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被叫住的景明略微有些迟疑,看着对方如同以往般温柔的神色,他心底竟隐隐生出些奇妙的不安来。
就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在他不知晓的地方改变了。
你帮我过去看看,能够不偏不倚最好。
白月伸手替他整理了下领口,冲着景明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回头目光扫过卢小雯和她身边沉默的女孩子、文山一群人还有扬子和景夫人:如果真是我做的,我当面向卢小姐还有众人道歉。
如果不是我做的,景夫人、扬子小姐、甚至在场所有污蔑我的人,我希望你们也能说到做到,当场向我道歉。
毕竟……你们一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人,人品上自然也无可挑剔。
苏白月……扬子有些不满地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身侧的景夫人拍了拍手。
景夫人安抚了扬子,继而看着景明道:去吧。
景家百年声誉,可不能因这一个小小的婚礼就给毁了。
景明,你身为景家子孙,自然知道景家声誉的重要性。
这件事交给你来办,我们双方都没有异议。
妈?景明微愣,随即犹豫地看了白月一眼,就向着摄像机那边走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不到片刻就神色复杂地走了回来,站在一边迟迟没有开口。
怎么?景母神色沉静:这件事谁对谁错?听着景母的话,景明内心无力感更重,神色中带了几分烦闷之色。
这要他怎么开口?摄像机的确从头到尾都追着新人的身影在走,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先前的场景的确完整地录了进去。
看到白月泼文山酒时他有些惊疑,但是后来卢小雯摔倒以及扬子和他们赶过来的场景这一段,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白月和卢小雯裙子的事情根本没有关系。
率先扑过来的是卢小雯,踩着她裙子的是卢小雯身边的女孩子。
甚至白月在卢小雯出了事后还对着文山他们说了些什么,文山他们才飞快地脱下衣服,想来是打算给卢小雯的。
景明现在已经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白月是无辜的,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却突地又紧绷起来。
他知道白月没有错,可如果他一旦站在白月这边证明了白月的无辜,那么现场所有人,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扬子还有景母都得当面向白月道歉。
别人不说,光景母若是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白月低头。
往后白月嫁入景家,她肯定会被景母为难。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景母提到的景家的声誉,景母是景家的当家主母,先前为了逼白月道歉又说了那样严重的话,几乎将她自己的所有后路都给堵死了。
此时若是证明景母自己出了差错,这难道不是在打景家的脸?今日里他结婚,请来的多半是景家商业上的伙伴,在这样多的商业伙伴面前承认景家的无能,这样的事景明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景明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发什么楞呢!景明迟疑着不说话,扬子忍不住开口催促。
她就是看不惯苏白月那张做错了事还理所当然的脸。
就算她是景明哥的女朋友又怎样?世界上哪有人做错了事可以不认错的?她今天非得逼她向卢小雯道歉才行!不光是扬子在催促他,文山卢小雯一行人也默默地看着这边,不过相比于扬子坦诚的眼色,文山他们有些沉默,目光也略微躲闪。
景明站在白月身边,伸手环住了白月的肩膀,手下微微使力收紧。
看着白月的目光有些复杂起来,眼里带着无措与内疚。
他现在真的是没办法,今日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认识他的兄弟、认识景母,却通通不认识白月。
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们因说谎被看不起,也不能因他自己的私事而影响景家的声誉。
所以现在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白月认了这个错。
他深深地看了白月一眼,白月温柔善解人意,景明只希望对方能在这个时候理解一下他的处境。
这件事一过,他往后定会加倍对她好,护着她一世幸福。
景明转向大家道,声音低沉道:今天这件事的确是……他深呼了口气:白月的错。
场内一时寂静,更多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白月身上。
白月感觉到景明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力道更是大了起来,不知道对方是在顾虑些什么。
在场当事人中除了扬子有些得意外,其余的人皆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苏白月,拖延时间没用的。
既然景明哥都说了是你的错,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简直是在耽误大家的时间,你快些道歉吧!白月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了景明:你看清楚了?白月,我……景明略微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对上白月的眸子,他的声音却渐渐低了下来。
最后只垂下眸子,避开白月的目光不说话了。
你没话说了,我有话说。
白月看了眼景明,伸手一把打开他揽住自己肩膀的手,唇角微微浮现一抹冷笑。
她不是愿意吃亏的人,也不愿意将主动权交付到别人手里,特别是现今这样对什么都了解的情况下。
在她看来景明的性格略微优柔寡断,但是如果能在这样的场合下护着原主。
那么原主的心愿很有可能会与景明有关,甚至与这次婚礼有关。
所以白月思忖片刻,便试探着将主动权交给了景明。
可景明在这样的场合下,却站在了另一边,逼着没有错的人承认错误。
不得不说,让白月有些失望。
幸好,她还有其他的准备。
白月,你别这样。
景明看着自己被白月毫不留情甩开的手,内心有些慌乱,英俊的面庞上也染上了几分惶然之色。
白月和他在一起后,这是第一次甩开他的手。
和景明慌张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略显嘈杂的声音——苏白月,你TM发疯了?!……苏白月!你胡说什么?你果真是为了钱才靠近景明,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苏白月!……刺啦……呀,小雯!……抱歉,小雯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只是想拉住你……片刻诡异的沉默后,响起的是温柔的声音——谁把外套给她。
接连响起的,是一道有些尖锐的,带着怒火的嗓音:苏白月,你真是太过分了!录音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
随着录音播放完毕,周围的围观者们顿时面面相觑,没一个出声的。
被围在中间的卢小雯脸色苍白,文山等人更是神色尴尬。
怎么会?扬子看看白月手里的手机,满脸的不敢置信。
随后她又看向卢小雯和文山的位置,看到几人纷纷移开目光,不和她对视,她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气得脸色通红,忍不住指着卢小雯道:你们怎么不说实话,这么骗我?扬子旁边的景母没有说话,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
白月看着神色各异的人,低头轻笑: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
我承认,我泼了文山一杯酒。
可这是因为什么呢?只因我往日里以为我嫁的人是景明,而不是他的青梅、朋友、或者是景家。
所以面对景明朋友的指责,以及来自景家的为难我只当做是对我感情的考验。
她侧头对上景明的目光,对方目光里有心疼有不忍,有欲言又止。
白月心底冷笑,随意地移开了目光。
可是今天是我的婚礼,几乎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我喝多了酒身体不舒服想要去一旁休息,但是却被景明的好兄弟们围起来,逼着我喝酒。
他们的话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过恶毒,所以我才气急了,口无遮拦起来。
录音是从文山开口骂她的时候开始的,就算他前面算不上说了什么过分的话,白月如今也要将这个罪名扣在他的头上,如同他们冤枉她一样。
他们逼着我喝酒,逼着我离开景明,骂我是贱人,拜金女……白月笑意盈盈地看着文山他们:他们说,要是我嫁给景明了,往后的日子不会让我好过。
你胡说!文山忍不住开口呵斥白月,眼里带着恨意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就当是我胡说,你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白月随口一句,气得文山一口气堵在胸口,却无话可说。
就算他们是这么想的,但是表面功夫做足了,谁知直接被苏白月泼了一杯酒?如今更是将一件件罪名往他们身上叠加,文山几乎可以感受到周围人探寻的目光了!几个大男人在好朋友的婚礼上恶毒地威胁他的妻子,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们还怎么做人!卢小雯的事情他们还可以说是为了避嫌,扭过头没看清楚。
但是这件事却决不能任由苏白月这样败坏他们的名声!只是还不等文山再次开口,白月便收回目光看着景母。
您是长辈,我不该要求您向我认错的。
这话一出景明和景母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得白月道:可您刚刚说了身为景家的儿媳,首先看重的是人品问题。
既然景夫人也是景家的儿媳,定然会恪守规矩。
如果您执意想要道歉,我也没有阻止的必要。
这件事我先向你道歉。
景母还未开口,扬子就大大咧咧地插了一句话,她根本没注意到一旁景母难看的脸色,挠了挠脸颊有些脸红道:我还是那句话,做错了事就得道歉。
今天是我误会你了,我错了,对不起。
说着还郑重地朝白月鞠了一躬。
白月微侧过身子微微避开,看着扬子坦诚的神色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对方所表现出来的确实是性格冒失且黑白分明,但是不知是白月多想了还是怎样。
看着这样的扬子,她心底有些奇怪的违和感。
众人的目光随着白月落在了景母身上,对方此时面色看起来镇定,但是手指却在微微颤抖,显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了。
到了现在,周围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今天这场婚礼真是让他们看了场好戏,过程还一波三折。
照着这样的阵仗,这哪里是婚礼,简直是在结仇。
虽说有些人内里有些同情新娘子的遭遇,但是也有人不赞同她这样的做法。
这样的事情新娘退一步暗地里解决也行,但是她偏生将这些摆在所有人面前,逼得景母当众向她道歉。
这样将景母得罪,她往后进了景家,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这件事的确是我的过失。
被众人目光紧盯的景母还是妥协了,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怪我没有仔细了解这件事,听着众人所说,还以为是白月你的错。
她顿了顿:这件事也给了我一个教训,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身为景家的当家主母,我往后会引以为戒,铭记在心。
景母的话说得好听,可这一番话听起来像是承认了错误,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向白月道歉的意思。
白月还待说些什么,冷不防被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开口的景明抓住了手。
景明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请求道:白月,一切等我们婚礼结束后再说好吗?闹到现在的状况简直出乎了景明的意料。
他以为自己的兄弟们只是看不起白月的出身而已,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好兄弟们会这样针对白月,甚至在他的婚礼上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如今这样尴尬的局面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他和白月的婚礼基本已经毁了。
景明并不怪白月,能让白月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不依不饶,站起来反抗。
定然是被逼到了极致,也是对他失望到了极致。
他现在唯一奢求的是,白月现在能够停下来,看在他们的感情上继续这场婚礼。
只可惜,奢望从来就只是奢望。
景明感觉自己死死握着的手,从自己手里坚决地抽了出去。
婚礼?和谁的婚礼?这话一出,景明顿时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他浑身有些发凉地看着白月微笑着,将钻石发箍、耳环、项链一样样地卸了下来,塞进了他的怀里。
白月?景明有些不敢置信。
他根本不想接,但是那一刻双手却下意识双手捧住了她递过来的东西,只能看着她将东西一件件扔进了他怀里,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的自己的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别闹了,白月。
景明顿时心慌起来。
他和白月结婚也不是因为其他,只因为他喜欢白月。
他和白月是自由恋爱,若不是真的想要和她共度一生的念头,又怎么会和她举行婚礼?我没有闹。
白月定定地看着景明,她的因头发失去了头饰的原因,已经披散在了肩上。
景明往常最喜欢对方披散着头发,温柔如水的模样。
此时看着对方,心里却再也没了平和安静,而是揪成了一团。
对,你没闹。
景明直接了当地承认了错误: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将这件事推到你身上,不该想要粉饰太平,不该没站在你身边。
他抹了把脸:我知道我错了,但我会用往后的一生来偿还你。
现在我们先继续婚礼,好不好?景明虽然性子好,为人斯文有礼。
但是到底是景家出来的,在别人面前虽然有礼,但是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不会改变。
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低声下气,不说周围其他人,就连景母都没见过自己儿子的这副模样,内心的震惊让她说不出话来。
面庞俊秀的男人眼里满是深情,对着她苦苦哀求。
白月微微摇摇头,伸手取下手中的戒指塞进景明手里:不好。
说着便拧着裙子往外走。
也许原主会因为感情而服软,可现在原主苏白月已经不在了。
换做白月,遇到这样的不愉快自然不愿意委屈自己,让这场婚礼继续下去。
麻烦让让。
白月拨开了自己面前的人群,快步向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不论往后怎样,她会不会因为原主的心愿再和景明纠缠在一起。
但是今天这场混乱的婚礼根本没有持续下去的必要,她更不会为了景家的面子甚至景明而妥协。
苏白月!苏白月你等等!众人尚且还未反应过来,扬子便在后面大声喊了出来:我都已经承认自己的错误了,你能不能别这样?今天是你和景明的婚礼,你就这样走了,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别人是怎样的反应不说,景母看着苏白月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眼前几乎一黑。
心底早就将苏白月骂了几百遍,虽说她早就看景明的这个女朋友不顺眼,觉得对方配不上景明。
果不其然,一场好好的婚礼就被对方这样搅合了!而且她要不要这个媳妇儿是她的事,但是这个媳妇儿却不能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抛下她的儿子!苏白月这样做,是要置他们景家于何地?今天一过,他们景家可定会成了别人口口相传的笑话!景明愣了半晌,看着手里的戒指几乎发了疯,转身就往白月的方向追去。
现场被留下的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虽然他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是婚礼时新郎新娘双双离开,这样的场合也是不多见的。
景家以往在商场上如何风光得意,此时也算是被一场婚礼打了脸。
最后还是反应过来的景父和请来的司仪,勉强笑着重新招呼客人。
……白月拎着手里的小包,踩着一双高跟鞋提着裙子往外走,速度自然快不过身后追来的景明。
她刚走到第一道门的门口,胳膊就被一把攥住了。
白月,你冷静点儿,不要这么任性好吗?景明扯过白月,神色急切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先前受了委屈,现在很难受。
可你也不能拿我们的婚礼开玩笑,你难道不在意这场婚礼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期待这场婚礼,为这场婚礼筹划了多久?我现在就很冷静,不冷静的人是你。
景明的手劲儿极大,白月甩了两下没甩开,景明的力道让她的手腕都开始发疼了。
她皱眉: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
景明道:你先和我回去,好吗?我……白月正待说话,旁边响起一声婉转的口哨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白月初来这个世界时在卫生间见到的那个穿着白西装紫衬衣的男人。
此时正闲闲地靠在白色的圆柱旁,双手插着裤兜口袋,挑了眉斜斜地看了过来。
美人儿,需要一位英雄吗?他勾了勾唇,十分轻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