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旭清晨醒来时, 横躺在床上, 一半脑袋掉在床沿外。
她睁眼看着床顶帷幔,脖颈酸痛, 整个人晕乎乎的。
昨夜,她似乎半夜被陆盛叫起一同喝酒来着,如今他人呢?古旭一头雾水, 曹方却双手拢在袖口中, 神色鬼祟的走了过来。
他躬身,阴阳怪气的唤了一声,高阳姑娘?古旭一惊, 翻身而起,拢着锦被朝曹方看去,他身后跟着众多宫女,皆手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正立在不远处等着她。
古旭皱眉,看向曹方,嗫嚅道:曹方?因着太子早已吩咐暂时不必拆穿古旭装傻的轨迹, 曹方虽是知晓古旭已是完全清醒,但是既得了太子吩咐, 也只得一直假装不知。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唉’了一声, 随即道:姑娘请起吧,这天都大亮了。
古旭疑惑的看着他,下得床来。
有宫女立即上前伺候古旭穿衣洗漱, 曹方则躬身站在一旁。
他心里得意,想着昨夜太子的吩咐,一双眼睛便是紧紧盯着古旭一举一动,一整日下来,古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尽数记了下来。
古旭心中有事,一整日除去发呆,便只是问了一句‘十三幺如今状况如何?’待得知她病已是好的七七八八,便是放下心来。
夜里,古旭等着陆盛回来,但他未归,之后几日,她亦是未见着他身影。
直到七日后,初秋的黄昏。
古旭立在窗前,双手支着下颌看着院落中的石榴树。
秋季,石榴树结了果子,红彤彤的,挂在树上霎是好看。
五年,人长大多了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树也跟着长,却是结出果子来。
当年古旭幼弟的尸身被余元挖出扔到宫外乱葬岗,此后陆盛派人去寻,却是如何也寻不回来,那石榴树下如今只余下陆盛用小刀亲自雕出的棺木。
因此在百府时,陆盛逗她,问她想不想弟弟时,她才说不想。
她弟弟的尸身不知在何处?她母亲亦是被一把火烧成灰烬,她如今只有父亲了。
她皱眉,唉声叹气的想着这些,忽然见陆盛同尤伯渠从长廊尽头缓步出了来。
两人离的远,古旭听不清这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隐约发觉他们都若有若无的看着她。
那日,陆盛命李成年去打探京都的醉香阁,他初时估摸着醉香阁是孟泽言手下产业,可昨日得知,醉香阁的主人是百里虞扬。
尤伯渠今日亦被召见入东宫,因着古旭初次入醉香阁是在程素瑶的陪同下进入,陆盛便将尤伯渠召入东宫询问一番。
百里虞扬既是醉香阁的主人,那夜古旭误入醉香阁,他便不应当来的如此之晚。
他是故意的!此后发生的这许多事,或许都有他的手笔。
尤伯渠如今是陆盛的人,古旭的事情约莫知道一些,此时远远见着拖腮立在窗前的女子,他也不惊讶,只摇摇的打了个招呼,唉,高阳姑娘。
古旭见着他招手,便也懵里懵懂的招手回应。
尤伯渠见此,回身笑道:小旭姑娘真是天真纯良,我这些年都未看出百里是这般有城府的人,小旭姑娘栽在他手中却也是说的过去。
他本意是说百里虞扬城府颇深,古旭并非是他对手,被利用也是无法责怪,哪知这话却触及陆盛那夜记忆,有关于那个最疼爱古旭的野男人。
醉香阁是百里虞扬的产业,古旭又一直装傻闹着出去逛窑子?谁知那夜她说的最疼爱她的人是不是百里虞扬?栽在百里虞扬手中,她若是真这么没用,被那个男人三言两语哄骗了,看他怎么弄死他们两个?陆盛凉凉的看了尤伯渠一眼,尤伯渠不知为何?只得悻悻摸了摸鼻子,朝陆盛告别。
如今局势愈发凶险,很多事情却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尤伯渠从东宫正门出去,知道里里外外无数双眼睛瞧着,却也不害怕,大摇大摆的离开。
尤伯渠离去后,古旭遥遥看着陆盛,这人也算是在她眼皮底下长大的,是什么时候将尤家笼络了去呢?古旭偏头思索着,忽然想到,并非陆盛在她眼皮下长大,是她在陆盛眼皮下长大的!那些年她痴痴傻傻,陆盛可一直是个人精。
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时,曹方端着茶盘走近,问道:小旭你在叹什么气?怎么了啊?古旭闻声,皱眉回身看去,差点撞上曹方探过来的大脑袋。
这段时日,他总是这般鬼鬼祟祟,一回头,人就在身后,却是丝毫声响也无,也不知是怎么走路的。
古旭有几分嫌弃,不满道:曹方,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她说着,看着他茶盘中的零嘴,又探头朝窗外看去。
陆盛立在走廊尽头,院落的芭蕉叶经过昨夜的秋雨洗涮,叶片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
但古旭却是知晓这人定是一直在看着她的。
这人怪的很!一时好,一时坏,有时一整日都缠在她身边,有时又好几日不见,方才尤伯渠见着她都同她打了招呼,就这人,冷淡的紧。
见他转身离去,古旭心里不喜,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急道:陆盛。
陆盛停下,回身看着她,隔着老远,冷淡回道:何事?古旭懒懒的靠在窗柩上,听着他冷淡的语气,忽然赌气道:我要吃石榴!曹方闻言,踊跃道:小旭,这个我帮你摘。
古旭不去看他,只一个劲盯着陆盛。
陆盛翻身越过走廊,步入院落,径直朝石榴树走去,他生的高大,一伸手轻易便摘下一颗石榴。
他一路沉默的朝古旭走去,隔着窗户将手中红彤彤的石榴递给古旭。
古旭依稀记得有一年,陆盛在一个清晨朝小黑屋中扔了一个红石榴将她逗了出来,那时,他随身携带着一把匕首,用那把匕首将石榴剥了开。
那把匕首他出征边塞时送给了她,可后来被季临渊收走了。
古旭双手捧着石榴嗅了嗅,递回给陆盛,帮我剥开。
陆盛接过,沉默的从腰侧掏出一把小刀,将石榴剥开再次递给古旭。
古旭说什么,他便依言照办,却是不同古旭说一句话。
这情景很是奇怪,古旭心里发痒,整个人都不爽利了,见他转身要走,她忙探身将他叫住。
陆盛。
陆盛回身看着她,古旭舔了舔嘴唇,想到如今已过了七日,到了他同赵家约定的时日,他今日会出宫,那能不能将她也带出去?古旭决定继续装傻,软着声音道:之前说过要去逛窑子的?还去不去,我想去宫外玩。
陆盛冷笑,记性却是不差,还记得呢?你是想去逛窑子,还是想见野男人?他说话阴阳怪气,见野男人?明明是他要去见野女人。
今夜他同赵从安相见,便是要将自己许给赵唤茹了,他要卖身求权,拉拢权贵。
古旭咬牙,恨恨想着,都以为她傻,她其实门儿精,对啊,我就是去见野男人的,东宫闷死了,还是宫外好。
她身后,曹方一脸同情的看着她,又去看太子,只见太子垂下头,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的走了。
陆盛离去后,古旭埋头吃着石榴,换成站在她身后的曹方唉声叹气。
古旭实在受不住他这般,抬头道:曹方,你怎么了嘛?怎么一直唉声叹气。
她将石榴递给他,吃吧,这很甜。
曹方自是不敢吃,他忙摇摇头,只见一只长手从窗外伸了过来,接过古旭掌心石榴放在一旁的茶盘中。
两人朝窗外看去,只见陆盛去而复还,正一脸青黑的看着古旭,不是要出宫吗?去准备一下,同我一道出去。
宫外一辆马车在京都长街上缓缓行驶秋日黄昏,残阳逐渐散去,夜色带着凉意悄然来袭。
古旭撩开车帘朝外探去,想着即将见到父亲,内心不免忐忑难安,她心思多,因此并未注意陆盛一直盯着她瞧。
长街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免变得缓慢,古旭心急,咬牙等着。
陆盛却在此时附身探了过来,伸手抱住了她细软的腰肢。
古旭不喜,正欲伸手去掰开他放在腰间的手,耳畔却传来他凉薄的声音,你既是要带着人私奔,也应当是找个带把的,可你却是想带上曹方?古旭整个人僵住,如同晴天霹雳,脑袋发紧!他知道她好了!陆盛将下颌靠在她肩头,亲了亲她侧脸,你说皇宫没有宫外好玩,我却是一直在宫内长大的。
陆盛~~陆盛轻笑一声,将她抱住翻了个身面对自己,你日后定是要待在皇宫的,但若你想出来玩,我亦会带你出来。
他伸手将古旭额前碎发捋顺,撇开眼不去看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含情脉脉道:便如同你说想出宫逛窑子,我便带了你前来,只是其它不应当会的人,你便不要去见了。
其它不应当会面的人?他是在说谁。
因着古旭双腿岔开坐在他大腿上,两人面对面亲密相拥,他不看古旭,古旭亦不敢去看他,微微垂眸,却只见他探手伸入罗裙内,道:你如今既已好了,又来了月事,我本当赐你妃位,但最近一段时日京都不太平,这事便也耽搁了。
他抱着古旭,幽幽道:待一切平定,你便应当嫁给我的,到时候生个孩子,你或许才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却是始终不看古旭。
古旭心虚难受,亦不敢看他,只是伸手制住他探向股间的手,你别摸。
陆盛抬眉,神情自若的解释着,古旭,你既是好了,应当知晓,这处我总是要进去的,孩子也是从这个地方出来。
你是我的,便不要去想什么野男人了,等一切平定,我们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