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也放了苞,大概也要等你回来开,一切都是为你。
——闻一多·布兰太尔距离首都利隆圭360公里,在何平的建议之下,苏南自驾过去。
与布兰太尔h司的接头人碰过面,领了资料,在何平帮忙预定的酒店下榻。
晚上啃过资料,隔日就给客户打电话。
客户是当地人,说话口音很重,苏南费了老大的劲,跟他定了一个面谈的时间。
十二月下旬,马拉维已进入雨季,午后天气闷热,噼里啪啦下了一场阵雨,空气里一股尘土的气味儿。
苏南驾车去客户公司,却被前台一个黑人姑娘拦了下来,查询之后,说她没有预约。
苏南给客户打电话,被告知他刚出去了,让她在公司等着。
没办法,只能等。
苏南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掏出来,坐在大厅里边做事边等,快两小时,有个穿蓝色衬衫的黑人走进来。
苏南对黑人脸盲,连丹泽尔·华盛顿和威尔·史密斯都分不清。
瞅着那人跟照片上有点儿像,又不敢确定,赶紧掏出手机拨个电话。
铃声响起。
苏南赶紧把东西往包里一塞,小跑着奔过去,说明来意。
那人停下脚步看她一眼,嘴里说了句什么,苏南反应了一秒钟才明白是让她跟上去。
然而,这次谈得很不顺利。
口音障碍倒是其次,主要是这人有点儿排/华情绪。
这些年,h司攻城拔寨似的在马拉维交付一个又一个的基站,这人觉得这是新的殖民主义方式,义愤填膺地痛斥中国是打算从通讯上掐住马拉维的命脉。
苏南只得听着,然后委婉替自己同事和同胞澄清,列举了几个援非医疗队和ngo组织的义举,试图表达善意。
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了这个哥们,他突然就不说英文了,一拍桌子站起身,叽里呱啦蹦出一串的神秘语言,听着跟说rap似的。
苏南呆住了。
他一抬手,情绪激烈道:goout!苏南回去,改日又来拜访,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只得去跟前台的黑人姑娘套话,才知道前几年有个ngo组织在布兰太尔这边出过丑闻,而这位客户,就是当时那个ngo组织在此处落地的志愿者之一。
苏南前两天说的那番话,简直正正好戳到对方的逆鳞。
又磨了好长时间,诚心道歉消除影响,摆事实讲道理,最后客户总算松口,说这事儿他做不了最终决定,让她去找在萨利马部署分公司业务的主管。
苏南已经在布兰太尔耽搁了好多天,本来是想歇一晚再去萨利马,权衡之后,下午四点,还是直接上路了。
如果开得快,在天黑之前应该能抵达萨利马。
走m1道路,再转m5。
行到半路,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砸着车窗。
雨势倾盆,能见度低。
车开不动了,只能暂时靠路边停着。
苏南摸出手机,已经快六点了。
马拉维离赤道近,天说黑就要黑,几乎不会有任何慢吞吞的过度。
苏南心里着急,没时间等于雨停了。
正要发动车子,咣当一声,车身剧烈一震。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又是一声,车窗啪嚓一声,玻璃顿时豁出个大洞!苏南尖叫一声,抱住了脑袋。
便听外面几个声音高喊:money!money!苏南吓得浑身直哆嗦,摸出包里钱夹丢了出去。
一阵叽里呱啦,过一阵,声音远了。
苏南这才敢抬起头,往外看一眼,几个小孩扬着钱夹和铁棍,朝着路外奔去,雨幕里隐约能瞧见几栋破败的茅屋。
心有余悸,好半晌才缓过来。
何平跟她提过,h司刚来的时候,马拉维治安还没现在这么好,那时候的宿舍时不时有人破窗抢劫。
这回苏南出发前,特意被叮嘱过,钱要分开放,重要证件也要分开放,遇到打劫的不要讨价还价,直接给;车他们不会抢,因为即便抢了也加不起油。
暴雨从破了窗户里哗哗往里灌,苏南按着心脏深吸了几口气,也没时间清理碎玻璃,不敢继续耽误,从包里抄出件衣服把头一包,猛踩油门,迎着密集雨幕疾驰而去。
在萨利马找到一家正规酒店下榻,然后去检查何平车的情况。
车屁股被人砸出个大坑,驾驶座车窗整面都得更换。
给何平打了个电话。
何平也是吓得不行,说当时少嘱咐了两句,在黑非洲没什么人烟的路上开车,千万别随便停车。
让她别担心,人没事儿最重要,末了呵呵笑说:知道我车为什么这么破了吧?这话把苏南给逗乐了。
何平帮苏南查了查在萨利马的汽修站,把地址告诉给她,让她把车开过去装玻璃,然后在当地租一辆车。
忙完,回到酒店,苏南才觉惊怖和委屈之感一阵阵泛起来。
一算时间,国内已经凌晨两点了,没给陈知遇拨电话,只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已经在萨利马了。
拍了张酒店房间的照片,发过去。
经历了被砸车这么一遭,后续跟主管的谈判竟然异常顺利,大约是人品守恒定理发挥了作用。
在萨利马再耽搁半天,车修好了,苏南返回利隆圭,向何平呈上自己差点丢了半条命换来的一纸合同。
何平忍不住感慨,第一天在机场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在心里骂了总部两句,心想这种虎狼之地,派个小姑娘过来,闹呢?苏南笑一笑。
何平比个大拇指,面试你的是谁?回头我得好好感谢他。
徐东。
何主任你认识吗?何平一拍大腿,徐东啊!徐胖子!我本科同学!你怎么不早说?这下更是对苏南激赏有加,慷慨大度地把她的公干时间多报了一天,让她好好休息。
过两天,收到了辜田的消息。
辜田比苏南晚一个月出发到坦桑尼亚,她适应得快,如鱼得水,喜欢这儿的黄土地黑皮肤红太阳,以及非洲人民的热情,只差没把这儿引为第二故乡。
问苏南元旦有没有空,她来马拉维联络感情。
元旦,h司慷慨地给了两天假期。
苏南接待了辜田,领她在利隆圭转了一圈。
下午在餐厅吃饭,苏南掐着时间,给陈知遇拨了个电话。
响一声就接起,苏南:陈老师,新年快乐。
陈知遇笑一声,今天没上班?没。
好歹是新年,不放假员工要造/反了。
你一个人在家吗?陈知遇:……不然还有谁?……苏南知道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也就顺着他的话开玩笑,那说不准,万一哪个姑娘,要赖着跟你一块儿跨年……还真有。
苏南:……陈知遇:叫苏北,等你回来,带你认识。
苏南:……您还能更扯淡点儿吗?陈知遇笑一声,问她在哪儿。
在外面,跟辜田一起吃饭呢……不信?不信我给你来张自拍……自拍?从洗手间里出来的辜田,适时捕捉到了这两个字,凑到苏南身旁。
苏南把两个人的合照,给陈知遇发过去,再接起电话。
陈知遇:……你怎么晒黑了?苏南:……陈知遇笑一声,让她先吃饭。
辜田扑闪着大眼睛,特无辜地看着苏南,南南,有个问题我很好奇?苏南端起茶,嗯?你俩异国……生理问题怎么解决啊?苏南:……辜田:……sex?噗!苏南把茶喷出来了。
两天假期一晃而过,送走辜田,苏南重新投入繁忙的工作。
这天下班,觉得头有点晕晕乎乎。
洗了个澡,塞了两片感冒药,给陈知遇发了条微信,睡觉。
早上醒来,一看时间,快十点了。
闹钟响了好几次,一次也没听见。
苏南赶紧爬起来,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轰轰响,嗓子干得发疼,呼出的气体滚烫。
她去厨房烧了点儿开始喝下,给何平打电话。
何主任,能不能请一天假,我发烧了。
那边安静半会儿,何平:……你不是被虐了吧?没过半小时,就有来敲门。
何太太送来常备的青蒿片,让苏南赶紧服下,然后开车载她去医院化验检查。
化验结果出来,malaria1,恶性疟。
开了药,让苏南回去连续服用四天,再过来复查。
到晚上,疟疾的症状就全部出现了。
腹泻,头疼昏沉,忽冷忽热。
不能洗澡,也不能开空调。
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儿,又冷醒了,不停地打摆子。
她低喊一声:……陈老师。
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在马拉维。
整个房间昏沉,黑暗里只能看见一点儿物体的轮廓。
没开灯,不知道是几点了。
两层的别墅里,没有一点儿声音。
去摸手机,身体一抖,手也跟着一抖。
啪一下,手机推到了地板上。
过了很久,也没攒出爬起来去捡的力气。
阒静无声里,她突然就哭了出来。
接下来两天,都是这样的症状。
到第四天,缓和了不少,已经可以自如行动。
自己开车再去检查,已经康复了。
还好何平有多年抗虐经验,发现及时。
苏南捏着单子,靠在何平那辆半旧的吉普车上,给陈知遇去了条微信。
这儿3g信号不好,转了半天才发出去。
这几天生病,怕陈知遇担心,只说是感冒。
开车,回别墅区。
从车窗里探出头,在别墅大门刷了门禁卡,栏杆抬起,正要进去,余光里忽瞥见一道人影。
苏南愣了一下,脚一松,车熄火了。
她急忙拉开车门,跳下车。
前面,那人靠边站着,脚边立了个箱子。
已经入乡随俗地换了套浅色衣服,白色棉麻衬衫,亚青色亚麻长裤。
这样闲适清雅的陈知遇。
她以前还没见过。
她不知道为什么立着没动,半会儿,蹲下/身,捂住脸哭出声。
下一刻,那人就迈步过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也不管保安亭里两道好奇的目光,手掌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低头就要去亲她。
苏南使劲一推,我疟疾刚好!要传染给你的!……陈知遇忍无可忍,一掌拍她额头上,……疟疾还能通过接吻传染?你这只蚊子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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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苏南噗嗤一声笑出来,脸上还挂着泪。
又被陈知遇嫌弃,又哭又笑的,丑不丑。
苏南领着陈知遇在保安亭登了个记,开车载进小区,先没回家,而是去找何太太还车。
何太太围着围裙,正要准备做午饭,接来车钥匙,问苏南:复查过了吧?苏南笑说:复查过了,已经好了。
真的感谢您和何主任,给你们添麻烦了。
何太太笑说:不麻烦不麻烦,都出门在外的,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你问何平再要两天假吧,休息好了再复岗。
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说着,将目光移到了站在苏南身后的陈知遇身上。
苏南介绍:这是我……我老公,陈知遇,放寒假过来探亲的。
陈知遇瞥一眼苏南,眼里带点儿笑,上前一步来跟何太太握手。
何太太:哦你好!前几天给何平打电话的就是陈先生您吧?苏南一愣陈知遇点点头:苏南不省心,给你们添麻烦了。
何太太呵呵笑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如中午在我家吃饭吧,我给何平打个电话。
苏南:谢谢您,今天实在先不麻烦您了。
陈知遇他刚到,坐了二十几个小时飞机,想说让他先休息一会儿,等过两天周末,何主任休息的时候,我们做东请你们吃饭。
何太太是个爽利人,笑说:也行!又把车钥匙递给苏南,那车你先开车吧!带陈先生去市里逛一逛。
两个人,往苏南住的地方走。
苏南背着手看着陈知遇,你还没跟我交代呢。
陈知遇:交代什么?你给何平打过电话?陈知遇十分嫌弃地看她一眼,你那天没给我发微信。
苏南愣了下,想到那天把手机从床上推下去,死活没爬起来去捡。
就那一天,她没像往常一样跟陈知遇汇报工作。
停住脚步,转身,上前一步,抱住陈知遇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前,很低地喊了一声:……陈老师。
陈知遇声音里裹着点儿笑:你刚刚跟何太太,说我是你谁?苏南:……陈知遇:嗯?苏南头紧紧地埋下去,声音快听不清了,……老公。
到住处,苏南先指点陈知遇去洗澡。
陈知遇应下,在别墅里逛了一圈。
空气里一股消毒水混合驱蚊液的味道,客厅里只有两张沙发一个茶几,特别空。
卧室里让她收拾得很有意趣,一个床垫直接放在地上,床头一盏落地灯;床前铺了张色彩鲜艳的地毯——他在她发来的微信上看过,说是土耳其人手里买来的;床头墙上挂着一块波西米亚式的挂毯,挂毯上又挂了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明信片,拍立得照片,等等;床对面一排低矮的柜子,柜子上摆着形状各异的黑木木雕,稀奇古怪的破烂玩意,柜子里放着书和资料。
苏南拿了一个铁皮盒子过来给他看,这是从一个索马里人手里买的。
罐子打不开,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晃两下,里面哐当哐当的,卖给我的那个人说,是他出海从一艘海盗上捡到的。
陈知遇:……你也信?苏南:也不贵啊,就五十块钱!陈知遇轻哼一声,却没再出言讽刺。
来一趟,从她去找何太太开始,到看见她这卧室,他本来还高悬的心,一下就落下来。
虽然只三个月,但她现在,确实以极其明显的速度成长了。
苏南还有一点不舒服,所以午饭只简单炒了两个菜。
她做饭的时候,洗过澡的陈知遇就一直在厨房里待着,听她讲在这儿的见闻,这里蔬菜好贵,好一点的大米,一公斤要4000克瓦查——差不多等于人民币38块钱。
洋葱是论个卖的,一个也要人民币20块……叹声气,就肉便宜一点,可是我又不爱吃肉。
陈知遇看她一眼。
难怪又瘦了。
陈知遇在飞机上没休息好,吃过饭就在床上午休。
苏南趁此出去了一趟,在别墅区里专门为方便家属而开的超市,给陈知遇买了拖鞋、牙刷等日常用品。
要结账的时候,想到什么。
往收银台旁的架子上看了一眼,脸上发热,最后一咬牙,抄了两盒丢进购物篮里。
陈知遇睡到傍晚才起,一醒来,就看见她坐在蜷坐在地毯上,把电脑搁在一个小方桌上,正在噼里啪啦敲键盘。
没开灯,电脑屏幕幽淡的光,照得她神情格外柔和。
她觉察到他醒了,急忙停了动作,吵醒你了?陈知遇摇头,摁亮了床旁边的台灯,不说话地朝她伸出手。
苏南愣了一下,合上电脑,走过去。
陈知遇抓着她腕子,一带。
她倒在床上,他翻个身。
视线相对。
陈知遇手指碰了碰她脸颊,想我吗?人其实很奇怪,在外人面前顽强犹如金刚之躯,却能被最亲密的人一句最普通不过的话轻易击垮。
声音就有点颤了:……想。
陈知遇低下头来,**她有点儿颤抖的唇,很温柔地吻她。
探入一点儿舌尖,也是浅尝辄止。
心情过于珍而重之,久别重逢,反而不敢触碰太深。
人是一种近乡情怯的动物。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顾及她身体还没完全康复。
吻了一会儿,陈知遇就侧躺下,将她合在怀里。
苏南:你饿不饿?陈知遇摇头。
很久了。
梦里面好多次梦到这样的场景,还在崇城的公寓,很亮堂的阳光。
梦醒来的时候,想到即将要面对的繁重如山的工作,真的不止哭了一回。
可是是她自己咬了牙也要出来的,陈知遇这样尊重她的选择,她有什么脸哭。
极快地调整心态,然后全情投入工作。
最开始的一两个月,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饮食不惯,气候不适,是在这样煎熬的心情之下,一天一天硬抗过来的。
……前两周我不是跟你说我要从布兰太尔开车去萨利马么?在路上,我遇到了当地小孩儿砸车……感觉到陈知遇手臂一紧,忙说,没……我没事。
他们只要钱,我给了钱他们就走了。
但是……当时是真的吓傻了,玻璃碎了落在身上的一瞬间,我只有一个念头,你怎么办……陈知遇面色如铁。
苏南凑近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每回都想告诉你,每回都怕你担心。
陈知遇:我担心个屁。
苏南:……高校教授不要随便说脏话。
你让我省心过吗?嗯?找个老婆跟养女儿一样。
苏南直笑,谁让你图我年轻漂亮呢?自己照镜子看看,晒黑成什么样了,你问问漂亮这个词,它还认识你吗?苏南眨眨眼,你漂亮不就够了吗?陈知遇:……万里之遥,百日之隔,也没有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远。
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陈知遇这次过来,还真不是纯为了见苏南。
省内有一个ngo组织,主要任务就是在西南非这一块,以论坛的形式普及人文学科。
ngo组织在寒假的几站是津巴布韦、赞比亚和莫桑比克,陈知遇收到邀请函,一看这几个国家,恰好离马拉维不远,就应允下了津巴布韦这一站的活动。
苏南上班的这一周,他往津巴布韦飞了一趟,五天连去了五座城市,赶在苏南周六放假之前,又回到了马拉维。
苏南周五加班到了十一点,回到家一开门,发现屋子里有光,吓得一哆嗦,差点准备喊保安。
就听卧室里传来陈知遇的声音:回来了?陈老师……陈知遇走出来,瞅着她笑,我让何太太放我进来的。
苏南抚抚胸口,……吓死我了。
她在外跑了一身汗,飞快冲了个澡,换上宽松的长袖t恤,去客厅里吹头发。
陈知遇坐在沙发上敲键盘,往她那儿瞥去一眼。
t恤很长,盖过大腿了……看起来像里面什么也没穿似的。
领口又很大,她稍微动一下,半个肩膀就要露出来。
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苏南也在看他。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棉麻t恤,在非洲大陆上跑了一周,也没见他皮肤晒黑一点,还是那样白,绷着脸认真工作的时候,就显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禁欲感。
苏南吹一会儿头发,偷瞄一眼。
陈知遇全神贯注。
再偷瞄一眼。
陈知遇聚精会神。
……她故意穿的这件t恤,一点用都没有?!苏南关了吹风,揉着眼睛,走过去,陈老师……我眼睛里好像进东西了。
陈知遇停下动作,看她,进什么了?我看看。
苏南单膝跪在他两腿间的沙发上,脸往前凑,膝盖往前一顶。
陈知遇:……苏南稍微扒开一点下眼睑,……你看看。
片刻。
陈知遇微眯着眼,你故意的吧?苏南神情无辜,……对啊。
手指抓住他t恤的下摆,顿一下,往里探。
陈知遇将她手指一捉,直接把人扛起来,回卧室。
仍在床上,自己翻了个身,仰面躺下,让苏南坐在他腰上,想给我脱?苏南看着他。
陈知遇抓住她手指,微挑着眉,我不动,你慢慢来。
兴致起来很快,然而这回陈知遇好像是打定了主意,就不主动。
苏南不服气,先把他扒.光了,然后去袋子里翻出她一周前厚脸皮买回来的安全措施,瞎弄。
陈知遇也就忍着,指点她两句。
做好措施,又磨蹭了半天。
慢慢的,苏南好像是无师自通了一样,试了一下,准备坐下去。
陈知遇有点憋不住了,抓住她手臂想起来。
苏南按着他的肩膀,你说的你不动。
一点一点的,试探着,把他吞没。
陈知遇额头浮起一层汗,看她有点皱眉,疼?苏南摇摇头,不是……怎么了?她俯下身来,贴着他的耳朵,好像……很深。
陈知遇目光一暗,忍不住了,掌着她的腰,托起来,很快地动。
可能是在异国他乡,情绪很不一样。
她有点疯儿,把三个多月来积压的情绪,全部投入其中。
很快第一次,没歇到一个小时,第二次。
·到三点才消停。
别墅里静悄悄的,空调打得很低,然而被子里一片潮热。
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外面漆黑一片,只从玻璃的上沿,露出半轮月亮。
苏南倒了水来,递到陈知遇手边。
陈知遇就着水杯喝了一大口,抬手抹了抹她额头上的汗,笑得有点儿轻佻,……有长进了,跟谁学的?苏南眨下眼,想知道?赤着脚跳下床,从对面的矮柜里翻出一套陶塑,……辜田送的。
陈知遇看了一眼,差点呛住。
两个小人,一男一女,一十八式。
……你从哪儿交来的这么一个朋友?苏南:大惊小怪。
陈知遇:……将她拉过来,凑到她耳边,想学,别看这个,理论没用,得找我实践。
实践出真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正文 第52章 防|盗|JIN|JIANG 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
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王小波·第二天艳阳高照,出门却能闻到一阵潮湿的水汽。
雨季阵雨不期而至,悄然而走。
苏南和陈知遇,请何家三口,去市中心吃饭。
何平开车,苏南坐后座,给陈知遇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
近郊多数路段是没浇水泥和沥青的土路,晴天尘土扑面,雨天湿泞难行。
沿路经过一家店,凋敝破败,店门口泥泞低洼的地上,几个穿得脏兮兮的当地青年,正在蹲着喝啤酒,嘉士伯,这儿习惯称之为。
苏南他们的车经过时,有个穿红衣白裤,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儿微张着口,怀里抱着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小男孩,目送着他们离开。
最早一阵,苏南看见这些情形常常会从心底里觉得难受,久了就发现这种难受与事无补。
习惯了,但每每看见,仍能生出一种明知无用的悲天悯人之感。
车很快到了老城市,苏南指着外面的建筑,一处一处跟陈知遇介绍:——那栋红房子,绿顶r是老城区的商业中心之一,药店、书店、超市,什么都有……——那个红底白字的bata,是卖鞋的,肯尼亚的品牌,在非洲这边还挺有名……穿过老城,到了新城。
利隆圭街头建筑普遍低矮,车从旧城区开到新城区,路面宽敞许多,沿路建筑也渐渐显出些城市的气息。
对面那儿,那个圆顶建筑,是马拉维议会大厦,是我们国家援建的……车从近郊到老城区到新城区,仿佛是从蛮荒到文明的进化。
吃饭的地方,是新城一家意大利人开的餐厅,红墙尖顶的设计,很有欧洲殖民时期的遗风。
吃饭的当口,何平和陈知遇略略说起h司在马拉维的贡献。
何平在这儿待了九年,薪水高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没点革命乐观主义的奉献精神,真没办法待这么久。
……我九年前刚来的时候,这儿出了市中心那片地儿就没信号了。
中国与第三世界的穷兄弟结盟,给非洲大陆的一些国家还是做了不少好事。
陈知遇点头,就与何平聊起了前几日去津巴布韦的见闻,言辞之间颇有感慨。
非洲很多国家兵连祸结,穷困不是一朝一夕而成,已如痼疾,极难清除。
苏南本是在逗何平的儿子,听见陈知遇讲他在津巴布韦最后一站讲座结束,有一个黑人青年上来求他赠书,不知不觉就插/入话题:……然而国外政府、无国界医疗队和ngo组织的援助其实都是杯水车薪,一场战争一打,就有成千上万的流民。
而且国家发展和政策是相辅相成的,战后初期南非发展得多好,后来被西方那一套理论制度蒙蔽,自毁城墙,好不容易构建的工业体系破坏殆尽,现在也……一转头,看陈知遇眼里带笑,正看着她,言辞就有些犹豫了。
陈知遇笑一笑:继续说。
……没什么可说的啦,苏南摸摸鼻子,我来之后,才发现我们中国人真是太勤奋了,国家**,国民勤劳,不崛起都没有道理。
陈知遇笑了。
敢情她来一趟,培养出国家荣誉感了?吃过饭,下午何平一家另有安排,苏南单独载着陈知遇去看湖。
马拉维湖是马拉维的著名景点,很多背包客把马拉维称之为失落的天堂,一半是因为这湖。
天蓝水蓝,蓝得醉人,在湖泊的尽头,汇成一线。
陈知遇说,很像是泰国的苏梅。
湖上有许多观光活动,小岛浮潜、观鱼等等。
陈知遇都不甚有兴趣,最后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一家临湖的酒店住下,观湖吹风。
湖岸树下,挂着吊床。
苏南丢下东西就兴奋地爬上去,翘着脚晃晃悠悠。
她看陈知遇也紧跟着出来了,忙问他:驱蚊水你抹了吗?雨季蚊子多,被咬一口就可能被虐了?陈知遇:被虐了?苏南:就是得疟疾,何主任他们都这么说。
陈知遇走过去,看她一眼,忽伸手把吊床一推。
啊啊啊!苏南快给这使劲一晃吓得半死,赶紧抓住了拴着吊床的绳子。
等晃动好不容易停下了,她从上面下来,气鼓鼓地看了陈知遇一眼,冷不丁把他一推。
陈知遇脚下趔趄,倒地之前,顺手将苏南一拽。
两个人齐齐倒在沙滩上。
苏南抓了把细沙,往他脖子里塞,你好幼稚啊!陈知遇哈哈大笑。
半会儿,伸手,拉我一下。
苏南戒备地看着他。
不逗你了。
苏南这才伸手。
两个人拍掉身上的沙子,在沙滩上靠膝坐下。
湖风轻拂,太阳快要落了,湖面一片的灿红浓金,美得声势浩大。
陈知遇看她。
苏南:……干嘛?陈知遇:你涂防晒霜了吗?不怕晒黑?……苏南想掐死他。
跪在沙滩上,转向他,强烈谴责,您越来越没有一点老师的样子了!本来就不是,陈知遇要笑不笑地瞅着她,你昨晚喊的我什么?苏南脸刷的红了。
片刻,伸出一根手指使劲往他肩膀上一戳,低哼一声,……为老不尊。
我还不老吧?……也快了。
那你看着我。
陈知遇把她的手抓过来,很用力的攥住。
金红漫天,渐有夕阳冷却之后的靛蓝。
……看着我变老。
*陈知遇的假期很长,已经明说了要等过了初三再回去。
当地有华人互助协会之类的组织筹备了春节联欢晚会,何太太喜闹,和何平还有儿子一块儿去了。
苏南则和陈知遇留在别墅里包饺子。
和面、拌馅儿、擀皮,全要自己来。
苏南在擀皮这件事上,远没有陈知遇有天赋,不是薄了就是厚了,末了把啤酒瓶一扔,很不服气:为什么要包饺子啊,我们南方人过年不吃饺子。
那你说做什么?苏南噎住了。
贴春联?放烟花?这里要是能有这样的物资条件,也不至于能给她开出这么高的工资了。
陈知遇把沾了面粉的手往她脸上一抹,不会擀就一边去,别裹乱了。
苏南擦擦脸,你怎么会啊?我妈是北方人。
啊……苏南又把啤酒瓶拿回来,……那我得学。
陈知遇笑一声。
两个人,最后一不小心,包出了两百来个饺子,决定送一部分给何平他们。
陈知遇扫了一眼,开始挑挑拣拣。
苏南:这是做什么?陈知遇拣出个包得歪歪扭扭的,这是你的杰作吧?苏南:……嗯。
太丑了,送不出手。
苏南:……别墅里没电视,苏南就问要不要把电脑打开,放点儿往年的春晚。
陈知遇白她一眼,有那么好看?增加点儿年味,假装自己在国内嘛!说着就熟练挂上vpn,翻出个春晚相声小品集锦,调大音量。
——观众朋友们,我可想死你们了!陈知遇:……苏南嘿嘿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过年的感觉就来了?中午吃过饺子,两个人也没出去,就在别墅里消磨时间。
外面艳阳高照,实在和印象中的过年大相径庭。
趴在小桌子上,叹气:……感觉自己一辈子没见过雪了。
陈知遇赤脚坐在地毯上,很慢地喝着茶,你把春晚集锦关掉,看一会儿《冰雪奇缘》,下雪感觉就出来了。
苏南笑得不行,……你好斤斤计较啊!苏南给家里拨了个视频通话。
国内刚过八点,春晚刚刚开始。
苏静举着手机,喊苏母过来。
片刻,苏母就凑近,笑眯眯地喊一声:南南。
妈。
宁宁直往两人中间凑,一叠声喊小姨。
苏母:吃过饭了?一个人啊?没跟同事在一起?没呢,跟……看陈知遇一眼,见他点点头,就把电脑屏幕往旁边推了推,……跟陈老师在一起。
陈知遇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苏母有点惊讶,非洲那么远啊……陈知遇笑一笑,应该的。
祝您新年快乐——您和苏南说话吧。
苏南又把屏幕朝向自己,跟苏母絮絮叨叨说了些最近的事,都是报喜不报忧。
末了又跟苏静和宁宁说了会儿话,关上视频。
片刻苏南沿着地毯爬过去,往陈知遇背上一趴。
陈知遇放了茶杯,偏过头看她。
陈老师……嗯?苏南凑近,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然后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一窗的阳光,给她发丝勾出金色的边,逆光的脸上,带点儿温柔的惆怅。
舍不得我了?苏南点点头。
我还没走呢。
你过了大后天就要走了。
谁让你来的,该。
苏南笑一笑,下回啊,下回你再来,提前跟我说,我们公司可以给员工家属申请往返机票的。
陈知遇挑眉,还想有下次?肯定会有啊……苏南看着他,压低声音,呼吸就吐在他耳朵里,……不然你怎么解决生理问题呢?陈知遇:……好学生,教坏了。
苏南又眨了一下眼,双臂整个从背后环抱住陈知遇肩颈,柔软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蹭着他颈侧白皙的皮肤,陈老师……我有个问题。
……问。
……我来的这三个多月,你是怎么解决生理问题的啊?陈知遇看她一眼,想知道?苏南猛点头。
不告诉你。
苏南越发求知欲旺盛,……自己来吗?会想我吗?还是,看……看点儿什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会不会多想啊?陈知遇忍无可忍了,……你离辜田远一点!***晚上七点,吃过晚饭,两人出门。
天彻底黑了,小区简易的操场上闪着灯光,传来隐约的音乐声。
苏南拉住陈知遇胳膊,我们过去看看!是公司同事,在操场上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摆上了零食啤酒,又接了灯泡和音响,放的是老歌,张国荣梅艳芳,还有奥斯卡金曲。
有几个一起打排球的同事认出了苏南,朝他招手,过来一块儿喝酒!苏南转头看看陈知遇,喝吗?陈知遇将她手一捉,去打声招呼。
走过去,便有人递上来啤酒,目光往苏南和陈知遇牵着的手上扫一眼,笑说:苏南,不介绍一下?我爱人,陈知遇。
有几个俄罗斯那边面孔的高个儿姑娘,也围了过来,拿带着口音的英语,调笑似的夸了几句陈知遇长得帅。
有个男同事凑过来,冲苏南笑说:原来你已经结婚了?苏南心里有点不悦,面上倒是带着笑,我记得我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了呀。
男同事:以为你开玩笑呢,对吧?便有另几个男同事笑着附和。
陈知遇神情平淡:我夫人初来乍到,承蒙各位照顾。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声立时止住了。
苏南:王经理。
王经理点点头,笑着与陈知遇握了握手,我没认错的话,您是崇城大学的陈知遇教授?陈知遇:不敢当。
副教授。
我是h司驻马拉维的总负责人,以前在投标会上,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
几句话,信息量丰富。
能进h司的,个个都是人精。
看王经理对陈知遇毕恭毕敬,也知对方必然不只是一个穷教书的。
王经理将陈知遇和苏南引到中央,一起喝了几杯酒。
陈知遇过来一趟是为了探亲,不想跟生意场上的事扯上瓜葛,再则不喜别人太过盛情,找了跳舞的理由,领着苏南远离人群,到操场边上去了。
音响里在放《人鬼情未了》的主题曲,陈知遇朝苏南伸出手,会跳舞吗?会点儿,初中的时候我姐为了参加舞会,老拉着我在屋里瞎转,看他一眼,跳得不好。
没事,我们也瞎转。
把她手一牵,搂着她的腰,合着音乐的节奏,很慢地摇着步子。
苏南手搭在陈知遇肩膀上,被他带着。
那边的音乐声和笑声都有点远了,彩灯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一样。
有点别样缱绻的气氛。
这些人,平常骚扰过你?苏南神情恹恹,有点不太想提起这遭,在这儿的,加上我统共五个女员工。
别的不是结婚了,就是……她抿一下嘴,笑一笑,……没我好看。
或者有稍微长得还算可以的,但在好几个男人之间周旋……看她是新来的,又年轻,姿色清丽,明里暗里,不少人表达过追求之意。
苏南从不假以辞色,很严肃地声明过自己已经结婚了,然而基本没人当真,只当是心高气傲,久而久之,也传出些很难听的言辞,编排她和何平。
还好我跟何太太往来密切,她很明白是我什么样的人,不然……这一层,她基本没和陈知遇提过。
在这儿待着难受,除了外在的因素,更多的是这些令人心烦的人际关系。
这里的男人不都像何平那样虽然左右逢源,但能遵守原则底线。
好些人是从很底层的地方摸爬滚打上来的,自带一身洗不去的市侩气,总要从任何事情上都占点便宜,才觉得自己这苦吃得值。
苏南指一指远处那几个跟男人调笑的俄罗斯面孔,两个白俄的,两个乌克兰的。
有几个男同事,在这边拿到工资,去欧洲扫货,顺便去东欧的红灯区‘长见识’,那四个女人,都是……陈知遇嗯一声。
苏南叹声气,……校园外的世界,原来这么肮脏。
陈知遇看她。
他被苏南吸引的一点,就是她虽然境遇坎坷,吃过很多的苦,却能保持一颗本心。
生离死别倒是其次,主要是生活中那些贫穷、寒伧的琐碎,对人性潜移默化的塑造,容易把一个人善与真的那些弧光,磨得支离破碎。
音乐如流水缓慢淌过。
armsofthesealyri\'……陈知遇带着苏南,缓慢地绕着圈,……人之一生,常常需要为之拼搏的母题,是不能变成自己所讨厌的人。
苏南心里被很温暖的潮水浸过,我不会。
操场遥远的一角,灯光昏暗。
但头顶有星光,清楚明亮。
来这儿之后,苏南时常加班到深夜,从公司步行回宿舍,累得心里焦躁,总会抬头看夜空。
这儿光污染不严重,星星很亮,密密麻麻地挤在天上,拥挤又热闹,疏远又孤独。
南半球的星空与北半球不同,她常常看得入迷。
人啊,不管如何泥足深陷,也不能忘记对星空的渴望。
陈老师……嗯?苏南顿下脚步,……我想亲你了。
陈知遇笑一声,低下头来。
回到别墅,是在九点。
算着,国内已经是初一。
苏南洗个澡出来,听陈知遇在打电话。
半刻,他聊完。
谁?程宛。
在冰岛,住的酒店停电了,一个人裹在被子里发抖。
苏南笑一声,好惨啊。
我要是不来,你现在肯定也是裹在杯子里,一边哭一边给我打电话。
是,苏南过去抱抱他,你最贴心了。
没想到她这么乖,一句话都不顶嘴,陈知遇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推一推她,去洗澡。
洗完出来,看苏南跪在地毯上,往一个红包里塞钱。
多少钱?苏南吓一跳,……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你从哪里搞来的红包?昨天在华人超市买面粉的时候看见的啊。
把鼓鼓囊囊的红包,递到陈知遇手边,来,给家属的。
多少?哎哎哎——现在别看。
苏南捏住他的手,能有多少,我很穷的,钱都要攒起来。
攒起来干什么?带着嫁妆,嫁给你啊。
陈知遇笑一声。
他头发还有点湿润,衬得眉眼格外的清俊。
苏南抱膝坐着,看着他笑。
傻笑什么?我想,你老了也一定很帅,帅老头。
陈知遇:……谢谢。
我也就刚过了三十六岁,离老还远。
片刻,过年的大好时光,你就用来思考帅不帅这么肤浅的问题?过年嘛,吃肉喝酒,恭喜发财,年年有余,哪一项不肤浅?陈知遇看她片刻,一笑,把毛巾往她头上一扔,抓着手腕带过来,……我们来做点深刻的事。
***一定是非洲太无聊了,他俩才会时不时就直接往床上奔。
被弄得快要动不了的时候,苏南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要不怎么同学下半年,尤其十一月过生日的格外多呢,都是大过年无聊,闲着也是闲着的产物。
片刻,又想,陈知遇要是知道她这会儿脑袋里又在无根无据地不经论证就做结论,肯定又要吹胡子瞪眼。
陈知遇拍一拍她的脸,傻了?苏南喘口气,从被子里露出汗津津的脸,……真的不要了,您放过我吧。
陈知遇笑一声,去冲个澡,睡觉。
苏南不想动,你知不知道非洲水资源匮乏?没像你这样浪费的。
哪儿这么多废话。
陈知遇把她抱起来,直接去浴室,拧开了花洒淋下来。
冲过澡,再回到床上,看时间,已经过零点了。
新年快乐。
苏南看着他,眼里盈着光。
新年快乐。
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初四上午,苏南开车送陈知遇去机场。
离别的话说了很多,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伤感,彼此嘱咐了一些,后面全是在插科打诨。
到安检口,也没说太多废话,陈知遇摆一摆手,进去了。
苏南踮着脚,看他身影看不见了才折返。
开车回公司,心里陡然就空落落的。
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上次,他安抚过她之后,执意让她一个人进去安检。
送别的事,太容易损耗一个人的坚定意志了。
陈知遇上了飞机,把随身带的一个休闲的背包搁在行李架上。
想起什么,又拿下,从里面掏出除夕那天苏南给他的红包。
他靠窗坐下,系上安全带,把遮光板打开。
阳光明亮,从小窗里洒进来,落在他腿上,手臂上。
拆开红包,里面正儿八经的钱币就几张,还是马拉维克瓦查,折合成人民币,估计连桶泡面都买不起。
还真是能有多少啊。
陈知遇哭笑不得。
数点着,就发现纸币下面,是一叠纸。
裁剪得整整齐齐的白纸,上面自己拿笔写着1、5、10等字样的阿拉伯数字。
下面应当写发行银行的地方,写着陈氏夫妇小金库。
陈知遇一下笑出声。
他数了一下,陈氏夫妇小金库发行的纸币,各种大额小额的毛票,加起来统共只有100块钱。
100块,能干点儿什么?继续往后数,后面一张白纸,附了货币兑换说明——生气后原谅一次:1元。
吵架后和好一次:2元。
忘了生日获得原谅:5元。
忘了结婚纪念日获得原谅:10元。
跟女学生走太近被发现,获得解释机会:20元。
陈知遇笑不可遏。
继续往下看。
和苏南刚领证之后没多久,和顾佩瑜聊过夫妻相处之道。
顾佩瑜与陈震性格大相径庭,磕磕碰碰度过了四十年,对于这个领域,她是当之无愧的专家教授:静水流深,任何感情到了最后,都得变成亲情。
一辈子对着一个人,能不腻吗?没了最开始自然而生的激情,后面的惊喜、感动,都是要花时间去创造的。
夫妻之道是什么?我看就两个字,用心。
他手指一顿。
看见这章长长的兑换说明的最后一行——陪你一辈子:100元。
正文 第53章 防|盗|JIN|JIANG不管我本人多么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
——王小波·陈知遇归国,先往父母跟前报道,又去了一趟槭城,给苏母拜年。
为防仓促,先给苏家拨了电话。
苏母惊喜不已,又觉惶恐,与他定了时间。
苏南强烈要求,先不想告诉家里两人领证的事。
是以陈知遇这次拜年,不能太过盛情,只能以准女婿的身份。
初八苏家的亲戚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在陈知遇来之前,苏母又特意花了点工夫把家里收拾规整。
如今宁宁懂事了,也能稍微离得开人,嘱咐她不攀高不摸插座,她都能听得进去。
苏静要上班,苏母在厨房忙一会儿,就往客厅里喊一声,宁宁!宁宁就脆生生回应:外婆!苏静提前了一小时下班,回家帮苏母做饭。
到十点半,准时响起敲门声。
苏静放下手里正在择的菜,过去把门打开。
宁宁也跑过去,拥住她的腿。
苏静把宁宁往里揽一揽,让陈知遇进门,陈先生。
摸宁宁脑袋,喊叔叔。
宁宁睁着大眼睛仰头看他片刻:叔叔!小孩儿忘性大,不记事,已经不记得去年陪她玩飞机的姨父了。
苏母从厨房出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陈知遇递上两只袋子,苏南托我给您带回来的。
苏母抽纸巾擦擦手上的水,笑说:南南真是,那么大老远的。
打开纸袋,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
陈知遇在旁介绍:这是马拉维的特产,黑木木雕。
一组五个,展现非洲民俗的人像。
苏母摸着穿着部落服饰的小人,还有黑色的木头?不是刷的黑漆吧?陈知遇笑说,不是,是天然的木头雕刻的。
袋子里,还有两把黑木的梳子,雕刻了繁复的纹理。
这个做得可真仔细苏南专门挑的,这纹理是一个非洲部落的图腾,寓意很好。
再翻,就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苏母一样一样看过,爱不释手,垂头拭了一下眼角,笑说:南南在非洲还好吧?我听说那儿穷,又缺水。
还好,您放心。
苏母点点头,你见过了,我就放心了。
她从小就这样,遇到什么事,从来不主动跟我们说。
她特意嘱咐我过来见您,就是想让我给您带话。
她说她适应得很好,那儿什么也不缺,让您别担心。
陈知遇提起另一个小一些的纸袋,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照片,这是我跟她出去玩,给她拍的照片。
我洗出来了,您看看。
苏母惊喜地接过去,一张张翻看起来,她微信上经常给我发照片的,但都是自拍。
我说都是大头,有什么好看的,让别人拍几张全身的,她不干,说别人拍的她丑——这不挺好看的吗!照片里,苏南提着鞋赤脚踩在沙滩上,冲镜头笑得格外灿烂。
抓拍的,事后她非让他删掉,他不干。
父母,就爱看这样的,有趣味有情景。
哈哈哈,这是……苏母笑得前合后仰——手里照片,路中间有只很大的狗,苏南想过又不敢过,狗张嘴吠,她身体往后躲,……南南怕狗,小时候被狗咬过。
又翻一张。
哎哟,这小孩儿真黑啊,衬得南南白得跟什么似的。
照片里,是在一家餐馆,老板的小孩儿过来送啤酒,苏南弯下腰,给他递小费。
一叠照片,很快就看完了。
苏母又从头看一遍,郑而重之地收好,叹声气,哎……三年,也真是太久了。
苏南说了,今年过年,就争取回来。
她是九月过去的,在那边呆了还不到半年,公司不准假。
苏母点点头,现在视频方便,我每周都能看看她。
就是心疼她老加班,成天一两点睡,女孩子不能这样不爱惜身体的啊。
陈知遇也心疼这点,但有时候无济于事的催促说得太多,反倒容易给苏南造成心理负担。
只能让她多锻炼。
苏母收好东西,嘱咐苏静陪着陈知遇,自己回厨房做饭去了。
苏静了解妹妹性格,一贯是报喜不报忧的,直截了当问陈知遇:她在那边,遇没遇到过什么困难?苏静知道两个人领了证的事,又是平辈,陈知遇也就没隐瞒,我去的那几天,她得了疟疾。
苏静一愣,问题不大吧?没事,她说就一条疟原虫。
吃过药就好了,就是……陈知遇笑一笑,……发现及时,痊愈很快。
就是……他查过了,得过疟疾,两年内是不能怀孕的。
也是老天铁了心要把她留在黑非洲发光发热。
宁宁头下巴搁在茶几上,看电视里的动画片,苏静将她捞起来,让她好好坐着看。
看一眼厨房,里面传来炒菜,油烟滋滋的声音,自己压低了声,对陈知遇说:苏南挺任性的,哪有新婚跑出去两三年的,真的很感谢你肯包容她。
她可能没和你说过,她之所以非要出去,是想早点赚到钱,给妈买套房子。
陈知遇:……她没和我说过。
……我之前跟王承业——我前夫离婚的事,对苏南影响很大。
她有点拧,打心眼里觉得女人不能依靠男人,不然可能就跟我和我前夫一个下场。
陈知遇愣了一下。
这他倒是真不知道。
苏静忙替妹妹解释,……不是说你不值得信任,而是这是她的一个处事理念。
她原则感很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片刻,陈知遇点头:我理解,我尊重她。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话,都是围绕苏南和苏家的境况展开。
苏静在超市干了一年,工资微薄得涨了一点。
每月有苏南往家里微信转账,日子倒是过得比较宽裕。
她最近有个打算,想在学校附近开一家卖平价化妆品的店。
这个想法,一则是受苏南那天无心之下,说她都可以自己给人化妆的启发;二则,是她在超市工作的时候,常有高中女生过来,向她请教化妆的问题,有时候甚至给她五块十块钱,让她帮忙修眉。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高中附近的商铺都是旺铺,地租十分不便宜。
吃过中饭,苏母回自己卧室,翻出本相册,给陈知遇看。
苏南的?姐妹俩都有。
苏母翻开一张,你看这张。
照片里,苏南手里拿着一个橘子,脚拐进了木椅子下面的横杆里,嘴撅得老高。
陈知遇笑说:不高兴。
五岁时候拍的。
当时她刚睡醒,哄了老半天,就是不想拍,给了她一个橘子,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继续往后翻。
苏南穿着草绿色的裙子,手里捏了个气球,瘪着嘴在哭。
苏母:七岁,六一儿童节。
她跳完舞,才发现衣服后面破了个洞,觉得别人肯定都看到了,丢人,就哭了一路,怎么哄也哄不听。
陈知遇抿唇一笑。
倒是她的性格。
再往后,就到了十来岁。
小姑娘正在抽条,个子一下就窜上去了。
有一张照片,是她穿着一条浅色的长连衣裙,站在走廊里,面朝着窗户,侧过脸来,看着镜头。
以前的胶片,拍出来的照片总像是带一点儿朦胧的柔光。
照片上少女纤细亭亭,细梗洁白的花骨朵一样。
还带一点婴儿肥的脸,目光里盈着将开未开的羞涩,安静地看着他。
美得,让他心脏颤了一下。
苏母抿嘴一笑,把照片抽出来,这张南南自己也喜欢,总说自己长大了就长残了……长大了一样好看。
苏母心花怒放,这张就送给你吧,可别告诉南南,不然回头她肯定要跟我急。
陈知遇掏出手机,您自己珍藏,我翻拍一张。
苏母点头,也行,也行。
陈知遇满载而归,离开槭城之前,想到一事,往高中附近去了一趟。
回到崇城,过了一个多月,接到林涵的电话。
两人有一阵没见过面,寒暄几句,林涵开门见山,我有个学生,叫江鸣谦……江鸣谦?林涵顿了下,你认识?岂止是认识。
江鸣谦,怎么了?林涵:他在创业,之前获得过天使投资,但后续的好几次投资,都没拿下……他做什么的?app,一个背单词的,10天快速记忆托福单词之类的。
也不是让你帮忙,就是问你有没有兴趣了解看看。
要合适,你投投看,不合适就算了。
看孩子焦头烂额走投无路的。
陈知遇沉吟。
林涵笑说:你该不是因为他喜欢苏南,所以有所顾忌吧?陈知遇笑一声,你少给我来这套。
成吗?就见见。
我不干涉,不合适就算了,在商言商,投下去不是小数目,我不会让你拿这么多钱来做人情。
那你牵个头,找个时间碰头见一见。
陈知遇一顿,……这事儿你别告诉苏南。
林涵笑起来,你成天考虑这么多,累不累?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
陈知遇不以为意,以我对你这位学生的了解,即便我觉得合适想投,他也不见得会接受。
……你从哪儿了解的?陈知遇:……能喜欢上苏南的,都是一个德性的倔脾气。
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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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初夏,空气升温,潮而闷,远处云积天暗,似是有雨。
心烦,走神了很长时间,等回过神来,办公桌对面的女生还在嘤嘤哭泣。
又一个被他挂了科,重修却错过了考试时间,明年要出国的。
撤课是教务处的工作,请你直接去教务处说明情况吧。
教务处同意撤课,是需要任课老师和院长签字的……陈知遇:……打听得一清二楚,专到他跟前来装孙子。
同学,你应该听过,在我这儿没有挂科撤课的先例,我不能单独给你开这个便利,否则对前面照章处理的学生不公平——请回去吧。
女生不说话,低头捂着脸抽泣。
门大开着,有老师经过,笑说:陈老师,还没下班啊!陈知遇苦笑:做点儿学生工作。
看一眼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陈知遇站起身,同学,请回去吧。
明年这课我还开,你再修一次就行。
女生坐着不动。
陈知遇拿上车钥匙,我今天下班了,你明天再来吧。
女生缓缓抬眼,红肿的眼睛瞅着陈知遇:陈老师,只要您批准我撤课,我……我什么都能做。
顿觉怒火直冒。
忍着了,面上没表现出来,然而再没耐心陪着她耗,沉沉道:我帮你打电话给院长,你有什么诉求,去找院长,我听从院里安排。
女生见他真要掏手机,这才站起身。
陈知遇锁上办公室门,女生在墙根蹲下,捂着脸痛哭。
陈知遇不再假以辞色,径直走了。
刚出院办大楼,就看见对面树底下蹲着个人。
陈知遇看了两眼,认出来了。
那人也抬起头来,瞅着陈知遇,半刻,走过去。
陈知遇神色平淡:林涵让你来的?林涵打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一直也没真安排他与江鸣谦碰头。
他以为江鸣谦已经度过难关了,就完全把这茬抛到了脑后。
江鸣谦闷着头嗯了一声,见你一面,给涵姐一个交代。
差人办事,这态度还真有意思。
陈知遇今儿已经被气够了,也不在乎再被人多气一会儿半会儿。
好歹是林涵的学生,况且也被打过招呼,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
开车,载他去附近找了家西式简餐,边吃饭边聊。
陈知遇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投资,我也就跟你聊两句,好跟林涵交差。
做的什么产品,定位是什么,发展目标是什么,说说吧。
江鸣谦从背包里,翻出三份厚实的资料,递给陈知遇,然后闷着头,啃三明治。
……陈知遇掂了掂资料的分量,你不介绍?计划书挺明白的。
产品呢?雏形总得让我看看吧?江鸣谦这才放下三明治,抽了张纸擦擦手,从包里拿出台安卓的测试机,解锁了打开app,递给陈知遇,你先玩,我吃点儿东西。
他嘟囔着,……两天没吃饭了。
陈知遇无话可说了。
市面上背单词的app花样繁多数不胜数,江鸣谦这个,主打的特色就是速成,专给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学生用。
他们根据一个什么记忆者协会的三维记忆法,自创了一套单词记忆方式,陈知遇试学了一课,产品做得还行。
又翻了翻产品企划书,做得很扎实很专业。
回头跟谷信鸿评估一下,倒也不是没有投的可能。
这些年,他副业基本就是在做这个,投了很多新兴的项目,有的赚钱有的亏本,但多数都是赚了。
互联网这块的泡沫渐渐散了,江鸣谦的这个产品,想要出头,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注册和dau够了,后面是再拉融资或者直接转卖,都有更多可能。
我回头跟专业团队评估一下,一周之后给你答复。
江鸣谦可能已经吃饱了,手里拿了片面包,扯得七零八落。
他神情颓唐,看着疲惫不堪。
陈知遇全然清楚他是个什么心态。
林涵给他打电话时,他的团队就出现了危机,两个多月下来,要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至于走这最后一步。
向情敌低头,这滋味,想想……咖啡馆里不能抽烟,陈知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也不劝说什么,反正他一切公事公办,别人接受不接受,他无法左右,个人有个人的选择。
吃完饭,下雨了。
陈知遇将江鸣谦送到酒店,自己回家。
隔日下午两点,跟刚醒的苏南视频电话。
苏南没起床,趴在床上盯着屏幕,笑问:陈老师,你什么时候放暑假啊?陈知遇把刚刚去茶水间接来的开水冲入水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苏南嘿嘿一笑,我这边是冬天,比北半球凉快,气温刚刚好,你过来玩啊,我给你报销机票。
陈知遇坐下,别来这套。
苏南坐起来,屏幕晃了一下,才又稳定,对了,我昨天收到了江鸣谦的微信。
陈知遇:……好奇怪,没头没尾的,就问我大丈夫是应该能屈能伸,还是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陈知遇挑眉,他知道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是汪精卫说的吗?苏南:……陈知遇就把林涵委托他的事跟苏南说了。
看苏南面色犹豫,便说:你别往复杂的方向去想,要能赚钱,谁跟钱过不去。
苏南笑一笑,玩笑说:咦,您好市侩。
陈知遇慢条斯理地喝茶,我又不是神仙。
苏南抱着膝盖入迷地看着他,你要是神仙,我就不喜欢你了。
喜欢的,就是他那点琐碎的烟火气息。
就看到苏南伸手碰了一下屏幕,叹气:陈老师,我好想你啊。
想什么想,心思多花在工作上。
你都不想我的吗?陈知遇眼也没眨,不想。
为什么啊?我有苏北。
苏南笑不可遏,在哪儿?给我看看?你办公室藏不住人的吧?她害羞。
你说得这么煞有介事,我真要吃醋了……响起敲门声,陈知遇放下茶杯,你赶紧起床去上班。
苏南凑近来,木啊地冲他亲了一下。
陈知遇眼里带点儿笑,等她把视频关上了,起身去开门。
昨天的女生。
穿了条很短的明黄色连衣裙,化了妆。
陈知遇把门一掩,没让她进来,什么事?我……我能再跟您聊聊吗?头疼。
你去四楼休息区等着,我马上过来。
休息区是公共区域,人来人往。
女生站着不动,嗫嚅,能进您办公室说吗?不去休息区?那跟我一块儿去校长办公室。
她打的什么主意,陈知遇看得一清二楚。
之前学校里不是没出过同样的事,物理系有个老实巴交的老教授,被一个女生索要研究所推荐名额。
那个女生手段极其下作,往老教授办公室里一钻,直接脱衣服,赤/条/精/光地凑到老教授跟前,当机立断地拍了合影,就准备拿这照片讹诈。
学校调查了很长时间,虽然最后证明老教授纯粹是飞来横祸,但恶劣的影响已经造成了。
做了四十多年的理论物理研究,临退休之际,被人平白无故泼了这么一身污水。
女生垂头站立片刻,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往休息区去了。
陈知遇把手头一点处理完,走去休息室。
女生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听见脚步声,缓慢站起来,盯着陈知遇,……陈老师,这些话我谁也没说过,我之所以重修考试没来,是因为……因为宿舍有人要害我!陈知遇拧眉。
真的……她们三个每次都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孤立我……考试那天,我出门去打了个开水,回来她们就把我关在了宿舍门外,死都不让我进去……我才没去考试的!陈知遇越听越不对劲,立即给女生的辅导员拨了一个电话。
没一会儿,辅导员就来了,把女生的室友也喊了过来。
然而询问之下,那三个女生哇哇大哭,说女生有神经病,她们聊明星八卦,女生也会以为她们是在说她坏话,大半夜骂骂咧咧,让她们没法睡觉,她们忍耐很久了,那天早上,女生又犯病了,因为洗衣室的洗衣机都被占用了,她就认为是她们针对她,在走廊里破口大骂,扬言要找自己家里亲戚解决她们,她们不得已才把她关在门外的。
陈知遇问辅导员:这件事你知道吗?辅导员讪讪一笑,……听,听过,以为就是女生之间闹矛盾。
陈知遇压低声音:你联系心理健康教育办公室的人……没过多久,心理室的老师来了,安抚了女生几句,把她带走了。
陈知遇刚与苏南通话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这件事我会报告给院长,麻烦您后续跟进处理。
辅导员赔了个笑,走了。
之后,听辅导员的汇报,已经联系过女生家长,并建议他们带女生去进行专业的心理咨询。
这女生精神有毛病的传言一直都有,但是学校没重视过,学生家长也讳疾忌医。
整一周,女生再没来过,这件事也似乎消停下来。
江鸣谦的报告,陈知遇已经给谷信鸿,和公司的专业团队讨论过了,认为有投资的潜力,但还需要跟江鸣谦进一步面谈。
陈知遇联系了江鸣谦,让他去上回吃饭的地方碰头。
梅雨季到了,雨断断续续一直没见停。
下班之时,天已经黑得跟泼墨一样,远处雷声滚滚,随即倾盆雨势,泼天而下。
陈知遇去停车场取了车,顺着西门开出去。
西门出去的路是双行道,车少,陈知遇一般都走这条路。
雨幕密不透风,能见度低,车勉强只能跑三十码。
快到路口处,电话响起,看一眼,是江鸣谦打来的。
正准备靠边停车,视野里陡然出现一道明黄的影子,往车前一闪……那个女生!陈知遇心里一凛,下意识往左边打方向盘。
便听见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左边车道里,对向蹿出辆刚转了弯的小车……(83中文网 www.83zw.com)
——简媜·手机是跳起来的。
是跳,不是振,跟突然醒来,骤然猛跳了几下的心脏一样。
苏南昨天被何平拉着去应酬,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碰到了华人客户。
对方先不来虚的,拾起了汉语文化圈的陋习,别的不说,先喝个不知今夕何夕。
苏南从前酒量就不行,被何平带着练了,还是不行。
一提到喝酒,就恨自己对自己太狠,来非洲又是被砸车又是得疟疾,都撑下来了,最后差点倒在饭桌文化上。
中午吃过饭,她就赶紧回自己的格子间,趴着补觉。
然后手机就欢快地跳起来了。
摸到手机,没看屏幕,直接接起来,揉了下宿醉以后闷疼的太阳**,喂……苏南……苏南使劲想了一下,一愣,坐起身,江鸣谦?嗯,是我,你还能听出我声音啊。
怎么了?又来问我能屈能伸的问题了?不是……江鸣谦犹豫着,……陈知遇出车祸了。
苏南猛一下站起来,脚在椅子腿上绊了一下,赶紧扶住桌子,堪堪站稳。
江鸣谦: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心脏噗通直跳,太阳**里也像是有一根神经一扯一扯,他……闪避及时,就是颈椎有一处轻微骨裂,要住一个月的院……苏南慌得坐立难安,你能把电话给他吗……他还没醒。
反复咀嚼几个字,颈椎……检查过了,不会影响到身体机能。
我已经给涵姐打过电话了,涵姐在联系他家人。
我想……可能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苏南懵了半晌,才想起来跟江鸣谦说谢谢,……是你送他去医院的?江鸣谦沉默一会儿,……跟他约了今天碰头。
到时间了,陈知遇还没到。
正准备再打个电话催一催,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出车祸了。
出去一看,就在参观出门两百米的路口处。
没含糊,赶紧报警叫救护车,把人先送去医院。
苏南哽咽,……谢谢。
挂了电话,就去找何平请假。
何平正在打电话,做个手势让她等着。
办公室窗户靠北,撒了点阳光进来,落在地板上,白晃晃的。
苏南盯着那一片,听见何平打完了电话,回过神来,何主任……何平瞧她,怎么了,这副表情?我得请个假,回国一趟,陈知遇……出车祸了。
何平一提眉毛,……情况严不严重?……颈椎轻微骨裂。
没什么大碍吧?听语气,是不想批假的意思,苏南咬着唇,我必须得回去一趟。
苏南,不是我不想给你批。
你来我就说过,这儿苦,来容易回去难。
路上就要花去两天,你能回家待多久?我老婆没来之前,有回她做手术,这边工程要交付,大家都没日没夜加班,我也是没回去的……谁能等你一个人?……五天,行吗?就当是预支了今年的年假。
我就回去看他一眼,不然我没法放心。
她忍着泪意,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
何平沉吟。
把人留着,估计也没法沉下心工作。
他们上周刚刚交付了一个项目,新项目还在接触之中,没到最忙的时候。
考虑片刻,还是准假了。
去网上填申请表,下载了交给行政打印盖章。
苏南颔首,说声谢谢。
临时订,机票贵得令人咋舌,而且相当麻烦,要中转约翰内斯堡和亚的斯亚贝巴两个地方。
这些,苏南都顾不上了。
这一回,她对心急如焚和归心似箭这两个词,陡然有了贴身的体会。
在机场中转的时候,拿出手机连接机场wifi,就有陈知遇几小时前发来的未读消息。
直接说的语音,告诉她他已经没事了,让她别冲动回来。
苏南回复他:你了解我会冲动,难道不了解你劝不住我么。
披星戴月,抵达崇城是在次日下午。
她行李轻便,没办托运,等不及坐机场大巴,直接去乘出租车。
出租车上,再把手机打开,陈知遇也就只回复了四个字:一路平安。
她盯着屏幕,莫名的就要哭出来。
想到那年接到父亲酒精中毒去世的消息,被苏母拉扯着往医院紧赶慢赶,一路仓皇惊惧,看见病床上盖着白布的身体,第一反应不是哭,是想要去扯开那白布。
苏母一把拽住了她,抱住她嚎啕大哭。
痛感才一点点漫上来。
接到江鸣谦电话的那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被母亲紧抱着快要喘不过来,哭得脸憋得泛红的自己。
世间太多的猝不及防,死亡是最蛮横无理的一桩。
所幸陈知遇没事。
然则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骨头缝里都在泛着冷。
下午五点,抵达医院。
苏南立在走廊,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推门进去。
程宛和顾佩瑜都在,陈知遇躺在床上,带着颈托,头动不了,只斜了一下眼。
苏南捏着行李袋的手指松了又紧,程小姐,顾阿姨。
然后将目光定在陈知遇脸上。
他眉骨上有伤,贴着纱布,冲她笑了一下,不是让你改过口了吗?顾佩瑜笑笑,没事儿,慢慢改。
将程宛一拽,走,陪我去弄点晚饭过来。
拍了拍苏南肩膀,带上门,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两人。
苏南放下行李袋,这才慢慢地走过去。
在床边蹲下,抓住陈知遇的手,顿了一下,把脸靠在他手背上。
苏南……没听见她出声。
片刻,她紧攥着他的手,俯下头去,脸把他的手掌压在床沿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陈知遇头没法动,很费力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轻抚,真没事了。
苏南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陈知遇手掌摩挲她的发丝,累不累?苏南看着他,摇头。
过两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颈托要戴一个月——好在马上放暑假,没人能瞧见我这副尊荣。
他还有心思自嘲。
苏南气笑了,脸上还挂着眼泪,……你答应我会照顾好你自己的。
天灾*,不可抗力。
就跟她讲了具体怎么回事。
苏南咬牙切齿,……她自己想死,为什么要拉上别人当垫背。
陈知遇安抚她,她精神有问题,心理室的老师说,有点儿妄想症的症状。
和病人怎么讲道理?问过了,她不是想自杀,是想拦车伸冤。
手掌上,还沾着她刚刚哭过的眼泪。
嫌弃地抬起来,……给我擦了。
苏南:……抓着他手,在被单上胡乱地蹭了两下。
陈知遇笑出声,把她手攥过来。
双人病房,另外一床空着,就住了陈知遇一个人。
阖着门,房间里安安静静。
苏南,陈知遇仰视着她,既然这样,正好,有两句话跟你说。
什么?生老病死的事,谁也说不准,陈知遇看着她,如果……苏南立即明白过来他要说什么,抬手就去捂他嘴,你别说!陈知遇没动,看着她,目光沉静深邃。
苏南紧咬着唇,与他注视。
片刻,盖在他嘴上的手,慢慢往下滑。
陈知遇顺势攥住了,贴在自己穿着病号服的胸口上。
里面一颗心脏,有力地跳动。
年轻气盛的时候,三年五年,从不以为时间是多可怕的事。
到我这年岁,生离死别都遭遇过了,再送人离开,跟动刀一样。
但我为什么还是答应了你外派,你想过吗?眼前的人清瘦,憔悴,目光却清亮,一如他的灵魂。
苏南摇头,觉得自己又要哭出来了。
就怕你遇到今天这样的事。
我长你十岁,以后多半是要走在你前面的……你在外历练之后,能抗得住事,以后万一我……你不要说了……眼前模糊,水雾一层一层往上漫。
陈知遇笑一笑,温柔地看着她。
看她咬着唇,两只削瘦的肩膀枯叶一样微微颤抖。
不忍。
然而这最后一堂课,不得不教。
你答应我,不管我怎么样,别人怎么样,你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苏南安静饮泣。
……没有谁,是离了谁一定活不下去的。
苏南摇头,眼泪顺着鼻梁滑到下巴,滴落而下,她克制不住,从没哭得这么狼狈过,一把把他攥在手里的手抽/出来,……不,你要是不在,我一定活不下去!你不要不信!她顿了顿,像是瞬间找到了最有利的反驳武器:要是我死了……瞎说!要是我死了,你还能爬得起来吗!陈知遇,你还能爬得起来吗?陈知遇不说话了。
不能。
二十来岁,失去所爱,已经去了他半条命。
那样枯朽地活过了十多年,风穿过锈蚀的躯壳,空荡荡都是回声,活着,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直到遇到苏南,荒野之中,心里那间黑暗了很久的屋子,才被烛火一盏一盏重新点亮。
如果这烛火灭了,他将永远沉沦。
她看着他,凝着泪的眼睛,固执而清澈,这一课还给你,我才不要听。
我好好活着,你也好好活着。
半晌。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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