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的方向是庭前,那处靠着男客宴饮之处。
郁桃急急忙忙跟了两步,到门口停下了。
不是因为男女之防的原因止步,而是因为看见了里头有个她不想看见的人。
至少在吃饭前,她不想看见这么让人容易饱的东西。
她想了想还是转了身,一转过去,却遇到了另一个更倒人胃口的。
郁苒站在不远处廊庑上,不同于以往的温婉淡雅,那双眼睛看着她时闪过一道光。
郁桃撇开眼,大步往那处走去,抬脚欲从她身边绕过,但显然郁苒并不愿如她的意。
她一把抓住郁桃的袖子,眼中带着泪,姐姐不肯见妹妹,是这辈子都不愿原谅阿苒了吗?郁桃懵了,手往后撤,挣脱不开。
郁苒柔柔弱弱的架势,估计除了郁桃自己,没人能知道袖子被抓的有多紧。
?有什么毛病?衣服得罪你了?郁桃仰头望天,无声叹出一口气。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逃得过贱男跑不过小绿。
她微笑着看向郁苒:请问你有何贵干?姐姐......郁苒咬着唇,一声姐姐喊得比西厢记里面的冯生还要哀怨婉转。
郁桃忍不住打断她,郁苒。
郁桃仔细打量着郁苒,脑中突发奇想般的似是挖掘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郁苒。
她挠了挠下巴,神色诡异道:其实,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郁苒愣忡片刻,脸色霎时僵硬又难看。
郁桃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所以不管是镛表哥,穆王世子还是段岐生,你见我同他们定亲,吃了醋便故意从中插一脚。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郁苒一下松开袖子,退开半丈远。
那不然怎么解释呢?郁桃的唇角挑起一抹笑,你既然不是为了我而,那不就是你图有所谋,蓄意接近他们吗?郁苒眉头崩了崩,几欲维持不住小白莲的可怜神色,眼中浸入几分嘲讽:那又怎么样呢?嫁入段家的是我又不是你。
郁桃笑了笑,往前走两步,直到她身边停下,轻声道:费尽心思才嫁个段家,你就这点本事呀?她眼瞧着郁苒那抹笑僵在嘴角,才不急不忙的补上最后一刀。
段夫人,你猜猜下回再碰见,应当称我什么?不等郁苒回应,她背过手兜身从郁苒身旁绕过,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心情比春末的阳光还要明媚。
.这会儿离午时开宴已经很近,花厅两头用了屏风相隔,郑氏招了钱婆子将午膳的菜品又重新查看一回,确认里头没有那位世子忌口的食物,才放下一万个心来,和女眷在一旁说说笑笑。
男客在前院正堂松涛阁中,也不过三人,郁哲宏还算是游刃有余,唯独面对这位段家的堂妹夫,着实拿不出太好的脸色。
没有郁岁游在,郁桃和郁苒的单打独斗屡战屡胜,她想起郁苒吃瘪的样子,干坐着都能笑出声。
张锦菱在她对着一棵树痴笑三回后,再也忍不住拖着人往花厅走。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郁桃笑不做声。
哦哦哦。
张锦菱甩下她的手,酸滋滋道:竟然背着你的好姐妹有什么小秘密了。
不是。
郁桃勾勾手,小声说:我发现,郁苒这人也算有意思。
张锦菱:?郁桃乐呵呵走在前头,张锦菱拿质疑的目光将她从头看到尾,你该不是因恨生爱了吧。
怎么可能。
她扬起笑容,浑不在意的扭过头,冷不丁透过窗纸看见里头的人,韩祎坐在左上首,似有感应般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隔着半扇窗阙兀然相撞。
案几上的茶水飘出一丝丝淡淡的雾气,将到他眼底转眼便消失不见。
他难得露出几分闲适的神情,指尖摩挲着茶杯,眼睫微挑,就那么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郁桃不大自在的挪开目光,瞧见站在博古架跟前的郁哲宏,她蹬蹬蹬跑到门口往里伸进去个脑袋。
堂哥!站在此处她才看清室内原来有三人,另外一道身影被傍地的青釉瓷瓶挡住,在听到她的声音时率先转了过来。
郁桃看了眼段岐生那张脸,好心情瞬间全无。
原来张锦菱拽着她顺着廊庑转了个圈,又到了前厅的另一个门口。
郁哲宏诧异道:你怎么到这来了?郁桃垮着脸,丢出两个字:迷路。
......自家府邸能迷路?傻子才会信。
郁哲宏看了眼身旁的段岐生和不远处的韩世子,大致明白。
这不是为前者来,便是为后者来。
但是后者可能性明显更大些。
于是他过河搭桥,进来坐坐?待会儿一起去花厅用午膳,这里也没有外人。
郁桃是想走的,她可没精力应付段岐生。
但是让她眼馋的是另一个人,毕竟平日里能和韩祎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她宁可委曲下自己,也不愿错过能和他相处的时间。
走啊,进去坐坐。
郁桃还在纠结中,张锦菱已经从背后探出颗脑袋,推着她的肩膀往里走,熟捻的朝郁哲宏笑:这不堂哥嘛。
她的嗓门跟炮仗似的,瞅见段岐生站在那,立马清亮脆响的招呼:唷,还有咱们的妹夫也在呐。
段岐生原本蹙着眉,在听见那声‘妹夫’后,脸色乍然变了。
郁桃不愿意往段岐生跟前去,但张锦菱圈着她的手腕,硬拖着站到了段岐生面前。
欸?不叫声姐姐吗?段岐生紧紧捏着手里的书,沉默着没动。
不管郁桃在一旁如何挣扎眨眼跺脚暗示,张锦菱站在那拉着她,气势十足的面带讽刺一笑,不会连声姐姐都叫不出来吧?一个男儿家还用以死相逼这种伎俩,当初有胆色求娶郁苒,如今怎么不敢称阿桃一声...噶几唔唔唔屋麽书瞒啊唔唔唔......张锦菱!郁桃见她越说越上气,赶忙唤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拽到里间。
要是韩祎不在,这威风郁桃必定让张锦菱逞了,但要紧的人还坐在里头,她可不想自掘痛处,让人笑话。
呼......你拉我干什么?郁桃递过去一个眼神,往斜边撇了撇,张锦菱眼珠子往那边看了看——这是......她眼睛极快的从那人面上瞟过,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郁哲宏进来的及时,言简意赅的引见二人:郁桃,张家妹妹。
郁桃飞快的看了眼上首的男人,乖巧的屈膝纳礼。
韩祎神色淡淡的,并没有被刚才外面那一场闹剧所影响,甚至连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只是轻轻一眼扫过二人,微微颔首,便将目光重新落回到手中的木制珠串上。
开始的仓促,结束的更为潦草。
但显然这屋里人多眼杂,没有郁桃发挥的余地。
郁桃有些不大高兴。
狗男人,看一眼就过去了,竟然没发现自己戴着他亲手雕刻的芙蓉木簪子吗?竟然没发现这样平平无奇的木簪子在她的美貌之下耀耀生辉吗?郁桃跨出门之前,回首看了韩祎一眼,毫不意外的,男人全身心仍然投注在那串木珠上。
她唰回过头。
哼,一定是他眼瞎!走出院子,张锦菱思忖着开了口,我觉得......郁桃看她:嗯?张锦菱:你从段岐生径直跨越到闫韩侯府......这个难度是否有点太大了,我看闫韩侯府世子也不大好相处。
你不懂。
郁桃语气沉重,段岐生是我的未婚夫婿,郁苒直接半路截胡。
我这个人锱铢必报,所以非韩世子不可。
张锦菱面露疑惑:韩世子和她有什么干系?郁桃左右看了看,把她落到小角落,从袖袋中抠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展开。
你看此人是谁?张锦菱:谁?郁桃弹弹纸面:韩世子,我从郁苒那里亲手抢来的,她亲手所画。
张锦菱凝神看了看画上的人,朝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郁桃受到鼓励,无比振奋:她抢了我的未婚夫算什么,最多算个毛贼偷了属于我荷包中的东西。
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徒手摘月再是真本事,所以只要我能拿下闫韩侯府世子,下辈子我在她郁苒面前永远扬眉吐气!张锦菱握紧双手,拍拍她的背,姐妹想要的男人,我也在所不辞,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哪怕是下迷药灌白酒买凶杀/人放火劫持!郁桃:......那倒大可不必。
.午宴历来如此,翻不出什么新花样,郁桃闷头吃两口,耳朵里全是各府女眷在饭席上语带机锋,明嘲暗讽。
难得的是素来众人瞩目的郁苒很安静,应当是嫁为人妇之后不宜抛头夺彩。
郁桃有些不习惯,没有郁苒在饭桌上作诗,她没有东西下饭。
撑过两轮妇人之间的友好交谈,她拎了个醉酒的借口,一个人溜了。
外面日头正盛,但凉风习习将她喝下的小两杯彻底吹清醒。
春末琼花开到尾,树上已经没有几朵花了,反而是叶子生的更为茂密。
郁桃在石阶上立了会儿,瞧见太阳钻进云层中,地面上的光转而暗淡。
她抬步走到了垂柳堤下的拱桥旁,想看一看湖中的鲤鱼。
四处除了两声蛙叫,再没有别的动静。
郁桃靠在汉白玉石雕砌的栏杆上,探头往湖水中张望。
两三从扎堆的红黄橙各色的胖锦鲤四散而去,她的目光追随,没有寻到那条白斑点鱼,反而看见了水中倒映着的凉亭,还有坐在凉亭中的人。
日头从破开云层,照在郁桃身上,连带着脸上几分热度蒸腾而起。
她觉着酒意这会儿又上来了。
因为她不仅想徒手摘月,甚至还想试试水中捞月。
作者有话说:郁桃新技能get: 摘月亮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