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坐在一边静静等待,约莫半个小时后,广场上的人接二连三地醒了过来。
这些人醒来时,都无一例外十分震惊。
阵阵喧闹过后,便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换信息。
白月身边一个大眼睛的可爱女孩子左右看了看,最终凑近了白月,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白月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变地摇了摇头。
那个女孩子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带着恶意的声音如同环绕在整片天空,直直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欢迎大家来到这里。
粘稠又诡谲的腔调,让人心头发寒:首先要恭喜各位在第一场梦境中存活了下来,其次,大家现在……一定非常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吧?在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广场众人就是一静。
此时疑问一出,有沉不住气且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就开始怒骂了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有本事别装神弄鬼!开口的是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他面色难看地对着天空挥了挥拳头:你TMD滚出来,看老子不弄死你!那道声音静默了一瞬,广场上众人也以一种看傻子似的视线盯住了壮汉。
那壮汉伸手就将身边的人推了一把,唾了一口:你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啊!他话还没说完,一声惨叫声传来。
在众人的视线中,壮汉似乎猛地被无形的东西捆缚在了半空中。
壮汉面色变了变,随即又大声怒骂起来,掩饰着自己眼中的惊恐。
就在壮汉不知所措的怒骂声中,无形的绳索陡然扭曲起来,将他的脑袋和身子往相反的地方扭曲。
没出几秒钟,壮汉的脑袋一下子被生生地拧了下来。
而大汉的四肢随之也被同样的方式活生生地拽了下来。
残忍血腥的手段下,有淋漓的鲜血洒下,将壮汉附近的尽数染红。
这一过程不过在眨眼之间,待回过神来的众人。
有人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痒的脸,放下手时,手中一片鲜红。
啊——!啊啊——!沉寂的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了大量的尖叫声。
白月所处的位置距离那边较远,倒是没沾上血腥。
而方才主动向白月搭话的女孩子抖了抖身子,满脸惶恐地拉住了白月的胳膊,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地躲在她的身边。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嘘。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刚才残忍的手段的缘故。
此刻再也没人能忽视这道声音,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接下来的话语。
声音嗬嗬笑了笑,阴森的语气让人背后发寒:本来想为你们解释一番,可是宠物们太过不听话了。
那么……祝你们好运。
在众人仓皇失措的眼神中,所有人眼前一黑。
身子软绵绵躺倒在了地上,和初次白月见到的一模一样。
而黑暗袭来的时候,白月脑中却是十分冷静。
方才醒来时,她就尝试过了接收原主的记忆。
得知原主记忆的白月,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原主名为范白月,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
除了一张漂亮些的脸蛋、她其他所有方面都是普普通通的。
半年前原主刚从所普通的学校大学毕业,便找了份儿不好不坏的工作度日。
平日里偶尔加班,周末和三五好友聚一聚,这样的生活还算惬意。
只是原主某一日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看不到边际的广场,广场中央有座白色圆形宫殿。
她一开始也和周围人一样,搞不清楚状况,慌乱而无措。
只是还来不及打听清楚状况,她似乎就被送回了家,再次从家中的床上醒来。
醒来的范白月有些茫然,不过她前后的记忆却是完整的。
况且相比于这个温暖的家和妈妈温柔的笑容,熟悉的饭菜味道。
范白月更愿意相信,那座白色宫殿与广场才是她做的梦。
哪怕是还有些疑虑,在范白月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小腿剧痛时,她也将心底的几丝不对劲儿给抛下了。
她安下心来,和妈妈待在一起。
于是,范白月就这么死了。
原主是到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到底哪里是真哪里是假、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也许是最后一刻的不甘心,加上放不下自己妈妈的这份执著。
才使得白月能够来到这里,替她完成心愿。
范白月的心愿十分简单:活下去,好好照顾范母。
而白月到来的时间,大概就是范白月被送进梦境的时间。
大概是因为换了人,所以梦境也有所不同。
白月关于之前世界的记忆和感情被剥离,如今想来所有世界都隔着一层纱似的看不清楚。
初见到贺凛时她几乎认不出来对方,直到她脑中被塞进了一段记忆,关于温白月和贺凛婚后相处的记忆。
然而这种塞入记忆的方式,就如同她每次接收原主记忆的方式一样,是以白月轻易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儿。
不过纵使她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活过了第一道关卡,往后也必须得小心翼翼。
毕竟原主的记忆有限,对于她所处的地方,是什么东西促使这一切发生完全不知情。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脑中思量着这些,白月似乎被送到了第二个梦境中。
你怎么躲在这里?女人的声音响在耳际,随即白月感觉自己手臂微微一紧,有人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
白月甫一睁开眼睛,便见眼前站了个穿着一身鱼尾服、看起来极为精明干练的女人。
那女人手中拿着杯香槟,看着白月叹了口气:你何必这么抗拒这种事?你要知道,身在娱乐圈,四处交际是必须的。
她说着又顿了顿:何况若是其他人还好,但我听说一会儿盛图传媒的幕后大BOSS也会出现在这里。
你躲在这里避而不见,落在有心人眼中,恐怕又成了攻击你的把柄。
赢姐,我知道的。
看着这个女人,一袭浅蓝色长裙的白月冲对方点了点头,温婉的语气中含着几分感激:我只是在这里透透气,很快就进去了。
那你赶紧进来。
赢姐狐疑的目光从白月身上掠过,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外面太冷了。
嗯。
得了回应的赢姐又冲白月点点头,才拎着裙子回了宴会厅。
看着赢姐进去了,站在露台处的白月伸手摸了摸胳膊。
触手冰凉一片,这里的温度的确有些低了。
她如今只是盛图传媒旗下的一个小明星,说是明星都抬举她了。
她当初身无分文、是被赢姐从街上捡回来的。
不过因为不善交际、又不喜应酬的原因,她如今远在十八线开外,和被雪藏没什么两样。
就连拍过的两个小广告,身材是她的,脸却换做了别人。
这样的她,能被赢姐带来参加公司的年会,全凭着赢姐可怜她,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是以再不喜欢交集,面对着即将到来的盛图影视后面的大BOSS。
就算她自己不在意,也不能给赢姐带来麻烦。
这样想着的白月,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意,从阴影处的露台上走了出来。
她虽没什么名气,但是却有张好看的脸。
所以别的比她有名气一些、怀有各种目的来到这里的小明星。
一方面不屑于与她共处,一方面却又嫉妒她的脸蛋。
眼前不怀好意地拦住她的甄甜就是其中一个,甄甜先前也是赢姐手下的人。
不过后来不愿意跟着赢姐吃苦,成天去各种剧组跑龙套。
所以勾搭了另一个经纪人,自己主动跳了槽。
甄甜勾搭的那个经纪人虽然厉害,但是名声并不怎么好。
换句话说,她手底下就没什么清清白白的艺人。
或是艺人自己愿意,或是她威逼利诱。
难听点儿来说,就是个拉皮。
条的。
不过这样的人倒是和甄甜的打算不谋而合。
是以甄甜离开了赢姐之后没多久就接二连三地接到各种邀约,各种女二女三的角色。
虽然不是女主,但是比起跑龙套要好上许多。
如今看起来容光焕发,显而易见离开赢姐后,她过得还不错。
她拦住了白月,也不说话。
视线别有意味地上下打量了白月好几眼,继而捂嘴娇笑一声:赢姐果然把你带过来了,真是令人羡慕啊,你这样的身份都能进来。
你都能进来,我又怎么不能进来?正巧有侍者端着托盘轻巧地经过,白月手一扬,便拿了杯香槟在手中。
她捏着香槟,抬眼不甚在意地看了甄甜一眼,就打算去找赢姐。
然而不知道甄甜今天是犯病了还是怎样,往日里讥讽两句就离开的她。
今日里听了白月的话后、面容扭曲了一下,再次抬脚拦住了白月。
我这样的人?甄甜捏紧了杯子,目光冷冷地看着白月:我这样的人怎么了?我没你那么好命,背后有个什么都替你着想的赢姐。
我想要什么东西,只能自己去拿。
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看不起我?白月叹了口气:随你怎么想。
她如今没有时间和甄甜在这里折腾,因此留下这一句就绕过甄甜,往赢姐的方向走去。
就在同一时间,门口处有些喧哗起来。
好几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壮汉开路,而后一道人影显现了出来。
那人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浑身不容人靠近的冷意。
身后的甄甜却在这时叫了白月一声,白月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却感觉肩上一冷,一杯香槟就这么泼在了她的肩膀上。
哎,我手滑。
拿着空杯子的甄甜笑了笑,指了指白月被打湿的肩膀,眼底满是得意:恐怕你无法继续参加宴会了。
白月感受着肩上的湿意,却是摇了摇头:谢谢你。
……你说什么?甄甜有些不解。
啪地一声清脆响声中,甄甜下意识尖叫了一声,猛地伸手捂住了脸。
这声音在人声鼎沸的宴会中本来并不明显,奈何此时门口处来了位重量级的人物。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因此倒显得极为突出了。
两人一下子成为了宴会的焦点。
小心地陪同在进来的男人身边的肥胖男人,仔细打量了下身旁男人冷峻的面庞,生怕对方发怒,然而从那双略显妖异的眸子中,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胖男人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眼底全是厌恶地唤来佣人:把她们给我扔出去。
这种场合给他闹出事情,简直是不想活了。
佣人应声而去,身旁的男人神色依旧不变地看着这一切。
然而却在几个佣人到了两个女人身边,还没来得及将两人拖下去。
其中穿着蓝色裙子、背对着他的女人转过身来时,不经意看到的一眼,让他瞳孔骤然紧缩。
男人甚至顾不得开口,立即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情况下,掀开身边的人大步走了过去。
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臂,眼底似乎弥漫着暴风雪:季、白、月。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手上的力道十分的大,白月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她眼神茫然地看了男人一眼,抿了抿唇:你是谁?男人倏尔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意来。
继而手一扬扯过白月,直接将人扛在了肩上。
迎着大厅之中各色的视线,带着人离开了。
被人扛在肩上的感觉并不好受,白月神情微冷。
穿着高跟鞋的脚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男人的小腹上,再度踹过去时,却被一把握住了脚腕。
幸而很快就到了外面,男人将她塞进车里。
打着方向盘,车子迅疾而去。
坐在车中的白月左右看了看,最后无趣的视线聚在了开车的男人身上。
男人死死地捏着方向盘、视线看向前方,一言不发、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白月的视线停在了他的右手无名指,那里戴着一枚戒指。
戒指十分简单,银色戒环,墨蓝色的宝石。
她翘了翘嘴角,突然问道:你和季梦楹结婚了?车子十分平稳,男人没什么感情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你的骨灰。
白月笑了起来。
骨灰戒指她自然听说过,是用人的骨灰制作钻石后镶嵌而成的。
人的骨灰里含有碳元素、高压结晶后切割成为骨灰钻石。
这样的工艺价格自然便宜不了多少,听说有些人以此来纪念自己的亲人。
不过此时骨灰钻戒出现在眼前这人手上,白月只觉得对方一如既往的变。
态。
亲手掐死她不说,居然连她的骨灰也不放过。
毕竟面前的人是祁御泽,那个若不是她运气好,差点儿就让她死在任务中的男人。
说来奇怪,如今的白月有了以往任务世界的记忆。
面对着这个曾经杀了他的男人,本来该有的情绪应是恐惧或者是怨恨。
然而白月现在的心情却十分平静,没一丁点儿波澜。
或者,她竟然能从这种平静中窥得一丝愉悦。
虽然不知道让她穿梭于这种梦境的是什么东西,她倒是十分感谢对方让她回顾一次次任务世界的记忆。
两人一路无话,祁御泽直接将白月带回了家。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白月伸手在玄关处抹了一下,手指上干干净净,不沾一丝灰尘。
祁御泽丢下钥匙,伸手松了松领带。
见了她的动作时唇角勾了勾:我住在这里。
这是原来身为季白月的她住的地方,祁御泽当时只不过是解决生理需求时才偶尔来这里找她。
或是说后来祁御泽失忆后,两人倒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不过这里的地方并不大,没想到如今的祁御泽仍旧选择住在这里。
祁御泽往沙发上一坐,俊美异常的容貌似乎没什么变化,黑眸静静盯着白月: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白月翻了个白眼,脚下的高跟鞋磨得她的脚有些痛。
她踢了高跟鞋,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女士拖鞋换上,往祁御泽对面的沙发上一靠:找你做什么,让你再杀我一次?倒是你,恢复了记忆后是不是特别恨我?白月感兴趣似的问了一句,又自顾自地点了头,撇了撇唇、看向祁御泽右手上的戒指:应该是恨的吧,我曾经的愿望就是入土为安。
你却将我的骨灰带着身边,风吹雨打不得安宁。
原主季白月过得太苦,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山清水秀的村子作为最后的埋骨之地,没成想还被祁御泽给找到了。
也不知白月说的哪点逗笑了祁御泽,他竟然抬手捂住了眼睛,仰头在沙发上笑了起来。
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显得有几分妖孽。
笑完后那双眼睛定定地盯着白月,云淡风轻地宣布道:回来了就不要走了。
别忘了,你如今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你的妻子是季白月,你不是亲手掐死她了么?白月淡笑,抬了抬下巴:瞧瞧,她的骨灰还在你手指上呢,现在在说什么笑话?也不等祁御泽回应,白月又笑着道:况且按照保守估计,你现在大概大我十来岁吧?居然还想老牛吃嫩草?祁御泽沉默地看了白月一眼:……季梦楹呢?她话题一转,白月对此的确有些好奇,她当初借着失忆的祁御泽之手收拾了这些人。
别人暂且不论,但是季梦楹可是祁御泽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她记得当时好像是让季梦楹和司琛闹翻,嫁给了一个在床上有特殊癖好的富二代?恢复了记忆的祁御泽难道能够忍受这一点?当初她险之又险地完成这个任务,白月死前都不知道所有人的最后结局,这点倒是让她略有些遗憾。
还有司琛呢?祁御泽的表情淡了下来: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管季梦楹了?白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黑沉沉看过来的眸子。
季梦楹当时的情况定然算不上好,若是说祁御泽不管司琛、甚至落井下石她都相信,她却有些不信对方就这样不管季梦楹死活。
你这么好奇?祁御泽似笑非笑。
也谈不上很好奇。
白月诚实道:我就是想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得到应有的结果。
……包括我?白月点头:当然。
祁御泽又笑了起来。
话虽是这么说,祁御泽还是带着白月去见了如今的季家父母、季梦楹乃至司琛等人。
当车子到了目的地时,白月简直不敢相信这里满是脏污、无处下脚的地方会是季家父母、乃至季梦楹的住所。
在车上时就有人尽责地向祁御泽汇报了季梦楹如今的情况,白月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没想到祁御泽当真没有帮过季梦楹。
季梦楹被自己丈夫折腾得差点儿死在床上,孩子也流掉了。
继而也不顾颜面大闹起来,最终成功离了婚,和季家父母住在了一起。
而在白月的想象中,就算季家再怎么落败,也不可能到了如今这样的程度。
这里处处都是污水,鼻息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气味儿。
白月抬了抬眼,正好见不远处破旧的房子中有人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佝偻,头发有些杂乱地披在身后。
因她垂着头,穿着宽松的旧衣,隔得又远,白月一时分不清那人到底是谁。
而后又有人出来,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
后面出来的女人伸手将先前那个女人一把推到在了地上,骂骂咧咧地进去了。
那个是季梦楹,季家人现在和别人住在一起。
不知何时,祁御泽站在了白月身边,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个破旧的房子,视线十分平静或是说冷淡。
白月侧头看了他一眼,勾唇讥讽地笑了笑:你这人还真是冷血得可怕。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被祁御泽这种人爱上的人,真是不幸。
祁御泽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