侧躺着,他伸手玩弄着古旭的头发,见她这撒娇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但那笑是表面的。

他在假笑!古旭不喜欢他这模样,伸手将他弯起的嘴角扯平,你和郑玉林是怎么打算的?古旭。

陆盛一把握住她作乱的手,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我是不是个好人啊?古旭摇头。

陆盛声音带笑,对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还很是贪心。

他只是不停的笑,笑着笑着,神色变得狰狞起来。

他一边把玩着古旭纤细的手指,一边漫不经心道:我昨夜在想,要是当年我那毛笔不是戳穿百里虞扬掌心,而是直接戳进他脖颈,今日是不是就没有这些破事了。

古旭打了个寒颤,她记得清楚,初进宫那日,那个掌心流血,脸色苍白的少年。

是你弄的?嗯。

陆盛低头,亲吻着古旭的手指,古旭忍不住缩回手去,只觉得他这模样似乎要将她手指咬断似的。

百里虞扬同她父亲一般,都曾投靠北燕,一个为权,一个为私仇。

古旭忽然无由来的问道:陆盛,你要是百里虞扬,你也会像他一般吗,会像他一样投靠北燕?问出这话时,古旭一颗心是吊起来的,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是会还是不会?这我怎么知道?路是一步步走的。

他声音带笑,戏谑道:但我若是百里虞扬,必定会在那太子年幼不得势时,就想法将那混账太子给杀了。

他口中的太子,不就是他吗?古旭无奈摇头,你又在诓我了。

两人躺在床上,四周很是昏暗,陆盛闻言沉默下来,他是东宫太子,并非太傅之子。

他同百里虞扬的路,本便是不同的。

古旭这话,问的过了。

第一百零二章翌日古旭天未亮便起身, 藏入拉货的牛车中。

大军继续北上, 下午时分,却是在即将抵达下一处城镇时被一行约莫数千人的军队逼停。

领军之是应当在南方与百里虞扬部队交战的赵从安。

赵从安身份特殊, 赵家此前为献文帝部下,父亲赵覃如今依旧驻守边塞,他则在秋猎时南下归属太子一派, 此时出现在由京都至边塞的路途中, 也不知是敌是友?但他身后士兵不过千余人,即便交战也不足为患。

只是他父亲可是驻守边塞的一把手赵覃,难不成真要开战!正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 郑玉林身旁一面覆烫金铁质面具的青年却是打马上前。

赵从安见此,忙下马跪拜,高呼道:末将赵从安参见太子。

众人大惊!哪知此时,郑玉林却也是下得马来, 朝那男子跪拜,末将郑玉林参见太子!陆盛拉转身下马儿,回身看着郑玉林身后那二万大军, 缓缓取下面具。

两万士兵中,一半已随同郑玉林跪拜, 高声齐呼太子。

剩下一万士兵由世家子弟同百姓组建而成,面对此情此景则是惶惶然不知所措!他们都是新兵, 入伍不过半月便被强行拉着前往边塞抵抗北燕,都是新兵蛋子,此时见着这场面, 慌的不行!这是叛变了!陆盛此时缓缓打马上前,一行士兵纷纷退于两侧,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神情肃穆,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突然一指马鞭,在万余人中准确的指出一人姓名,‘南宫羽’‘陈三旭’‘齐文豪’‘………’约两百人被他点出姓名,这些人皆是世家子弟,其中少数有幸与陆盛相识。

但更多的却是与他毫无交集的青年,只他却都能准确无误的将这些人的名字与面容对上。

尔等具都年少,至边塞保家卫国自是应当,但这家为真,国却是假的!百里虞扬此前与北燕贼子肖寒岁同谋,欺压京都世家,不归顺者如孟家、沈家等皆被屠戮,满门尸体弃至城南乱葬岗。

而汝等家族,上交兵权散尽钱财只为保命,却仍是被一纸御令送入军中。

昨日送行之时,街道两侧皆为垂泪的家人,尔等难道便要如百里虞扬所愿,离京赶赴边塞,留下家中老幼为百里虞扬迫害吗?这话击中了这些世家子弟,他们本便不愿远赴边塞。

此时,万人皆安静不语,陆盛缓缓看去,却见一名身材矮小的士兵高呼道:百里大人为朝中忠臣,受先帝御令封为摄政王,且我只是一平民百姓,家室不若世家子弟,我入军,只为抵抗北燕贼子,护佑我在京都的家人。

是吗?陆盛冷笑,一直羽箭自郑玉林手中而出,贯穿那说话之人的脖颈。

众人见此纷纷四散开来,方才被陆盛三言两语劝服的世家子弟此时皆警惕的看向他。

陆盛一指离那青年最近的一人,神情散漫,道:你去搜他的身,看看他是否只是一名普通的平民百姓。

那人不解,却也不敢怠慢,忙跑上前去,搜那人的身,从他怀中掏出一束红夷炮。

这东西是战时用以传递信息,以火点燃后,冲上天空,夜间色泽明亮,经久不衰,白日,声音响亮,烟雾不散,即便是百里外也能清清楚楚瞧见。

这东西如今集中放置在拉货的牛车上,专人看管,并未分发。

他若真只是一名普通百姓,怎还会有这些东西?那人心中惊疑不定,正在这时,军中接连传来惨叫,不时有人被身边人屠杀。

人心惶惶!郑玉林及赵从安此时皆骑上马缓步至陆盛身侧,同他一道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幅景象。

这些人皆为百里虞扬安插之人,但实则为北燕之人,他此前与北燕贼子同谋,上元节那夜设计杀害肖寒岁,自以为将身边北燕贼子清除殆尽,却是留下后患。

边塞必定要拼尽全力保住,但如今时局,却是要先夺回被百里虞扬把控的京都。

他缓缓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毕竟那孕五月有余的宫女,怀的可不是龙种,是他百里虞扬的孩子。

……古旭藏在牛车上,本是睡的极其安稳,哪知牛车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随后,不远处接连传来惨叫声,她被惊醒,忙侧身去听外间的声响。

一声高过一声的短促惨叫,时近时远,古旭的心高高吊起,肚子一抽一抽的痛。

陆盛?这时,她突然想起昨夜他那莫名其妙的话,‘再忍一日便不必忍了,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约莫半个时辰,牛车再次缓缓动了起来,古旭仰躺在木板上,看着从缝隙间泄下的日光。

她就这样睁着双眼,浅淡的日光终是缓缓逝去。

黑夜,牛车上架起一支火把,火光被微风吹动着,透过包裹的缝隙渗透进来。

她闭上眼睛,察觉肚腹再次酸痛起来。

但这感觉与昨日不同。

牛车上装着绒被的包裹被人掀开丢至地面,火光肆无忌惮的投射进来。

古旭反应不及,偏过头去,一只手摸着肚子,另只手遮在眼前。

小旭!曹方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喜色与惊讶。

古旭挪开手臂,睁眼看着上方。

陆盛立在牛车旁,神色温柔的看着他,附身伸出一只手来,起来了。

古旭不动,她勉强笑了一下,软着嗓音道:起不来。

陆盛无奈,看着她的大肚子,溢出一声轻笑,那我抱你起来。

他躬身去抱古旭,古旭伸手揽着他脖颈,靠在他怀中不敢动弹。

她肚子不太舒服。

曹方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嘀咕道:这…怎么肚子就…四周只寥寥数人,并无那两万大军的影子,赵从安亦不在此处。

不远处,是一间野外民宅,略显破旧。

此时,那民宅溢出昏黄的烛光,一名妇女从屋内跑了出来,见着缓步而至的陆盛及古旭,忙迎了上来。

赶路累了吧,快!快进屋歇息。

古旭偏头看着那妇女,觉得有几分眼熟,待进屋后看见坐在桌前念佛的老奶奶,不免惊呼道:太后。

陆盛垂眸看了古旭一眼,柔声道:记性不差,只见过一面还记得呢。

他将古旭放下,道:叫阿婆便好,如今局势未定,即便这处很是偏僻,也还是叫阿婆稳当些。

太后在秋猎前与陆盛争吵后出宫入灵隐寺修习,因此躲过一劫。

那时,她身侧已有陆盛早年安排的人,事发后,将她带至这处隐藏。

昨日陆盛消失,一是与赵从安通气,二便是来此处探看太后。

太后放下手中佛珠,看着古旭的肚子,眉目微动,随即微微叹气,道:孩子,苦了你了。

她对古旭并不亲热,因着往年,她是更喜赵焕茹的,也知晓赵家如今为太子部下,因此即便见着古旭怀孕,除去怜惜,却也未多有热情。

陆盛若成事,身边的女子必不止她一人。

她这腹中孩子若生下,是个女儿方才更好,不然只会令赵家女儿为难。

太后这般想着,却不知晓,陆盛将古旭带至此处只是因着她在这处待了约莫四月,也未被人发现,已是确定此处十分安全。

且她同阿亚都是长辈,经验丰富,正好可以照看怀孕的古旭。

陆盛如今,不必讨好献文帝,自是不必讨好太后。

在秋猎事发后派人将她从灵隐寺接出照看,不过是因着幼年那点情谊罢了。

古旭又叫了声‘阿婆’,模样乖巧。

这时,方才迎接两人入屋的妇女阿亚,正在布置饭菜,太后见着,慈祥道:坐下用膳吧,奔波一天也是饿了。

古旭颔首,只道要先行进屋修整一番,陆盛跟在她身后一道进屋,古旭却是不让,将他推了出去。

怎么了?陆盛轻轻揽着她,我呆不久的,马上就要走,你不同我说说话吗?我身上都是臭的。

我又不嫌弃。

古旭拉下脸来,不行,你在屋外等着我,我洗漱一下很快出来。

陆盛只觉得古旭今日有些矫情,但想到太后在此,想着她或许是不想在太后面前出丑,于是点了点她的鼻子,戏谑道:你怕什么,如今你最大知道吗?知道,知道,你先出去。

将陆盛赶出屋后,古旭去了屏风后,褪去裤子,发现小裤上有浅淡的血迹,心微微沉了下来。

前三月胎像不稳,时常见红,之后情况好转,不想赶了两天路,又出事了。

她将自己收拾好,简单洗漱后神色沉重的出门,陆盛同太后正坐在桌前候着她,饭菜上桌正冒着热气,再等一刻,便要凉了。

过来吃饭。

陆盛招呼呆立在门前的古旭,中午没吃,如今早饿了吧。

古旭缓步走至他身旁坐下,见他身前并无碗筷,问道:你不吃吗?不吃,要赶路。

陆盛面色柔和,两人靠的近,轻声交谈着,却未瞧见一旁太后略有不喜的脸色。

往日在宫中,她为太后,若她不动筷,其余人是不敢动的。

不想这到了民间,却是要等古旭出来方可用膳。

古旭一时沉默下来,须臾,又抿了抿唇,颔首道:嗯,你要保重。

没其它说的吗?陆盛曲指点了点桌面,神色矜持,我一时半会回不来。

嗯…古旭迟疑,她想说肚子不舒服,但他如今都要走了,那还是不说了罢。

那你…速去速回。

话落,陆盛瞥了她一眼,起身扯着嗓子道:好,我速去速回~~说完,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古旭,伸手弹她的脑门,骂道:傻子。

也不知是心里有气还是怎的?他没控制好力道,弹出‘咚’的一声轻响,古旭脑门瞬间红了大半。

古旭傻愣愣的坐着,伸手摸自己的额头,眼里包着泪水,似乎真被他给弹傻了。

陆盛呆了片刻,若无其事的将手背在身后,我先离去,你暂时同阿婆待在这,事毕我会亲自接你。

说完,他也未多留,转身就走。

人一走,古旭强忍着的泪水就落了下来,王八蛋,手劲真大!曹方夸张的‘呦呵’一声,弯腰凑在古旭面前,贱兮兮道:小旭,你被太子给打哭了啊!第一百零三章屋内太后见古旭与一个太监打闹, 面色不喜, 轻声提醒道:用膳罢,哀家…我有些累了, 想早些休息。

古旭这才反应过来,忙乖巧坐好,低头安静吃饭。

一旁, 叫阿亚的妇女从厨房端来最后一道菜汤后, 卸下腰群,坐在太后身旁一道用餐。

从灵隐寺逃离隐居在此,一直是阿亚照看太后饮食起居, 两人间有幼年情谊,朝夕相处,至此时也不讲究那主仆之别。

古旭看见了,转头发现曹方呆立在一旁, 有心想叫曹方坐下一道吃饭,余光却发现太后正安静的瞧着她。

小旭姑娘。

太后年纪大了,声音又老又哑, 吃饭切莫左顾右盼,专心些为好。

古旭点头, 阿婆,我知道了。

这时, 她又想起陆盛离去时那句‘这里你最大’,于是趁机道:阿婆,如今我们在民间, 自是不讲究宫中那套规矩,曹方乃我幼年一道长大的好友,我看他如今也饿了,不若一道坐下用膳。

太后安静的看着古旭同曹方,忽然道:你们皆是东宫宫人,自幼相处,一道长大,与太子自幼便有情谊,这却是苦了那赵家姑娘。

赵焕茹,她有什么苦的呢?爱而不得吗?见太后并未对她的请求有所回应,又在这时提起赵焕茹,古旭索性不等太后回应,转身招呼曹方,曹方,你自己去厨房打饭罢。

曹方这几日一直马不停蹄的赶路,就没吃过一顿热饭。

他也是不经脑子的,饿昏了,也不去看太后的脸色,屁颠屁颠的去厨房打了满满一碗白米饭,坐在古旭身旁埋头狂吃。

阿亚见此,柔声道:小伙子慢点吃,小心噎着了。

太后清咳一声,古旭在桌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裳,低声道:你慢点,饭都被你刨出来了。

曹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面色通红,咽下嘴里塞的满满的饭菜,窘迫的点头。

饭毕,太后同阿亚起身离去。

阿亚因着屋内多了人热闹起来,很是高兴,太后却有几分不喜。

赵家虽不若此前势大,但终是陪着陆盛打天下的功臣,若陆盛太过娇宠古旭,冷落赵家女儿,却是不妥。

古旭等太后离去,偏头看着吃个不停的曹方,忽然道:曹方,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呢。

她眉头轻轻皱着,并不避讳曹方,叹气道:我今日见红了。

曹方不懂见红是何意,但如今古旭有孕,自是不敢怠慢,忙道:肚子哪里不舒服,要叫大夫吗?夜色已深,古旭又担心贸然叫了大夫前来,会泄露她们行踪,于是摇头道:其实不碍事,我就是…嗯…没什么精神。

这下,曹方再不敢吃了,他起身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回来时,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什么都有。

新的被褥,取暖的铜壶,暖手套等等一应俱全。

这些是半路太子令人买来的,丢在外面车上,我还只道你如今变得娇惯起来,原是有了孩子。

他乐呵呵的抱着那堆东西走上前来,我帮你把床铺好,再将这汤婆子装上热水,你好取暖。

古旭起身伸手去接,他却转过身避开古旭伸来的手,道:你别动,我来就好。

这时,阿亚听着屋外动静出了来,她年岁大,懂的也比古旭同曹方这两人多,此时便柔声问道:姑娘今日见红吗?你这身子有几个月了。

四月有余。

古旭不想她人为她担心,此刻忙补充道:不碍事的,他还老是踢我来着,劲可大了。

就像他父亲一般,老是欺负她。

这事可大可小,可不能耽搁。

阿亚让曹方去屋内将新被褥铺好,自己则走出房门,对着漆黑的院子轻轻吹了几声口哨。

不久,有人自夜色中出现,那人长的十分高壮,着一身普通衣裳,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晰。

阿亚将哨子收回腰间,轻声道:姑娘身子不适,你明日一早去寻一名大夫来给她瞧瞧。

是。

那人颔首离去。

古旭见着,摸了摸肚子,又曲指隔着衣裳轻轻弹了弹隆起的肚皮。

垂头轻声默念着,你一定要听话啊。

似乎这样,孩子便能听见母亲的心声。

翌日一早,大夫前来,替古旭把脉观察后,开了几副药便走了。

古旭以往总是同药打交道,那时她痴痴傻傻,不知道喝进去了多少宝贵药材,此时捧着药碗,不由得想起了古维今。

父亲还不知道他要做祖父了。

接下里一段时日,阿亚换着花样给古旭做吃食,她本便不挑食,此时被阿亚喂着,身子丰腴起来,肚子也渐渐隆起,连带着瘦瘦长长的曹方也跟着长胖了整整一圈。

太后依旧不喜古旭,但阿亚对古旭好啊!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细心照看着。

半月后,古旭孕五月。

一日夜里,她早早入睡,却是梦见了百里虞扬。

这很奇怪,她若是做梦,也应当梦见陆盛才对。

梦里,古旭有些心虚的看着对面的百里虞扬,陆盛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气的跳脚的。

这般想着,她侧过身子不去看他,目光落在窗外,忽然发现这窗外的景色有些眼熟。

这是东宫!她在之前居住了五年的小黑屋中,小黑屋只一扇高窗,年幼的古旭要垫脚才能看见窗外的景色。

此时她长大了,不用垫脚也能看见窗外的小院。

百里虞扬缓步走至她身旁,在她耳廓轻声道:你看见外面的景象了吗,好多死人。

死人?古旭猛然抬头,只见着院落及走廊上到处是惨死的宫人,她甚至在那些人中见着了照顾她多年的嬷嬷。

古旭,你害怕吗?你害怕吗?你害怕吗?古旭猛的伸手捂住耳朵,她不要听。

她知道她在做梦,但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百里虞扬又凑近了些,伸手拿掉她捂住耳朵的双手,你不要怕我,我又不会害你。

不要说了!梦境中,古旭十分生气,转过身欲高声怒斥百里虞扬,却发现他胸腹一团污血,脸色惨白,与院外惨死的宫人一模一样。

你……百里虞扬惨淡一笑,那笑有几分熟悉,是陆盛惯常的假笑。

须臾,他的脸突然扭曲变成了陆盛的模样,陆盛笑着问:古旭,你害怕吗?*南北交战三月有余,麻世金一方屡次传来捷报,百里虞扬大喜。

近来,边塞求助援军的信笺以每日一封的频率抵达京都,他估摸着先前派遣的两万大军应当即将抵达边塞,或可支撑一些时日。

若是麻世金速战速决,一月内大获全胜,或许有余力调返军队在北燕攻破最后一座城镇,抵达聿怀线时北上援助。

他这般思索着,欲将布守在京都四周的军队集结南下援助麻世金,尽快击杀陆盛大部队,但想起两月前,陆盛在京都短暂出现,心中微有不安。

李成年这人,口风之紧,即便酷刑加身,却是一字不漏。

思及此处,百里虞扬皱眉,狠狠扔下手中奏折,起身离去。

宫女见他走远,也跟着磨磨蹭蹭起身。

四周宫人见此,忙上前搀扶着她,德妃小心些。

她应了一声,垂头提起过长的裙摆,再抬头时,人已经走远了。

………京都长街百里虞扬安坐于马车之上,神情肃穆,他一直思索着陆盛的藏身之处,想的久了,不免想起古旭。

她不傻了后,也知道了撒谎,有孕之事竟是瞒了整整三月。

她这个人,说乖也乖,却仍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不若那名宫女,想的什么,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他轻声叹气,却又笑出声来,这时,马车外却是传来一长串叫喊声。

来人,把那人抓住,快,别让他跑了。

马车被街上相互追赶的几人逼停,车外,青衣见追击之人着一身号服,观那模样乃是守城的士兵,于是令车夫上前呵问。

不久,车夫回报,原是月前随军出征边塞的一名世家子弟耐不住军中生活艰苦想法逃了回来,在进城时被一名守城士兵瞧了出来,因此才追击了他一路。

青衣皱眉,那可有抓住?抓住了,正打算压回去受罚呢,哪知他的家人却闻声赶了过来,跪在街上求饶。

求饶!青衣冷哼,逃军轻则处死,重则连坐,那些世家是脑子不清醒吗,竟敢求饶!百里虞扬静静的听着车外两人的交谈,神色惫懒。

他伸手支着额头,想着古旭同陆盛的去处。

他们若不在京都,必定南下,可南下之路关卡重重?怎么这么久还未传来他们的消息。

这时,街上喧哗声愈发大了。

百里虞扬皱眉,伸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只听一名妇人扯着嗓子大声呵道:百里虞扬乃大周反贼,皇宫中那有孕的宫女怀的不是先帝的,是他的,太子才是大周正统啊。

这些事情,我们世家都知道,他为封我们的口,将我这未及十四的儿子驱逐至边塞,我们若不应,孙辈必定无法存活!马车内,百里虞扬略惊,这事他做的隐秘,何时成了京都世家都知晓的事情!公子!?青衣亦有几分惊惶,只见百里虞扬撩开车帘,死死盯着那街上相互交缠的几人。

饶了我儿吧!长街上,一名身着华服的妇人死死抱住一名衣衫破烂的少年,声嘶力竭的吼着。

守城的士兵见此,脸色青黑,骂道:逃兵就逃兵,何时弄出这个理由来了。

他欲拔刀直接将那逃兵砍杀,四周却有人看不过,你一言我一语附和道:征军的告示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参军之人需得年满十五,怎么这还有这么年轻的啊?守城的士兵不耐烦的嚷嚷道:别听这妇人胡扯,我兄长曾在她家后院做工,这人明明就有十六了。

他上前一步,欲掌斥妇人,街上却在此时大乱起来!他慌里慌张的转身,欲呵斥是谁人捣乱,胸腹忽然中箭。

百姓见此四散逃离,远处忽然传来大军逼近的声响。

‘冲啊,冲啊!’关城门,快关城门!出事了!陆盛大部队远在淮河一带,他要如何才能越过重重关卡攻城?百里虞扬神色青黑,反身入马车,厉声道:入宫!城门外陆盛携大军逼城。

城南方向因乱葬岗的存在,是整个京都四个方位最偏僻的所在,此时攻城,他便集中火力攻击南城门。

京都内有他的人,此前那名叛逃入内的少年应当把该说的都说了。

此时,他的人趁机游走在那些世家之中,对他必定有所助益。

只是他得尽快将京都拿下,边塞等不得,南方的战事亦等不得。

第一百零四章古旭梦醒时, 身上全是细密的汗渍。

她呆愣了片刻, 突然奔溃大哭,才哭了一声, 曹方便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小旭,你怎么了,怎么在哭啊?古旭强行忍住汹涌而出的泪意, 嗫嚅道:曹方, 我没睡好。

没睡好?曹方惊讶不已,似乎又有点气,因为没睡好所以哭?你知不知道方才在屋外听见你哭, 我差点给吓死了。

古旭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鬼祟道:我梦见陆盛死了。

曹方闻言,身子一冷,但他向来是个心大的, 缓过那阵劲后,转身将门阖上。

他快步走至床前,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哭的脸色通红的古旭, 轻声安抚道:梦是假的,你别怕。

古旭怀孕后, 因陆盛不在,整个人变得敏感起来, 时常处在一个紧绷的状态。

与她相比,曹方则要轻松很多,不到两月, 身子胖了整整一圈,以往尖嘴猴腮的面容因着多了几两肉都变得和善可亲起来。

阿亚做的那些东西,一大半都是被他这个太监给吃掉的。

古旭深深吸气,眼睛还是有些红,问道:有信吗?没有。

曹方摇头,打仗呢,太子哪有时间写信。

古旭垂头,有些失落,以往陆盛在边塞时就有写信给她啊?还是写的情书呢!那时她傻啊,什么都不懂。

现在懂了,他却不给她写了。

古旭怀疑,这是因为她有了身孕的缘故,所以陆盛那个狡诈的人就不给她写了。

两人躲在屋内细聊,虽则曹方幼年便净了身,但太后仍是不喜这二人如此亲密。

见两人久不出门,便让阿亚上前敲门,不满道:如今虽在宫外,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阿亚笑了笑,问道:夫人为何不喜那姑娘,这些时日来,我观她性情温顺,不是大恶之人。

太后叹气,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恶啊,我只是心疼那赵家姑娘。

……南方,淮河一带。

麻世金在上一场战役中负伤,罗扬以副将之身领军出战。

营帐内,麻世金心事重重,他初时领军南下,手中新兵是秋猎后招募入伍,虽是集训了三月之久,但缺少军事经验。

他又常年在宫中当差,统领千人尚可,但人数一多,却是不知如何应对。

他的军队人多,头一月还靠着人数优势屡次取胜,之后势态疲软,无法招架陆盛手下经过边塞锤炼的部队。

再则屡次作战时,皆是靖王陆晔同季临渊领军出征,陆盛久未露面。

若他一直未南下,被困在京都四处躲藏无法出城那还尚可,若他暗中有什么动作,那可就坏事了!这场仗,打了整整一日,夜色临近,罗扬战败逃离。

领军回营时,却是传来世家叛变,陆盛携同郑玉林领军攻击京都的消息。

陆盛使了计策,在攻城前七日便让人南下放出消息,消息抵达淮河一带时,实则他才领军攻打京都。

虽未成功夺城,但消息一路南下,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京都如今为谁所占。

麻世金皱眉高声质问,这消息是如何传来的?罗扬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不知,领军归来时军营中便有此传言。

往来通信都有一定的渠道,按规矩办事怎会不知这消息是如何传出的?麻世金心瞬间沉了下来,追问道:除此外,可还有什么传言?这是问道点子上了,罗扬面色不善,军中在传那宫女所怀之子并非龙种,而是大人的孩子。

罗扬。

麻世金打断他的话,急道:这是出事了!这消息不知真假,既无法确定来源,则说明京都或许无事,只是这军中出了内鬼。

罗扬领军归来本想修整几日再战,但观如今态势,却是不敢松懈,唯恐敌方趁机偷袭。

征战两月,他们的优势只是人多罢了,但这一日日的拖下去,优势不在,如今军心不稳,要如何行事?麻世金整个人颓丧的不行,罗扬此时也拿不定主意,问道:将军,那如今当如何是好,军中到处都在传大人与那宫女的私通之事。

能怎么办呢?这事是真的!若那小皇帝还在一切好说,可上元节那夜,他晚了一步。

麻世金心中愧疚不已,若是那夜他能警惕一些,护住那小皇帝,或许虞扬不会处于如此被动的局势。

罗扬,你出面令军中勿要再乱传此事,若有人再提,当场折杀。

罗扬领命,转身欲走。

麻世金心中不安,将他叫停,问道:我们的粮草还有多少?将军不用担心这个,粮草充足,且后方有源源不断的供应。

只小皇帝死后,民心不稳。

北方那些城镇如今也在观摩战事,粮草供应充足,却是未有派兵南下援助。

那好!麻世金起身,呵令道:整顿三军,夜半攻击敌方。

罗扬并不赞同,将军,如今才战败,士气大跌,且军中都是新兵,需要修整一番。

麻世金冷笑,修整?如今军中出了内鬼,若拖下去,只会于我们不利。

虽是如此,麻世金心中亦十分忐忑,虞扬走上了这条路,他即便心中不愿,也必须陪着走下去,传令下去,子时一刻,全军出发,这一战必须取胜!他转身擦拭佩刀,罗扬见着,问道:将军今夜也要出战吗?麻世金闻言回头轻笑,说了全军出发,我身为统帅,能躲在这屋中睡大觉不成!他这笑看着十分爽朗,罗扬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勉强。

百里虞扬善用计谋,在朝堂之上扰乱风云尚可,但手下可上场征战之人并不多,麻世金是他的舅舅,也是他唯一可拿的出手的人。

陆盛不同,他虽为太子,但曾征战边塞一年。

且当年随他北上的士兵皆是平民百姓,受他身为太子却亲自参军影响入伍,又同他一道抗击北燕,十分忠心。

那一年的边塞岁月,陆盛亲自培养出众多可用之才。

百里虞扬在朝堂做局,虽不输太子半分,但他沉不住气,竟是同北燕为伍!他太过心急,太子将十三幺赐予他这事也激化了他的逆反之心。

百里虞扬走了一招险棋!若那靖王陆晔与太子不同心,他或许还有取胜之机,可如今局势,却是少有转圜余地。

麻世金再有一年便是四十了,无妻无子,百府便是他的家,他不出战,谁出战?!罗扬叹气离去,麻世金垂眸看着手中被他擦的锃亮的刀身,脑海中闪过这些年在皇宫中当差的景象。

谁能想到有一日,他竟是身为主帅与太子为敌呢?刀身反光发亮,在某个瞬间,他在那刀身上似乎看到了季临渊的身影。

他反应迅速,转身举刀砍去,季临渊侧身躲过。

麻统领,许久未见。

昔日在宫中他们二人一人为御林军统领,另一人为副统领,皆是十分熟悉对方的招式,此时对起招来具是游刃有余。

营帐外,火光冲天,不用多想,军中必定是遭到了偷袭。

麻世金已知今日必死,却仍是拼尽全力与季临渊对抗,只他负伤在身,终是不敌。

两人有旧情,在宫中当差时,季临渊便想同他对招,只如今麻世金负伤在身,他虽取胜,却是胜之不武。

只这之后,他是再无机会与他对招了。

季临渊心中无不遗憾,问道:麻统领可有何遗言?麻世金沉默,忽然轻笑一声,问道:京都已被你们夺下了吗?未曾。

季临渊摇头,看着麻世金的眼中微有怜悯之色,如今时态,他难道还想有转圜余地吗?即便京都未曾被太子夺下,但南方部队被捣毁,京都陷落指日可待。

太子打了个时间差,利用战时消息不对等骗了你们,如今京都战事将起,还未夺城成功。

那便好。

麻世金苦笑,我走在虞扬和姐姐前面,才不至于太难过。

……季临渊领着麻世金人头交于靖王时,战况正是最激烈的时刻。

靖王坐在马上,看着远处厮杀的场面,沉声叹道:边塞不稳,北燕贼子虎视眈眈,我们却在这互相残杀。

夜半战况几近疲软,因无北方援军相助,百里虞扬部队死伤大半。

这些人入伍不过半年,集训三月,征战三月,身边的兄弟却都死的死残的残!至如今时刻,他们被敌方包围,已无转圜余地,可是不能认输,也不能投降!他们为百里虞扬做事,若真如传言所说,那宫女腹中之子为百里虞扬的种,那他们就是同百里虞扬站在一条线上的叛国罪。

太子乃正统所归,他们若认输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这些新兵被逼到极点,竟是想拼尽全力一搏,个个神态紧绷。

靖王名声向来不错,见势已成,领着麻世金的人头出面劝降。

有人呸了一声,骂道:你骗谁呢,投降不杀?我们这么多人,你难道都养着吗这些愣头青们如今就是困在笼中的野兽,这一刻,其威力不比经验丰富的老兵差。

若拼一拼,趁乱逃离,或许还能活下来。

只是战乱中偷生的人并非没有,但他们这么多人,趁乱逃出去的能有几人。

靖王神色肃穆,此乃太子所言,京都陷落,不久,太子必定登基称帝,帝王之言,岂是随便说说的。

只你这人说的也有道理,太子早已想到此事。

尔等本是大周百姓,不通朝堂之事,当日为钱财入伍,只为赚钱养家,与百里虞扬并不同心。

饶茹你们并非不可,只太子有言,尔等需北上援助边塞,且十年不得归家。

如今时态,边塞战况惨烈,北燕贼子趁大周分裂之际举兵来袭,半年来,夺下六座城池,再取下三城便能越过聿怀线,届时,北燕深入大周腹部,危害无穷。

劝服降兵并非易事,但如此一来,令其北上援塞却比轻易承诺饶恕他们性命更有说服力。

……京都外陆盛领军攻城,如今是攻城的第三日,南城门初时守卫薄弱,在得知陆盛意图后,加强了防守。

因着京都内物质充裕,因此这短短三日并未对城内造成太大损失,若按照目前的势头,即便再有一月也不成问题。

四面城门紧闭,无论陆盛如何叫嚣,皆无人出城应战。

第四日,城中多处起火,虽迅速被灭,但人心不稳。

城中内鬼行去无踪,此时又无力细查,百里虞扬无奈之下,下令大肆扑杀,特别是形迹可疑的世家及前朝官。

第五日,孟,沈两家起火。

这两家年前被满门屠杀,宅邸老旧无人看管,起火后未第一时间被人发现,因此火势渐大,伤及附近民宅。

民间怨声四起,只道是这两家满门冤魂作祟,话头直指传言中与宫女私通的百里虞扬。

第七日百里虞扬坐镇宫中,七日前,他已传信出去,令麻世金撤军相助,若那信笺顺利到达,只要再有数日,他必定能全身而退。

可他不知,在他传信求助那夜,麻世金已被季临渊杀死,如今七日过去,靖王同季临渊领军北上,一路所经关卡皆为其放行,再有几日,大军便能抵达京都。

如今时局,百里虞扬虽为摄政王,但权臣的位置尚未坐稳,陆盛便领军攻城。

朝堂之上,众朝官聚在一处商讨守城之法,只人心惶惶,大军逼城,除去死守等援军北上相助还有什么好法子?宫女如今肚子大了,她坐在垂帘后,静静的听着下面的人争吵,时间久了,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下方传出一声惨叫,她被惊醒,透过珠帘只看见一名朝官躺倒在百里虞扬身前,他的腹部为利刃所伤,鲜血溢出,流的到处都是。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朝官躺下后,其它人都吓的四散逃离,很快,朝堂上便只剩下百里虞扬一人。

她起身撩开珠帘,这时,她方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的宫人也逃离了,这下,再没人拦着她了。

大人。

宫女轻声唤道。

百里虞扬转身,手中是一把沾染血渍的短剑,他将其丢在地面,一步步朝上方走去,他未看那宫女,而是越过她直接走向龙椅,缓缓坐了上去。

宫女偏头看着,也跟着缓缓走了过去,蹲在他脚旁候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皇宫突然变得喧哗起来。

宫女心中害怕,捧着滚圆的肚子站起身来。

她曲腿蹲的久了,起身时,双腿麻木反应不及趔趄了一下,幸而手臂被身旁男人抓住,她借着这股力道方才未从高台上摔下去。

秋影这时从殿门急急入内,她一路行来,身上染上不少血渍,急道:公子,城门将破,我们快逃吧。

宫女闻言转身看向百里虞扬,只见他面色寡淡,眼底一圈青黑。

百里虞扬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眼立在他身前垂眸看他的宫女,竟是缓缓笑了一下,而后对秋影柔声道:你带她走罢。

似乎这只是他随口一句,而后,再未有多余嘱咐,他只是目光沉静的越过秋影看着殿外的景色,似乎在等什么人。

第一百零五章秋影带着那宫女逃离皇宫时, 城门将破, 街上少见行人。

那宫女如今肚子大了,走不快, 秋影无奈将她暂且安置在一间破庙内。

她如今已换上便装,相貌普通,以往在宫中时并不打眼, 因此也无人识得她。

秋影见暂时无法出城后, 将宫女安置好,回了一趟百府。

府内,除去几名老仆, 其余人都开始收拾家当准备逃离。

秋影看了那些人一眼,而后径直去了百里清同麻世春的住所,推开门时,却发现夫妻双双悬梁自尽。

今早百里虞扬上朝时, 他们便死了,府中家仆收拾家当准备逃命,这夫妻两往日又时常不出门, 因此竟是无一人发觉此事。

秋影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咬牙将门阖上, 转身去了侧院。

古维今在那个地方。

如今,她同那宫女暂时无法出城, 危险重重,需得将那古维今带上,必要之时作为挟持。

古维今虽服用软筋散, 但尚可自由行动。

他听得屋外仆人的喧哗声,将门打开,见这些人皆怀揣着各类值钱物件逃离,屋内往日看管他的人已不再,便有心逃离,哪知才迈出房门一步,却被前来寻他的秋影抓住。

挟持着古维今从后院离去的秋影,因着心思重,并未发觉在暗处观察着百府的十三幺。

李成元站在十三幺身旁,神情忐忑难安。

他知晓兄长被困在百府,但如今府内到底是什么状况他也不知,怕贸然前去遭殃。

再则,城门将破,太子必定会派人前来寻李成年,他何苦贸然进府呢?他沉着一张脸伸手去推十三幺,走了,走了,站这干嘛?十三幺横了他一眼,冷声道:要回你自个回吧!秋猎后,李成元趁机入孟府寻着了她,那时孟家有头有脸的人皆死在木兰围场,无人为难十三幺,他花了点碎银买通孟府下人将她带了出来,也算有情有义。

只是他来的不及时,她脸已被孟泽言毁去大半。

此后,她念及他恩情好心好意的伺候着他,却因着这张半毁的脸没得到一分好脸色。

时间久了,因李成年在南方无法接济,他钱财用光,还是靠十三幺向那些不嫌弃她面容的下等人出卖皮肉的钱养活。

两人间早已不在相欠,十三幺也再不必顾忌他脸色。

这时,前方城门传出轰隆一声重响,城门破了!霎时,街上传来兵马入城的铁蹄声,李成元怕被误伤,又见十三幺面色冷淡,也不劝了,自个独自回家躲着。

………城南秋影寻了一辆马车,将被缚的古维今扔了进去,又搀扶着宫女,欲将她送上马车,这处还是不够隐蔽,得重新找个地方躲着。

十三幺遥遥看着,突然发难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百里虞扬的?秋影闻声大惊,那宫女已害怕的后退一步,紧紧捂着已然高高隆起的肚腹。

见这处只十三幺一人,秋影放下心来,面色不善的持刀走近。

这同你有何干系?怎么没有,我被他害的容貌尽毁,无法生育,他怎么还能有孩子!十三幺冷笑,咬牙切齿道:同他有干系的,都别想讨得好下场。

她见秋影急速逼近也不怕,只是一个劲的冷笑。

秋影见此,心中疑窦渐起,见四面野草丛生,被风吹得胡乱舞动,忙回身大呵,催促那名宫女道:快进车内躲着!宫女怕的不行,但她肚子太大,行动不便,磨磨蹭蹭好一会,方才爬上马车。

秋影亦转身跳上马车,这时,野草后突然冒出数十名士兵,皆手持弓箭朝三人所在车马逼近,同这些人在一处的还有季临渊。

十三幺站在季临渊身旁,神情散漫的看着对面三人的笑话。

秋影将古维今从马车内拎了出来,历声道: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城破后,陆盛忙着肃清内务,派季临渊领人营救李成年同古维今。

但府内只余被困地牢,身负重伤的李成年,并无古维今身影,幸而出府时,一容貌半毁的女子提供了秋影同古维今的消息,因此几番搜索,最终才确定他们的藏身之处。

秋影如今心已凉了大半,她虽身手高强,但上元节伤重至今未痊愈,今日要如何才能突破这重重包围。

但必须得逃出去!她咬牙道:你们将箭丢在地上,命人将城门打开,放我们出行,不然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古维今被秋影点了哑穴,无法说话,但人总是想活,他朝领头之人看去,那人却并未看他,似乎不想同他目光对上。

士兵见季临渊未有回应,只得将弓箭弃于地面,退开一条路来。

哪知这时,宫女肚腹突然剧痛,竟是撩开车帘道:秋影姐姐,我肚子……啊!秋影被这宫女分了心,侧身微微看去,余光见一只利箭射来,忙拖着宫女躲开。

古维今趁机挣扎逃离,秋影一狠心,一刀砍在他大腿上,这下,古维今终是安分下来。

秋影将刀横在他脖颈处,冷眼看着手持弓箭逼近的季临渊。

方才那箭是他射出的!放我们出城,不然他就得死!季临渊不应,秋影逼急了,厉声道:太子应当极喜古旭,若他父亲死了,你们要如何交差。

季临渊眉目微动。

这时,宫女却在马车内痛苦出声,我肚子痛。

今日她惊吓过度,方才慌乱间,秋影拖着她躲避利箭,肚腹不知撞在何处,此时只觉得下面溢出血水,痛的快要死了。

秋影听着车内痛苦声,依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最终宫女实在是忍不住这痛,再次不要命的掀开车帘,秋影姐姐,我好痛啊!这次,她再也躲不过了。

季临渊一箭贯穿她眉心,她应声倒下,脸上竟是带着解脱之意。

一箭射出后,季临渊并未拖延,再取一箭射向秋影。

秋影目光凉薄的看着他,这次,她并未躲避,但在那箭射出之时 ,亦是举刀贯穿古维今脖颈。

两人双双倒下,季临渊眉头紧皱,忙派人上前查看。

这时,李成年被士兵搀扶着走了过来。

他本是要送去太医院医治的,只他挂念着同被关押在百府的古维今,因此让士兵搀扶着他寻了过来。

见此,忙追问道:可还活着?士兵叹气摇头。

李成年神色凝重,叹道:坏事了!他缓缓闭眼,想起古旭有孕在身,心顿时沉了下去。

季临渊上前,看了眼秋影同古维今的尸首,问道:李公公,如今当如何是好?李成年叹气,这事先瞒着,暂且不要上报。

*四月十七,残阳如血。

京都城破那日,古旭正同曹方坐在一处,阿亚拿着绣花针示意古旭看她,这是羊毛针,供绣人像使用………古旭神情严肃,跟着一句句念下来,羊毛针,绣人像使用。

圆头针,适用真丝制品……一句句念下来,阿亚放下绣绷,提醒道:姑娘莫只是嘴上说说,若要绣的好,必得多绣才是。

古旭颔首赞同,神态乖巧,垂眸认真的绣着。

阿亚因着是照看太后的宫人,不好时刻候在古旭身旁,见她态度端正,学习认真,便也未一直看着,起身入屋陪太后念佛去了。

人一走,古旭立马将绣绷扔给了曹方,催促道:快!你快绣,得在阿亚姑姑出来前将这面绣好,不然她又要唠叨我了。

曹方也不推辞,十多年了,他终于找着一个他感兴趣,且十分擅长的活计,这段时日干的格外热情。

古旭躺在摇椅上,神思渐远。

一旁,曹方埋头刺绣,乐在其中。

他们一同坐在小院前,越过缠着藤蔓的绿篱,古旭看见远方地平面上,夕阳欲坠,透出暖暖的余晖。

如今春盛,已不若早前寒凉。

这些日子,她躲在乡下,像是在养老。

但她的心不定,总是高高吊着,担心陆盛,担心李成年,也担心她父亲。

曹方。

嗯?古旭侧躺着,偏头看他,问道:你说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啊?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那样,我就不用怀孕躲在这,我也可以上前线打仗。

曹方闻言,小声道:这和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我是男人也不想上前线,那多危险啊!一刀子过来,命都没了。

一刀子过来,命都没了。

古旭面色煞白,心跳突然停了一拍,她伸手捂住胸口处,并不敢深想下去。

曹方未发觉古旭神色不对,他举着绣花针,强调道:现在这日子多好啊,我们在此处这般快活,也没人管着咱们。

我喜欢刺绣,若是太子一直不归也好,我可以给你和孩子绣一辈子衣服,若是没钱吃饭了,我还可以出去刺绣赚钱。

说完,他一手拿着绣绷,一手将红色的丝线绷直了,示意古旭拿剪刀将这线剪断。

他一向口无遮拦惯了,是真的打算若陆盛不归,他就靠这刺绣的本事养活古旭和孩子。

古旭神色纠结,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他身后面色不善的陆盛,好意谢绝道:不…用,我和孩子不用你养的。

曹方见她不动,将绣绷放在腿上,伸手去拿放在罗兜中的剪刀,笑道:小旭你不用这般客气,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可心疼你了,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是吗?他身后,陆盛冷笑道:那本宫是否还要谢谢曹公公替我照看妻儿。

曹方闻言整个人僵在原地,吓的面色青白,那模样看去甚是滑稽。

古旭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也没有替曹方说好话求情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笑着看陆盛,那双眼都快化出水来了。

他来接她了,打胜仗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是不是?陆盛越过曹方走到古旭身旁,垂眸看了眼古旭,又去看曹方。

渐渐的,那眼神就不对劲了。

曹方身子遽冷,心虚的不行,他朝古旭眨了眨眼,有心让古旭替他说个好话,哪知陆盛却在此时开口骂道:也不知是古旭怀孕,还是你这太监有了身孕,两月不见,倒比孕妇还要胖了。

曹方整整胖了一圈,古旭也胖了稍许,但同曹方比起来,那几两肉便算不得什么了。

这吃的是不是都进了你这死太监的肚子?陆盛居高临下的质问,伺机报复曹方方才的口无遮拦,以及觊觎她妻儿之事。

古旭看不下去了,这些日子,刺绣的活计都是丢给曹方做的,他绣好了,她再拿去给阿亚交差。

曹方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她起身,扯了扯陆盛的袖口,指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没有,没有,吃的是进了我的肚子。

闻言,陆盛果真将目光落在古旭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古旭见此,再接再厉道:也不是进了我的肚子,是进了他的肚子她指着肚腹中六月有余的胎儿,曲指隔着衣裙弹了弹肚皮,献宝似的道:你看,他长的多好啊!陆盛垂眸看着古旭,眉眼微动,咧嘴笑了笑,那笑带着几分轻薄之意。

他侧过身去挡住曹方视线,伸手覆在古旭胸上,轻轻抓揉了几下,是长的挺好的。

孕后,古旭长胖了稍许,胸也大了几分。

她囧的不行,伸手紧拽着他不安分的手,微微朝下挪了几分,覆在肚皮上,小声道:你摸这个。

陆盛眼梢微抬,瞥了她一眼,见她气呼呼的,腮帮子高高鼓起,不由的笑了,这有区别吗?反正两个都是我的。

他上前一步,紧紧揽着古旭,一会摸她的肚皮,一会轻轻抓揉着她丰腴的胸部,自顾自道:我就说你孕后这肯定会长起来的。

曹方站在两人身后,一脸正气的歪头沉思,他发现,他有些听不懂这两人对话了。

第一百零六章陆盛离的近了, 古旭闻着他身上不甚好闻的淡淡血腥味, 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她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细细打量着他。

他着一身银色铠甲,上面沾染不少血渍,有的已经干涸了, 有的还很新鲜, 显然是忙着来看她,没时间换洗。

古旭静静看着,伸手去擦上面的血渍, 轻声问:你有受伤吗?仗打完了,你赢了是不是?她一句句问下来,陆盛也不再调笑了。

他双手捧着古旭脸颊,额头抵上对方的额际, 沉声道:我没事,你放心。

京都如今已在我的掌控下,我如今来是接你回去的, 只是边塞不稳,大周境内亦有居心不良者趁机叛乱, 仗还没打完。

古旭闻言,心中一紧, 伸手死死捏着他的袖口。

陆盛见她神态不舍,笑了一下,解释道:但你放心, 无论是边塞还是大周境内的战役,我都不会去了,我不久后称帝,身份不同,用不着如同往年般上赶着赴战场杀敌。

嗯。

古旭闻言笑了一下,发觉这样不好又立马忍住。

阿亚此时出了来,朝陆盛行了一礼,恭敬道:奴婢参见太子,太后得知太子归来的消息,很是高兴,只是身子不适,在屋中休养不便出来。

古旭在此处待的这些日子,过的如何?陆盛是知晓的,因此待阿亚态度还算和善,嗯,本宫稍后去看望皇祖母,如今时间不早了,在此修整一夜,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

是。

阿亚颔首,转身进了厨房,离去时瞥了曹方一眼,曹方会意,灰溜溜的跟着她离去。

陆盛见人走开,伸手再次抱住古旭,低头去亲她,整个人亢奋的不行。

古旭倒是十分冷淡,伸手抵在他胸前,将他微微推开,上下打量一番,得出结论,你先去洗漱一下罢。

如今京都已被陆盛的人掌控,郑玉林同赵从安领军援助边塞,大事已定。

他心中大石头落了地,他又年轻力壮,见古旭同孩子皆健康成长,渐渐的便生了些别的心思。

此时,即便见着古旭嫌弃的神色,他也不怒,舔着脸只一味的笑,嘱咐道:那你等着我啊。

等什么?古旭不解,见他笑的风流,于是挺起胸膛,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她才不干呢!凭什么要听他的。

陆盛洗漱时,贱兮兮的让古旭进屋伺候他。

古旭不干,派了曹方进去,片刻后,曹方灰头土脸的出了来。

古旭正坐在摇椅上就着夕阳的暖光小憩,如今她像只懒猫,最喜欢太阳了。

曹方走过去蹲在她身旁,板着一张脸,委屈道:小旭,太子把我赶出来了!他让你进去。

古旭睡的迷迷糊糊,此时,只含糊道:不用理他。

幼时,伺候陆盛洗漱便是个难差事。

古旭还记得初进宫那日,曹方偷懒,哄骗还是个傻子的古旭替他进浴室伺候陆盛洗漱,结果自然是没讨得好!那时,她还被陆盛给狠狠踢了一脚。

陆盛脾气是真的坏啊!那一日,被他欺负的除去曹方、古旭、还有百里虞扬。

百里虞扬比他们都惨,掌心被戳了个大洞,流了很多血,面色惨白。

但古旭亦清清楚楚记得,在浴室伺候陆盛洗漱时,他背上的累累鞭痕,他受的伤不比百里虞扬轻多少。

他欺负别人,别人也会欺负他!只是如今欺负他的献文帝和孟泽言都死了,百里虞扬……应当也不在了。

古旭遥遥看着夕阳落入地平面下,心下有几分惆怅,她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忽然轻声道:曹方,你记不记得我才进宫的那一日。

记得啊!曹方夸张道:那天你弟弟死了麻!你哭的像个傻子,我还把你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呢。

那时候古旭本来就傻啊,什么叫哭的像个傻子。

古旭原本很是惆怅,被曹方这么一说,什么惆怅的心情都没有了。

弟弟死了太久,她已经不伤心了,如今父亲还在她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古旭想到此处,起身推门而入。

陆盛背对着她坐在浴桶中,转头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进屋,就笑的很不安分,终于舍得进来了啊?古旭颔首,走近后,问道:陆盛,我父亲还好吗?陆盛偏头思索了片刻,应道:应当是好的吧。

城破后,他领兵逼宫,派季临渊领了一队人至百府营救李成年同古维今。

此后,他事务繁忙,整顿军纪,肃清皇宫朝堂,与靖王、赵从安等商议要事。

将一切事务整顿好,他忙着来看古旭,只隐约得知百里虞扬并未对这两人下杀手。

百里虞扬此人想从李成年口中套出消息,因此未下杀手,他可以理解。

将古维今困在百府,他却不知这是为何?难不成,他还想着届时用古维今来逼迫他?陆盛冷笑,古维今这人是古旭父亲,他必定是要救的,可他又不是古旭,能让他退步多少呢?这其中倒是有个小插曲,攻城那几日,百里虞扬派人去捉拿郑玉林家属,只他的姬妾都是人精,以家仆之身分散进了各世家躲着。

那些世家不知此事,待得知后,怕遭殃只得拼命将这消息牢牢守住,又因家中有人在陆盛手下,种种因素结合,催生了他们反叛之心。

古旭见陆盛表情散漫,追问道:什么叫应当是好的,陆盛。

她挺着大肚子绕着浴桶走了几步,立在他对面看着他,神情严肃,陆盛,我就这一个亲人。

陆盛闻言,脸立刻拉了下来,你肚子里那个不是你亲人吗?又伸手指着自己,我不是你男人吗?他始终还是介怀当日古旭同古维今离去之事。

虽是知晓古旭是为救他而走,但若当日在林中偷袭他的死侍所言为真,她为救古维今最终选择将他的藏身之处泄露又当为何?陆盛知道他不应当这般小气,古旭如今孕六月,也是刺激不得。

但这事就像一根刺,横在他心中,让他难受的紧。

他如今也没什么亲人在世上,只靖王陆晔同太后罢了。

但即便在此之前,他兄弟姐妹众多,又有外戚孟家等,他却也是不将那些人看在眼中的。

于陆盛而言,自始至终,他看重的只古旭一人同这大周江山。

如今她有身孕了,那重要的人除去古旭,还有孩子。

只是古旭这人善良又心软,她心中堆满了人。

古旭。

他沉着脸看她,强行忍住心中怒意,你再有三月便要生产了,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对孩子不好。

我没发脾气啊。

古旭不解,我只是问了下我父亲的近况?陆盛听不得这话,不耐烦道:你爹没事,放心吧。

话落,心中终归是不痛快的,于是忍不住刺了几句,你爹这人,消失好几年,一出现就要杀我。

再过几月他又平白无故多了孙辈,可真是享福了。

古旭摸着肚子,有点心虚。

他父亲为报家仇曾经投靠北燕,这是不争的事实,且有两次都对陆盛下了杀手。

她不知道说什么为好,这下,陆盛见她吃瘪,心里才算舒坦些,开始理直气壮的使唤她了,你过来给我揉揉肩。

哦。

古旭理亏,乖顺的上前,轻轻捏她的肩头。

陆盛闭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又开始给自己找存在感了,漫不经心的问道:古旭,我重要还是你父亲重要啊?古旭揉肩的手一顿,思索良久,答道:孩子最重要。

那是自然。

陆盛进了古旭的套,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可如今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这样不免显得过于小气,于是他只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下颌微抬,倨傲道:下面也给揉揉。

古旭脸拉了下来!这天下谁的脸能有陆盛厚啊?揉什么揉啊,她囧的不行,严词拒绝,不揉。

陆盛看了她一眼,眼梢微挑,真不?古旭摇头,不!那好。

陆盛颔首,直接从浴桶中站了起来,那东西早就硬了,对着古旭高高翘起。

古旭脸垮了下来,什么玩意啊!丑死了,她可记得小时候这东西是浅粉色的,像只肉虫。

说到底,古旭虽是孕六月,但这两人实打实的也只亲密过两次,且两次都是在光线昏暗处,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见着这东西。

她双手捧着肚子缓缓后退,不赞同的摇头,忍不住嫌弃道:丑死了。

陆盛瞥了眼身下高高翘起的兄弟,丑有什么关系,管用不就成了!他半拖半抱着古旭,将她缓缓放在床上。

古旭如今也不敢反抗太过,怕伤着孩子,于是小心翼翼道:你别凶我,也不许用力。

知道。

陆盛急的不行,又趁机吓唬古旭,你听我的就没事,别乱动就行。

古旭不安的看着他。

陆盛笑了一下,跪在古旭身前,附身抱着她,一边亲吻,一边脱她的衣服,想死我了,要是在东宫时我就办了你,那时日日在一处那该多好,保管我吃个够。

说到这,古旭就想起在东宫时他的几次轻薄之举,那时她还是傻子啊,亏他能下的了手。

想的远了,不知不觉间,衣服已经被这人脱光。

陆盛居高临下的看着古旭丰腴的胸部,眼睛都瞪直了,给出两字评价,值了。

什么值了?古旭双手被他压着,有心想遮挡也无可奈何,但如今大白天,光线太亮,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肚子高高隆起,肚皮上一道长疤,虽然疤痕很淡,但终归是不好看的。

见他视线下落,古旭忍不住道:你别看。

陆盛笑着看古旭,开始拍床上马屁,柔声道:为什么不看,你哪都好看,就连这疤也是好看的。

他长的本就十分好看,笑的风流又下流,说这话时眼中也带上了一层柔光。

古旭微有几分感动,心也柔软了几分,她吸了吸鼻子,正闭着眼睛仰着下颌索吻,屁股却被这人拍了一下,来,换个姿势。

古旭睁开眼,她想要亲亲呢。

你跪好了,屁股要翘起来。

陆盛没看古旭,伸手揽着她腰腹,将她翻了个身。

古旭怕他没轻没重伤着孩子,只得任命的听他指挥,翻身爬跪起来。

但这还不够,那死人握着她腰,一个劲的在后面说道:屁股翘起来,翘起来。

翘个屁啊!古旭脸红的都快滴血了。

她不知道,陆盛跪在她身后,脸也涨的通红。

他缓缓附身贴了上去,低头凑在古旭耳边,一边撞击,一边强硬道:古旭,你日后都要听我的。

第 一百零七章晚膳时, 太后在屋内念经未出, 陆盛则伺候着古旭用膳。

他方才在床上做的过了,弄得古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知晓这总归不好,因此想趁机在饭桌上献殷勤。

古旭双眼通红还未从方才那场□□上反应过来,但她是个不挑食的, 坐在饭桌前, 见阿亚将饭菜布好,立即用袖口抹掉溢出的泪珠,埋头猛吃了起来。

陆盛本想着孕妇向来娇惯, 她长势又不如曹方,应当是孕期口味变了有些挑食,还想着在饭桌上好好表现,劝她多吃一些, 可如今这态势,他似乎是多想了。

不仅想的有些多,他这人似乎也有些多余。

饭桌上, 古旭除去吃饭便是同候在一旁的阿亚细声细气的聊天,根本不理会他, 他也插不进去话。

饭毕,古旭离桌, 陆盛起身跟去,阿亚此时却紧走两步到了陆盛身旁,太子, 太后请您去她屋中一趟。

陆盛停住脚步,看着古旭的背影,一时并未应答,良久方才转身去寻太后。

太后厢房内,陆盛一进屋,便闻着一股浓烈的香火味,他打量了一眼屋内摆设,见屋内放着一尊弥勒佛像,佛像前香炉中插着的三支香正升起缕缕青烟。

这屋内的味道太浓,离的近了,陆盛眉头不免轻轻皱了起来。

太后向来喜佛,大周出事后,愈发迷信这些东西了。

他上前两步,走到跪坐在佛像前的太后身旁,见旁边有多余的蒲团,便掀开衣摆盘腿坐了上去。

听闻皇祖母近来身体不适,明日启程回宫后,让太医给您瞧瞧如何。

太后转动佛珠的手停下,侧身看着陆盛,低声道:年纪大了,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碍事的。

见陆盛神色散漫,又道:你去瞧过小旭了吧,她孕六月,再有三月便要生了,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陆盛闻言,这才稍稍定下目光去看太后。

他不接话,太后似乎未料及他是这般反应,终是轻轻叹气,试探道:一切既已定了下来,那回宫后自是应当给那孩子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太后眉头轻皱,又开始缓缓转动手中佛珠,古旭早便跟了你,已是你的人,如今有孕,待事情平定,总得在孩子出生前给她一个身份,这样才不至于太过难看。

……陆盛简单洗漱后,低头闻了闻自己,总觉得身上有一股挥散不去的香火味。

他换了身寝衣,又出门吹了会冷风,方才进屋去寻古旭。

这人今日被他折腾的有些累,早便洗漱歇息了。

他熄灭多余的烛火,只留下离的远的一盏亮着,轻手轻脚爬上床去,伸手将侧对着他睡去的古旭轻轻抱住。

这动静不大,只是古旭还是醒了。

这几月,她一直是一个人睡的,因此陆盛躺在身旁,有些不大习惯。

她翻了个身,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着他。

半明半昧的灯火下,这人容颜俊俏的不像话,鼻梁秀挺,目光明亮而透彻。

看的久了,她突然伸手覆在他脸颊上轻轻摸着,喃喃道:陆盛,我们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那是自然。

陆盛朝她靠去,问道:你这是,不生我气了?傍晚时,他动作到后面有些激烈,古旭又急又怒,气的不行也哭个不停,晚饭时也没怎么理会他。

此时听他这般问道,古旭收回手,将其揣在被窝中,不说话了。

这明摆着是气还未消呢!被窝下陆盛去牵她的手,古旭躲开了。

见此,陆盛一支腿,压在古旭身上。

她孕后动作不便,躲不开,于是气呼呼的看着他,别这般幼稚,你都要做父亲了。

陆盛嗤笑一声,安分的将腿收回,伸手去抱古旭。

这次,古旭未躲开,于是他低头细细吻着古旭面颊,一边吻一边道:什么幼稚不幼稚的,屋中只你我两人,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还有,你日后别去太后那了,她那屋子香火味太重,我就去了一会,身上味道许久才散。

太后待古旭十分和善,但那目光中却是透出不喜的。

古旭看的清楚明白,加之她也不喜那太过浓烈的香火味,这几月并未主动去太后屋子与她交谈。

有时闻着她身上的香火味,还会离的远些。

闻言,她应道:我知道的,那味道太重,我也不太喜欢。

说完,伸手抵上陆盛凑过来的嘴唇,问道:太后喜佛,大周除你与靖王,也只她尚在人世,这没准就是她这些年诚心念佛的善果,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去寺庙上香,捐些香油钱什么的给孩子祈福啊?这事阿亚提过,古旭之前没上心,如今被陆盛这一说,忽然想了起来。

陆盛嗤笑,你我二人方才还在嫌弃那佛香不好闻,一点诚心也无,还谈什么上香?他懒散道:即便去了,估计佛祖也是看不见我们的。

他撩起古旭头发闻了闻,又道:不过你说给孩子祈福,你想求什么?健康长寿,幸福安康啊!古旭把自己头发扯了回来,还能求什么?除此外,我也想不出什么了。

就这般简单?陆盛捏了捏古旭脸,嫌弃道:古旭,你上点心吧。

多的是人盯着你肚子,今晚连太后都想来插一脚,你这脑子就只想着这些。

他意味深长的调戏道:即便是求,也是求孩子日后开疆拓土、称霸天下,成为一代明君。

古旭听他这般说,摸了摸滚圆的肚子,觉得压力好大啊。

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试探道:小孩子嘛,活的开心最重要了。

陆盛漫不经心的嗯了声,抱着古旭,道:睡吧,明日得早起赶路,京都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呢。

他这话让古旭心不安的跳了几下。

等着‘我们’?这不止是说陆盛,还包括了古旭,她曲指弹了弹肚皮,不知怎的,突然不想回京都了。

但她总不可能丢下孩子父亲吧?无论如何,终归是要回去的。

翌日一早陆盛起身洗漱后,将古旭从床上抱了起来。

古旭现在胖了,加上肚子里还有一个,有些重,陆盛如今也不敢轻易掂量她了,只是问:你如今多重?古旭迷迷糊糊的将头凑在他胸膛,我不知道。

这时,候在一旁的曹方接话了,约莫比奴才轻些,应当有……曹方~古旭叹气,脸色微红的打断接话的曹方。

陆盛见此笑了一下,轻声道:我怕是养了头猪。

这话在古旭年幼还是个胖子时,陆盛骂过许多次,如今说来,却是换了另外一种意味。

古旭听着也不气,想起了幼时在东宫的日子,咧嘴笑了起来,只这笑意还未扩散开来,却又想起昨夜陆盛睡时最后那一句话。

清晨时分,院中已备好马车,除此外还有一队随行人马。

古旭上车后便开始补觉,她此前未多想,还只道回宫后应当仍是住在东宫,但经过两日行程,入宫后,她却是被径直领去了养心殿。

陆盛虽未举行登基典礼,但已继位称皇。

献文帝寝殿是乾清宫,陆盛自是不会居住在此。

他亲自择了一处风水好的宫殿,取名养心殿作为他的寝殿。

古旭进宫后,被宫人接去养心殿,陆盛事务繁忙,一下马车便去处理。

因陆盛方继位不久,宫中只前朝一些资历老的妃子在,暂时并无新人。

古旭如今有孕,又宿在养心殿,是宫中的独一份,因此,宫人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

她暂时并无其余锁事需要面对,只心中念着古维今。

进宫当日古旭在养心殿休息片刻,便向旁人追问古维今下落。

宫人摇头,只道不知。

古旭有些心急,让曹方出门打探消息,但他是个不抵事的,什么也未探知。

因陆盛夜深方归,古旭孕后嗜睡,两人未得见。

翌日一早,陆盛早起出门,古旭醒来时见身旁床榻整齐无比,似乎夜里她是独自睡去的。

她唤来宫人寻问,得知夜间陆盛归来,怕扰她美梦,是宿在隔壁侧屋,又因着要上早朝,辰时便已离去。

宫人面带喜色,讨好道:皇上不忍扰姑娘美梦,昨夜九五之尊竟是屈居侧殿,想是甚爱姑娘。

古旭坐在床上,却是并无喜色。

陆盛这人,巴不得日日夜夜同她在一处,怎会怕扰她美梦便宿在旁屋呢?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看向曹方,追问道:还没有我父亲的消息吗?曹方摇头,一脸苦相,打听过了,没人知晓你爹爹的下落。

见古旭一脸忧色,忙道:待李成年回来我去问问,他应当是知晓的。

曹方去问李成年,与古旭问陆盛这有什么差别。

她摇头道:不必去问,等夜里皇上回来了,我问问他。

古旭等了陆盛整整一日,至夜深,陆盛却是一直未归。

她孕六月,身子要紧,在宫人及曹方的劝诫下,知晓不能硬抗下去,只得上床入睡。

临睡前吩咐宫人,若皇上归来,务必将她唤醒。

一觉睡到天亮,身旁床榻依旧整齐无比,并无人睡过的痕迹。

古旭拥被而起,曲腿坐在床上发呆。

宫人听得动静忙赶了过来,古旭曲腿坐在,抱着膝盖,偏头问道:皇上呢?回京都的路上,她便一直未休息好。

如今归宫两日,因着思恋古维今,也没睡过什么好觉。

如今醒来,她整个人略显浮肿,脸色也不太好。

宫人躬身应道:昨夜皇上并未归来。

古旭闻言,心中涌起剧烈的不安。

她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宫人见此,忙拥了上来,姑娘小心些,肚子大了,你动作便要放慢些,可急不得。

我要去见皇上。

古旭自顾自的说着,弯腰去穿绣鞋。

宫人自是不会让她动手,忙跪在地上替她穿鞋,只是她脚浮肿的厉害,这鞋竟是穿不上去了。

姑娘这脚肿的厉害,奴婢这就让人去寻一双新鞋过来。

不用了。

古旭不想再等下去,她只穿着长袜,踩在白玉石制成的地面,脚掌微凉。

四周宫人见此,忙嚷嚷道:使不得的,姑娘,当心着凉,伤了腹中胎儿。

正在这时,曹方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见古旭被一群宫人围着,忙挤了进去,小旭,我方才见着李成年同皇上了。

古旭脚步微顿,看向曹方,问道:他们在何处?曹方叹气,听闻赵覃将军战死边塞,今日,尸首运回京都,皇上出宫亲自迎接。

边塞京都路途遥远,今日尸首已是到了京都,那约莫赵覃月前便已战死,那时陆盛正领军攻击京都,南北战事方休。

那本是被派去援助边塞的二万士兵为陆盛策反,与穿越南北防守偷渡至北方的三千东宫人马汇合,齐力攻打京都。

在并无援军相助的时日,是赵覃领兵苦战北燕,死死守住边塞最后一道防线。

如今大周已是陆盛的天下,他在攻城的当日便派赵从安同郑玉林领军北上援塞,如今只过了几天,赵覃的尸首却已是到达京都。

曹方叹气,听闻赵覃将军死后,因怕军心不稳,北燕趁机攻打,副将将消息封锁下来,只令人暗地将尸首运回,因此北上援塞的赵从安将军竟是在半路与运输赵老将军的队伍相遇。

古旭闻言,默默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京都如今才回到陆盛手中,赵从安随运送赵覃尸首的队伍返京,郑玉林率兵继续北上,估摸着时日还未到边塞。

大周国内,仍残余部分北燕势力,偏远地区,亦有人趁机造反,陆盛如今继位称皇,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她不能随意打扰,还是……等一等吧。

古旭坐在床沿上,神情呆滞的想着陆盛需要处理的众多繁杂事务,想着想着,却是默默掉下泪来。

她不想有人看见,于是迅速垂头,泪珠落下,滴在她长袜上。

曹方向来眼尖,见此忙跑上前来,蹲在古旭跟前,仰头望着她,神情忧虑,急道:小旭,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啊?第一百零八章赵府边塞条件艰苦, 装载赵覃尸身的是一具较为简陋的棺材, 他死于刀伤,一路从边塞赶至京都, 容貌及身体已是大变。

赵从安着入俭师替赵覃整修遗容,又寻了一乌木棺材重新收俭尸身。

因赵覃已死去多时,拖不得, 因此他将葬礼定在三日后。

大堂中央赵焕茹着一身孝服, 跪在乌木棺材前垂泪。

哭的久了,她双眼通红,只觉得一切不甚真实。

秋猎一役, 赵家本便元气大伤,如今父亲离世,赵家再回不去往日的荣盛了。

赵从安立在她身后同赵府的管家商议着三日后送葬之事,见赵焕茹哭的不能自己, 正欲上前安慰,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道男声。

皇上驾到!赵从安闻言, 立刻转身朝其叩拜行礼,末将参见皇上。

奴才参见皇上。

………府内四周忙着挂白绫的奴仆皆附身跪拜, 赵焕茹却是不动,听见身后动静哭的愈发厉害了。

陆盛看了眼府内摆设, 沉声道:平身吧。

他上前两步,走到赵从安身旁,宽慰几句, 方才将目光落在大堂中央的乌木棺椁以及背对着他啜泣不已的赵焕茹身上。

司琴侍立一旁,余光见陆盛目光落在赵焕茹身上,因此轻声唤道:小姐?陆盛瞥了她一眼,伸手制止。

他转身,对着赵从安道:赵将军战死,朕心中亦十分心痛,不知葬礼定在何时?定在三日后。

赵从安与赵覃相处时日比赵焕茹要多,父亲战死,他是最难过那人,但如今时局,赵焕茹一直垂泪,家中只他一人主事,他身为男子,再不能一味沉浸在丧父之痛中。

见此,忙解释道:父亲已死去多时,如今天气渐暖,拖不得。

且郑将军率兵援塞,末将却因一己之私,弃边塞战事不顾回了京都。

这本便不对,因此只待父亲下葬后便赶赴边塞抵抗北燕,还望皇上饶恕末将渎职之罪。

陆盛摆手,赵将军此举情有可原,朕怎会怪罪……小姐!司琴突然惊呼出声,陆盛及赵从安随声望去,却见赵焕茹受不住丧父之痛哭的晕了过去。

赵从安心疼不已,忙上前搀扶住赵焕茹,他如今将将丧父,被遽然晕过去的赵焕茹吓的脸色青白,竟是伸手去探她鼻息。

焕茹?陆盛默默看着,脸色微沉,他上前一步,垂首问道:赵小姐可有事?赵从安见赵焕茹气息平稳,但一双眼哭的微肿,只叹气道:无事,小妹应是心中哀痛太过,休养一番便好。

陆盛脸色并未和缓,不知怎的,赵从安只觉得他似有心事,整个人十分冷硬。

但方才焕茹晕倒那一刻,他却也是清楚瞧见陆盛脸上慌乱之色一闪而过,想是待焕茹……却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关爱。

他想起秋猎一役,焕茹飞身替陆盛挡下那一箭后,陆盛却也曾来探望过焕茹几次,三日后,父亲下葬,他远赴边塞,家中姨娘战乱中他未来得及转移,大多已被残杀,如今家中只焕茹一人……他思绪翻转,这一瞬间,涌起种种念头。

赵焕茹年满十八,即便不入宫为妃,也到了替她择一良婿的年岁了。

他此去边塞不知何时方归,家中无长辈,无人替她做主。

陆盛若无意焕茹,何不让他主动出面替焕茹择一门亲事,好断了焕茹的心。

只是如今时节,并不适宜谈及此事。

……陆盛从赵府离去时,脸色很是难看。

李成年侍立一旁,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上得马车,陆盛看着赵府门前挂着的白绫,突然出口问道:古维今葬在何处?还未下葬,棺椁放置在西郊民宅中。

陆盛神色青黑,想起哭晕过去的赵焕茹,心中涌起剧烈不安。

他猛的伸手捶打车厢内壁,恶狠狠骂道:活着的时候不让人好受,如今死了却也不让人好过。

李成年知晓他这话是说古维今,因此,只谨慎低头不语。

赵府内,陆盛离去不久,赵从安亲自抱着赵焕茹朝她的厢房大步走去,同时朝身旁管事道:你去叫大夫前来替焕茹看一看,我怕她哭的伤了身子。

兄长,我没事。

赵焕茹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她伸手揽着赵从安双肩,透过他朝外看去,这时,陆盛已离开赵府,已是没了他的身影。

皇上走了吗?走了。

赵从安叹气,如今时节,皇上事务缠身,能亲自至赵府看望已是十分难得。

赵焕茹点头,将脸靠在赵从安胸膛,轻声问道:兄长三日后便要离去吗?赵从安的打算,方才只同陆盛说过,如今赵焕茹问来,想是她方才并未哭昏过去,他眉头微皱,质问道:焕茹,你方才是否并未哭晕过去,你在偷听兄长与皇上谈话。

你知不知道这乃是大不敬!赵焕茹未应,良久,在赵从安亲自将她送入厢房床榻,令其休息时,却是将他唤住,兄长。

赵从安转身,何事?你离去后,家中无人,我想入宫。

焕茹!赵焕茹见赵从安脸色不对,撇开眼去,兄长不必紧张,我入宫是为陪伴太后。

我知晓兄长担忧我婚事,但如今父亲将亡,兄长不在,我不愿贸然嫁人,愿为父亲守孝三年。

但女子之身居于府中却是十分不便,怕招惹闲言碎语,因此原入宫陪伴太后,同太后吃斋念佛。

她幼时曾在太后宫中常住过一段时日,这话说来也是合情合理。

赵从安如今顾不得这个妹妹,但一时也无合适的婚嫁人选,因此只得颔首道:这也未尝不可,只不知太后是否愿意。

赵焕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兄长,太后怎会不愿?她这笑让赵从安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只警惕道:焕茹莫要太过,如今父亲离世,赵家已大不如前。

……养心殿古旭哭后,眼睛又肿又红。

曹方蹲在她身旁,一脸愁容,忧心不已,他不知古旭为何哭泣,只是见她哭,心里也很是不好受,小旭,你到底是为何而哭啊?见身旁宫人有去取新鞋的,有去唤太医替古旭瞧身子的,有去准备洗漱用具的,曹方便压低了声音,凑近古旭,小心翼翼道:小旭,是不是太…皇上欺负你啊。

古旭摇头,她看着曹方,勉强笑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曹方闻言,只道孕妇都是这般敏感纤细的,因此心下松了一口气,我还道你是被欺负了呢,吓死我了。

古旭垂头,看着自己肿胀的脚,并未回话。

在太医赶到前,宫女寻来了合适的新鞋,众人伺候着古旭洗漱。

用膳时,陈太医赶来,候着古旭用完早膳,方才上前替她把脉。

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陈太医开了几副安胎药,嘱咐她好生休养,莫要劳心、忧思过度。

古旭一一听着,神色严肃认真。

太医说的话,她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比当差的宫人还要用心。

在确认有孕后,她便在学着做一个母亲。

她幼时傻了好几年,又不聪明,性子执拗,成长过程中总比旁人慢了几分。

无家势支撑,又无女性长辈指导,她成长的较为随波逐流,与同龄女子相比,她却又是早早怀有身孕。

怀孕初期,她身旁无人,及至阿亚出现,她方才有了共同商议之人。

她孕后,虽是嗜睡,却比以往还要刻苦学习,她习字读书,从书中或是年长的女性长辈中学习孕后知识。

这情景,似乎又回到了幼时被欧阳澜同古维今压着念书的日子,只是如今她好了,父母已不在。

幸好肚子里有个小的,古旭以往一直认为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这时,却又傻乎乎的想着,或许真如陆盛所言,这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一整日古旭都未再提及去寻古维今消息,或是去见陆盛的话。

她遵医嘱,调养身心,饭后至花园中散步消食。

而后习书识字,将丢了好些年的古琴捡了起来,又拉着曹方陪她下棋。

夜深陆盛依旧未归,古旭什么话也未说,洗漱后早早歇下了。

她如今肚子大了,躺在床上无论什么姿势躺的久了都不舒服,加之胎动的厉害,她一夜翻来覆去好几回,又多次起夜,睡的并不安稳,这般,即便未有刻意等候陆盛归来,她也是挨到丑时方才睡下。

她睡的沉,不知陆盛站在床前看了她许久,及至陆盛半蹲下,伸手探入锦被下轻轻按捏她双脚,她才幽幽转醒。

陆盛。

殿内只远处一盏烛火亮着,光线昏暗,古旭看不清陆盛,只察觉脚掌被一双温热的手包裹着轻轻按压。

宫人说你脚肿的厉害,连平日常穿的绣鞋都穿不进去了。

嗯?他手法不行,没有专门替古旭按摩的宫人好,古旭收回脚去,轻声道:孕后期水肿罢了,陈太医有来替我把脉,不是什么大事。

嗯。

两人再无话可说,陆盛见古旭将脚挪开,收回手站起身来。

他起身后,身影遮住那仅余的光线,床榻内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了。

古旭侧躺着,安静的瞧着他模糊的影子,问道:不上来吗?最近是不是很忙?陆盛本以为她要问古维今的消息,但她却并未提及此人,陆盛隐约知晓了什么,也不提这人,只是道:是有些忙,前两日也怕打扰你,因此便宿在旁屋。

如今便不怕打扰了吗?古旭叹气,她轻轻应了声,半支起身来去拉陆盛的衣摆,上来睡觉吧,这屋子太大了,我不想一个人。

哪是一个人啊?养心殿所有宫人都围着她转,生怕她磕着碰着,连曹方都收了以往大大咧咧的性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不小心摔着。

这么多人陪着她,她却说她是一个人。

但陆盛却也不觉得这话不对,他颔首道:你等等我,我去洗漱一下。

他转身离去,洗漱归来时,古旭却是再次睡下了。

他松了一口气,方才洗漱时还想着若是回来时,古旭想起古维今,他要如何作答?她若是像赵焕茹那般哭晕过去,他怕是要吓的半死!还好还好,她睡着了。

他轻声轻脚的爬上床去,伸手轻轻抱着古旭,临睡时想着,古维今这人,真是死的不是时候。

第一百零九章古旭夜里梦见了古维今和欧阳澜, 梦中, 她尚年幼,坐在古维今肩头玩着拨浪鼓, 旁边是笑脸盈盈的欧阳澜,她大着肚子,看那模样快要生了。

一家人在街头闲逛, 都是笑着的。

只古旭知道梦是假的, 欧阳澜从未出过幽都古宅……她醒来时,陆盛已下朝归来,正坐在床沿上替她按摩小腿及脚背。

他动作很是笨拙, 力度却比平日轻了许多,想是向专人请教过。

入宫第三日,古旭终于一醒来便能看见他了。

此时,屋内并无其余宫人。

古旭看着微垂着头, 神情严肃,小心翼翼替她按摩的男人,想起夜间那个梦, 忽然便笑了起来。

梦是假的,她知道。

她父亲约莫已经不在了, 她也大致猜了出来。

若非如此,曹方四下打探怎会不知古维今的下落, 这些,不过是他命人瞒着罢了。

只是能瞒多久呢?难不成,他还打算寻一个与古维今一模一样的人来欺骗她吗?陆盛。

古旭轻唤出声, 缓缓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她肚子大,动作不便,陆盛便拾起多余的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古旭朝窗外望了一眼,见天已大亮,于是问:我睡了多久?巳时,今日天气不错,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转转。

古旭摇头,我知道你很忙的,不用总是候着我。

也没多忙。

陆盛漫不经心道:若是当了皇帝,却是连陪你和孩子的时间都没了,那有什么意思。

古旭偏着头,笑着看他。

陆盛见古旭笑脸盈盈,孕后,她面相丰腴些许,却是愈发好看起来,于是舔着脸靠近去亲她。

一边亲,一边道:早膳已做好,给你备着呢。

说完,又咬了一下古旭肉呼呼的脸颊,道:起来吃饭,你今日想去哪玩,我陪你。

我想去看我父亲。

一句话落下,陆盛脸僵住,他心思翻转,想起昨日哭昏过去的赵焕茹,有心撒谎骗一骗古旭,挨到孩子生下,再将事实告之。

可还未等他说话,古旭却是轻声问道:你们将我父亲葬下了吗?陆盛稍稍后退,双手握着古旭双肩,定定的瞧着她,脸上厉色一闪而逝,谁告诉你的?没人告诉我。

古旭勉强笑了一下,我猜的。

她伸手去扯陆盛袖管,看着他一身明黄朝服,道:只是你这反应,说明我确实猜对了。

陆盛脸上肌肉微微跳动几下,他一把捧着古旭脸颊,凑近道:不要哭。

古旭眼梢微抬,应道:我已经哭过了。

是哭过了,昨日哭了整整一日,只陆盛如今这一句‘不要哭’却仍旧让古旭有些无法适应,她有些恼,打掉他双手,蹙眉道:你不要说话了,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又想哭了。

陆盛神色慌乱,手足无措的去抱古旭,又想去哄她。

古旭面无表情的将他推开了,下床去穿绣鞋。

她肚子大,不好弯腰,于是看向陆盛,稍稍抬起脚来。

陆盛会意,蹲下身子,替她穿鞋。

洗漱后用过早膳,古旭再次问道:你们将我父亲葬下了吗?陆盛打量了古旭许久,见她面无异色,方才放心答道:没下葬,棺椁放在西郊一处民宅。

那我想去看看他。

我陪你。

两人着便衣出行,乘坐马车一路行至西郊,待巷道渐窄,马车无法驶入后,陆盛方才搀扶着古旭下车。

古旭孕五月后,肚皮疯长,如今尚有两月才会生产,那肚子却如足月妇女般大。

陆盛看着,总觉得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一个不注意就会掉下来。

古旭走不快,陆盛也随她,牵着她的手一路慢悠悠的走着。

李成年在一旁带路,不料古旭忽然朝他道:这里我来过。

这处巷道在古旭尚且居住在百府时百里虞扬带她来过,那时临近黄昏,巷道两侧有聚在一处下棋或是闲聊择菜的老头老奶奶。

那日,她也是在这处遇见了李成年。

李成年颔首,未多说什么。

陆盛却是问道:你何时来过?古旭常居东宫,只在他去边塞时住在宫外百府,想是那时,她闲逛到了这处。

想到这,他不免想起百里虞扬。

那日,他率军逼宫,至金銮殿时,百里虞扬坐在龙椅上,见他领军进殿,却并无异色,只是问道;古旭还好吗?陆盛自是不会应答,他举剑一步步朝其走近,离的近了,却听那人自顾自的说道:我说过不会伤害她的,我不害她,自然也不会害她的父亲。

那人抬头,看着步步紧逼的陆盛,面色竟是十分柔和,古维今在百府侧院,你派人去接他便可。

说完,他亦不是等死之人,从龙椅背面抽出一把利剑同陆盛对峙。

百里虞扬这人,将古维今困在百府,却并未伤他,已知必死时还留下这么一句。

只是古维今还是死了,死在他的侍女秋影手中。

思及此处,陆盛心中便有几分憋屈。

百里虞扬未伤古维今,他亦派出季临渊去百府营救这人,但古维今还是死了。

古旭听陆盛问出这话,不由的想起百里虞扬。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未想起这人,入宫后,亦从未打探过,他应当已经不在了。

想起他,脑海中出现的,是他提着一盏体型巨大的剔墨纱灯走在巷道中的模样。

那日,是古旭来到京都五年来第一次在京都长街上游玩。

那夜,她很是开心。

陆盛见古旭并未应答,垂眸,只见她神色恍惚,似有心事。

他突然便猜出带古旭来这的人应当是百里虞扬,心里便很有几分不是滋味。

古旭在东宫生活了五年,因着他远去边塞,不过半年多的时光生活在百府,却是多出一个百里虞扬来。

这般想着,陆盛只觉古旭是离不得他的!才离开半年,身边出现一个百里虞扬,若是离的久了,还不知要引来多少男人。

正在这时,巷道一侧聚在一处下棋的一位老人,无意间抬头瞥了眼这一行着华服经过的男女,目光忽然定在古旭身上,哎呦一声,道:这女娃我好似见过。

古旭闻声看去,撞上那名老者探寻的目光,忽然心虚的侧过脸去。

她好似记得这人叫老余,那日,他棋输一子,气恼的不行。

她那时候傻,没忍住笑出声来,还被这人追着撵呢!另一老者闻声看去,见古旭大着肚子,道:老余,什么女娃啊,没见那女子已为人母吗?观那肚子,没准是……他举起两只手指,示意道:没准是两个孩子呢。

这群老人,年纪大了,倒是喜好讨论八卦,但那声音即便压的再低,也是躲不过陆盛这习武之人的耳朵的。

他听到‘两个’二字,眉目微动,突然间便觉得自己很是了不得,第一次就让古旭怀上了,没准一次还来两个孩子。

他心里偷乐,那叫老余的人却忽然凑近那说话的老者,八卦道:可我记得去年,那女子身旁还是另一个男子呢,那模样,亲密着呢。

老余啧啧出声,一脸的意味深长。

这些人,年纪大了又无所事事就爱讨论是非。

他们说这话,古旭是听不清的,陆盛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他突然停下步子,冷眼朝那群人看去,伸手隔着衣服去摸古旭滚圆的肚皮。

那模样十分亲呢,此处虽是一少有行人经过的巷道,但四周也是有其它人的,古旭光天化日之下被陆盛摸肚子,略有些不好意思,稍稍退后两步。

别闹了。

陆盛睨了那群人一眼,忽然高声道:娘子,你这肚子没准是两个呢,为夫真是厉害。

这话一出口,古旭只觉的陆盛不对劲。

厉害个屁啊!大着肚子行走不便的是古旭,又不是他,他得意个什么啊他!她见陆盛这般,羞恼的不行,别摸了,我们快走吧。

说完,她紧走两步,催促候在一旁格外安静的李成年,带路吧,我们先走。

陆盛见此,紧走两步追了上去,伸手去牵古旭。

一行人赶到一处民宅时,院门大开,高悬的牌匾上像模像样的挂着白绫。

这东西李成年并未吩咐过,是十三幺自作主张弄上去的,她弄这些时,李成元在一旁十分生气。

他居住在这处民宅,他兄长命人抬进一具棺椁放在大厅便罢了,这女人还这般殷勤的挂白绫,是故意膈应他罢。

古旭立在宅院前,抬头看着牌匾上的白绫,心里静的出奇。

陆盛晃了晃牵着她的手,道:进去吧。

古旭深吸一口气,挺着肚子跨进院内,一眼便瞧见了放在大堂中央的棺椁。

十三幺着一身素衣候在棺椁前烧纸,并无李成元身影。

她听得身后动静,转过身来,见陆盛等人忙附身行了一礼,奴家参见皇上。

陆盛并未理会她,李成年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女人格外殷勤,不仅自作主张挂起白绫,如今还着一身素衣烧纸钱,观那模样似在守丧,只她同古维今是何关系?那日若不是她来报信,或许古维今还不会死的这般早。

十三幺俯低身子,陆盛并未说话,她也不敢动,还是古旭上前,轻轻揽起她的手腕,起来吧。

十三幺闻言忙起身后退一步,垂头立在棺椁前。

古旭瞧见她脸上伤疤,微微讶异,却也未多说什么,只是见棺椁前烧的厚厚一叠纸钱,朝她轻声道:多谢了。

十三幺未回应,只是愈发将头垂了下去。

古旭上前两步,轻轻抚摸着棺椁,朝李成年道:命人开棺吧,我想看父亲最后一眼。

李成年眉头微皱,并不赞同,柔声劝道:如今夫人怀有身孕,死去之人煞气重,恐冲撞了……开棺。

陆盛打断李成年的劝慰之语,他走到古旭身边,道:既然来了,那必然是要见最后一面的。

古旭不怕,陆盛身为孩子的父亲也不怕,那他李成年还能说什么呢?他心中轻嘲,上前一步,用力推开棺盖。

古维今的遗容是十三幺亲自修整的,这女人胆大心细,主动揽下这活,成果倒是不错。

古旭安静的看着,她已经不再伤心,只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这时,陆盛揽着她腰腹的手,轻轻点在她滚圆的肚皮上,一下一下,力度很轻,肚子里的胎儿似乎察觉到陆盛这无意之举,伸脚去揣古旭的肚皮作为回应。

一大一小,都闹腾的紧。

古旭心中却好受了些,她后退两步,轻声道:盖棺吧。

李成年将棺盖阖上,古旭走至棺椁前,缓缓跪下。

陆盛本便一直搀扶着她,这时,候在一旁的十三幺却迅速走近,伸手轻轻揽着古旭手肘,嘱咐道:夫人小心些。

陆盛瞥了十三幺一眼,与她目光对上。

十三幺心中虽害怕,却也未闪躲,大大方方让陆盛将她瞧的一清二楚。

她如今脸已毁了大半,与古旭并不相似,这一点让陆盛很是满意。

古旭不知身旁这二人举动,她附身朝棺椁磕了三个响头,方才缓缓站了起来。

她起身时,陆盛并未施力,是十三幺搀扶着行动不便的古旭起身。

古旭缓了片刻,待心情平复,朝李成年道:将我父亲运回幽都下葬吧,那处是他的家乡。

是。

如今再无其余的事情了,古旭转身离去,十三幺却忽然急呼出声,小旭姑娘。

古旭转身,却见十三幺掀衣跪下,朝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哀求道:求姑娘收留奴家。

李成年这时方才去细瞧这女子,她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古旭不解,她上前两步,微微俯低身子将她揽了起来,柔声问道:你是不是缺钱了?十三幺未应,她此前是很缺钱,卖身养活她同李成元,但如今李成年回了京都,她若一直跟着他弟弟,是不愁钱花的。

但她不想跟着那人了,她算是看明白了,如今她脸毁了,那人再不会如同往昔待她好的。

见十三幺不应,古旭又问,你往日不是说想离京开一间大妓院吗?为何…要跟着我?这话是去年十三幺被困东宫时说的,那时,她有两个要求,一是要一大笔银子,另一个便是离开京都。

她说她名声坏了,在京都混不下去,要去别的地方开一间比醉香阁更大的妓馆,不想古旭还记得。

十三幺冷硬的心忽然柔软了一分,却还是刻意苦笑,撒谎道:奴家脸已毁了,怎有脸作为妈妈去开妓馆呢?如今奴家没了去处,只求姑娘收留。

这话半真半假,她是有去处的,但如今跟着古旭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无法生育,脸毁了,名声也不好,与其依靠李成元或是别的男人,不如投靠古旭。

古旭看着她,半响,偏头去看陆盛。

陆盛双手抱胸,看着装模作样的十三幺,嗤笑一声,却是朝古旭缓缓点头。

古旭如今身边缺人,这十三幺尚可一用。

最终,陆盛及古旭携手离去,十三幺同李成年候在两人身后。

李成年放心不下十三幺,刻意落后几步,拉着十三幺厉声警告: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莫让我知道你有何对夫人不利的想法,否则……否则什么?!十三幺仰着下颌,道:我既然选择跟了她,便不会对她不利。

倒是你。

十三幺嗤笑,李公公,你还是收敛些吧,难不成你以为你那心思皇上不知道。

今日小旭姑娘要开棺看尸,皇上还未说什么呢,你却急急否决。

小旭姑娘肚子里是皇上的孩子,又不是你这个太监的,你操心个什么劲啊?第一百一十章赵覃出殡那日, 文武百官皆来为他送行、替他扶灵, 陆盛亦亲自题词‘清忠’相送。

翌日,赵从安率兵北上援塞, 赵焕茹在家守孝七日后入宫陪伴太后。

再有一月,登基大典如期举行,陆盛正式称帝, 改年号‘太平’。

登基典礼仪式繁琐复杂, 那一日,古旭乏困极了,未等陆盛归来早早睡下, 但躺在床上后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再有半月她便生产,最后这段时日只觉得身子愈发笨拙,腰腹又痛又酸。

她缓缓起身,候在屋外的十三幺听得动静, 轻声问了一句,得到回应后忙进屋搀扶着古旭起夜。

古旭起夜后愈发睡不下了,此时天色将晚, 她无事可做,索性拉着十三幺闲聊, 还未聊几句,陆盛却在此时归来。

他已洗漱后用过晚膳, 着一身常服,屏退十三幺后,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开口道:今日有些累,一日下来腰酸背痛的。

观他这语气,若不是古旭大着肚子,他或许便要让古旭上前替他按摩了。

古旭磨磨蹭蹭的挪动着身子,给他让出床位,也跟着抱怨道:我也不舒服,腰腹酸痛的紧,怀孕真是难受。

这两人具是腰酸背痛,躺在床上,相互抱怨着。

陆盛笑了一声,幸亏我未将登基典礼同你的册封仪式放在同一日,若是那样,指不定会累的你早产。

这意思就是古旭生下孩子后会册封她为皇后?古旭想了想,期待又害怕,到时,我若是出丑了怎么办?怕什么?陆盛轻飘飘道:你若成了皇后,谁敢笑话你。

听他这般说,古旭放下心来,弹了弹肚皮,凑近道:今日太医来替我把脉了,说我这腹中若不是两个孩子,便是一个……胖子。

那你是想要两个还是一个?两个吧!古旭应道:怀孕这般辛苦,当然是一次生两个好。

陆盛也是这般想的,他支着脑袋,道:你怀孕我也累的慌。

说完,他伸手去摸古旭的胸,看的着吃不着。

其实也能吃,那法子多的是,只是古旭面皮薄,稍稍逾越,她便又哭又闹,脸皮通红。

胎动的也十分厉害,像是有人在那肚子里翻江倒海,陆盛见了,便不敢在这种时候强迫她,只是心中那念头是愈发强了。

金贵,太金贵了。

陆盛啧啧出声,感叹着这女人怀孕后就像是陶瓷娃娃,生怕哪磕着碰着。

古旭未理会他,她前些日子没如他的意,这段时日,他便总是阴阳怪气的。

只是陆盛躺在一旁,她却是好受了些,挨着他很快睡了过去。

即便如此,夜间还是免不了频繁起夜。

她尚且迷迷糊糊,陆盛却是听得动静立马清醒过来,搀扶着古旭去屏风后小解。

古旭面皮薄,不让他跟着,要让十三幺进屋伺候。

他却不动,亲自候着她小解完,末了,瞪着她的肚子道:还是早些卸货的好,你看这肚子挤的你小解都不顺畅了。

陆盛!古旭脸红的快要滴血,当夜,更是气的睡不着。

登基典礼翌日,陆盛早起上朝,古旭醒了过来,没理会他,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

她就不明白了,这人自幼身为东宫太子,如今又是九五之尊,是从何处学来的那些没羞没臊的话。

她昨夜没睡好,如今还是又气又困,哪知陆盛穿戴好后,却是探手进了被窝,伸手重重捏了下古旭屁股,醒了也不同我说说话。

古旭打掉他作乱的手,胡乱应了句,嗯,早些回来。

说完便开始补觉了。

朝堂之上陆盛昨日方才正式登基,今日便有大臣上奏请他立后纳妃,充裕后宫。

前朝献文帝子嗣众多,而后秋猎一役,皇室血脉便只剩下他同靖王,如今自然是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下朝归来时,陆盛先回了一趟养心殿,见古旭还在睡,便将她唤醒。

你起来。

起不来……古旭昨夜怄了气,今日想着白日补觉,这人却一直在耳旁唤她。

陆盛盯着古旭睡颜,凑近道:我今日在早朝上将你册封为皇后,你如今的身份是尤家长者尤安义女,秋猎一役随我南下,途中身怀有孕……我说的这些你都得记着,别到时候说漏嘴了。

他见古旭不动,突然很不是滋味,凑近威胁道:这宫里也有些空,朝臣劝我纳妃充裕后宫,我应下了,将时间定在你的册封仪式后一月,那时约莫正是秋季,选秀其间劳烦你自个去帮我盯着,我喜欢长的好的,这你是知道的。

古旭迷迷糊糊的听着,未听清,于是转过身睁开眼道:你说什么呢?说什么?陆盛盯了她半响,而后若无其事道:没说什么,我去御书房审批奏折,你莫要一直躺床上,起来转一转。

他离去后,古旭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将曹方同十三幺唤进屋内。

曹方不进,他前些日子被陆盛讥讽挖苦了一顿,此时可不敢上赶着贴上前去。

十三幺进的屋来,同其余宫人伺候古旭穿衣洗漱,面带笑意道:皇后娘娘,早膳已备好,热着呢,是即刻吃,还是缓一会。

缓…一会吧。

古旭偏头,晃荡着双脚,十三幺蹲下为她穿鞋,古旭问道:是今日册封的吗?是的,皇上亲自在朝堂宣布。

这事陆盛早八百年前便宣布了,可他方才说了一长串,总不至于只是说这个吧?还有没有其它的事,除去此事还有什么?十三幺盯着她肚子半响,道:娘娘的册封仪式定在八月中旬,那时娘娘正好出了月子,皇上甚是为娘娘着想。

除去这事,还有秋季选秀一事,但十三幺并未说。

夜里,陆盛归来,古旭摸着肚子,朝他笑的十分和善。

陆盛将人屏退,独自脱下衣裳挂在衣架上,脸色诡异,什么事,笑的这般开心?他今日气了一整日,憋着一股气回来,她却是一个劲的朝他笑,这不对劲。

怎么,是有些气吗?他自顾自的说道:我今早才将你册封,总不能立马推了选秀之事,这样,那矛头就都针对在你身上了。

选秀?古旭不解,却也立马反应过来,‘哦’了声,不说话了。

心里酸不酸?陆盛心中这般想着,却不意问了出来。

古旭颔首,神色倒是十分平静,捂着胸口,应道:有点酸。

陆盛心中有几分得意,弯着嘴角看她,不料她却又伸手捂着肚子,道:肚子也有点痛。

她眉头微微皱起,偏着头,神色疑惑。

陆盛大摇大摆的上前,伸手捏着她手腕将她覆在腹部的手微微上移,放在胸口处,意味深长又含情脉脉道:不是肚子痛,是心痛。

一颗心又酸又痛才对!不是心痛!古旭摇头,再次将手放在了滚圆的肚皮上,神情严肃,强调道:是肚子痛!这下,她痛的嗓子发干,有气无力道:陆盛,我要生啦。

陆盛吓的一哆嗦,古旭撑着床沿缓缓站了起来,见他呆立着不动,竟是出口骂了出声,傻站着干嘛,快去叫人。

当夜,兵荒马乱。

古旭早产,幸而早在一月前,陆盛便将产婆等备好,因此除去最开始的一刻较为慌乱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生产之事皆是紧张有序的进行着。

陆盛候在殿外,神情肃穆异常。

一旁的李成年垂首静候,表情沉默,曹方则跌跪在地,双手合十默默念着什么。

宫中只余前朝一些份位高的妃子居于偏僻的院落,这些女子不好前来,太皇太后却是在宫人的搀扶下前来探望。

太皇太后来时,有宫人高声禀报,李成年等人皆附身朝其行礼,陆盛却是动也未动,神情僵硬的死死盯着前方紧闭的大门。

古旭如今开了五指,痛的不住叫唤,那声音听着很是惨烈,像是有刀子刮在她身上似的。

赵焕茹侍立在太皇太后身旁,目光安静的落在陆盛身上。

她觉得这一刻,陆盛的神情很是怪异,像是在……害怕,这神情即便是大军逼城,她亦未在他脸上见过。

他在怕什么,是怕古旭生产出事吗?赵焕茹心中微酸,可随即,她想起今日早朝传回的消息,再有三月,秋季选秀便会开始了。

他既未反对,那便意味着他虽爱古旭,封她为后,却总不至于因她一人而放任祖宗法制而不顾。

一步退,步步退,选秀既开始,后宫总不至于是一个摆设。

她想的多,不料却被身旁宫人的惊呼吓的回过神来。

皇上?!她随着声音望去,却见陆盛神色狰狞,一脚踹翻身旁石凳,那表情看着像是要杀人!陆盛咬牙切齿,神色狠戾无比,他如今想杀谁便杀谁,却无法随意救人,古往今来,女子生产总是要去鬼门关走一趟的。

他气喘吁吁,神色涨的通红,一字一句道:朕要进去!他起身朝里冲去,太皇太后见此,忙上前拦着,皇上不可!屋中血气重,恐冲撞了你,再则,这也实在有违祖法。

赵焕茹亦上前劝阻,皇上不可……陆盛回身缓缓看了身后众人一眼,那目光凉薄带刺,竟是让劝阻的众人说不出话来。

赵焕茹心惊,这时,陆盛却已是大步迈向屋内,阖上门后,身影消失不见。

屋内众人见陆盛进屋,皆是吓的不轻,皇上!莫要看朕,皇后今日若有事,你们都别想活了。

他大步跑至古旭身前,伸手握着她汗湿无力的双手,古旭。

古旭痛的不轻,无法回应他的呼唤,只是一个劲的哭着,咬牙随着产婆的指导声用力。

生孩子真的太痛了!古旭力竭,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躺在床榻上,仰头看着华丽无比的床帷,不住的喘气。

娘。

她迷迷糊糊的唤道,好痛。

陆盛急的不行,握着她的手不停的哆嗦着,他觉得他现在很是没用,听她轻唤出声,忙凑过头来,古旭,你说什么?皇后娘娘,用力,再用力一点,头出来了,快了!这时,产婆开始不停的催促着。

她第一次见着男人陪着生产,还是九五之尊,心中惊惧,幸好她脑子还算灵敏,经验丰富,强行镇定了下来。

再用点力,快要生了。

陆盛低头,用额头去蹭古旭汗湿的脸颊,古旭,你听见没有,快生了,你用点力。

古旭咬牙,泪珠和汗水糊了满脸,她想用力,但真的没力气了。

好痛,真的好痛!产婆见此,几乎快吓瘫在地,高声叫道:娘娘,你不能卸力啊,跟着老身用力,呼气……古旭又哭又叫,但总是使不上力。

这一刻,陆盛几乎什么都不想了,他凑近去亲古旭,颤抖道:你用力,用力好不好,我才当上皇帝,才封你为后,难道你想丢下我一个人吗?让我成为鳏夫吗?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他这么可怜,古旭想,她之前答应过要对他好的,她走了,谁来对他好?她这般想着,不料手臂一痛,却是这人恶狠狠的咬了上来。

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咬死她似的!真是个王八蛋!古旭痛呼出声,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了,这时,产婆强行朝她嘴里塞了一片丹参,唤道,娘娘再使下力,已到了腰这了。

古旭随着产婆的指导呼气吸气,一刻后,孩子出世,是个女孩。

婴孩出世后哭个不停,她一哭,古旭也哭,有气无力的呜咽道:陆盛,你别咬了,去看看孩子。

陆盛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嘴,这时,古旭的手臂已经被他咬出血来了。

他伸手抹去古旭额上汗珠,凑近去吻她,没事,没事,孩子出世了,不怕,没事了。

有宫人将孩子擦洗好,放在包裹中递了过来,喜笑颜开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小公主长的很好,白胖白胖的,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将出世就这么漂亮的孩子呢?同时,另一宫人将门打开报喜,恭喜太皇太后,皇后娘娘产下一名小公主………赵焕茹闻言,神色轻松,是个女孩,她想。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慌乱的声音,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陆盛接过宫人递来的婴孩,蹲下身子半跪在床榻一侧,手足无措道:古旭,怎么还有一个啊?他像是快要哭了,吼道:怎么还有一个啊?之前得知古旭腹中或许是两个孩子时,他还十分得意,此时却是后悔的要哭。

他此时,那还有以往那精明、阴狠的派头,古旭懒的理他,又怕他发疯再来咬自己,于是安慰道:两个好,这个生了,我就再也不生孩子了。

这般,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

与姐姐不同,他显的营养不良,有些瘦弱,皮肤干巴巴的有些皱,想是随了他那挑食的父亲。

姐姐就像母亲,什么都吃,不挑食,长的好。

就是不知,以往在肚中,总是踢古旭肚皮的是哪一个小混蛋?第一百一十一章陈太医带着药童赶到时, 太皇太后一行人早已离去, 他在屋外候了片刻,待宫人将床榻整理好, 又清理过古旭身子时,方才放下帷幔开门让陈太医进屋。

他来时路上,只道是古旭生产出了事, 心中颇为不安。

因此问引他前来的宫人皇后娘娘到底是出了何事?那宫人只模模糊糊道皇后娘娘是受了外伤。

他心下忐忑, 被宫人领进屋后,却见着一只手臂从帷幔内伸了出来,那手臂白皙细腻, 略显丰润,上面一圈牙印甚是明显。

咬破了皮,正朝外渗血,正是宫人口中的外伤。

这伤口还很新鲜, 他心中微惊,却也迅速镇定下来,上前将伤口处理好后, 又替古旭诊脉查看,见无事方才退了出去。

一出门, 药童便忍不住问,师傅, 皇后娘娘这伤是谁咬的啊?这女子生产本便是十分危急,怎的还有人在这个时候咬她?陈太医缓缓摇头,示意药童莫要再问。

古旭与陆盛这两人, 他是从小看到大的,如今古旭手臂上的伤口,除去那性情诡异的皇帝还能有谁?屋内古旭累极,身子不怎么舒服,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

她抬起手臂,眉头紧皱,神情严肃的看着手臂上一圈圈缠绕的白纱。

陆盛坐在一旁,看着她此举,心疼又心虚,见古旭脸色不对,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其放入薄薄的锦被下,神情僵硬的嘱咐道:天凉,小心受了风寒。

如今七月初,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

古旭气呼呼的瞪了陆盛一眼,但因着她才生产完,精气神不足,那眼神不像瞪倒似调情。

陆盛没眼力见,舔着脸附身去亲古旭,今夜差点被你给吓死了,流了好多血。

古旭任由他亲着,脑海中却是想着孩子的名字,这几月她同陆盛想了很多,但因着孩子未出世便一直未定,哪知这两个孩子却是提前来到人世。

陆盛,别亲了。

古旭微微侧过脸去,我们得把孩子的名字尽快定下。

我已经想好了。

陆盛笑,如今母子平安,他神色便很是轻松,女孩叫陆永安,男孩叫陆长业如何?永安、长业古旭跟着笑了,好啊,就叫这两个名字。

她躺在床上,笑起来时梨涡浅了,也有了双下巴,陆盛看着,便忍不住伸手去捏着她的双下巴玩。

古旭幼时有婴儿肥,他便最爱捏她的脸,如今他年长,古旭胖了,他却来捏她的双下巴。

行为举止幼稚又固执的可笑!古旭生气,但她如今躺在床上没力气反抗,便也只能干瞪着眼看他。

经过一夜生产,此时已近卯时,再有不久便是陆盛上朝的时候了,古旭让他去歇息,他见古旭不睡,便也未走,只道:我陪着你罢。

古旭身子不适是睡不着的,他便一直坐在旁边陪着古旭,待时辰到了,方才离去。

昨日,陆盛才在朝堂上宣布册立尤安义女古旭为后,今日便传出她诞下龙凤胎,这喜讯来的真是‘及时’。

只即便如此,今日朝堂上,陆盛仍旧冷硬的下令将京都曾经与百里虞扬有过勾结的家族满门抄斩。

这些家族,陆盛逼京时便已将其全数押进天牢候审,但因证据不足且其中牵涉较广,暂未下令处决。

如今两月过去,判决结果迟迟未出,陆盛知晓其中有人施了手段,加之昨日宣布立古旭为后时有人谏言,他便也未等下去,今日直接按头处理,只例外留下另一王姓家族关押天牢待审。

新皇登基、册立皇后、长子长女诞生,他皆未大赦天下,如今行事还如此狠辣。

但他也未做绝,留了一线,只其余被他点名的那几大家族,却是再无一个活口。

下朝时,朝臣神色各异,却又皆有几分紧绷之态。

有人聚在一处闲聊,有的人,却是走的十分匆忙。

至御书房的路上,陆盛令李成年派人去查探名单上可疑的朝官,语气冷漠,这些人包藏祸心,如今朕将其余几家满门处斩,却独独留下王家,他们必定疑心,会令人去查探详情,你趁机查出他们安置在天牢中的暗线,朕要把这些人连根拔除。

新朝将立,他这是要立威!李成年颔首离去,少泉则上前一步,接替李成年候在陆盛身旁。

陆盛行至御书房时,看见案桌上高高叠起的一堆奏折,眉头皱了起来,这得批到什么时候!想也未想,他转身离去,动作虽是十分潇洒,却也未忘记吩咐少泉将奏折移至养心殿。

养心殿内古旭用过早膳后,终是有了睡意。

她睡下后,隔壁屋的一双子女却开始大哭,索性离的有些远,那声音却也未扰着她。

陆盛上前,撩开垂帘看了古旭一眼,又去隔壁屋看望一双子女。

婴孩哭,不过三种情况罢了,饿了,尿尿,身子不适。

他来时,奶娘已喂过奶了,又着心观察着婴孩情况,女婴永安已经不哭了,乖顺的躺在床上睡觉。

男婴长业却是一直哭叫,那声音之大,陆盛都觉得吵,永安被他吵醒,跟着呜咽了几声,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猫叫。

他听着声音,便去看永安,见她长的白白胖胖心里很是喜欢,伸手去抱婴孩,孩子给我看看。

奶娘小心翼翼的将婴孩放在他怀中,神情忐忑道:皇上,您得用手托着公主后脑勺。

陆盛照做,这时,一旁的长业又开始大哭,他隔着老远瞅了下,未走近去看,直接抱着永安走了。

离去时,吩咐道:待长业不哭了,抱至养心殿。

永安被他带离,因着远离了长业的哭叫,她渐渐的安分起来,开始睡大觉。

陆盛抱着永安,轻手轻脚的放在小床上,小床放在古旭床榻旁,离得近,她转头便能瞧见。

陆盛看了永安又去看古旭,最后觉得这娘俩真是像,都白白胖胖的。

因着古旭未醒,他便趁机去批改奏折,至午膳时分,奶娘抱着长业进得殿来,陆盛接过,轻轻的将他放在永安身旁。

这小床是定制的,中间有隔断,避免两个孩子压着。

陆盛垂头看着,想着在古旭肚子里时,永安是真能吃,白白胖胖的,长业却有几分干瘦。

他安静的看了半响,忽然便莫名其妙笑了起来,总觉得自己这次是赚大了。

他心情好,转头批改奏折时下手却愈发狠决。

因着身后古旭同两个孩子都在睡大觉,午膳时,他是独自吃的。

太皇太后此时寻了过来,一旁的赵焕茹在即将入殿时接过宫人递来的食盒,上前道:皇后娘娘生产体虚,民女做了一些女子坐月子应吃的膳食。

放着罢!陆盛起身,上前道:皇祖母前来是来看望长业同永安罢。

正是。

昨夜她年老支撑不住,早早离去,如今听闻古旭诞下一子一女很是心喜,于是前来探望。

她转身,示意赵焕茹提着食盒上前,慈祥道:皇后如今睡下了吗?若是醒着,正好进补。

她未醒。

陆盛令宫人接过赵焕茹手中食盒,又朝太皇太后柔声道:还请皇祖母探看永安同长业前先进隔壁屋换上新衣如何?怎么?太皇太后神色不解,皇上这是嫌弃…皇祖母?并非如此,只是皇祖母身上香味太重,太医说这对婴孩不利。

其实没有这个说法,这是陆盛瞎编的,只是他单纯的觉得这味道难闻,连带着同她待久了的赵焕茹身上亦有了这种气息。

太皇太后无法,因着想探望两个重孙,便也随着宫人去隔壁屋换洗。

赵焕茹未随太后前去,她见一旁案桌上放着一堆奏折,便道:皇上甚爱娘娘,竟是在此批阅奏折,想是不想离皇后太远。

陆盛应了下来,随意道:嗯,她方才生下永安同长业,朕正好趁机献殷勤。

献殷勤?何时一国之君需要这般对皇后的?赵焕茹垂眸,心中羡慕不已,皇后真是有福。

她说这话,让陆盛安静了下来,他细细品味着,突然嗤笑一声,未过多回应。

赵焕茹上前两步,却是突然问道:兄长离去已近两月,不知可有回信?前段时日边塞传回书信,战况激烈,却终是夺回一城。

他转身看向赵焕茹,神情恳切,再有不久便是中秋,赵将军驻守边塞无法归来,若赵小姐实在心系兄长,不若朕派一队人马护送你至边塞与亲人团圆。

闻言,赵焕茹神情僵住,中秋后不久,秋季选秀开始,陆盛却说要送她前往边塞。

皇上?陆盛未理会她的呼应,他将食盒打开,见其中尽是燕窝等滋补物品,神色缓和几分,有劳赵小姐操劳皇后身体,只她未醒,这东西凉了不好,不若赵小姐趁机将其食用。

赵焕茹不解,若是凉了,让宫人热一下便好,这东西很是滋补,于皇后身体有利。

她是真心诚意,如今,陆盛及古旭两人感情甚笃,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她并不敢也不会在膳食中起坏心。

她念及此处,心中不喜,神情微有几分激烈,难不成皇上是怕民女在其中做手脚吗?陆盛神情冷厉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出口训斥道:大胆!你竟敢如此同朕说话!赵焕茹僵住,陆盛从未对她使过脸色,即便是先皇献文帝,亦未待她如此。

这时,她忽然便想起兄长离去时那句‘赵家已大不如前。

’可想起这句话时,亦想起年幼时,曾有一段时日,陆盛也曾同她走近。

他救过她性命,她亦替他挡下一箭,两人是有渊源的。

皇上。

赵焕茹咬牙,眸中已有泪水溢出,她哽咽道:民女只是忧心皇后身体,并未有何坏心,清风为证,民女坦坦荡荡。

她声音又高又亮,古旭闻声醒了过来,她侧身看了眼长业同永安,见他们未被这声音惊醒,方才放下心来。

醒来后,肚子便有些饿了,但如今,却也很是想听一听外面两人谈话,于是忍着饥饿侧身细细听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不善长也不想写宫斗,所以这文应该快完了,争取给每个人一个交代?毕竟我前两本完结的都很仓促。

第一百一十二章陆盛并未斥责赵焕茹, 她却已是举起右手, 伸出三指,朝天起誓道:民女若对皇后娘娘有所企图, 必定不得好死。

这话说的绝!她说着,眼泪便也顺势落了下来。

陆盛神情淡漠的瞧着她,忽然上前一步, 伸手替她拭去脸上泪珠, 他离的近,声音也压的极低。

你对她当然没有企图,你是对朕有所企图。

他离的这般近, 声音低哑柔和,赵焕茹心忽然紧了起来,她僵硬的立在原地,垂眸看着胭脂色的裙摆。

昨夜她穿的是一身水红色的衣裙, 今日换成了胭脂色,都是鲜艳亮丽的颜色,因着她知晓, 古旭生产前后是清简素净的,也是……无法近身的。

不远处, 床榻上的古旭因着隔着屏风无法看清这两人动静,且这两人谈话声渐低, 她心痒的不行,皱着眉头伸长耳朵仔细听着。

赵焕茹。

陆盛完完整整的念出她的名字,语气说不上严肃, 却也是十分平静,你知道这世上最不能做的是什么吗?他轻笑,大周上下,最不该的便是对朕有所企图,无论这心思是什么。

赵焕茹咬牙,泪水再次溢出,她不懂他这话是何意,只是一颗心酸痛的厉害,竟是出口道:皇上,民女……心悦您。

陆盛后退一步,双手抱胸看着她,赵小姐。

他缓缓出声,语气冷静而克制,你应当知道,主动权在朕手中。

他不谈古旭,不谈一对子女,只谈他自己,似乎此时他与赵焕茹的谈话与古旭等人并无关系。

朕念你兄长驻守边塞有功,且你在秋猎一役救过朕,因此待你十分容忍,你莫要逾越了。

赵家并不干净,你若有心,秋季选秀便听你兄长一句劝,莫要参与。

太皇太后出来时,赵焕茹立在一旁神情十分颓丧。

陆盛回身,见着太皇太后,神情却未有异,道:皇祖母,走吧,去看看您的重孙。

太皇太后叹气颔首,朝里走去。

古旭听得动静,忙躺平身子闭上眼来。

因着古旭床榻同永安、长业的小床挨的近,太皇太后看望两个重孙时,陆盛便在看古旭。

他眼睛尖,记忆力惊人,发现床榻上有动过的痕迹,知晓古旭醒了过来,于是细细的打量着古旭。

她装睡是一把好手,呼吸匀称,竟像是真的睡着了。

一旁,太皇太后见永安、长业这两个婴孩身形差的有点多,不免心疼道:长业这孩子瘦瘦小小的,真让人心疼。

陆盛听了,却是不以为然,古旭肚子就这么大,他自己不争气,其它人也帮不了他。

这是什么话!太皇太后见陆盛这般,愁的脸拉的老长,皇上,长业身子瘦小,必得好生照看着。

孙儿知晓的,皇祖母放心。

陆盛垂头看去,沉声道:他日后是大周的天子,身上担子重,朕自然会亲自培养看管他。

这句话一出,太皇太后又是重重叹气。

方才他同赵焕茹的对话,她都听了去,这个孙儿,可真是绝情。

这女子对他有所企图,又是那种心思,旁的人只会高兴,反倒是他,似乎很是嫌恶。

因着永安、长业这两个孩子才出世,一直在睡觉,太皇太后看了一会便也觉得很是无趣,领着赵焕茹离去。

人一走,陆盛便坐在床沿上去扯古旭睫毛,古旭装不下去,睁开眼看他。

她睁开眼后,第一句话未问赵焕茹,只是道:你要亲自教长业?陆盛颔首,这是自然。

古旭心喜,跃跃欲试道:那把永安交给我怎么样,我来教她啊。

你?陆盛嗤笑一声,把永安交给你,怕是要教出半个傻子来。

古旭气的不行,最近他老爱气她,还喜欢捉弄她,我不傻了!她再次强调道:我早便好了,且我幼时未傻之前,还很是聪慧。

这谁说的?陆盛不信,阴阳怪气的刺她。

可怜古旭,这才生产完,陆盛便同她置气,她伸手重重捶了下床,我有印象的,幼时,我功课很好。

陆盛双手抱胸,默然无语的瞧着她这模样。

那神情淡漠又无奈,似乎并不相信古旭有何聪明的地方,他缓缓伸手,摸着古旭的下巴,道:在我眼中,你其实还是傻的。

古旭闻言,哼了一声,不满道:我若还是傻的,我就不会喜欢你了,我会去喜欢曹方。

屏风外,一直安稳的立在角落发呆的曹方,猛然听见这句,只觉得背后发凉。

陆盛应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果真如此?他凑近去看古旭,你原是真有这心思?古旭傻的时候,同曹方最是要好。

她颔首,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妥。

陆盛捧着古旭脑袋,左右转了转,像是在观摩一颗骷颅头,你这不傻了,倒是看上我了。

这话不带任何情绪……古旭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扯着他的衣袖问,我方才的提议,你可应下了?陆盛冷眉冷眼的看着古旭,忽然凑近轻声道:你若想我应下,必先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两月后,古旭封后,仪式当日,陆盛封长子陆长业为太子,长女陆永安为公主,赐号‘永乐’。

再有一月,中秋临近。

古旭身子已恢复大半,陆盛待她的态度……亦有几分不同。

犹记去年中秋之际,古旭一时兴起,做了齁甜的桂花糕给陆盛,为这不成模样的桂花糕,陆盛猛夸了古旭一通。

那时,古旭只觉得陆盛乖巧好养,又有几分可怜。

只如今……古旭垂眸,看着瓷碗中的桂花,脸皱成一团。

自从生下永安同长业后,他便变了许多。

很有几分仗着一对子女欺负古旭的劲头。

待她也不若以往那般小心翼翼,很爱评头论足,要求多,还爱置气!她给他弄的桂花酒,他嫌弃没劲,做的桂花糕,又嫌弃太甜。

古旭恨不得把桂花糊他一脸,他要求高,古旭使计让宫中手艺好的嬷嬷做好糕点,她再假装是亲手制作,递给他吃,他又觉得这太过好吃,怀疑的盯着古旭,最终试探一番,便将这事试了出来,将养心殿的宫人训斥一通,连带着好几日未理古旭。

古旭愁的不行,只觉得他太过嚣张!另一边,陆盛却是仗着一对子女愈发无所顾忌起来。

他想着,去年中秋,那时古旭被他从百府接回不久,两人还未交心。

如今,古旭却是连孩子都替他生了。

正是如此,他方才肆无忌惮起来。

下朝归来时,古旭在宫人的陪同下将桂花挑拣洗净,他来巡视一番,见她磨磨蹭蹭,不免指点了几下。

末了,皱眉平铺直叙道:朕实则并不喜欢桂花糕。

古旭本便在奔溃的边缘,闻言,重重将盛着干净桂花的瓷碗放下,狠狠瞪着他,陆盛见着,亦是皱眉回视着古旭,这不能怪我,谁叫你只会这一种。

古旭气的直接抓起一把桂花朝他扔去。

曹方在一旁看着,心疼的不行,这桂花浪费了,待会又得劳他去挑拣。

他是个懒人,为了不让古旭浪费这挑拣洗净的桂花,赶忙拦在古旭身前,像模像样的劝道:皇后娘娘莫要这般……十三幺在一旁安看着,她脸上带着羽毛样式的半张面具,如今在古旭身边待久了,人也懒散下来。

只她比曹方精明许多,未上前劝阻,只是默默的看着帝后二人嬉闹。

曹方上前劝阻,得了个没趣,被陆盛好一通奚落,寻了个由头罚站宫墙下。

李成年这时从外归来,见着院内景象,默默的看着。

他如今时常出宫为陆盛办事,已经许久未同时见着这些人了。

他未出声,看了半响,待陆盛发觉古旭转过身再不理会他,方才奚落的笑了一声,朝李成年走去。

事情办的如何?李成年颔首,恭敬道:奴才按照圣上旨意,将秋季选秀的名额分为七份,首当其冲的便是简、沈、于……几家。

这其中,具是陆盛要着心打点的人。

前朝选秀,注重女子家世、样貌、品行。

陆盛此次,却是将目光放在这些女子的身家背景上,要趁机除去一些与前朝之事牵连的朝官。

当然,这些人早在几月前便已排查出,证据确凿,陆盛却一直隐而不发,只待选秀之时,将这几家铲除。

此后,若有心将女儿送至宫中为妃的,必得先经过皇室筛选,家世需得清清白白。

可在朝为官,怎会有完全清白的家世,总有把柄落在陆盛手中。

有前车之鉴,届时,只需陆盛暗中敲打一番,其余的朝官自然会令自家女儿称病退出选秀。

陆盛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又想起今日太皇太后来访,于是问道:赵焕茹可在名单之中?不在。

李成年摇头,赵小姐上月称病并未入选,想是赵将军已打过招呼。

虽是如此,赵焕茹依旧候在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一个月里总会随同太皇太后前来探望永安、长业。

思及此处,陆盛回身看了眼坐在石凳上置气的古旭,他让她帮他做一件事,她却似乎没放在心上?陆盛冷哼一声,心中不快,这时,李成年随着陆盛的目光缓缓看了过去。

古旭产后恢复的不错,似乎因着生了孩子,神情举止愈发温婉,只在面对陆盛时,神色有几分波动。

李成年看着她,不由的想起幼时,她住在小黑屋的情景。

那时她着一身绯色宫装,神色懵懂无知,时常是笑着的,如果没有陆盛,幼时,她或许从不会哭。

那时,曹方与古旭皆是东宫的宫人,性情相似,走的近是理所当然。

陆盛不同,他自幼精明,心思极深,他与古旭的渊源是他主动去招惹来的。

他若不去接近古旭,古旭是不会看见他的。

古旭的心又小又窄,只看得着身边人。

李成年这般想着,突然有几分怀念陆盛出征边塞的那几月。

那时,他照看着古旭,却亦不敢走的过近,只在收到陆盛的信笺时,会去小黑屋将信笺交给古旭,同时诱导她回信。

他想着这些,见古旭起身去寻曹方,突然便笑了起来。

陆盛亦看着古旭此举,他未出言制止,回身时见李成年目光落在那一处,只淡漠的提醒道:走吧,御书房的奏折还未批改完。

李成年惊醒,躬身随陆盛离去。

至御书房后,未有多时,陆盛却是命李成年回养心殿探看古旭是否将糕点做好,若是糕点已经好了,便让她亲自送来。

李成年领命离去,入得院内,还未走近养心殿,却是被十三幺伸手拦住。

李公公这是有何事,怎的又回了来?李成年如实禀报,问道:皇后娘娘糕点可做好了?十三幺嗤笑,这才多久,怎会这么快便弄好。

李成年闻言道:既是如此,那奴才便等等罢。

他不走近,只在院内石桌前候着,他静立时,上身微微佝偻,表情很是沉默。

十三幺看着,只觉得这人与他那弟弟李成元一般,具是生的高高大大,但于某些事上却是傻的可怜。

李成元那嘴甜的不行,心思又很是活络,听说因着沾了李成年的光同京都一户贵人家的庶女有了往来。

十三幺想到这,只觉得李成年这人在这事上却是比不得他弟弟的。

她觉得这人很是有趣,又有几分可怜,便好意提醒道:李公公,你难不成便要在这一直候下去吗?李成年不解,问道:是那糕点做成还需很长时间吗?自然。

十三幺伸手摸着自己面具,道:那桂花糕做成还需一个时辰之久。

这般,那杂家便先回去复命。

李成年朝殿内望了一眼,见无古旭身影,便欲转身离去。

他真的很久未来养心殿,也有很长一段时日未见着古旭了。

李公公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十三幺见此,不知怎的忽然气怒,皇上不知吃过多少次桂花糕了,娘娘动作慢,皇上又不是不知,他遣你来问,不过是想见娘娘罢了。

奴婢这就转告皇后,只道是皇上想她了,皇后听着必定前去,届时……她缓了下,一字一句道:李公公只需陪着娘娘前去御书房便可,切莫多说、多看。

最后四字,十三幺说的极重,李成年闻言,皱眉看向十三幺。

十三幺上前两步,几乎是贴着李成年的耳郭,轻声道:李公公,奴婢在西郊民宅时便已提醒过公公了,怎的你还不长记性。

李成年心惊,只听十三幺娇俏道:公公对皇后有意,难道你认为皇上不知?切莫看平日皇上总是训斥曹公公,经常让他候在殿外不许近皇后娘娘的身,可你看,即便如此,曹公公依旧在养心殿当差,与娘娘仍是十分亲近。

可公公你呢?你细细算来,你已有多久未至养心殿了。

她稍稍后退一步,抱胸道:皇上看重公公未有责罚,可今日在庭院,公公的眼神太过,还望收敛一些为好,此次同皇后前去御书房,切记约束言行举止,皇上看着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古旭行至御书房时, 陆盛正同季临渊弈棋, 见她前来便丢下手中棋子。

季临渊见此,起身朝古旭行礼, 寻了个由头早早离去。

古旭上前,坐在季临渊之前的位置,垂眸看着桌上棋盘。

李成年及十三幺则一左一右侍立在陆盛及古旭身旁。

陆盛曲腿懒散的坐着, 见古旭看的认真, 便道:你来陪我下?李成年闻言,垂头看去,只见矮桌上, 棋局未完,但局势已定。

黑子被白子压的死死的,即便是季临渊亦或他陪同陆盛弈棋,亦是毫无反击之力, 何况并不擅棋艺的古旭。

这盘棋局势如何?古旭看的清楚明白。

她抬头瞅了眼陆盛,见他表情散漫,便手执黑子, 落了下去。

不多久,她便败下阵来, 她此次,似乎只是接替季临渊将这棋局下完, 即便是输也要输的完完整整的。

陆盛轻笑,缓缓将棋子拾起放入棋盒中,古旭见着, 偏头问道:方才若你是黑子,你可有法子将局势挽回?十三幺不通棋艺,听不懂古旭这话是何意,李成年却是知晓,方才那棋局势古旭接手时已近回天乏力之态。

季临渊走的及时,将烂摊子丢给了古旭。

陆盛未正面回应,只道:旁人我不知,但若我执黑子,你执白子或是有机会取胜。

这又是在骂她笨了。

古旭憋着一股气,命李成年及十三幺出门候着,待人离去,门被十三幺从外阖上,古旭方才伸长身子探了过去,恶狠狠问道:你为何总是这般?我如今是皇后,你不能总是当着外人取笑我。

为何不能?陆盛眼梢微抬,漫不经心的问着,你如今可真金贵?我还不能取笑了。

因为那很没面子啊!古旭气怒,一屁股坐回矮塌,伸手捋了捋微乱的裙摆,皇祖母已经说过我许多次了,我如今身为皇后,言行举止需得注意。

嗯~陆盛意味深长的应了声,看着古旭头上笨重的头饰,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可真乖,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说完,他伸手去取古旭发髻上的朱钗,你这头上戴这么多东西,不嫌重。

他将古旭发髻上的朱钗一支支取下放在棋盘上,古旭只觉得脑袋轻了许多,她叹了一口气,道:是有些重,近来我这头发绷的紧,一日下来,头皮都被扯痛了。

她艳羡的看着陆盛,你就没这烦恼了,我若是男子那该多好。

待她头上最后一支朱钗被陆盛取下,发髻散落下来,古旭伸手摸了下,赶忙拦住陆盛,你别动了,头发都散了。

陆盛闻言,果真不动。

他双手抱胸看着古旭,神色也未有不满,只是略带讥讽道:我此前给你说的,你未放在心上,如今却是极听皇祖母的话,那你听她的话,日子可过的好些了。

古旭揉了揉微痛的头皮,道:你说的话我记得。

记得还不去办?古旭叹气,我想着,我或许不太合适?她偷偷朝陆盛看去,见他脸色不对,只好解释道:赵小姐又未曾为难过我,我为何要对付她?她在宫中待着,只偶尔同皇祖母来养心殿瞧一瞧我和永安、长业。

见陆盛脸色沉了下来,古旭再接再厉,你若实在介意,那在她陪同皇祖母来养心殿时,你躲着便好。

陆盛咬牙听着,只觉得古旭这人鸡贼的不行。

其余的事,他帮也帮了。

届时秋季选秀,必定无一女子入宫,如今只留下赵焕茹交给她,让她想法子帮忙劝退,她却说让他躲着?这就是你的想法?陆盛质问出声,我看你真是好日子过多了,脑子都没了。

古旭闻言,也不气,只是支着下颌笑脸盈盈的看着他,你不是说我自从生下永安同长业后就变成了个没脑子的吗?怎么如今又说我是好日子过多了的缘故。

从御书房离去时,候在门外的十三幺及李成年皆将目光落在她一头散发上。

方才,她进去时尚十分工整,如今却是……十三幺及李成年两人皆想的有些远,目光不自觉的变了些许。

古旭将手中独留的一支朱钗交于十三幺,轻声道:帮我将头发挽起吧。

李成年低垂着眉目,听闻屋内动静,朝里走去,候在陆盛身旁。

他离去之时,十三幺瞥了他一眼,嘴角稍稍挑起,目光冷而犀利,亦带几分奚落之色。

再有几日,中秋之夜。

宫宴之上,陆盛宴请群臣,永安同长业亦一同亮相。

他们年岁尚小,什么也不知,陆盛却仍令奶娘抱着两个孩子坐在一旁。

直至烟花盛放前,古旭担心两个孩子被这声音吓着,方才让奶娘抱着他们离去。

夜色正浓,宴会正酣。

永安同长业离席,古旭虽不喜这君臣同‘乐’的场面,但陆盛在,她既身为他的妻子,便是要一同陪着他的。

前几日,陆盛说她是好日子过的太多,没了脑子。

实则不然,这日子有好有坏,如今选秀未开始,但她是知晓陆盛届时会使法子将这事弄黄,那时候,才是两人压力最大的时刻。

而赵焕茹……古旭偏头,看着坐在太皇太后身旁的女子,心中略有不适。

陆盛不想被朝臣掣肘,宫中除她之外,再无其余女子。

若赵焕茹入了后宫,紧接著便有其余的女子入宫,陆盛不会开这个口,因此,古旭知晓,赵焕茹是无法为妃的。

即便古旭什么也不做,那赵家小姐,亦只是一直伴在太皇太后身旁,直到年纪大了,她兄长催促,待她想通,方才会离去考虑嫁娶之事。

在古旭看来,赵焕茹实则影响并不大。

她收回目光,这时,远处临河岸烟花盛放,色彩绚丽,极其热闹。

群臣及宫人皆侧身朝其看去,古旭见此,便微微探过身去,轻轻啄了下陆盛侧脸。

又一年啦!古旭笑着看他,陆盛侧身,目光平静回视古旭。

见此,古旭凑近了些,轻声道:我做了桂花糕,这次应当不错,还新学了其它的吃食,待会回去尝尝。

陆盛闻言,神色方才缓和。

这时,群臣及宫人除去烟花盛放初时朝其看去,皆缓缓收回了目光。

陆盛及古旭两人皆坐正了身子,陆盛尚好,他向来便是会装模作样的,又自幼身为太子,时常出席这种场合,脸色并无异常。

古旭却稍显紧张,神色微异。

这时,她发现一侧赵焕茹的目光灼人,一直盯着她同陆盛。

两人坐在高位,太皇太后坐在右侧偏下,赵焕茹的位置正好将两人的动作看的清楚明白,古旭微囧,朝她看去,她却已是收回目光,同太皇太后说笑起来。

赵焕茹在偷看他们?不,她只是在看陆盛,古旭想。

这夜,宫宴未举行多久便早早散了,陆盛携古旭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因着秋夜凉爽,古旭便着人将吃食酒水搬至内院,她独自在一旁忙碌,亲自摆盘,又命宫人将院内的灯笼尽数点燃、令十三幺寻来熏香放在一旁。

陆盛则在屋内看着永安同长业,他立在小床前,微微躬身,见永安小肉手张开,便伸出食指轻轻的戳永安的掌心。

永安察觉,五指微曲,伸手回握,眼睛仍旧是闭着的。

这时,睡着一旁的长业忽然一脚踢开薄薄的锦被,陆盛见着,伸手将被子重新替他盖好。

古旭这时进了来,也跟着立在他身旁,微曲着身子看两个孩子。

他们长的真快。

古旭感叹道,这才三个月,就这么大了。

她说话的时候,长业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的看了古旭同陆盛一眼,又翻身去看姐姐,但他还小,翻不过来,上半身过去了,屁股还在原地,看着有些可怜。

陆盛见此,嗤笑出声,表情嘲弄。

他一笑,长业便哭了,急哭的,睡着一旁的永安被这声音惊醒,也跟着哭。

古旭瞪了陆盛一眼,弯腰去抱长业,陆盛则去抱永安。

永安生下来时,个子便要大一点,如今也是,比长业胖,身子也比他长。

两人各抱着一个孩子在屋内走了两圈,长业便不哭了,只永安依旧呜呜咽咽的啜泣着,那模样像是没睡醒。

古旭将长业交给奶娘,又伸手去接陆盛怀中的永安。

她抱着永安轻轻哄着,不时垂头去亲她的额际,不多久,永安便睡了过去。

她便将永安也交给奶娘,吩咐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去隔壁屋睡下。

陆盛一直看着古旭,神色逐渐柔和下来,见奶娘抱着两个孩子离去,曹方、李成年皆不在,只十三幺以及两个宫女候在养心殿,便伸手去拉古旭,他们走了,如今该我了。

该你什么啊?古旭不解,陆盛却遽然附身抱住古旭,垂头去亲她。

自然是该抱他亲他了!十三幺及其余宫人见这帝后二人感情和睦,便悄悄退下了。

古旭被陆盛抱着,提醒道:院内的吃食备着,你吃不吃?不吃。

陆盛拦腰抱起古旭,如今有正经事要做。

古旭心中有些紧张,她产后恶露许久未消,太医又嘱咐她好生休养,陆盛见古旭生产流了太多血,怕古旭出事,便也一直未动她,忍到今夜,已是极限。

古旭想起院外那些都是自己精心准备的,且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便道:还未洗漱?陆盛:那一道去浴室。

古旭微囧,外面的东西,浪费了。

做完了吃。

陆盛抱着古旭朝浴室走去,步伐略显急促,这时,屋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太皇太后驾到。

陆盛步子一顿,古旭轻轻拍打他的肩,他便顺势将古旭放了下来。

殿外,太皇太后同赵焕茹垂眸看着院内石桌上的吃食。

见餐具皆只两人份的,便想着她是否打扰了这二人。

这时,殿门打开,陆盛及古旭走了出来。

皇祖母。

永安及长业出生后,太皇太后对古旭态度好了许多,此时,见殿内竟似只这两人,突然觉得今夜她似来的有些唐突。

但她前来是给两个重孙辈送礼的,便道:中秋夜,皇祖母给两个重孙备了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因此宫宴之时未有出手,此时亲自送了过来。

她说着,递出两串朱红色佛珠。

古旭上前接过,低声道:多谢皇祖母,只是如今永安同长业已是睡下了。

无事。

太皇太后慈祥的笑着,见古旭并未开口挽留,正要转身离去,一旁的赵焕茹却是轻声道:这石桌上的吃食酒水可是娘娘亲自准备的,民女观这模样,想是甚好。

她不提,古旭同陆盛不言语,太皇太后便也正好离去,只她如今提及这个,古旭只好道:胡乱弄的,还不知味道如何?皇祖母既来了,不妨坐下尝一尝,中秋夜,本便是家人团圆之时。

陆盛的长辈,如今只太皇太后一人了,她年岁大,慈宁宫离养心殿有些远,想来也很是寂寞。

只是太皇太后留下,赵焕茹陪侍一旁,却也顺势留了下来。

古旭偏头朝陆盛看去,这一眼,几乎把她吓的够呛。

陆盛笑的很是柔和,眸中竟似有一层柔光,嘴角也是挂着笑的,这实在不对劲!古旭身子抖了一下,想自救已是来不及,毕竟那厢,赵焕茹却已是搀扶着太皇太后坐至石凳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院内, 四人围坐在石桌旁。

十三幺以及另一宫女上前新添了两份餐具, 太皇太后年纪大,胃口不佳, 未食用桌上糕点,只准备试一试古旭新酿的桂花酒。

赵焕茹起身替太皇太后斟酒,又探身替陆盛斟酒, 十三幺见着, 忙上前接过她手中酒壶,柔声道:赵小姐请坐,这个让奴婢来便是了。

赵焕茹一时未应, 看了她一眼方才松开握着酒壶的手,坐回了原位。

十三幺见此,便替桌上其余三人斟满酒水。

古旭眉头微微皱着,垂眸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杯中味道香甜的桂花酒。

陆盛却是未有食用桌上任何吃食酒水, 他懒散坐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不说话,古旭未免冷落太皇太后, 便着心寻了话题同她聊天。

太皇太后与古旭轻声细语的聊着,一旁的赵焕茹则安静的看着陆盛。

古旭不是傻子, 她余光去看赵焕茹,又装作不经意侧身去瞧陆盛, 瞧着瞧着,心中突然起了无名怒火。

但太皇太后在此,她不好发脾气, 更不能朝陆盛发火,他近来很是本分,未勾三搭四。

古旭皱着眉头,独自生闷气,她不明白,赵焕茹为何就一直看上陆盛了。

她愁的不行,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太皇太后说着话。

太皇太后见她出神,轻咳一声,问道:皇后可是困了?古旭反应过来,摇头道,不困,只是心中有事。

何事?太皇太后叹气,老身方才同你聊天之时,便见你在出神,是什么事让你为难了?什么事?古旭未应,只是将目光落在赵焕茹身上。

这时,陆盛似无聊之极,寻了个由头离去,走时,目光凉凉的落在古旭身上。

陆盛离去,太皇太后也再无留下的必要,与年轻人不同,她上了年纪,夜里虽不困,却也没什么精神。

古旭起身相送,搀扶着太皇太后缓缓朝外走着,赵焕茹侍立在另一侧,十分安静。

行至殿外,古旭停下,抬头仰望着夜空,轻声道:中秋夜,月亮真美。

太皇太后同赵焕茹亦一同停下朝夜空看去。

这夜实则不美,没有星星,乌云遮住了月亮,夜空是一片静谧的黑幕。

这时,古旭松开搀扶着太皇太后的手,道:夜深了,儿臣便送到这,皇祖母请慢走。

太皇太后颔首,亦温声回道:今夜宫宴你陪着盛儿也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古旭笑着应道,应当不会这般早就歇息,儿臣做的糕点和桂花酒皇上一个未尝,这可不行,我既然做了,他便是一定要尝一尝的。

太皇太后今夜在赵焕茹的撺掇下前来,本便觉得有些唐突,加之方才气氛尴尬,只古旭一人同她闲聊,她心中微微知晓此次来的不妥,便在陆盛离去后也寻了个由头早早离开,不想古旭却在这时说这话。

太皇太后心中不悦,道:皇后这话可是在怪老身今夜前来,打扰了你们。

这话说的重!若是旁人早便吓的连声讨饶,古旭却不然,她缓缓摇头,诚恳道:皇上幼时与皇祖母有情谊,如今长辈只皇祖母一人,你来,我们怎会不喜。

只是……古旭吸气,将目光落在太皇太后身旁神色冷淡又极其安静的赵焕茹身上,沉声道:儿臣不喜赵家小姐,每见一次,心中便不快一次。

皇后!太皇太后沉声道,神色不悦。

古旭微垂着目光,不急不缓道:赵小姐与皇上年少有情谊,秋猎时又舍身相救,儿臣心中很是嫉妒。

皇后此言是否太过小气,如今宫中只你一人,但秋季选秀后宫人渐渐多起来,那时,难不成你每一个都要这般对待。

古旭不以为然,秋季选秀尚在一月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只如今,宫中却是只有我一人的。

她缓缓上前,走至赵焕茹身前,沉声道:赵小姐,陆盛年少时救过你一命,秋猎你舍身相护,你们两清了。

陆盛不言谢,我却是要向你说一声的,多谢你救他。

赵焕茹一直沉默的看着地面,此时方才抬头看向古旭,缓声道:娘娘便如此容不得我。

古旭观她神情,见她眸中似有亮光,竟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只叹气摇头道:并非容不得,我从未杀过人,你又是赵家之女,我定是不会动你,但让你不再出现在我眼前却是可以的。

赵焕茹还未说什么,太皇太后却已是勃然大怒。

皇后,你如此善妒,日后怎可统领后宫。

后宫就她一人,她即便再不济,也无甚影响,但太皇太后如今不知秋季选秀无法顺利进行,她便也未多说。

夜里起了风,微凉。

古旭看着太皇太后,轻声道:皇祖母,赵家小姐还未入宫,是外人,儿臣身为皇后,难道连不喜她这件事都要忍着吗?皇祖母不喜儿臣,这没关系,只要皇祖母喜欢永安同长业便好,但日后皇祖母若前来养心殿探望两个孩子,只要赵小姐随侍在您身旁,那永安同长业便是无法让你看望的。

……待人离去后,古旭返身朝养心殿走去,十三幺及两名宫女候在她身旁。

路上,古旭朝十三幺看去,见她面色寡淡,便轻声问道:你是否觉得我今夜做的太过?又傻又笨,竟是明着说出这话。

十三幺看着古旭,心中却是觉得她日子过的太顺,陆盛又太过宠爱她,竟是让她如此同太后说话。

那赵家小姐心思深着,她越是这般说,那女子还不越是起劲。

我知道这法子很笨啦!古旭无奈的笑着,只是我想了许久,也未想出对付她的法子,不若直接将她赶走。

生下永安同长业后,她举止温婉不少,笑起来却仍旧带着几分稚气。

这段时日,我看了许多史书,知晓史上有不少贤后,但我即便再如何兢兢业业,也是做不到她们那般的。

古旭垂着头,一步步缓缓朝养心殿走去,皇上让我对付赵小姐,令她死了这条心,但我总想着,赵小姐其实并未有多讨厌,她一直留在宫中,是因为她身后有皇祖母。

赵小姐无论如何,陆盛都不会喜欢她,便如同无论我做到何种程度,皇祖母也不会喜欢我。

她朝十三幺眨了眨眼,又略带羞怯道:所以我想着,不若气一气她,初时的印象太坏,日后我只要态度稍稍缓和,她便只会觉得我好。

毕竟这一年来,古旭待太皇太后再如何好,也只是得来了今日的局面。

陆盛看的是赵焕茹,古旭却是看的是太皇太后,她实则真的不讨厌赵焕茹。

她想着,有时候人便是这般。

你初时做的再好,日后只要稍有不对,便会被人抓着这一点不对斥责。

但若你初时又懒又糟,日后稍稍好一点,便会被他们夸赞。

陆盛说让她听他的!他既然敢如此肆无忌惮,枉顾群臣及天下意见行事,她为何要小心翼翼的为人。

古旭这般想着,加快了脚步朝养心殿走去,一边走,一边乐道:我得赶紧回去吹枕边风,如今朝堂尤家逐渐起了来,压制着靖王,都说是我这个皇后在吹枕边风,我可还未曾试过背地里告状什么的呢!她一思及此事,心中突然十分激动。

十三幺落后她一步看着她兴奋的背影,心中不屑,她却是看不得今夜古旭如此行事,在她看来,要对付那赵焕茹法子多的是,暗中行事,神不知鬼不觉,令太皇太后厌烦她,自是不会再令其随侍左右。

只古旭却是明着来,法子笨的出奇,将自己的局势摊开来给人攻击,不用想,十三幺也能料到明日宫中传言,或许一个不甚,还会传至朝堂。

那赵焕茹,心中应当也是有几分心喜。

古旭陆盛这两人若是都未将她放在眼中,她还没劲,但古旭今夜闹这一出,方才观那赵小姐的神态,却是野心勃勃的模样,似乎未有将古旭今夜说辞看着眼中。

只十三幺心中虽是如此想着,看着古旭背影却也不由自主的弯起了嘴角。

她在醉香阁时也常笑,笑的天真可爱,暗地藏着的却是剧毒般的心思,总不若此时,这笑虽不够暖,带着嘲意,却是真实的。

古旭急着见陆盛,竟是一路小跑着回去的。

但到了寝殿前,她想了想,还是转身去了浴室,洗漱后方才朝内走去。

陆盛半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一卷书册。

听得屋内动静,他朝其看去,见着古旭却是冷漠的收回目光。

古旭颠颠的朝他跑去,有心将方才的事一一说出,但既然是吹枕边风,怎么也得睡下再说。

她将其余烛火熄灭,只留着窗前一盏亮着,爬上床躺着陆盛身旁。

帷幔落下,隔绝了灯火,书上的字画变得模糊起来,陆盛便也不看了,将书册塞进枕下。

这时,古旭趁机凑近,朝陆盛耳边轻轻吹了吹。

风在耳廓游离,痒的不行,陆盛瞥了她一眼,问道:做什么?古旭咯咯的笑着,凑近去又朝他吹了几下,应道:我这不是在吹枕边风吗?哦?陆盛意味深长的应了声,昏暗的床榻内,他眸光诡异,溢出危险之色。

枕边风?他拉成了声音,伸手去摸古旭脸颊。

古旭侧躺着,凑近道,对啊,我正准备给你吹枕边风呢。

我方才将皇祖母惹着了,还说了很重的话。

古旭将今夜的事说了出来,说一句,玩笑似的朝陆盛耳廓吹一下,我说了,皇祖母若是前来看望永安同长业时还带着赵小姐,我就不让她来了。

她气的不行,肯定会说我坏话的,我便先给你说。

日后朝堂或是后宫我的名声不好了,那也不怪我。

陆盛哼笑,我让你对付赵焕茹,你便是这般的。

他这话,也不是训斥古旭,但言中却也没什么喜色。

床榻昏暗,古旭看不清他脸色,索性再次凑近道:你让我听你话的,我不仅听你话,还跟你学不行吗?你行事也未多规矩,总不能要求我规整言行吧。

到时候,后宫无妃,反正我也是要被骂的,既是如此,那我不若早些不守规矩。

她探头去啄陆盛耳垂,拉成了声音道:皇后善妒,竟令后宫无妃,心思狭窄,不让太皇太后看望重孙……古旭感叹,我想我肯定得被骂死,所以今夜就先朝你吹一吹枕边风。

枕边风?陆盛大笑,一翻身压在古旭身上。

他如今又高又壮,古旭只觉的他像是一堵坚实的肉墙。

他伸手握着古旭的手,引导着她朝下探去,古旭……他声音带笑,又略显暗哑,轻声道:枕边风可不是这么吹的,你得同我做了再说,那才算是真的枕边风。

夜里,古旭被陆盛折腾的颠来倒去,整个人几乎散架了。

太久未做,陆盛此次,将憋了好几月的欲望释放出来,古旭应着,被他撞的不停朝前耸去,在撞了一次头后,陆盛将她换了个方位。

古旭横躺在床上,伸手拉着垂下的帷幔,帷幔散开,光线透了进来,古旭一眼便看见两人光溜溜的模样,她有些羞怯,因此又将帷幔阖上,陆盛却是一把撩了开来,借着透进的光线细细品味着古旭的身体。

这帷幔,一个人要撩开,一个人要放下,陆盛见此,干脆揽着古旭将她翻了个身,压了上去。

他如今也有些累,喘着粗气,但仍是动个不停,你若是不想看,那便不看。

古旭呜咽一声,咬着嘴唇,装死似的将头埋进锦被中。

她不知,实则她头埋的越低,那屁股却是翘的愈发厉害。

之前古旭孕时,陆盛控制着力道,总是不得劲,此时方才肆意动了起来,弄出的动静大,古旭听着,想让他轻些,小声些,但方一出口,却是呻/吟出声,忙紧紧咬住嘴唇。

陆盛却不放过她,附身揉/捏她胸前绵/软,笑着道:你倒是叫啊,忍什么。

古旭自是不应,一个劲的忍着,身后,陆盛轻笑,却是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末了,两人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古旭喘着气,还未平息下来,陆盛却在这时支着脑袋看她,道:你将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遍。

帷幔被撩开,光线透了进来,古旭能清楚看见他的脸色,见他带着笑意,只不解道:我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那便再说一遍。

陆盛伸手随意把玩着古旭垂在胸前的乱发,眼神邪肆,凑近了诱哄道:毕竟,枕边风这个时候吹最是得劲。

古旭微囧,脸色通红。

陆盛见了,嗤笑一声,拉着古旭的手又去摸那东西,你看,这东西还是硬的,日后,枕边风就这个时候吹最是管用。

陆盛眼梢微挑,志得意满道:这时候,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即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

他下身朝前耸/动了几下,嬉笑着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古旭气的不行,伸手捶他,我才不信,你这时候最是爱说大话了。

古旭孕晚期不能同房,被他哄骗着做了许多羞耻的事。

那时古旭害羞,不肯做,他嘴甜的不行,发誓就一次什么的,古旭只好应下,哪知隔天这人就开始翻脸不认了,夜里又拉着古旭为他………陆盛见她又羞又恼,便笑着凑近,故意问道:我怎么就说大话了,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又是怎么骗你的?古旭自然不会如他的意,咬死不答。

陆盛见此,伸手按压着古旭唇瓣,意味深长道:我那时可未骗你,说是一次,夜里却是只弄了一次。

即便是用嘴,我也是怕你累着的。

陆盛!古旭大怒,气的胸膛一起一伏。

陆盛见此,一伸手从枕下翻出方才那本书册,一页页翻着,神情严肃道:你这声音这么大,想也未累着。

这时,古旭方才看清那书册是春/宫册,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陆盛对此事颇有专研精神,他一页页翻下来,见古旭神色不对,便想着要征询她的意见,于是拿着那书册凑近古旭跟前,指着其中一页,极其认真道:古旭,你看这个如何?他像是回到幼时,难缠的紧,一切定要如他的意方才罢休。

古旭无奈,只好顺着他,同时心中想着,这人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古旭初识陆盛时,他年岁十二,已是十分难缠。

可是那一日,她抱着弟弟从御书房惊慌失措的跑出后,是她主动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这人是自己招惹的,还能怎么办?这般想着,古旭便伸手揽着他脖颈,五指轻轻拭着他背后的汗渍,凑近了小声道:这个不好,我们换一个。

陆盛看了她一眼,神情激动,一把将那春/宫册扔到地上,将古旭拦腰抱起。

夜色漫长屋内的人羞红了脸,缓缓将帷幔放下。

屋外,乌云散去,月亮露了出来,果真如古旭之前所说很是美丽,想来明日,是个晴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