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晓倩推开病房的门进来, 视线落到章天身上, 见他脸色苍白憔悴,放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吊着管输液, 手腕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还有血迹从那里渗出来。
此时的章天显得狼狈极了, 和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点也不像。
不知道为什么,原晓倩心里有些复杂。
她听到了, 她进来时, 章天喊了一句原沅的名字。
要是放在从前,她应该感到愤怒并且伤心难过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回她却没有那些感觉, 好像有什么一直执着在心里的东西悄悄地淡掉了。
她看着章天手腕上的伤口,若是在以前,她应该会心痛无比,恨不得去抓住他的手, 牢牢握在手心, 试图去温暖他。
但是她现在居然完全不想这么做。
她喜欢的章天,绝对不是会做出用割腕自杀来要挟别人的人。
当他做出来时, 他就不再是那个自尊心无比强的章天了,反而, 他的自尊心和骄傲都被他自己放弃了。
而原晓倩有些瞧不起他这样做。
不过, 既然来了,还是陪他坐一会儿, 现在他刚刚受到了情伤,身体又遭到了创伤,应该正是需要人嘘寒问暖的时候。
我来看看你,熬了一些鸡汤。
原晓倩脸上挤出略微有些僵硬的笑容,走到章天床边坐下。
章天见到不是原沅,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竟然侧过头去,不想再看原晓倩了。
若是从前的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他盯着白茫茫的墙壁,忽然想起来他以前是怎样的呢?和自己女朋友之外的女人,从来没有距离——他认为这是绅士风度,暖男。
再者,原晓倩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柔弱如小白兔,让人不忍心她受到伤害,所以他对原晓倩很好,好到偶尔会在她肚子疼的时候,去给她买药。
当时原沅为此和他吵过很多架,骂他中央空调。
他当时觉得原沅不可理喻,可现在……他心里动摇了,觉得是否真的是他做错了,若是一开始他就专心致志只对一个人好的话,现在是不是也不会和原沅走到这一步?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他想,他接下来的生命,可能永远都将少了空洞洞的一块,吹着冷风了。
病房里的氛围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原晓倩强忍着,轻柔地问:你还好吗?自从知道原沅毫不犹豫地决定放弃章天之后,她一直以来,对章天的那种喜欢,迫切想要得到他的心情,好像也如同很久没有看到的电影,忽然有一天就不想看了,兴致淡却了很多。
她似乎并没有那么喜欢章天。
章天背对着她,点点头,嘴边有苦笑:还好,你别担心。
忽然意识到他和原沅之间真正的问题出在哪里之后,他忽然没办法再把原晓倩真的当妹妹了。
也提不起兴致来对她好,即便是敷衍也做不到。
病房里又陷入了迷之尴尬。
两人都意识到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办法恢复到原先欲盖弥彰的暧昧样子了,因为某个人将这一切都挑明了来说,并且率先果断离开了这场混乱的游戏。
原晓倩看着章天的后背,又默默地坐了会儿,两人之间只剩下了沉默。
不知道原晓倩是什么时候走的,她把保温桶里的鸡汤留下了,悄悄地关门离开。
没有像之前那样,趁着原沅和章天吵架时,拼命在章天面前有意无意地说原沅地坏话,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装成红颜知己的身份,来安慰章天几句。
待她走后,章天翻了个身,双眼麻木地看着天花板。
没过多久,鸡汤就彻底凉掉了。
……次日凌晨。
这晚原晓倩因为章天的事情,根本没有睡好,一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而原沅则睡得不错,毕竟解决了心腹大患,进度条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七十。
导致第二天两人同时出现在餐桌边时,一个脸色难看得像是飘忽的女鬼,一个则精神奕奕,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香肠。
原世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见这两姐妹这样,顿时心底十分不悦,认为原沅又做出了什么事情,欺负原晓倩了,导致原晓倩一夜没睡好,眼睛上都挂上了黑眼圈。
正当他放下叉子,想要说上原沅几句的时候,助理忽然打来电话——原世雄昨晚也并没有睡好,为周如芬的事情提心吊胆一整夜,不知道周如芬忽然回国到底有什么打算,难不成想收回经营权不成?当初可是说好了,只要完成公司市场份额目标,原沅的那部分股份,周如芬会考虑给他的。
因此他也一直没有和原沅说,当年她母亲去世的时候,所有的股份都只留给了她一个人。
只要将原沅蒙在鼓里,她就不会和她的父亲来争夺股份。
但是现在——原世雄看着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女儿,却有些不确定来。
若是在往常,和章天大闹分手之后,以她的骄纵脾气,她肯定会在家里大吵大闹,摔盘子摔房门这些都是必做的。
可是现在都好些天了,她却淡定成这样,甚至听说昨晚章天闹自杀,她也无动于衷……这样反而和她的母亲越来越像了。
原世雄皱了皱眉。
什么事?原世雄将视线从女儿身上移开,心情不大好地问:不是告诉你了吗,除了那件事情之外,别的事情别来烦我。
助理在电话那头慌忙急促地道:就是那件事情!周董事长来公司了,突然决定参加今天的例行董事会!原世雄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原晓倩被他吓到了,刀叉都掉了下去,柔声问:爸,怎么了?原世雄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她,神色紧张,匆匆抓起玄关处的外套就往外冲。
迈出大门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原沅,他总是有种感觉,周如芬今天突然来董事会,和原沅有什么关系。
可是原沅却依然坐在那里波澜不惊地吃着早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原世雄脸色变来变去,实在公司的事情耽误不得,于是质问原沅的事情暂时拖后,回来再说!他坐上车子,车子飞驰而去。
……原沅倒是没想到周如芬动作这么迅速,昨天才刚有了为她这个外孙女出头的意思,今天居然就直接杀到董事会去了。
这样看来,今天应该会在董事会上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
总之,她静观其变就好。
……原沅和明方宜谈恋爱了,这个消息裴南最先知道。
而他的嘴是拦不住的,顿时当天参加了宴会的那一整个圈子,全都知道了,包括姚薇薇。
裴南得到消息时:……内心无数个省略号,无法形容,他简直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半个多月之前,明方宜不是还和他一样,打着光棍,求而不得,为情所困吗,怎么一下子说抱得美人归就抱回来了?!连个热身动作都没看到做!不仅不敢置信,裴南还觉得非常别扭。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两人都是他的好朋友,本来看明方宜一直单恋,他还有些幸灾乐祸,可现在,忽然幸灾乐祸不起来了。
因为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忍不住去明方宜的公司找了一趟明方宜。
一进去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明方宜的办公室在公司大厦的最顶楼,单独的偌大一间,除了落地玻璃窗的那一面之外,其他三面墙届是单调的黑白墙纸,按照明方宜性冷淡的审美观,上面什么都没挂。
可现在一进去,就发现上面明目张胆地挂上了原沅的照片——!还是最近照的,如果裴南没看错的话,就是舞会过后的那个发型。
出入这间办公室的人绝对会一眼发现,因为实在太明显不过了!明方宜仿佛是在对整个公司宣布,他们有老板娘了。
包括所有进入这间办公室的生意合作伙伴,进来注意到墙壁上的偌大相框之后,就会询问这是谁。
裴南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打电话的好友,眼皮子直跳,被刺的。
他坐在沙发上等了十分钟,明方宜还没打完。
裴南忍不住站起来:喂,你打完了吗?明方宜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裴南登时愣住——明方宜不知道在和电话那头谁通话,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甚至似乎有点紧张,手指握在栏杆上,微微用力。
他聊了几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匆匆抓起旁边的平板搜索了个东西,然后才回答对方的话。
这是明方宜吗?在他的印象里,明方宜笑的次数极少极少,从中学开始,脸上出现表情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有笑容,也没有别的喜怒哀乐什么的,因为从小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
裴南瞬间明白电话那头是谁。
他觉得有些憋屈,憋回了自己方才想要说的话,在办公室里又转了一圈,就见到还多出了个冰箱,里面放了蛋糕,上面巧克力和樱桃稀巴烂,快要融化了又被封起来。
他早上过来也没吃饭,本想待明方宜结束工作后,两人找个地方吃饭,顺便聊一聊原沅的事情。
看到这蛋糕,他就忍不住打开透明冰箱,正打算挑一点出来——啪!明方宜电话还没挂断,就大步迈过来,把他面前的冰箱门砰地关上,顺带警告性地看他一眼。
不是吧?!裴南道:够不够朋友啊,认识二十多年,一块蛋糕都不行?明方宜捂住手机,看他一眼,眼角眉梢有几分得意,低声道:原沅做的。
裴南:……电话那头原沅听见这边有奇怪的声音,便问:怎么了?没什么。
明方宜重新走到窗边,重新抠起了栏杆,耳根略红,道:那我马上来接你,你稍微等一等。
原沅:嗯。
你干嘛去啊?裴南见明方宜挂断电话之后,深呼吸一下,紧接着匆匆从抽屉里找到车钥匙,还站到镜子面前理了理衣领。
明方宜也觉得这简直像是一场梦,他想到方才原沅在电话里仿佛刚睡醒的朦胧的声音,就忍不住再次深呼吸了一下。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紧张得像是一个新手,事实上,本来就是一个新手。
去约会。
明方宜拿着钥匙走了,嘴角忍不住轻快地勾起。
裴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这么走掉了,呆立了好半晌,忽然想起来什么,走到明方宜办公桌上拿起平板一看。
上面的搜索记录——给女朋友打电话第一句话说什么比较好?怎么合理自然地提出约会?女朋友答应了约会之后,说些什么显得比较老手?第一次约会去哪些场所?第一次和女朋友打电话超过五分钟她会不会不耐烦?和女朋友打完电话结束语说什么比较好?裴南:……我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