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晓垂拉着脑袋坐上警车的同时,慕容熙逸把拍好的小视频发上了微博。
视频里。
他颓废地坐在砸得稀巴烂的画室里,双手搭在大腿上,背脊弯曲着,抬头望向镜头,缓缓扯出个微笑。
我是慕容熙逸。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注,是你们才让阿珂有了沉冤得雪的可能。
虽然很失礼,但希望大家不要叫我小蜥蜴了,这个称呼是我没能娶到手的妻子专属哦。
慕容熙逸眨了眨眼,如果她知道有人抢她的专属称号,我一定会跪搓衣板的,大家关爱一下空巢单身狗啊!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和调皮,使得屏幕前的网民不由会心一笑,但在看到画室里的惨状和男人头上厚厚的绷带时,又笑不出来了。
我在昨天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他们说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今天就不苦大仇深地跟大家倒苦水了,我也来当当喂狗粮的饲养员吧!慕容熙逸艰难地撑着椅背站起身。
网民们发现他的左腿瘸了,明明在前一个视频时还好好的,画室被砸后就变成了这样,任谁都能明白其中的缘由,屏幕前有个女孩子眼眶湿润了起来,她在评论区留言并转发:[即便资本势力介入,怎么也上不了热搜,我也要刷到那个畜生伏法为止!首页如果嫌烦就取关吧!]很多人如她一样,也这么做了。
这条微博之下的评论与转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
走出镜头的慕容熙逸又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张精心裱好的画,画中是个穿着校服绑着双麻花辫的漂亮少女,她站在绿荫下,阳光晒得她眯起了眼,笑容有点傻乎乎的。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是被倒追的。
慕容熙逸又坐在了镜头前的椅子上,把画小心地立在了镜头能看见的地方,初见时阿珂说对我……的画一见钟情,非缠着我给她画一张,我当时真的超烦她的,被纠缠的久了才无可奈何地画了一张,也就是这张画。
他的眸光渐渐恍惚,焦点并不是对准镜头,似乎是已经沉浸在了曾经的某个时间点。
我是个好学生,不早恋的,没想到阿珂看到我的画后,忽然说什么‘决定了,以后我要嫁给你!’,我当时吓得差点给这位姑奶奶跪了!当然,我没有跪,但我跑了。
原本以为只是阿珂的一时兴起,她却真得付诸于行动地狂追我,很快就被教导主任发现了,主任把我们叫到办公室教育,一般人不应该先积极承担错误吗?可阿珂就是有能让人大跌眼镜的本事。
慕容熙逸蓦地低低笑了,黑眸中漾起了两汪温柔的水。
记忆中,那个少女高仰着头对几乎气炸了的教导主任说:我没有耽误学习,他也没有,你所说的影响学业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而且是我追着小蜥蜴,他根本没有回应,老师你要训话应该只训我,这样连坐是不对的!她有点婴儿肥的脸蛋鼓鼓的,看起来十分生气。
慕容熙逸第一次正眼看了身边的这个女孩儿,他手指忽然有些痒,做了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着脸色铁青教导主任的面,他戳了戳少女鼓鼓的脸颊。
嗯!手感不错……滑滑的。
于是,他们俩的结局,就是写上五千字的检讨,并全校宣读。
在教室里写检讨时,少女把笔放在人中上,双手撑着脸对他嘿嘿直笑: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不要装大尾巴狼啦!我绝不会笑话你的,喜欢我再正常不过了!他低着头,奋笔疾书,闷声否定:我没有!你别玩了,好好写。
慕容熙逸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中已经决定等大学后就正式向王语珂告白,然后结婚、生子、一同变老……少年老成的慕容熙逸已经把未来安排地妥妥帖帖,把眼前的少女认定为未来的妻子。
然而,他妻子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十七岁。
……说了这么久,大家估计都吃饱了吧?看我,免费给你们提供午餐,我真是个大好人!慕容熙摇晃着脑袋,老顽童般地自得。
然后,他收敛起玩闹的神情,郑重地说:最后,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能看到阿珂得到公正,能看到犯人正法,能找到……阿珂的尸体。
活着的时候无法成为夫妻,死后……我想和她同穴。
请你们、请您们——帮!帮!我!中年男人的眸中含着泪水,他站起身,双腿一软,竟然跪在了镜头前!屏幕前的所有人几乎都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有的甚至连手机都直接扔出去了,捡回手机后,其中的一个观众发出了一条评论——[资本力量是吧?老娘今天就让那畜生知道什么叫资本力量!放心吧,那畜生一天不正法,关于阿珂和小蜥蜴的热搜就不会降下去。
不说了,我去买热搜。
]这条评论下一片喊壕的,也有质疑的。
但很快质疑声被翻出来鞭尸,因为在热搜的最后一名,清清楚楚写的是[小蜥蜴阿珂爱情]。
慕容熙逸哭了出来,他是个性子内敛的人,画室被砸时他没有哭,被打时他也没有哭,但看着视频低下的一条条评论,他却哭了出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谢谢所有在屏幕前为陌生人努力的你们!……此时的另一边,捧心少女握着孟晓给她的避阳符回了家。
她是海市边上的陈家村人,2000年后,海市因旅游业一举从十八线小城市升至三线城市,人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起来,但这些都与大山里面的陈家村没有任何关系。
捧心少女小名叫陈囡囡,大名叫陈燕。
是整个村子里少有的独生女,也是第一个从山里飞出去的大学生。
考上重点大学后,她本以为终于可以回报这个贫困的家庭了,不料竟死在了一场车祸里。
陈燕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实上死了这么多年,她却从没有回家一次。
她是真的怕……怕看到家里的惨状。
如今要离开阳世,陈燕想怎么也要回来看看,才鼓足了勇气回家的。
可还没进屋,就听到屋内传来欢叫闹腾的女孩儿声音以及……总是肉麻地叫她‘小心肝’的父亲声音。
哎呀你这娃子,怎么这么能蹦达,赶紧来吃饭了!粑粑!爸爸!看灰机——呼啊——飞!温馨的对话萦绕在陈燕耳边,她……忽然就有点不敢进去了。
死后她总是想,如果不是独生女,或许父母会好过一些,心心念念地期望有个弟弟或妹妹,但真的有了,陈燕却觉得心中的某处碎了一角。
你个自私自利的玩意儿,有人能给妈妈爸爸他们养老送终,不应该高兴吗!她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余光不经意扫到了门前的大树。
陈燕记得最后离家时,这棵树已经枯得只剩下主干了,爸爸还说等找村里人把这树移了,却不知何时竟已长出了绿叶,虽然还是很稀疏,但却是活了。
她嗓子里发出了几道意义不明的声音,似哭似笑。
过了好半晌才强扯着笑容进入了院子,却在看清院子的那一瞬间,笑容僵住了。
陈燕家穷,但是宅基地多。
高高的院墙由乱石堆砌而成,里面是广阔的院落和五间小平房,有一处盖得最好的平房前面摆着张旧木桌,头发斑白的妈妈坐在一侧,不一会儿爸爸和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也坐了上去。
三人各占了四方桌的一边,而唯一没人的一边却也摆上了碗筷。
陈燕浑身都在颤抖,那没人的一边后面是一座坟,坟的墓碑上写着——[爱女陈燕之墓]他们……竟然把她葬在了家中!过两天就是囡囡的忌日了,老头子你把小傻送回婶子那吧,小傻见谁都叫爸爸,要是囡囡回来看到该多伤心啊!母亲佝偻着身子给流着哈喇子的小傻喂饭,转头对丈夫说。
男人点了点头,把一杯酒倒在了她的墓前,燕儿你这个小酒鬼,明明是个女孩子还贪酒,以前爸爸不让你喝,现在咱父女俩好好喝上一杯!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陈燕听不清了。
她呆滞地站在院门口,忽然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在慕容熙逸和陈燕心情悲痛时,孟晓的心情也不好过。
她盯着眼前的白开水,委屈地问:说好的茶呢?警察们已经拿回来录像,开始一遍遍翻看,根本没空管这妄图要茶的小姑娘,孟晓觉得受到了歧视,她恨恨地盯着眼前的纸杯,然后——拿起来一饮而尽。
没办法!之前喝了奶茶,没想到根本不解渴,反而甜到她更加口渴。
我可以自己去接杯水喝吗?孟晓指着旁边的饮水机问聚在显示器前的一群钢铁直男,直男摆了摆手,完全不愿理她,只紧紧地盯着屏幕,屏幕中陈年先是磕头,似乎在说什么,然后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后来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全程没有一个人碰过他。
而他磕头的方向只有一个死人,也是这般莫名其妙地被掐死。
在场的所有人忽然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心中皆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嘤嘤嘤,人家好怕怕啊!钢铁直男们心中奶叫不断,但面上却都是一副‘我才不怕,怕的人是小狗’的硬男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