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2025-03-22 07:10:24

晨起时, 天色大亮,帐中透出朦胧的白光。

郁桃揉揉眼,睫毛悠悠颤颤的, 好不容易睁开条缝,撞上帐中的日光, 白光晃得脑中空白, 她呆愣半响方才忽想起要紧的事情, 惊得挺起身:拾己,怎么不唤我?几时了?未见拾己的动静, 身后的被褥轻轻搭上肩膀。

郁桃转头才看见韩祎坐在靠墙处,静道:辰时将过。

他手里本书已经翻了一半, 白衣晃眼, 墨色的长发披散, 面上神色清明, 应当是醒来之后就坐在这里阅书。

世子……她呐呐,往外挪了点, 手指去梳睡乱的发丝,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格外怕丑, 与男子在一处,更何况是自己的夫君, 齐整些总是好。

以前她常看书中有人写, 爱美的女子处处精致, 每日待夫君睡下方才起身净面,每日鸡鸣前就起身涂脂抹粉,可见其爱美的程度, 郁桃深知自己很有些姿色, 所以更应该勤勉些才对, 莫叫这固有的天赋就此埋没。

只是就此,反而前不久某人还立在郁府角门外,说些什么‘哭丑了便无人要你’的胡话,想想就让人气得很。

思及此,愈发不想让他瞧见自己仪容不整的模样,慌慌忙忙扒开被褥,一面伸脚去趿拉脚踏上的软鞋,以发掩面低头碎碎道:起晚了,起晚了……韩祎见她站不稳,倾身去扶,低声说:母亲那头已经命七宿去回了话,她体贴你,你只说夜里睡不安稳便是。

男人炙热的手扶在郁桃腰间,她想起昨夜的事情,脸颊发红,扭头恼道:谁夜里睡不好了?还不是你闹我!虽然只是闹了一会儿,动作确实也很轻。

他听她发嗔,脸从脖颈红到耳边,皙白中透出淡粉,又是一番诱人的模样。

郁桃自然留意男人的目光,视线之中自己发丝散乱,想起‘丑’字,越发觉得又羞又恼,脸上猛然一阵热,疾疾撇过头,胡乱踩上软绸鞋,到一旁净面梳妆去了。

她坐到妆梳台子前,余光瞧见韩祎仍坐在床侧,披了外衫,翘楚立在一旁,手脚无处放置,一副不知如何伺候的模样。

世子可要起来?不如去叫七宿进来伺候,我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不方便。

韩祎点头,翘楚连忙出去,郁桃看了两眼男人,顺势说起昨日七宿提起的话引子,昨日听七宿提了一嘴,旁个偏室正巧空着,不若收拾出来给您做个书房和侧间,您也不爱丫鬟伺候,到时候这边一道帘子过去,只管去那头梳洗,小书房给您平日里用,我也偶尔去看看书打发时间,正好方便。

这处想法,昨日里七宿已经说过,韩祎听她再说一遍,娇娇的嗓音说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反而没觉得不耐烦。

他站在她背后,看丫鬟将满头乌发梳成新妇的发髻,脖根分明还有些稚嫩的碎发,两相碰撞却生出不一样的滋味。

看了会儿,他探手从匣子中取出一只红宝石攒珠钗,簪进她发中。

戴这只吧。

郁桃抚着发髻回头,几分惊讶,这是昨日母亲送的套头面,我正想到底是戴那套石榴宝梳还是这套红宝石攒珠花呢。

显然这套红宝石头面和衣裙更相衬,她揽镜偏头照了照,很是满意,弯着眉眼道:果真不错。

韩祎扫一眼镜中,面上虽未作何表情,眼中却有惊艳一闪而过,他知她是生得貌美。

郁桃从镜中和他的眼神晃晃对上,只稍一瞬,心里起了点甜味儿。

都说多深沉的人眼神里都藏不住心思,她没看错的话,那个眼神......应该是有几分夸赞才对。

哼哼......他虽不多说什么,但她知道从京都到平阳城之后,便不再一样。

只是想起这堂堂闫韩侯府世子那日站在郁府西角门外,说她郁桃‘丑的无人敢要’,她心里莫名憋这一口气咽不下。

许是好胜心作祟,本来嘛新妇应该端庄才对,性子更收敛,只是现下兴致上头。

郁桃趁着丫鬟都忙着布置早膳收拾妆点,溜去另一边。

男子拾掇起来,自是比女子要简洁许多,动作极快,入门时,七宿正环扣腰带。

内里人墨发竖髻,眉目似清风朗月,连小轩窗外的松竹也黯然失色。

郁桃摩挲着下巴啧啧打量,慢吞吞腾挪过去,直到一臂远才停下。

她未放轻脚步,韩祎知道她在身后,以为是等得不耐烦,便轻声道:片刻就好,若是饿了,先用些小食垫垫。

唔……郁桃摇摇头,她可不是为了一时饱腹就忘了大事的人。

她绕到韩祎正面,等人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时,方才慢道:世子从前在郁府外说我丑至无人敢娶——郁桃拉长声调,用小扇拍拍七宿,又问:你觉得如何啊?欸……七宿一听,耷拉下眉眼,苦道:这……这…..夫人自是貌美的跟仙子似的,小的跟世子少说也是走南闯北,都甚少见您这般容貌过人……唔……郁桃点点头,那就是你家世子睁着眼说了句瞎话?七宿:……小的怎敢……她点点头,打断七宿的话,看向韩祎,弯着双眼笑眯眯:你觉得呢?韩祎目光轻飘飘从她身上划过,最后落在她脸上,道:尚可。

未曾否认也未曾认下,反而是模棱两可听起来像是欣赏完什么东西给个评定的回答。

郁桃追他出门,裙角翩跹在深色的木廊之中,愤愤道:尚什么可尚什么可?你再仔细瞧瞧和我说一遍?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如何想的?你昨晚可不是这样说的!哦?韩祎停下脚步,眼中噙笑:我昨晚如何说的?热意轰然上头,郁桃几番张嘴没挤出一句完整的字来,抬手将扇子丢过去,恼道:真是被你一张面皮蒙了心,该让外头的姑娘都看看你是如何衣冠楚楚说出这样的话来,从前你可不是这般。

韩祎稳稳接住扇子,点头:从前你还叫我世子哥哥,现在让你叫你又如何不叫?谁叫你世子哥哥了?郁桃彻底闹了个大红脸,探头看见丫鬟仆从都避的远,热气儿方消下寸许多。

是。

男人淡道:是不止世子哥哥,还有韩祎哥哥,韩哥哥......或是我记错?你喊得,应该是韩伟哥哥。

韩——祎——郁桃咬牙,两只红透的耳朵能喷出热气来。

她在袖中拽紧拳头,若不是眼瞧到了母亲院外,定要扑上去痛扁他一顿。

早膳问安之际,苏氏瞧出二人之间像是生了龃龉,叫丫鬟给新媳多上了一味牛乳。

牛乳盛上来,她瞥一眼自家清清冷冷的大儿,将牛乳朝郁桃推近些,笑道:牛乳甜嫩爽口,吃了心情便好,不像某些人,大热天屋里置了一个冰坨子似的。

郁桃哪里听不出苏氏的意思,笑眯眯承了她的好意,替婆母和姯舒匀了半碗,说:知道母亲疼我,牛乳本就甜得很,阿桃和您分食,想是更甜。

苏氏听这一句,知道是媳妇说好听的给自己,可不知怎地,瞧见新媳漂亮伶俐的小模样,竟是通体也觉舒畅欢喜。

其后膳间并无其他话语,末了姯舒从苏氏手中将郁桃拽走,说是要去湖心亭摘荷花荷叶。

苏氏喊了两个老嬷嬷跟上,姯舒朝郁桃眨眼睛,背着老嬷嬷小声道:嫂嫂知道荷叶包饭嘛?从前在庄子上吃过,府中却只晓得做得如何精致,味道根本不对。

若说这些,郁桃最拿手,顿时滔滔不绝:这我知晓,还有荷叶里面抹上一层油,再包了土鸡,土鸡肚子填上香料,架在火上烘烤。

最要紧的是烤熟之后,需得细细刷上一层调料,当真是回味无穷。

姯舒被说的嘴馋的厉害,当即命人捉来土鸡,摘下荷叶,去后院寻一僻静处,偷偷架火起烧。

郁桃有些担心,问姯舒:我们在这院子生火,若是母亲知晓了......姯舒满心都在烤出油的土鸡上,毫不在意:嫂嫂放心,这是西苑,阿娘可管不着这么远。

郁桃心想也是,两人便捧着脸,凑在小几边吃起冰果子,两双眼睛馋盯住土鸡。

本是一只年岁不大的小鸡子,没多久便熟透,香味飘出荷叶来,厨子往上涮了各色调味,两人大快朵颐一顿。

姯舒吃下最后一口肉时仍意犹未尽,嫂嫂,下回我们再做一次烤鸡子罢。

郁桃有些撑着,摸着肚子点头,好说,只管遣人知会我一声,这湖中的鱼,天上飞的乳鸽,园子跑的鸡鸭鹅,哪个不能当做野味尝尝鲜,只要......只要不给兄长瞧见。

姯舒顺溜的接上下一句。

郁桃靠在躺椅上,手指点点天空,‘嗯’一声,对对对,只要不给韩祎知晓......不给我知晓什么?熟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两人‘唰’睁开眼,瞧见身后之人一下就傻了。

郁桃被韩祎拎回去,心中很是不服气,饶是进了内室坐在榻上,忍不住和他辩几句:世子为何总吓唬人,那鸡是不能吃吗?还是我与姯舒在府中架火犯了什么忌讳?韩祎道了‘不曾’二字,便坐在对榻,拾起一本书册翻看。

郁桃看他一眼,忍不住嘀咕:这也不准,那也不准,让人琢磨不透。

正巧七宿送案卷进来,经她身边一过,听到抱怨,眯眼一笑,夫人误会,咱们世子原是从大夫人院中寻您,听说小郡主与您乘船去了湖心亭,便急急赶去湖边却赶了个空,满院子找您呢。

韩祎正襟危坐,似是不受七宿的话语干扰,除去手中没翻的书页儿,若不留意,郁桃都觉察不出。

七宿拱手道:倒不是世子管着您,只是那会儿着急寻人,心焦了些,夫人您知道,不过是只烤鸡罢,若您想吃天上的星星,指不定世子也得让小的搭梯子去摘呢!谁要吃星星了......胡言乱语。

郁桃脸红,翻了个面坐,讪讪道:一个闷葫芦主子下头顶着能言善辩的奴才,两人合着诓我。

七宿一笑不语,躬身下去了。

男人眉宇不动,郁桃从翘楚送来的书信里挑出要紧的来看,除去阿娘今日已到外祖家外,信上捎带说了句父亲回京述职,应是要升迁了,不久一家人便会在京中团聚。

郁桃自然高兴,咧嘴去瞧张锦菱的书信,说是铺子办的不成,那些高门大户哪怕是小门小户也瞧不上这样的把戏,那些个人质疑的厉害都说是歪门邪道,无人敢登门,却偏偏这样印成书册的本子卖的极多,虽都是暗地里流通,但势头不错,若继续这般,她便收拢那几个人,干脆写些时新的话本子卖,你就等着数银钱享那滔天富贵。

郁桃看完信件,满脸笑意掩不住,仰头靠在软枕上,琢磨房中的事物起来。

暑伏天气,屋里有冰,并不觉热。

她视线转两周,绕到对面男人身上,这生的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郁桃几分好奇,你是生的像母亲,还是父亲更多些?韩祎看她一眼,抿着唇淡声道:母亲。

郁桃大笑着起身,欢快拍手:欸,我的好大儿......屋中静了片刻,韩祎放下书册,静静看着她。

郁桃自是笑的前仰后伏,用手捂住肚子,......你如何连这样的骗术都不知道哈哈哈哈......但没多久,笑声噶然而止,只剩她的愤愤声:韩祎把我放下来,仗着力气大算什么?男人面不改色:嗯,算什么?郁桃半幅身子绵软,眼角漾出水色,紧咬住唇不肯出声。

他不紧不慢的雕磨,目光流连在她细微的神情上:你说算什么?他这样的动作,郁桃只觉自己忍不住轻喘,但却愈发难以清明,直到大掌罩住她,肿胀感忽如而至,她终于熬不住,颤着睫羽道:......韩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