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符回来禀告我,桃枝在申时三刻去了一品楼,在一刻钟后从一品房里出来。
..我沉吟了会,问:可有看清一品房里的有何人?回郡主,只看到两个男子。
我道:之后桃枝就回府了?阿符答道:是的,郡主。
我把玩着手心里的红翡雕花簪,静默了好一会,才道:你以后不必跟着桃枝了。
放下红翡雕花簪,我对阿符道:你再帮我办件事,可会写字?阿符踟蹰了下,才道:会一些。
我拈来一张素笺,明日申时一刻,一品楼一品房。
写上这句话,然后藏进桃枝的饭菜里。
.翌日用过早膳后,我懒懒地半躺在美人榻上翻阅着书卷,桃枝和梨心在一边伺候着。
桃枝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掠过我,我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离申时还有一个时辰,我方是放下书卷,道:难得今天秋高气爽,躺在这儿也闷得紧。
我对梨心道:去拿件披风来,本郡主要出去走走。
师父也该是这几日回来了,兴许出去还能遇见师父。
梨心替我系上披风,我道:你们俩不用跟着我,我只是出去走走,有阿符跟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桃枝和梨心皆是应了声是。
离开王府后,我坐上轿子往一品楼奔去。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我老早就预订了一品房。
到一品楼时,我从偏门进了去。
掌柜上来殷勤地招呼我,我一脸严肃地吩咐道:莫要声张,不能跟任何人说本郡主在这里。
记住,谁也不能。
掌柜连声应是。
我吓唬他道:此事涉及数人性命,若是泄露了出去,你这一品楼立即就会被夷为平地。
掌柜脸色变了变。
见效果达到后,我方是施施然坐下,品着香茗,赏着沧江秋景。
快到申时一刻时,有人敲了敲房门,我示意阿符变了嗓音应道:进来。
门被缓缓推开,我最先看到的是一截藕粉色的窄袖,然后才是桃枝的脸。
桃枝的身子僵在门口,满脸的震惊,她死死地盯着我,目光里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我淡淡一笑,不进来?桃枝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喊了声:郡……郡主。
我扭过头来,对阿符道: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
阿符关了房门,一品房里就剩我与桃枝两人。
我品了口香茗,方是挑眉望着桃枝,怎么不过来?桃枝哆嗦着嘴唇,一步一步地迈了过来,步伐迈得极小。
//不过无妨,我有的是耐心。
待桃枝站在我跟前时,我问道:你跟着太子多久了?桃枝惨白着张脸,桃枝不明白郡主在说些什么?我放下白釉瓷杯,道:若你能坦白从宽,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桃枝依旧道:桃枝不明。
我从袖袋里摸出红翡雕花簪,啪的一声甩在桌上,似笑非笑地道:桃枝,你可记得我曾赏你百和香?你可知我为何要赏你百和香?桃枝瞪大了眼睛,很快的,她似乎想明白了,脸色一片死灰。
你……在算计我?我淡道:太子吩咐了你在我睡下时将它放在我身上吧,想必你是晓得这簪子能让我做噩梦,还会损伤我的身子。
我自问待你不薄,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我瞅着她,桃枝,太子应承了你什么?桃枝咬紧下唇,她忽然恨恨地道:你什么都不懂。
过了好久,桃枝才嗤笑一声,待我不薄?不,我只是你们西陵王府的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我的用处便是哄郡主高兴。
郡主高兴了,我就能过得好,郡主不高兴了,我连阿娘最后一面也不能见。
我一愣,桃枝的阿娘不是在六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么?桃枝冷冷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顾着自己不高兴,在房里发脾气,就因世子爷没有顺着你的意思。
我听得迷迷糊糊的,对桃枝口里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蹙眉道:此事你不能怪在我头上,你若想去见你阿娘最后一面,你大可以去向李总管请求。
我并不晓得你家中发生这样的事。
她凄凄一笑,李总管说,郡主你喜欢吃我做的糕点,我不能走开。
话锋一转,她愤愤地道:我不平!凭什么你我年纪相仿,你心里不高兴就能有一堆人哄着你,而我却连我娘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
所以你才背叛我?桃枝不答,死死地咬紧下唇。
我叹道:太子可是应承你事成后许你侧妃之位?桃枝的身子一僵。
我估摸着也猜得□不离十了,方才听桃枝如此说,她不满自己的出生,她想改变现状,也唯有寻一个好夫君。
只是太子侧妃之位又哪有这么好当?司马瑾瑜又怎会如此轻易许下侧妃之位?你可知我为何会约你在此处相见?昨日你与太子的人见面时,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要约在一品房里?整个健康城,有谁不晓得一品楼平月郡主的最爱?我道:若非是太子故意让我知晓,我又岂能这么快就抓住你的把柄?桃枝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我站了起来,你以后不必回府了,你愿跟着谁便跟着谁。
我绕过桃枝,手还未碰到门框,桃枝忽然笑了声,郡主,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不懂情爱,你不会明白我甘愿为太子办事,不是因他许我侧妃之位,而是因为我爱慕太子殿下,我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
即便他利用我办事,我也甘之如饴。
我怔楞了下,桃枝依然在说道:你不懂世间最为珍贵的情感,所以易风公子与你断绝关系,你也不会感伤。
郡主,其实我比你幸运,因为我有情有心。
.离开一品楼的时候,我整个人有些恍惚。
细细想来,桃枝有些话说得挺对,我的确不理解情之一字。
对于桃枝做出这样的事来,我除了有些遗憾以后少了个贴心的丫环外,其他的情绪一点也没有。
我欲要努力地挤出一些感伤或是怒气,可惜并没什么作用,心里空空的,仿佛真的像桃枝所说的那般,我没有心。
忽有阵甜香窜入鼻间,我抬头一望,沈珩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手里有一袋糖炒栗子,香喷喷的,惹得我馋虫都出来了。
桃枝的事立马被抛到九霄云外,我兴冲冲地大步走到沈珩身前,道:师父,你回来了?嗯,事情解决了。
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城门外有人卖糖炒栗子,想着你喜欢便买了一袋。
沈珩笑着,又道:找个地方坐下来吃?我原是想出了一品楼就去找司马瑾瑜,司马瑾瑜既然能把红翡雕花簪给我,肯定也是晓得它的作用。
梦中的秦沐远与如今的司马瑾瑜,我想,我应该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我现在信有前世今生,但并不表明我愿意接受上辈子乱七八糟的事。
不管上辈子我欠了谁,亦或是谁欠了我,那都是前世的事情,这一辈子的我,仅仅是萧宛,爹娘的女儿,兄长的妹妹。
不过半途中杀出个沈珩,香喷喷的糖炒栗子让我无条件地暂且放下司马瑾瑜,我与沈珩去了附近的茶肆里。
坐下来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剥开栗子,沈珩轻拍我的手,小心烫,我来。
说罢,沈珩让茶肆里的小二拿了个空碗过来,将剥好的栗子放在碗里,我执起一颗,吃进嘴里时,肚里是满当当的幸福感。
沈珩边剥边对我道:这几天可有做噩梦?我又咽下一颗栗子,沈珩给我递了杯茶,笑着道:慢慢吃,一整袋都是你的。
我摸摸鼻子,嘿笑一声,只是太久没吃这个了,平时在王府里爹娘都不许吃外面小摊卖的东西。
我轻抿一口茶,方是将这几日来有关红翡雕花簪的发现告诉了沈珩,连梦中的事也没有落下。
说到谢宛时,我叹了声,师父,梦中的那个跟我同名的女子也无辜了些,人都死了,结果秦沐远却想要纠缠到下辈子,还有个叫沈晏的,生前不珍惜也就罢了,死后还争些什么。
沈珩脸色颇白,剥着栗子的手有些抖,我没有在意,道:师父,你信有前世今生么?栗子放入碗中,沈珩低声道:信。
我靠近沈珩,压低声音道:师父,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怀疑梦中的秦沐远就是司马瑾瑜。
若是你没有出现的话,我本来是想去找太子说清楚的。
说什么?我道:自然是让他放下前尘往事了,即便我当真是谢宛,可我现在是萧宛,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跟我都没有关系。
顿了下,我拈了颗栗子放入嘴里,口齿不清地道:我琢磨着,秦沐远喜欢的也许是沈晏。
咳……咳咳咳!沈珩蓦地咳嗽起来,我吞下栗子,道:师父,怎么了?沈珩喝了大半杯水,才道:不小心呛到了。
我放下心来,继续道:虽然我至今仍旧不晓得喜欢的感觉,但平日里听多了,也觉得秦沐远像是喜欢沈晏,若是秦沐远不喜欢沈晏,怎么会十年如一日地陪着沈晏?两人日夜相对的,且又用同样的兴趣…………兴趣?我道:都在桃树下给谢宛安置了坟冢,若是他们两人在一起,说不定以后伤心时还能一起谈谈谢宛生前的事。
沈珩一声不吭的,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蓦然想起北朝风气严谨,断袖之好定也是不能容忍的。
我方是住了口,转移话题道:师父,你也吃。
我把栗子递到沈珩嘴边,沈珩脸色好转,眉眼间又是平日里所见到的柔色,他张嘴咬下我两指间的栗子,薄薄的唇碰到我的指尖时,我感觉到有道温润滑过。
旁边有姑娘哎呦一声,捧着脸,我不行了,这场景好旖旎。
我一怔,沈珩礼尚往来地也拈了颗栗子,阿宛也吃。
我此时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盯着我们俩,而沈珩手里的栗子近在咫尺,似乎不吃的话有些不厚道,但吃的话似乎也些不妥当。
我进退两难。
沈珩忽然缩回了手,悻悻地道:这栗子脏了。
我心中松了口气,还是沈珩好,懂得为我解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