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婆子精明的眼珠子扫过她,笑得更开心了:佩秋啊,你说你也十七岁了吧,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我张老婆子好歹也算是你家的亲戚,你这婚宴大事啊,不如就由我这个老婆子做主好了!隔壁村那个孙国忠你知道吧?他家里盖了新房子,现在可威风了,好多姑娘家都想和他家结亲哩!但是那孙国忠啊,就喜欢你,所以啊,这才拜托我这个老婆子来说说媒,佩秋你要是答应他,他们家铁定把这事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不仅如此,那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许困啊,他们家也一并养了!你们姐弟俩这下半辈子都不愁了!你知道的吧?孙国忠他七八十岁的爷爷奶奶现在都还能下地干活儿挣工分,他爸他妈就更不用说了,那可是一等一的干活儿巧手,就连他自己,也是村里邻居都夸赞的好手。
他们家的粮食啊,仓里都快屯不下了。
虽然孙国忠人傻了一点儿,但人家是真心喜欢你……徐佩秋冷着脸,她微微阖眼,淡淡的扫过去:我和你,很熟吗?张老婆子愣住,没反应过来:啊?徐佩秋抽回自己的手,静静地望着她:我说,我和你很熟吗?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孙国忠是个傻子,不知道您是抱着什么样的居心才想让我嫁给他。
张老婆子,你是不是见我长得太好看心里嫉妒,所以别有心思的想看着我下半辈子过得不好?这样你们这些人心里就舒坦了。
路过徐佩秋家的顾哲闻停下脚步,驻足仔细凝听了半晌,无声的笑了起来。
小丫头年纪小小的,嘴巴倒是不饶人。
张老婆子反应过来,当即气红了脸,她反驳道:佩秋,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么想?许困他现在被人打得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你们两姐弟没有工分就没有粮食,我是念在你爸的关系上才来帮你介绍的。
她吸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道:佩秋啊,你别硬撑着了,你一个女人,长得又好看,独自撑着这个家,养你弟弟多累啊,还不如早早的嫁人了,下半辈子安稳些,也不用这么辛苦。
女人啊,终归还是要嫁人的。
再说了,你一个年轻女人,家里又没个男人,多招人惦记啊,要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惨咯。
张老婆子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徐佩秋笑了起来,张老婆子双眼一亮,这丫头连笑起来的模样都这么好看,可真便宜了孙国忠那个傻子。
徐佩秋笑完后,眼神唰的一下冷下来,她声音冷淡:您也说了,我一个女人,长得又这么好看,我什么好男人找不到?我什么条件好的男人找不到?我嫁给谁不好我要嫁给一个傻子?张老婆子,您这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您自己好呢?徐佩秋靠近她,微微弯下身子,她勾起唇角:她们家到底给了您什么好处?让您不辞辛苦大老远的跑过来给我说亲?张老婆子张了张嘴,气得说不出话来。
徐佩秋干脆的转身,语气坚决:请您回去。
以后也别来了。
徐佩秋回眸微微一笑:您也知道,我弟弟脾气不好,疯起来连自己都打,要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见您,拿着锄头把你脑袋打出几个血窟窿来可就不好了。
徐佩秋眼睫弯弯,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翘起,妩媚动人:我想想,刚刚您这么大的嗓门,他肯定已经醒了。
许困。
徐佩秋当着张老婆子的面叫了一声。
干什么。
许困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灶房传来,徐佩秋笑着注视张老婆子。
张老婆子身体抖了抖,悻悻地笑了几声,临走前,她还不死心的劝道:佩秋啊,这件事你好好想想啊,孙国忠虽然是个傻子,但他家的情况在咱们附近几个村真的挺好的了。
你虽然长得好看,但你祖上不是地主吗?你家庭成分有问题,一般男人不敢娶你的,一般家庭也容不下你的。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绕着周怀庆转了那么久,人家都不愿意和你结婚?他虽然是个知青,听说在城里的父母吃的还是商品粮,但照你这个模样,男人再怎么心肠硬,要对你有意思也早追着赶着上门提亲了……滚。
徐佩秋的脸冷下来,她的眼神倏地犀利,看得张老婆子后背发凉。
张老婆子还想说什么,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一身军装,看起来十分厉害。
张老婆子心中暗自嘀咕,这徐佩秋难道还惹了事儿了?她不敢再停留,连忙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走了。
走出老远了,她心有余悸的往徐家的小破屋看了几眼:可怜啊。
也不知道那个军装男人是干什么去的,该不会是特意来抓那两姐弟的吧。
徐佩秋的起床气已经被时间磨掉了许多,但张老婆子的那些话却气得她脑仁发疼,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盯着突然出现的顾哲闻,她的胸口小弧度的起伏着,内勾外挑的水眸瞪着顾哲闻,奶凶奶凶的。
顾哲闻站在她前方,清了清嗓子:我是来找许困的。
徐佩秋收回视线:他在做饭。
说完她转身回到屋子,顾哲闻看了片刻,叫道:这件事,我觉得你在场比较好。
徐佩秋的脚步停下,她回头,拧着眉,语气不善:什么事。
关于他的未来。
顾哲闻轻声说话,表情严肃。
徐佩秋愣住,转身走回他身边:进去说。
话里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顾哲闻微微挑起眉梢,脑海中不禁滑过她之前生病时的柔弱模样,和现在露出小刺的少女比起来,格外讨人喜欢。
顾哲闻跟着他走进去,许困抬起头,少年青涩俊朗的脸上沾了灰,脸颊黑色的一片,像冬天烤火不小心蹭了锅底的花猫。
徐佩秋懒懒的靠在墙壁上:他找你有事。
许困心中纳闷了,徐佩秋今天心情怎么又不好了?这位身份高贵的少校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而且人家救了徐佩秋的命,他们还没给钱。
想到这里,许困连忙掏出衣兜里的钱:顾哥,昨天你给徐佩秋她看病用了多少钱?不知道这点儿够不够。
他骨节分明的手有些脏,手中的纸币全是一分一分的,很旧,还脏兮兮的,有的钱缺了角,还沾着可疑的痕迹。
许困把钱递出去,明亮的眼睛有些局促,他怕钱不够,可家里就只有这点儿钱了。
顾哲闻把钱推了回去:熟人的医院,没有收钱。
你不用给我钱。
许困张了张嘴:可……顾哲闻转移了话题: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你有没有意愿参军。
参军的话,部队会给你提供一日三餐,对军人家属也会发放一定的补贴。
你年轻,潜力很大,如果好好训练培养的话,假以时日一定能出人头地。
顾哲闻的声音平平淡淡,几乎没有起伏。
徐佩秋错愕的望向他,顾哲闻扭头与她对视,唇角含着笑,意味不明。
许困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抓着钱的手有些抖:我可以吗?我这样情况的,有可能吗?许困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家庭成分的关系,他从小受了多少白眼和冷嘲热讽,他没有去上过学,小时候只有识字的老徐会教他各种知识,后来爸爸死后,就再也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人告诉他,他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更没有人告诉他,他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只有:把徐佩秋养大,然后给她找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嫁了。
顾哲闻点头: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你同意的话,明天就跟着我训练。
许困脸上染上了纯真干净的笑容,他想答应时,蓦地望向徐佩秋,徐佩秋垂眸望着地面,表情很淡:我同意。
许困笑得越发开朗:我也同意。
他兴奋得接连问了好多问题:顾哥,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需要我自己带棉絮吗?还有衣服,衣服也是我自己带吗?部队里一般都吃什么呀?我能不能每天都回家?徐佩秋她懒死了,饭也不肯做,我要是走了,她肯定会饿死的,到时候我能不能把东西带回来给她吃?徐佩秋又气又好笑,她无奈地看了许困一眼,自己这个姐姐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娇气?听完许困一连串的问话后,徐佩秋脸色松缓下来,含上了几分笑意。
我要是哪天饿死了,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徐佩秋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她下巴点了点灶里的小火苗:火要灭了,你可赶紧做饭吧。
说完,她直起身子看向顾哲闻:出去说?顾哲闻点头,徐佩秋领着他走出院子,两个人站在路边,徐佩秋的表情又淡下来: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顾哲闻深邃的眉眼十分认真,又有些迷惑。
徐佩秋的眼在阳光下变得越发清澈,徐佩秋直接道:你为什么要让许困进部队。
我不觉得你是真的因为许困是个好苗子起了惜才之心,你和他不熟。
况且按照我家的情况,许困他根本没有进部队的资格。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徐佩秋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高大威武的男人。
他一次次的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无论是之前找李队长诉苦,还是她被周怀庆骚扰的时候,又或者是她感冒时正好出现送她去医院看病,再加上刚刚张老婆子上门给傻子提亲的事。
这一件件的事情连起来,她不觉得,这只是纯粹的巧合。
徐佩秋掀了掀眼皮:你看上我了?顾哲闻深邃的眼沉下来,他的嗓音沙哑磁性,声音低低的:你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