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佩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想了想,非常认真的问他:这是什么哲学问题吗?你懂哲学?顾哲闻眼中滑过意外。
徐佩秋眨了眨眼睛,糊弄他:小时候爸爸说过一点儿,记得一些,不过现在也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嗯。
顾哲闻没有追问,徐佩秋松了口气,差点露馅儿。
她换了个姿势,认真思索顾哲闻口中的五百二十三秒是什么意思。
不过显然,今天的收获让她没办法静下心来,夕阳西下时,徐佩秋的小木桶里满满当当的一桶鱼,顾哲闻的水桶显得有些凄凉,两条瘦瘦小小的鱼儿悬在水中,俩条鱼都写着自闭。
徐佩秋收拾好鱼线把鱼竿还给他,随后她又把顾哲闻的水桶提过来,分了一半的鱼给她。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算是你借我鱼竿的利息。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顾哲闻没有拒绝,他提着两个桶送徐佩秋到了离家最近的山头,夕阳的余辉洒在徐佩秋的身上,白净的肌肤上镀了一层温柔的光。
徐佩秋从他手中接过小木桶:就到这里吧,谢谢你。
注意安全。
顾哲闻目送她离开,他矗立在原地,直到徐佩秋安全到家。
徐佩秋到家后,把院子里的破水缸清洗出来,盛满了干净清甜的井水,今天的晚餐是两条鱼熬汤,她取出两条肥美的小鲫鱼后,剩下的全放进了破水缸中。
徐佩秋叉腰站在破水缸旁,不放心的在上边儿搁了块烂木板,细心的做了一番掩护。
徐佩秋厨艺不算很好,这个年代她也没资格挑剔,将两条鱼吃下肚后,她回到房间点上煤油灯,小心掏出衣兜里顾哲闻送给她的小书。
小书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着她的身体,此刻的封面热乎乎的,残留着她的体温。
借助昏暗的煤油灯光,她葱白的手指轻轻翻开白里发黄的纸页,男人遒劲有力的字迹再眼熟不过,徐佩秋舔了舔嘴唇,眼中依稀闪现顾哲闻挑灯奋笔疾书的模样。
他深邃的眼睛像晚上的星空,清澈的玻璃珠倒映着点点灯光,他高挺的鼻梁立体英俊,他不薄不厚的唇一启一合,嘴里轻声念着小书上的内容,声音暗哑磁性,听得她又酥又麻。
徐佩秋顺势倒在床上,双手拿着小书举在空中,远离了煤油灯后,画面瞬间没入漆黑之中。
徐佩秋搁下手,爱抚的摸了摸书,将它搁置在枕头旁,闻着淡淡的墨水香气睡去。
一夜好梦。
天刚亮,大门被人用力的敲着,徐佩秋穿好衣服,木着脸打开门。
一个女人不耐烦的把背篼和镰刀扔给她:养了这么多天你的伤也该好了吧,大队长让你赶紧上工干活儿,要是干不完分的活儿,今天的工分你就别想了。
背篼在她脚边滚了一圈儿,最后停在一米外的地方。
女人厌弃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她故意提高音量: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长得再好看,还不是没人娶,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这要是我女儿,我说出去都嫌丢了祖宗的脸。
徐佩秋面无表情的捡起背篼和镰刀,她来不及吃早饭,揣了瓶水和一块饼迅速赶往自己需要干活的地方。
夏天上工难,早上五六点到九十点是黄金时间,十点钟到下午五点之间天儿就热了,人走在外面就跟被关在大蒸笼上似的,灼热难忍。
徐佩秋的任务依旧是割猪草,割完猪草后,再把东西背到村里另外一个地主家的牛棚里去喂养牛羊。
徐佩秋虽然娇气,但也不是个不能吃苦的人,一周下来,在生产队队长李爱国面前说她坏话,抗议她不该得工分的人少了。
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她的人却多了。
你们看呐,那许困虽然去当兵了,可徐佩秋她的生活也没什么提高嘛,依我说啊,那许困说不定是去部队里面当炊事员,给人家真正的军人煮饭烧火去了。
看她那脸大的,也好意思说自己弟弟去军队当兵。
你们给你们儿子物色媳妇儿,可千万别找她那样的,一看就不安分,取回来家里不安宁!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事情来。
就是,长得就像狐狸精,我可得好好看着我家那死男人。
徐佩秋懒散的从她们面前走过,听到议论声后,她又倒回来,轻笑一声:抱歉,我也看不上有妇之夫。
不过请你顺便帮我转告你男人,一定不要因为美貌的我嫌弃他年老色衰的女人,三心二意是不对的。
女人气得想要打她,旁边的人赶忙拉架,徐佩秋不闪不躲,她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打吧,你只要敢打我一下,我就报警闹到派出所,让警察把你抓进去关它十天半个月。
她摇了摇头:最后再拉出来游街示众。
女人立马停止挣扎,畏惧的不敢再动手,徐佩秋无趣的看了她一眼,走了。
女人指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你们看看她,伶牙俐齿不知好歹,年纪轻轻就这么深沉的心思,谁家娶她谁家倒霉!徐佩秋满不在乎的走着,走到家门口时,她看见了一抹伟岸的身影。
顾哲闻听到脚步声,转身回头:你回来了。
找我有事?徐佩秋从他身旁经过,打开院门,把人请了进去。
顾哲闻的手里提着不少东西,徐佩秋指着大包小包询问:这些是什么?部队发的补助,许困拜托我把它给你带过来。
他把东西提进屋子里放下,徐佩秋扬了扬眉梢:部队补助这么多?嗯。
顾哲闻撒谎时脸不红气不喘,表情严肃又正经,徐佩秋信了。
她把东西放好以后:这么热的天劳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正好给你带新的书籍过来。
顾哲闻从衣兜里拿出整整五本书,他把压皱的封面按平整:这些是新的知识点,能全部记下是最好的。
徐佩秋抬眼看着他,她张了张嘴,又把到了喉咙的话咽下去,沉默半晌后,她试探他说道:反正背了也没用,你别浪费力气了。
像我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个男人愿意要我,愿意娶我,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她说道。
周围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身前的男人浑身都释放着冷气,冻得她遍体生凉。
徐佩秋看过去,顾哲闻身上的冷气瞬间消失不复存在,仿佛刚刚只是她的幻觉。
顾哲闻握着书,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双唇紧抿,随后开口说话:你弟弟会伤心的。
徐佩秋没有接话,顾哲闻又说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欺负军人家属是违法的。
他的声音很低,磁性的声音裹挟着军人家属四个字,直直撞进她的心底,她想起来,那次在军医院时,她曾被误会过是军人家属。
徐佩秋垂眼盯着鞋尖,心思有些乱。
顾哲闻上前一步,她的头一下撞上顾哲闻宽阔坚硬的胸膛,徐佩秋吃痛,捂着被撞到的额头,她拧着眉:你干嘛?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顾哲闻一字一顿道,声音有力。
徐佩秋别开脸: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你还能帮我讨回来不成。
说笑呢,徐佩秋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现在她和顾哲闻之间的距离有整整一个银河系那么宽,她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根本不可能。
徐佩秋侧身经过他走向院子,她从破水缸里捞出两条鱼:最后两条鱼了,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
之前你帮了我们家那么多次忙,都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人人情,虽然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
好。
顾哲闻点头,他站在阴影处,高大的身体笔直巍峨,像一堵墙。
顾哲闻把五本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记得背诵。
徐佩秋微微挑起眉梢,敷衍的应了一声。
顾哲闻如此固执的要她学习,或许他也知道什么隐秘的消息。
他的这片好心,她记下了。
徐佩秋家里来了个男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张慧兰有些不安,她连忙拉住议论的大婶:那男人长什么样子啊?啊,就是那天村里来的那个走在最前头的军人,慧兰,你问这个做什么?没,没什么。
张慧兰讪讪笑了两声:我就是好奇。
诶慧兰,你和佩秋还没有和解啊?没呢……那那个知青呢,弄到手了吗?也还没呢……这你可就不行了,连徐佩秋都钓到男人了,你怎么还没和那个知青好上呢,再这样下去,你可就要输给她了。
张慧兰脸上挂不住,寻了个理由匆匆的离开了。
不知不觉间,张慧兰走到了徐佩秋的院门前,她仰着头,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就在屋子里面,和她最讨厌的人待在一起。
那个男人是真的看上徐佩秋了吗?不,不是,一定不是。
张慧兰咬着牙,一定是徐佩秋故意勾引他的。
顾哲闻很快发现了徘徊在门口的张慧兰,他提醒徐佩秋:有人找你。
徐佩秋伸长脖子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