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先生, 走吧。
服务员连喊两声。
段钊言回过神来。
走吧。
酒店的宴会厅前来赴宴的宾客们早已散去,只剩一些亲近的朋友们还在。
调侃打趣。
不说假话,小钊那气度看起来还是跟老乔挺像的。
确实挺像。
几个朋友端着酒杯, 你一言我一语, 跟中间的那对新人聊天。
一来一往。
乔治桑就在不知不觉中,又被灌下去几杯酒水。
这一杯老乔必须干了啊, 如今儿女双全, 人生圆满。
一个卷发男人开口道。
醉意十足。
被喊过来挡酒的陈津中, 见他醉醺醺的模样, 不由得白眼一翻,心道:若是单论儿女数量, 那在座的各位, 谁比得上他。
来来来,老乔, 干杯。
卷发男人豪气十足,端着酒杯, 站不太稳,酒水差点撒在对面的人身上。
乔治桑自觉往后退一步。
危险就在眼前。
卷发男人站稳后, 又端着酒杯准备上前,却被陈津中一把拦住。
等等。
陈津中制住他,接着转头去喊后面的人,小王凯,小王凯。
王凯抬头, 瞄了一眼。
老陈叫你呢。
川子拿着Go Pro,把镜头对准他, 问他, 你不过去看看?过去干嘛?王凯剥了个花生, 往嘴里一丢,估计王总又发酒疯呢,他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川子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场景,顿时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
以己推人。
若换作是老陈在别人婚宴上,跟着领导一样讲话,他的选择估计跟王凯一样。
装作视而不见。
后面的小辈不来,陈津中也没好意思推开大名鼎鼎的王氏建设CEO,只得让他继续端酒消愁。
老乔啊。
乔治桑闭上眼睛。
过去的艰难都是生命的遗憾,未来的机会才是人生的真谛。
王总继续借醉发言,谁能否认……陈津中以及周围几个朋友听到这些,一个比一个表情奇怪。
谁敢相信,身价不菲的王总喝醉后是个话唠呢。
……但是老乔,你幸福了,我却倒霉了。
男人说着说着,忽然坐到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哭声一下子就把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陈津中面红耳赤,被气得不行,赶紧轻踢他一脚。
小包要跟我离婚了。
王总没被那一脚踢疼,坐在地上,越想越伤心,其实我在外面没有女人的,那些女人不知道怎么了,都说孩子是我的,我委屈啊。
乔治桑睁开眼睛,看向地上的人,后又嫌弃地移开目光。
就这德行,闹到离婚,不亏。
他的嫌弃被段琦看在眼中,再一看地上的人,不由得摇头苦笑。
偷听大人们聊天的川子却仿佛吃到什么大瓜一般,迅速把得知的八卦消息跟当事人儿子进行核实。
包姨这么坚决?川子两眼放光,终于要跟王叔离婚啦?他的语气满是期待。
王凯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把人推开,又抓了一把花生。
吃什么花生啊?川子又把他手里的花生一把抓走,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是一直很想让包姨离婚嘛?说过归说过,不过,真实现了,还是有点不太现实的。
王凯差点咬了一下舌头。
别多想,有句话说得好,男人不自爱,等于那什么,我觉得啊,王叔纯属于咎由自取。
川子开解他,理由一套接着一套。
而且,现在什么时代了,离异快跟离职一样频繁了,你可别搞什么自卑那一套啊。
不是,你误会我了。
王凯伸出一根手指,对他摇了摇,我爸那种渣渣,属于那种传统型的渣男,就算离婚也不耽误他觉得我才是嫡子,才配继承家业。
那你别扭什么?主要是吧,这离婚消息刚放出来,我妈还没签离婚协议,就有几个年轻男人过来巴结我了,搞得我有些慌乱。
王凯嘴巴一撇,就把几天前在体育馆误把几个自己未来爸爸候选人误认成同龄人的事跟他说了一下。
川子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我跟你说,应对这种事情,你得跟段钊言请教一下。
我觉得也是。
王凯对他的提议倒是很满意,别的不说,就这未来继父继子的相处之道也得请教请教段钊言。
不过,说到段钊言。
段钊言,把小乔叫走干嘛啊?王凯抻了抻胳膊,问他。
不知道啊。
要我说,要是我未来继父能让我跟段钊言一样有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妹妹就好了。
川子调侃。
做梦吧。
正歪头嘲笑王凯的时候,忽然,看到段钊言跟着一个服务员走出来——言哥。
他这一嗓子,把几个听领导训话的大人也给喊了过来。
段钊言停下脚步。
小钊,去哪啊?乔治桑说话的时候把西装的扣子解开了,眉眼之间,自有一种轻松和惬意的感觉。
服务员说前台有人找我。
段钊言实话实说。
段琦点点头,没对这个事情起疑,但是想起另外一件事。
欸,对了,小钊,你刚刚把小乔叫过去是有什么事情嘛?他把乔妲叫过去。
段钊言琢磨着这句话,电光石火之间,想到刚刚那个服务员……很瘦,眉眼之间,似乎在哪见过。
齐橙。
他的脑海里迅速跳出一个名字。
糟糕。
出事了。
几乎是没有犹豫,段钊言转身就往之前的包间跑去。
他一跑,也把旁边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乔治桑眼皮一跳,想起来二审宣判那天,齐圆对他说的那句话。
——小心齐橙。
瞬间,想到些什么。
小乔。
他跟段琦说了两个字,就沿着段钊言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段琦也在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提起裙摆,跟了过去。
王凯川子对视一眼,川子把Go Pro一丢,王凯把花生米一丢,两个人起身冲过去。
一时间,一个接着一个,宴会厅的朋友们全部冲了过去。
*从宴会厅到之前的包间,需要穿过一个长而窄的走廊。
尽管酒店被包了下来,但是有一些长期的客户还在,走廊上还有一些为这些客人提供服务的员工。
段钊言埋头往前冲,耳边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他的急促的呼吸声和慌乱的心跳声。
他脚步匆匆。
但是,却只愿再快一些。
一步,两步…乔治桑终于追了上来,喘着粗气问:是齐橙吗?段钊言点点头。
话已至此,除了狂奔,别无他法,两个人不再说话。
拐弯。
服务员正站在包间门口,拿着厨刀弯着腰片着烤鸭。
乔叔。
等到段钊言注意到他手上的厨刀时,乔治桑的胳膊已被刀子划了一道。
鲜血淌出,瞬间渗透了里面白色的衬衫。
没事。
乔治桑眉头紧拧,仿佛胳膊上的伤口一点不疼一般,继续往前跑。
段钊言没有吱声。
刚才,为了躲开外面的聒噪,他专门要了一个最里面的包间。
109。
靠近,又靠近了点。
——咚的一声。
109的大门被踹开。
乔治桑和段钊言一前一后冲进包间,但是,里面却空无一人。
绝望。
后悔。
心情复杂交织。
这一刻,段钊言的心仿若永坠寒泉,冰冷刺骨。
乔治桑声音哽咽。
报——话音未落,房间外面却又传来一道软乎乎的声音。
小季哥哥,你是笨蛋吗?我才不是。
不对,小张老师说了,聪明的小朋友是不会迷路的。
段钊言和乔治桑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出去。
走廊上。
乔妲鼓着嘴巴,脸颊上还带着一些睡痕,看得出来还有些起床气。
那好吧。
季燃被她一说,两颊红红,但是,只可以当一天的笨蛋。
不过,虽然他嘴上承认了,但是心里却在想:都怪他被一个坏姐姐骗走了,要不他怎么会迷路。
好吧,那小季哥哥就做一天的笨蛋吧。
乔妲仿佛被他说服了,撅着嘴巴答应了他。
那小乔妹妹,你还睡觉吗?季燃转头问她。
睡啊。
乔妲揉揉眼睛,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她好困的。
那我就带你回去休息吧。
季燃主动伸出手。
乔妲伸出手。
两个小朋友一转身,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爸爸,哥哥。
乔妲眼前一亮,甜甜地叫了一声。
乔治桑对她笑了笑,向她展开双手:来,爸爸这里。
季燃松开手。
乔妲哒哒哒地跑了过去,冲进乔治桑的怀抱。
爸爸。
乔治桑闷哼一声,把受伤的胳膊往后藏了藏,柔声问她:刚刚小乔去哪里了啊?小季哥哥迷路了,小乔去找小季哥哥了。
乔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乖乖地把刚刚的事情讲了出来。
季燃面色又是一红。
这点小事,他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大人们知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刚刚有一个坏姐姐,他故意把我带到了不认识的地方。
段钊言眉头紧皱,注意到他话里的那一个词——坏姐姐。
所以,我才迷路的。
季燃点点头,拼命讲着借口。
这句话刚落下。
后方的大部队就已跟了上来,每一个人眼中都有着担心。
段琦尤甚,特别是在她看到了乔治桑西装上的血迹时。
没事吧。
没事。
乔治桑收起胳膊,对着她摇了摇头。
乔妲看看爸爸,又看看前面的叔叔阿姨们,眼睛眨了眨,又打了一个哈欠。
困。
奶里奶气的一句话。
乔治桑摸了摸她的头。
胳膊上的伤口也因为这个动作,再次被牵痛。
乔叔,把小乔给我吧。
段钊言眉眼间全是戾气,对着乔治桑伸出手。
乔治桑也能感觉到,手臂上的伤口疼痛感越发明显,便不再推脱。
段钊言小心地接过乔妲,乔妲也不抗拒,过去就趴在了他的肩头上睡了起来。
就在此时。
冯臻急匆匆地带着人过来。
小燃。
季燃看到她,终究还是个小朋友,刚经历过被别人带走的事情,一时也有些害怕,立刻就冲向了她。
妈妈。
很少见到儿子撒娇的冯臻更是难受,把人抱了起来。
怎么啦?刚刚有一个坏姐姐把我带走了,还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面。
季燃声音很大,要不是小乔去找我,我就回不来了。
冯臻一听,这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老季。
后面的季源面色凝重,握着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怒气冲天。
乔治桑捂着伤口走过去,有些抱歉,低着头说:不好意思,这人应该是冲小乔来的,让小季受了无妄之灾,实在是抱歉。
殃及池鱼,实在抱歉。
不论这人目标是谁,伤害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朋友,实在是可恨。
冯臻如此说。
季燃点点头。
伤害小乔,就是伤害小季。
童稚的语言,到底让严肃的气氛得以缓和下来。
段钊言眉头稍展,但是,眉眼间的那股戾气还是久久不散。
等到众人散去。
川子估摸着他的情绪平静下来了,这才开口:言哥,你没事吧?段钊言没出声。
他的肩头,乔妲正闭着眼睛,小嘴半张,睡得正熟。
王凯也在网上看过虐待案的事情,尽管网上的信息都被遮掩了过去,但是作为段钊言的朋友,这个案件的受害者究竟是谁,并不难猜。
是那个保姆那边的人?川子倒是没想到这些,但是被他这么一提醒,一下子就想了出来。
艹,不会是那个女的吧?王凯忽然,想起了论坛上的某些信息,想到一个人。
不是吧,她都被赶出了英威,得到了教训,还没认识到她的错误吗?川子拽了拽他。
没看到段钊言现在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燃气罐吗。
王凯拧着眉,合上了嘴。
川子。
段钊言忽然叫了陈一川一声,眼睛里是别人看不懂的深沉。
当初,第一次,我就应该把她送到警察局的。
川子欲言又止。
你想怎么做?段钊言看了看肩上的小孩。
没有说话。
最终,冯臻和段琦带着两个小孩提前回家,剩下的人留在酒店报了警,调取了酒店的监控记录。
就是齐橙。
乔治桑的伤口已做了简单的处理,好在厨刀划得并不深,伤口止血并不难。
监控视频定格在一帧画面上。
画面上的齐橙遮着眼睛,但是,却还是被人轻松地认了出来。
段先生离开109后,齐某正欲推门,却被男孩喊住,男孩后来被齐某以带他去找女孩的借口带走,关在后厨的小黑屋里。
但是谁知,齐某刚走,小男孩就给房间内的小女孩拨打了电话,小女孩被吵醒但是还是出来找了小男孩。
等到齐某再回到109后,房间里就已经没了小女孩的身影。
监控摄像头将一切记录在内。
律师表情严肃,点点桌面:这是一起恶意的绑架小孩的案件。
但是,一切还要交由法律来决定。
警察们,拷下监控视频,随后又询问了几个酒店的员工。
……还是小乔的善良才没有使这人的计谋得逞。
季源点点头。
乔治桑笑了笑。
终究还是让小季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话里还是抱歉。
没事。
季源摇摇头,想起儿子在监控视频里被齐橙骗得团团转的模样,无奈地说,我看小乔说得没错,他今天就是个小笨蛋。
就差一步就能跟乔妲面对面了,竟然还能被人骗走。
小朋友们天性善良,不会想到那么多。
乔治桑像是看出他的心事,这样解释。
是啊。
对这一句话,季源颇有同感。
面对坏人,并不是小朋友们不够警惕,受到伤害,并不是他们的过错,并不是因为他们过于善良,而是在于,坏人的坏总是难以预料。
错误,在于坏人,而并非小孩。
不过。
季源轻笑一声,对他说,否极泰来,相信后面,总会有好运降临。
乔治桑笑了一下。
是啊。
……次日,鸣笛的警车出现在一个破旧的城中村里。
齐橙刚一出现,便被登门的警察以涉嫌绑架罪带走。
后在调查过程中。
警方发现,嫌疑人齐某存在严重的精神疾病,后经调查,齐某属于绑架罪未遂,但鉴于其监护人处于服刑期间,考虑到其属未成年人,后被送往农村亲属家中…齐橙坐在车里,两只眼睛有些呆滞,看向外面的天空,心中茫然。
转眼,目的地到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过泥泞的山路,来到了两间老旧的屋子前面。
屋子前面有个院子,院子里,一个女人正在破口大骂。
齐鲁台,我跟你说,你外甥女回来以后,你自己赚钱养她,可别指望我给她一分钱。
也是没有想到,你一个农民老老实实,你姐一个保姆,竟然敢在大城市搞什么虐待人家孩子的破事。
嫁到你家,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呸呸呸。
女人的骂声一点点变大。
齐橙的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浑身颤抖,竟不自觉地坐到地上。
就在此时,原是晴朗的天空却突然变了风雨,一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
齐橙的衣服被狂暴的雨水打湿,泪水和雨水早已密不可分。
她坐在地上,忽然想起了京市的一切。
临世公馆的别墅,英威明亮的课堂,齐圆干净的舞蹈房,以及乔妲的…电闪雷鸣。
命运总是报应不爽。
与此同时。
京市的机场。
齐小姐,您的航班马上就要登机了。
地勤人员提醒齐圆。
齐圆看了看天空,从口袋里掏出墨镜,缓缓带上。
好的。
登机的消息再一次从广播中响起,机场中人潮涌动。
齐圆推着拉杆箱,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小乔,妈妈下次回来,给你带最大的贝壳。
】两个小时后,KX1231航班从京市机场起飞,顺利落地岛市机场。
一下飞机。
一个微信便出现在了齐圆的微信上,她打开,看了一眼,嘴角轻轻一笑。
*转眼,盛夏又至。
沉睡了一个冬季的蝉再次醒来,爬上枝头,发出声响。
烈日当空,榕树枝叶繁茂,树荫之下,两个小朋友正在忙碌。
往左边一点。
再往右边一些。
还是再往左边放一放吧。
一个小朋友托着下巴指挥,另一个小朋友勤勤恳恳地干活。
不行,还是要往右边放一放。
小朋友思量再三,再次给出指挥。
往左往右,再往左往右。
那折腾到最后,这个位置不就是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嘛。
小乔。
小男孩转过头来,想要跟她说一说这个发现。
怎么啦,小季哥哥?乔妲一双如水的眸子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可爱,无辜。
季燃思索片刻,最终决定把之前的发现隐瞒下来。
没有事情。
小乔的指挥非常正确。
季燃点点头,给她一个肯定。
乔妲听到,眉开眼笑,信心十足地道:小乔就是最最最厉害的指挥官。
季燃毫不犹豫地表示认可。
那当然啦。
不过,他也有一些小小的疑问在心中,还没有说。
小乔妹妹,我有一点问题想要问问你,可以吗?乔妲嗯了一声,拍了拍手,转头看着他,小脸红扑扑的。
我们在这里给小钊哥哥上香有用吗?这句话一说出来,成功地让两个小朋友后面的男生顿了一下。
哦?上香?作者有话说:文章大概还有五六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