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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少将番外

2025-03-26 10:44:04

自从在医院确诊了怀孕之后, 少将先生就对妻子的身体格外紧张。

简单地概括为,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上怕碎了,连坐个人鱼车都担心她坐得屁股疼,厨房更是进也不让进,一日三餐再加上下午茶和夜宵,全部都由专业的营养师配好餐送过来,花样层出不穷。

不过鱼肉倒是挺多,顾央吃得也算开心。

只是怀孕三周之后,她的胃口就渐渐变得不太好,吃什么都想吐, 营养餐也都吃不完了, 让喻横舟的内心十分焦灼, 却也找不到什么办法。

论坛上网友分享的经验他都一一试过,什么多吃点酸酸的水果, 进食干性食材比如面包干、馒头干什么的,对于顾央来说统统没用。

吃了酸的她吐得更厉害,面包干、馒头干她碰都不愿意碰一下,宁愿去医院注射专为人鱼孕妇和人鱼蛋蛋研制的营养针。

少将先生苦口婆心地劝阻,只有吃下去的天然食物才是最好的,我们要为我们的崽崽好呀。

也不知道他顶着个面无表情的脸,用平静的声音呀来呀去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顾央无意中在喻横舟的光脑上看到他的浏览记录——《新任奶爸与宝宝的交流技巧》前两段就写着,时刻记住要声音温柔,面部柔和, 刚从蛋壳里出来的宝宝十分脆弱,需要爸爸的细心呵护。

在和他/她说话的时候,措辞请一定要带上哄的意味,例如在每句话的句尾加上‘呀’、‘哦’、‘啊’等词,这会让你的话更易被宝宝所接受。

敢情这么说是提前学着和崽崽说话。

少将先生为了让妻子好好吃饭尝试了各种办法,天天陪着顾央吃营养餐,一边吃一边哄,并试图让自己的好胃口影响到她。

最终顾央总算给面子恢复了正常的食量。

怀孕两个月的时候,顾央的腹部微微隆起,白皙圆润,其他地方却没怎么胖,似乎只重了一个人鱼蛋的重量。

喻横舟拿着光脑一扫,很好,妻子重了2千克,自己重了2.5千克。

少将先生冷静分析,觉得自己每天应该多进行几次机甲训练。

顾央搂着少将先生的脖子笑倒在他身上,一边喘着气一边说,不用,你这样挺好的,真的。

喻横舟小心地用手掌护住她的腹部,另一只手拦在腰后,认真道,小心崽崽。

顾央看着他既面无表情又认真的脸,忍不住在他眼睛上吧唧亲了一口。

喻横舟又黑又长的睫毛颤了颤。

怀孕三个月,临近预产期,喻横舟在军部请了假,一心一意在家陪着顾央待产,顾央走到哪里他都跟着,生怕妻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临了盆。

顾央伸手捏他的脸,你怎么这么粘我啊舟舟?喻横舟的掌心贴着她圆滚滚的腹部,答道,因为崽崽要出生了。

顾央,........哦。

说一句爱我会死吗???他接着说,所以我想一直陪着你,等他长大以后,告诉他妈妈很不容易。

顾央顿时被顺了毛,轻哼了一声,离预产期还有三天呢。

喻横舟忽然说,他好像动了一下。

傻爸爸,顾央敲了敲他的额头,蛋蛋在肚子里的时候是不会动的。

嗯。

傻爸爸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有一丝失落。

在这种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预产期的时间基本上是不会有任何差错的,所有人都等着在三天后迎接新成员的到来,结果顾央偏偏在当天晚上就临产了。

她推醒睡着的喻横舟喊疼,鱼尾巴差点将少将先生扇到床下面去。

喻横舟急得不行,连衣服也顾不上穿戴整齐,抱起顾央就往医院赶。

一个多小时后,顾央在产房内产下了一枚健康的人鱼蛋,蛋壳雪白光滑,经医院检查,蛋内是一只男性自然人鱼。

之后的三个多月里,人鱼蛋会长时间浸泡在营养液里,直到人鱼崽崽破壳而出。

凯瑟琳有了孙子,高兴得拖着与喻横舟神色如出一辙的喻父一起来看顾央,宝宝的名字取好没有?是人鱼的话,一定和米兰达长得一样好看。

少将先生认真地纠正,不是叫宝宝,要叫崽崽。

凯瑟琳一愣,笑道,崽崽也是小名,大名叫什么想好了吗?喻父一脸严肃地看过营养箱内的蛋蛋,转头道,要姓喻。

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凯瑟琳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姓氏需要宝宝继承下去。

喻横舟,是崽崽。

凯瑟琳,好的,崽崽,崽崽。

崽崽的名字最终还是没有定下来,因为喻父和喻横舟各执一词,都认为自己的名字取得好。

这一拖就拖到了人鱼崽崽破壳的那一天。

正好亚伦和艾薇夫妇上门来拜访,两对夫妇正坐在沙发上说话,就听到营养箱传来了滴滴的提示声,这意味着蛋壳正在裂开,人鱼崽崽就要出来了。

喻横舟第一个就冲到了营养箱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营养液里那颗漂浮着的蛋蛋。

只要碎了一点,整个人鱼蛋开裂的速度就很快,不过是两三分钟的时间里,一直光滑的蛋面上就碎开了一个大裂缝,顶上圆圆的角摇摇晃晃,仿佛能够看见里面的小身影在努力地推蛋壳。

一声极其轻微的咔的响声。

一个小小的脑袋从人鱼蛋里冒出来,头上还歪歪斜斜地顶着蛋壳帽。

喻横舟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粉红的嘴巴,整个人都要凝固一般。

还是顾央上前打开了营养箱,将小人鱼崽崽连带着蛋壳都抱了出来。

好可爱。

艾薇忍不住说道,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腹部,那里也正孕育着一颗人鱼蛋。

亚伦环住她的肩,道,等过几个月,我们的人鱼宝宝也会出生了。

艾薇脸颊微红,小声说,还不知道是人类宝宝还是人鱼宝宝呢。

由人鱼孕育的后代都为卵生,只有当人鱼产下人鱼蛋,才会得知蛋内的宝宝的具体种族和性别,而后人鱼蛋会由营养箱慢慢孵化,最多四个月宝宝便会破壳而出。

出壳的人类宝宝会相当于人类胎生一两个月的婴儿,而人鱼宝宝则相当于五六个月的婴儿,嘴里已经长出了第一颗乳牙,能够方便他们吃鱼肉。

顾央小心翼翼地将崽崽从蛋壳里抱出来,人鱼崽崽有和她一样的蜂蜜色的胎毛,眼睛却随了喻横舟的颜色,银色的小鱼尾轻轻摆了一下,没有什么力量,只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条湿漉漉的印子。

顾央对着喻横舟扬了扬下巴,要不要抱一抱他?喻横舟神色严肃地伸出手,然后停在了半空中,......我去给他准备食物。

崽崽看起来太柔软太弱小了,好像轻易就能碰坏他。

少将先生一边在厨房里准备鱼肉糊糊一边想。

这个时刻期待着孩子出生的傻爸爸对待崽崽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以至于崽崽都破壳好几天了都没敢去抱他,只会克制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戳戳他的脸颊,棉花糖一样的柔软。

顾央实在不忍心看他这副可怜兮兮不敢亲近的样子,她弯身从摇篮里抱起吐泡泡的崽崽,对喻横舟道,伸手。

喻横舟伸手。

抱紧。

将崽崽放进他怀里。

喻横舟僵硬抱紧。

顾央亲亲他的脸颊,道,你看,这不就抱着了吗?崽崽他没那么脆弱,他都破壳几天了,你都没好好抱抱他。

喻横舟沉默了一下,对不起。

顾央说道,应该和崽崽说对不起,她转眼看向睁大了黑眼睛的小人鱼,是不是,崽崽?喻横舟,崽崽对不起。

顾央噗地笑了一声,靠着他的肩看他怀里的小人鱼,崽崽也跟着眯起眼睛笑了,转着小脑袋去啃喻横舟的手指玩。

她伸手捏了捏小人鱼滑滑嫩嫩的小脸蛋,低笑道,傻爸爸,是不是?小人鱼被逗得直笑,好像应和似的,小手紧紧攥着傻爸爸的手指不放。

顾央揉了揉他小脑袋上柔软的胎毛,又继续说,但也是最爱你的爸爸。

她仰起脑袋看喻横舟,是不是啊,舟舟?喻横舟轻咳一声,面无表情道,嗯。

顾央看着他极力克制表情的脸,轻笑道,也是最可爱的爸爸。

最可爱的少将先生。

喻横舟抿了抿嘴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他微微低头,忽然感到手上一阵湿意。

崽崽怎么了?人鱼崽崽开心地冲着他吐泡泡,白嫩的小手一挥一挥的。

顾央弯下腰看了眼,忍笑,好像.......崽崽尿了。

少将先生第一次抱到崽崽,成功地让人鱼崽崽用尿意表达了爱意。

傻爸爸面无表情地给崽崽清洗了鱼尾巴。

在睡前亲吻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崽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get,真的码这个和雪豹完全不是一个速度,这章还没用两个小时雪豹那个好像都三个多小时了_(:3∠)_果然还是灵感问题第一百五十五章 雪豹&将军(八)聂九成悄无声息地跃过县令府的石墙, 身后的喧闹顿时就隔成了另外一个世界,他抬手确认了一下还挂在脖子上的小豹子, 轻声征询她的意见道,去卧房还是去书房?【先去书房。

】顾央的兽瞳在夜色里闪着幽光。

整个府里似乎都已经没有人走动了,远处灯笼里的火光飘飘摇摇的,寂静和黑暗为他们披上了最好的伪装。

县令府的具体格局他们在京城就已在图纸上看过,因此找到书房的位置并不困难。

雕花木门上挂着一把锁,被顾央用爪子撬开,而后用障眼法伪装成还未打开时的模样。

书房里久未有人洒扫,连空气里都浮满了灰尘,顾央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脑袋撞在了聂九成的脖子上, 软软的毛发挠出一点细微的痒意。

聂九成轻笑一声, 拎着她的后颈将她揣进怀里,用衣襟挡住口鼻, 只留出一双因为变小显得越发大的眼睛,你还是先待在这儿吧。

他微微低头,下巴蹭在她的脑袋顶上。

顾央哼唧了一声,没有挣扎,张嘴用尖牙齿去磨他的衣襟,一边用神识发号施令。

【快干活!看看书房有什么线索。

】这目使颐令的小祖宗样儿,看得聂九成又想气又想笑,心里最终还是软成了蜜,又黏又甜。

不过若是以顾央的样貌说这种话, 他怕是早就反唇相讥回去。

聂九成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还是无法完全认同顾央和莱仪是同一人,不过无论如何,他也懒得去计较太多,一切都顺其自然便好。

因为顾央此前说过她如今使点小小的障眼法不成问题,他点燃了搁在书案上的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在书房里仔细查看。

传言之中司空是个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纨绔子弟,不过这书房内的东西摆放得倒是整齐,四壁书橱内各类典籍分门别类,经史子集,兵法武艺各有涉猎,只看这些,绝不会觉得主人是个胸无点墨的人。

聂九成粗略地看过书橱,就感到顾央的小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衣领。

【去他的文几上瞧瞧。

】司空的文几上有几分杂乱,宣纸和装订好的书册混在一处,搁在一边的砚台已经干了,边缘上架着一支沾着墨的毛笔,上边的墨也干了,捏起来十分坚硬。

聂九成随意抽出一张宣纸,见上面用方方正正的字迹写着,.......当施以宵禁,整治规范.......再看其他的宣纸,竟都是一些如何治理安源县的方略,从零零碎碎的字迹以及许多涂改之处足以开出,写出这些东西的人是十分用心的。

顾央抓着聂九成的衣襟,若有所思道,【莫非司空还真是个故意藏拙、装作纨绔的才子?】或许如此,聂九成垂眸在文几上查找一番,发现这些写过治理之策的宣纸皆是被废弃的手稿,最终的成稿却不见踪影,他将一沓纸放回原位,这里的没有成稿,或许藏在别处,或许,是被人取走了。

顾央扯了一下聂九成的衣襟,从他胸口前跳下来,迈着步子将书房里所有的角落都看过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那些宣纸的成稿也没有踪迹。

【这里大抵是没什么好瞧的了,我们去他的卧房。

】聂九成低低应了一声,重新将毛茸茸的小豹子放进怀里,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书房,直奔司空曾经住过的卧房。

据说他当日就是在那房中凭空消失的,两个护卫则横死在屋门之前。

顾央原本还抱着小小的希冀,希望司空之事与那藏在山神庙之中的堕妖无关,司空的无故消失也只不过是有人故弄玄虚,然而刚来到司空的卧房门前,顾央就不得不摒弃自己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这里有那只堕妖留下的气息。

尽管已经十分微弱,但仍旧留存着,冰冷黏腻,犹如跗骨之疽。

顾央露出小鼻子嗅了嗅,兽瞳里流露出几分嫌恶。

那是只蛇妖。

聂九成觉察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怎么了?顾央转过软乎乎的脑袋,在聂九成衣服里使劲嗅了一口气味想要洗洗鼻子,顿时闻到一股混杂了他自身气息的乌沉香气。

清而涩的气味让她不太舒服的脑子都清明许多,整只豹都有点怔愣,反应过来之后立时就抬起爪子冲着聂九成的里衣划拉了一下,给上边划出几道口子。

聂九成推门进了屋,见此有点无奈道,我什么时候又惹了你?顾央哼了一声,没说因为你太香了所以惹到我了。

聂九成无法地用手揉了揉她的头。

【找找这里有没有成稿。

】顾央道。

聂九成任劳任怨地按她所说的做,将卧房里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暗格,那册本应存在的成稿却依旧没有踪迹。

没有,聂九成打量着屋内的墙壁和桌椅,司空在京城装作纨绔,不学无术,到了安源却又一反常态预备励精图治,写过的宣纸就搁在人人能见的文几上,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卧房里没有留下丝毫挣扎或争斗的痕迹,聂九成眉心微微皱起,这里太干净了,即便被下人整理过,也不该这么干净。

【有人来过县令府,带走过这里的东西。

但与带走司空的并不一定是一路人。

】聂九成道,你如何得知?顾央微微叹气,【我在这里感受到了那只堕妖的气息,如果是它的话,确实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聂九成的脸色微微凝重,那司空......顾央动了动耳朵,不怎么高兴地接口道,【或许已经死了。

】他们都并不在意司空的死活,但事关谢瑜至的嘱托,想到或许不能够圆满完成顾央就觉得不悦。

聂九成用拇指指腹顺着她的耳朵捏了捏,那只堕妖很厉害?顾央扭着脑袋躲开他的手,有点不情不愿地承认道,【它若是不厉害,我会是这个样子?】聂九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我们就不管了,十八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十八当然不会怪我,】顾央从聂九成的领口里钻出来,蹲在他的肩膀上,【只是我隐隐有种直觉,这件事对十八来说十分重要。

】她侧过头与聂九成对视,兽瞳之中闪着冷静的光,【即便有谢家求情,以十八一向的性子,也绝不会就如此应下了。

】聂九成从她三言两语之中明晰了她的决定,转而道,若是我对上那堕妖,有几成胜算?顾央道,【三成。

】【无论如何,十八必须要来一趟安源了,】她的耳朵忽然动了动,【有人过来了。

】聂九成熄了蜡烛,很快也听到了渐渐走进的脚步声,来人的步子迈得很小,脚步较轻,听起来是留在府中的婢女。

胆子也挺大,这个时候还敢独自到死过人的屋子来。

她在卧房门前停下脚步,灯笼的光将她颤颤巍巍的影子映在门上。

半晌,一个柔弱的女声犹犹豫豫地响起,谁?是谁在那里?意识到那婢女或许望见了卧房里微微亮起烛光,顾央不开心地用牙齿磨了磨聂九成的衣服——要不是她有伤在身,何至于连一个障眼法都没能维持好。

婢女又安静了一会儿,再次颤抖着声音开口,大人?是您回来了吗大人?不知是什么勇气支撑着她,婢女一把推开了卧房的门,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也是在那一瞬间,聂九成抬手将她顶住,顺带点住了她的哑穴。

婢女手上的纸灯笼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神色染上了几分惊恐。

顾央如今是小豹子的模样,做不了唱红脸的那个善人,聂九成就只能将她的活计接过来,红脸白脸都由他唱。

问你几个问题,是就眨眼。

他用匕首抵上婢女的颈侧,听话一点。

婢女连忙眨眼,脸上是快要哭出来的神色。

你一直在府上当差?婢女眨眼。

你方才所说的大人,指的是司空?婢女再次眨眼。

司空失踪之事,你清楚内情吗?婢女没有动。

聂九成微微颔首,道,我奉司空之父所托,暗中前来调查司空的下落,你既然担心你家大人的安危,最好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我替你解开穴道,不许声张,否则——他手上的匕首微微用力。

婢女拼命眨眼,生怕晚上一步就被这冷面阎罗给夺了性命。

聂九成解开了她的穴道,手上的匕首却并没有放下。

婢女张了张嘴,声音细小地说道,你.....真是来调查大人下落的?聂九成道,是。

婢女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大人他......他......聂九成并没有看女人哭的兴致,他怎么样?他常年混迹于军营之中,一身血气不加收敛便十足骇人,让婢女看着怕得要命,哭得更加厉害,话也说不清楚。

顾央在他肩膀上蹬了一爪子,跳到婢女身上去,被她下意识地接在怀里。

顾央很给面子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婢女小小地笑了一下,揉了揉她身上的毛发。

聂九成瞥了一眼她的动作,道,现在能平静地说了吗?婢女愣愣地点了点头。

带路,聂九成道,找个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

......好,婢女吸了吸鼻子,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请,跟我、我过来。

她带着顾央和聂九成一人一豹去了自己住的屋子,小小的一间,只摆得下一张床和两张椅子。

她有点局促地抱着怀里的小豹子,低声问道,您有什么想问的?聂九成的眼睛看向她怀里的顾央,先将她还给我。

婢女怔然,照他说的将毛绒绒的一团还回了聂九成手上,她看聂九成抱着那猫样的小兽,眉间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提起胆量问道,您,您真是来救大人的?那要看你能告诉我什么,告诉我的那些有没有用处。

婢女沉默了片刻,忽然咬牙面对着聂九成跪了下来,大人下落不明已有两月,衙门的捕快也没有一点消息,奴婢知道,是有人不愿大人被找回来。

但大人是个好官,是个好人,无论您是不是真的,奴婢都想赌一把。

您问吧,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央窝在聂九成怀里,叼着自己的尾巴玩,【听起来倒是个对司空忠心耿耿的痴心人。

】聂九成顺着她背上的皮毛,淡声道,据有些人说,司空有这一遭是惹怒了山神?婢女仰起头道,不!大人是外乡人,不大懂得安源的规矩,不过大人确实是一心一意为安源好的,即便对山神小有冒犯,但,但山神大人心胸宽广,绝不会惩罚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的!顾央看着她激动的神色,啧了一声,【毫无说服力的辩解,看她一心为司空着想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个脑子好使的,没想到还是对山神遵从至极。

】聂九成安抚地捏了捏她的后颈,继续问道,安源县究竟有什么规矩?婢女没有过多犹豫,组织了一下言辞便将安源县大体的事情说了出来。

安源的山神庙盖起已有一百多年之久,安源百姓几代流传下来,对于山神的信仰早已不可动摇。

而最受到山神宠爱的付家,则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安源百姓所遵从的家族。

安源所产粮食物资,七成皆归付家所有,付家的良田果埔纵横千亩,而掌家主人宅心仁厚,愿意大量雇佣人去田间劳作,以供他们吃饱穿暖。

县中的大半百姓都仰仗付家而活,而剩下的也都不愿得罪了付家,因为无人不知晓,只要与被山神庇佑的付家作对,下场定不会好到哪儿去。

即使是前任的县令,对待付家也都是谦让有加、伏低做小。

而安源县的规矩,自然就是付家的规矩,山神的规矩。

付家每月都会向百姓收取大量银钱,以供奉山神,从婢女记事起,这银钱都没有人敢不交,否则就会为山神所厌弃。

只有定期向山神供奉之人,向山神所求才会得到应验。

但凡有病重之人无法医治,只要向付家求情,就能在山神庙之后的府宅中住下,保住性命,婢女说道,司空大人只是觉得付家所收银钱太多,超出官府税收倍余,才提出要将安源整治一番,大人是一心为百姓好的,山神大人一定能明白。

那只蛇妖可一点也不明白。

顾央想着,对聂九成道,【这婢女知道的大概就这么多,司空之事也只会与付家和那蛇妖有关系,我们先回客栈。

】聂九成点头,起身要走,待到了门边又问,司空有写过治理安源的方略?婢女被问得一愣,答道,是,是的,大人是写过,还装订成了册,搁在书房里。

显然,那东西被人拿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雪豹&将军(九)问过了婢女, 顾央心中也大概有了数。

她从聂九成怀里直起身,转头冲着那婢女嗷了一声, 引得婢女闻声去看她。

小猫......浅蓝的兽瞳中幽光一闪,婢女的话音戛然而止,她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之色,随后像是困倦了一般,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哼,明明是豹子,是雪豹!顾央居高临下地舔了舔爪子,动用法术让她又是一阵不适,往聂九成怀里又蹭了蹭。

聂九成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 低声问道, 你做了什么?【消去了她的记忆, 】顾央闭上眼,感到脑中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可不想再有什么人来,结果这丫头再赌一把将今天的事情又和盘托出。

】聂九成眸光微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直接让她消失就好了。

顾央恹恹地说道,【消也消了,再杀了她岂不是白浪费了法力。

】她咬住聂九成的手掌,催促道,【快走快走,我要回去睡觉。

】聂九成任由她叼着,侧过肩将门推开, 好。

两人原路返回了客栈,除去一个因为过度操劳晕倒在自己卧房内的婢女,没有惊动任何人。

顾央只能维持着雪豹的形态,又受了伤,基本上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因此她的那间客房就成了摆设,成功霸占了聂九成大半的床榻。

聂九成看着进屋之后就恢复了原本大小、窝在被褥里的雪豹,在床沿上坐下,又难受了?顾央哼了一声,甩了甩毛绒绒的尾巴。

【查来查去这件事还是和那蛇妖有干系,】她道,【这件事必须给十八去一封信了,要和那蛇妖正面对上,我们两个都招架不住。

】我很快就写,聂九成揉了揉她脖颈上软毛,你累了一天了,早些睡罢。

顾央确实是在强撑,闻言也就闭上了眼,但浑身的疼痛令她没有半分睡意,只假寐着思考由司空引出来的一系列事情。

原剧情之中,安源根本就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小县城,更加不曾有什么堕化的蛇妖兴风作浪,雪豹莱仪就是唯一的一只妖,还在最终的前朝余孽祸国之乱中浴血奋战妖力耗尽而死,与后来寿元耗尽而亡的谢瑜至极为相似。

可即使是男主身亡,男配聂九成染病而逝,这个世界逐渐走向崩坏的结局,系统所给的资料之中,都没有一丝一毫蛇妖的影子。

而如今,身为男主的谢瑜至做出了不大合情理的事情,她与聂九成来到安源,发现了并不无足轻重的堕蛇妖,安源这一块民风淳朴的富饶之地,也因为笃信一个虚假的山神蒙上了诡异的色彩。

实质上越过官府统治着安源的付家,在这其中又究竟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扮猪吃老虎、莫名失踪于县令府之中的司空究竟是否还活着?这样一条重要的线索,为何在原剧情之中没有半分显露?一反常态开启这条线索,身为男主的谢瑜至,此刻也显得捉摸不透起来。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轻轻松松的世界,做完就能好好回总部申请度假,现下却忽然冒出来这么多的谜团,还一时不察受了重创,顾央即便不会无措,也难免生出几分烦躁。

聂九成一直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坐着,长着茧的手掌温柔地顺着她的皮毛,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或许是觉得顾央睡着了,才拿开手,起身去了桌边。

随后就是极其轻微的、展开宣纸和磨砚之声,又过了一会儿,聂九成将写好的信折好,而后打开了窗,隐约几声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整个屋子归为一片宁静。

顾央原本有些杂乱的心绪也在这一刻宁静了下来,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体内的妖力飞速运转,修补着受到损伤的五腑六脏。

神识的恢复需要更长时间。

但要先让身体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以免在接下来遇到什么意外。

她慢慢地陷入深眠。

隐藏在丹田处的那颗幽蓝的内丹,在不知觉中,悄悄地裂开一个缝隙。

啪。

.......顾央这一觉睡得并不好,神识的损伤造成的结果就是意识不稳,整个夜晚都沉浮在梦境之中,割裂的画面和片段,以及她睡前满腹疑虑不断在梦中出现,扰得她极不安宁。

清晨醒来的时候,反倒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顾央在柔软的床褥之中趴了一会,撑起前肢才发觉聂九成并不在房内,她懒洋洋地偏过脑袋想了想,再次化作了昨夜的大小,顶开门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客栈的一二楼客人依旧不少,每张桌上堆着的蒸笼里各色的糕点面食都有,正中摆着一茶壶,底下用小炉子温着,不时就从壶嘴里冒出几缕雾气。

顾央没多久就寻到了端着几屉蒸笼往楼上走的聂九成,他看到楼梯上瞧起来小小软软的小豹子,问道,怎么出来了?说着就低下腰来。

顾央顺着他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在原位上坐好了,才道,【饿了。

】聂九成手上拿着蒸笼不好摸她,微微侧过头用下巴碰了碰她的脑袋,这里早膳都没什么肉食,我替你挑了几屉有肉的,不知你喜不喜欢。

顾央仰起脑袋撞了撞他的下巴,将他撞得嘶了一声,才道,【看在将军这样劳心劳力地照顾我的份上,我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都吃得一干二净才是。

】这话显然是以护卫顾央的口吻说的。

聂九成顿时就不说话了,他带着肩膀上的顾央回了客房,将手上摞着的蒸笼搁在桌上,才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就有意气我罢。

顾央从他肩上跳至桌上,在蒸笼边上趴好,【我可没有,我说的话,难道不是句句属实吗?】她伸出爪子,企图扒拉出一个热腾腾的叉烧包,【顾央和莱仪就是一个人,你心里清楚,只不过有意忽略了。

而我只不过说了句我会说的话,你却觉得我是在气你。

】聂九成沉默了许久,直到顾央终于用一只爪子将那个叉烧包扒了出来,在面前端端正正地摆好了,他微叹,也是,都是这么个臭脾气,也不知道怎么惹了你这个小祖宗。

他伸手拿过她面前的叉烧包,这个脏了,别吃。

顾央瞪他,【你不能公报私仇。

】聂九成扬起眉,我怎么公报私仇?这些东西可都是花我的银子买的。

顾央不理,又向蒸笼伸出了爪子,被聂九成一把按下了。

她颇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浅蓝的圆圆兽瞳里湿漉漉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顾央奶声奶气地冲着他嗷了一声,转过小身子,将自己团吧团吧缩起来,尾巴也半死不活地耷拉在身后。

聂九成啼笑皆非。

要知道莱仪对他从来也是不假辞色,无论是战场上救他于危难,还是他给她烤肉吃,都是一副嫌弃得要命的模样,他曾经还有点羡慕莱仪对谢瑜至的温顺,后来也就习惯于此不再苛求了。

如今看着桌上这小小的一团,就像看着怎么也养不熟的猫咪忽然温顺地对着你露出肚皮 ,原本就没狠下的心就更狠不下去了,只能伸手上去捏捏她的后颈。

委屈什么啊,没说不给你吃,你今晨起来擦过爪子了吗?也不嫌不干净。

【我吃生食的时候也没嫌不干净。

】顾央甩着尾巴就抽了他一下,哪还有半点委屈样。

她露出尖尖的牙,只是因为体型过小显得又凶又可爱。

聂九成自然不会被威胁到,他是连雪豹的原体型都干上手去逗的,见此揉了揉她的头,我伺候小祖宗你吃,行不行?顾央看他那了双筷子夹起蒸笼里的叉烧包,一口咬住了上边露出的叉烧肉,很快就咽了下去。

聂九成问道,不吃包子皮?顾央答,【不吃。

】表示自己对除去肉食以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聂将军自然只能任劳任怨将叉烧包里的肉馅都挑出来喂给小祖宗,然后自己将包子皮吃掉。

昨夜已经将这里的消息送回京城了,聂九成一边挑肉馅一边道,等十八的消息过来大抵还有五六天。

顾央看着他的手,说道,【这六天不能干等,司空如今是不是活着我们不得而知,如若他活着,往后拖一天大抵就要危险一天。

】嗯。

聂九成夹起一块蒸排骨递进顾央嘴里,但你的伤需要休养。

【我的伤不是什么大事,】顾央将排骨连带着骨头都咔嚓咔嚓嚼碎了,【安源的谜团太多,只能从最简单的查起,山神庙暂且是不能去了,可去查查付家。

】聂九成道,但付家极有可能与蛇妖有勾结。

顾央点了点头,【因此我们这次要更加小心谨慎一点。

】聂九成莫名觉得她兽瞳中有几分不怀好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雪豹&将军(十)作为山神所护佑的家族, 掌控着安源七成命脉的付家,一向以宅心仁厚之面目示人, 每月末必向乞丐及穷苦病重之人施粥、施粮,每三月则会以极高的月钱招收下人,甚至允许下人拖家带口入府。

此行此举百年不曾变更,常常为安源百姓所称道。

今日便是付家又一招收仆从之日,付府门前已经架起了桌子,管事领着两个婢女坐在桌后,面前摊着一本名册,来求工的人便在桌前排着队,让婢女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名册上。

排队的人并不多, 有十来个, 其中四五个还是拉着家带着口过来的, 那桌后坐着的管事将人来回找了看了一遍,脸上并不怎么满意。

他又瞧了一遍, 目光忽然一凝,落在站在末尾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相貌倒是老实普通得很,穿着一身短褐,看得到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只是浑身上下打理得不大干净,衣角上还沾着泥垢。

你,管事伸手指了指那个男人, 叫道,你过来。

男人抬起头,有点迟疑地确认,我?就是叫你呢,管事招了招手,你到这儿来。

男人点了点头,低着脑袋走过去,他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让一边打扮得还算整洁的人都自发退了几步。

不过有趣的是,这不干净的男人肩上还挂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毛发参差不齐,尾巴还缺了一块,就是眼睛是浅蓝的,看起来有几分机灵可爱。

管事瞥了那猫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男人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听起来格外粗粝,小民是北方来的,叫茂生。

茂生,是个好名字,管事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家里还有人吗?没了,男人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肩上的猫,家里遭了土匪,死光了,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差点死了,这猫救了我,就是我的家里人。

管事闻言面色更加舒缓了几分,那还确实有几分灵性,他又瞥了眼他肩上的猫,才道,干力气活没问题罢?男人答道,没问题,我力气大。

那好,管事示意婢女在名册上写着,待婢女一笔一划地写好,便道,你在这名册上按个手印,就能站到那边去了。

男人照做了,随后就按着管事所说的站了过去。

其他排在后边的人这才开始一个个地记名,一个个按手印。

有个矮矮瘦瘦的男人还带着病疴缠身的婆娘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儿子,面色愁苦,三个人的衣裳都洗得发白,不过倒是十分洁净。

管事将那男人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疑虑道,你干的动活儿?矮瘦男人连连点头,眼神里带上了哀求之色,能的,我干得动,您别看我瘦,我什么活都能干的,我婆娘还能做点女红,她绣花绣得好看,还有.......还有我儿子,他年纪小,但是乖得很,也能做事的。

行了行了行了,管事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你们都能干活,我们老爷公子还能差了你们那点,去把名字都报上,按下手印跟着我走。

矮瘦男人和他家婆娘顿时感激万分,连连道谢,多谢您,多谢您,您是好人.......山神会保佑您的......您是好人.......管事摆手让他们过去了。

【真有趣,这付府还真这么有善心什么人都愿意往里收?】顾央蹲在聂九成的肩上,饶有兴致地端量着按过手印排在聂九成身后的人,【付家上百年,来多少人收多少人,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嫌多啊。

】聂九成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

顾央躲开他的手,埋在他颈窝里笑,【你现在的样子可真不敢恭维,要是让你的部下们看到——】聂九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好似在说,还不是你将我变成这样的?顾央在客栈好好休养了一天,恢复了一点精力,就撺掇着聂九成来付家招下人的地方,称只有这样混进付府里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于是聂九成就亲眼看着自己变成了个面容平庸,连穿着都不甚干净的流民,漂亮的小豹子也变成了个除了眼睛没什么地方好看的小猫儿。

虽说他的好友谢瑜至就是上与神通的大祭司,但真正见识到妖力的精妙之处,还是令他有几分讶然。

十来个人很快就都按好了手印,管事按着名册的顺序又念了一遍名字,才道,好了,就是这么多人,我现在就领你们进去,给我记住了,切莫四处张望,见着了主子便问好,谁违了规矩,可别怪主子无情。

众人都应了是。

那个矮瘦男人的儿子被娘亲抱在怀里,小声地凑到娘亲耳朵边上问,娘,咱们是不是不用饿肚子了?面上带着病色的母亲亲了亲儿子的额头,也低声说,不饿肚子,咱们以后都不会饿肚子了,所以阿鸿要乖乖的,不要惹主子生气。

阿鸿保证说,阿鸿不惹主子生气。

母亲哽咽道,乖。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离得近的聂九成和顾央听见了。

【才出了虎穴,却不知道是不是入了狼窝。

】顾央感叹了句,仔细感受起付府内的妖力拨动,这次她更加小心了,只一点一点地摸索,以便在有风吹草动之时飞快逃离。

半晌,她才再次开口,【付府里并无妖力异常,那蛇妖没来过这,或者说,近期都没来过。

】【这倒是件好事,】顾央一边摇着尾巴一边道,【那蛇妖不在这儿,就没人识破得了我的障眼法。

】聂九成低低应了一声。

付府占地极为宽广,修缮几乎都要比得上京城之中的祭司府,只是终究少了那么几分韵味,像是金雕玉砌起来的尊贵。

但那管事显然不觉得如此,一路上走得昂首挺胸,确实有几分气派,他领着众人穿过几个回廊,正遇上一群人从花园里出来。

管事面上一惊,顿时反身示意后边的人跟着自己行礼,而后对着领头的那个作了一揖,见过公子。

众人也跟着行礼道,见过公子。

能被称为公子的,也只有付家单传的嫡子,付恒。

【小小的庶民,排场倒是比十八还要大。

】顾央嘀咕了声,仗着自己是只猫便悄悄去看那被称作公子的人。

那人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身着一身月白的锦袍,腰系翡翠珠玉带,发上束着玉冠,逆光而立的时候,让顾央莫名感到几分熟悉。

她这番不着痕迹的打量不知怎么惹了付恒注意,他抬眼直直望过来,发现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猫,才收回了视线。

起来罢,付恒的声音有几分冷淡,他的容貌十分秀致,养尊处优多年,气度倒也不凡,这些是新招来的下人?是的是的,管事点头哈腰道,都是今日招进来的,没什么规矩,碍了公子的眼。

付恒并未接他的话,目光落在被母亲抱在怀里的阿鸿身上,淡淡道,还有个孩子?是有人带进来的亲属,说孩子也能干点活。

管事仔细地看着付恒的脸色,您觉得?阿鸿听到了是在谈论自己,有点害怕地又往母亲的怀里缩了缩,小声唤道,娘......他母亲也紧张得厉害,强忍着安抚道,乖,阿鸿乖乖的,没事。

然而世道并不会怜悯这些强作坚强的可怜人,付恒收回视线,平淡地给他们下了通牒,我不喜欢孩子,将他送回去。

这......管事有点为难地看着他,可是老爷.......付恒看向他,看来我这个公子的话不管什么用。

管事面色一变。

不、不,公子您误会小人了,只是这允许下人带亲属进府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这,这小人不敢随便更改啊。

等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里被绊住了。

一个阴翳的声音响起,从走廊里又走出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

他漠然地看了眼聂九成等人,随后才对着付恒行礼道,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对属下的人有什么指教。

不敢,付恒道,只是我不喜欢孩子,想让他离开付府罢了。

中年男人笑了下,公子说笑了,付家百年都是如此,向来以接济百姓为任,怎么能因公子一句不喜欢,便将人赶出去呢?还只是个孩子。

阿鸿娘亲霎时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我便不插手了,付恒没再看向这边,带着自己的侍从转身离开,别让我的在府里看到他。

中年男人对着他的背影遥遥一拜,却没什么尊敬之意,公子宽心便是。

待付恒走远了,管事才恭敬地对中年男人行礼道,朱管事。

朱管事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全部的人了?管事应道,今日来的人少,就这么些了。

嗯,朱管事一眼到了高高大大的聂九成,说道,倒还有个不错的。

是,不错,管事连声附和他的话,看他那身形,就是能干活的,一个吃饱全家也不挨饿,是个好苗子。

朱管事点了点走,抬步走到聂九成身边盯着他看,片刻,才吩咐管事道,将人都带下去,好好洗漱一番,吃饱了再干活儿。

是。

一众人除了聂九成,面上都流露出真心的喜悦之色。

管事很快就将所有人分了活和住的地方,聂九成领到的差事是劈柴和挑水,确实是需要力气的活儿,一起干活的还有在府里待了几年的一个小哥,性子倒是十分随和。

阿鸿的爹分到的活是洒扫,住的房间就在聂九成隔壁,阿鸿娘和阿鸿因为是他一起带进来的,只能和他一起挤在一间房里,不过看他们的神情倒是十分满足这样的安排。

聂九成换好了付府小厮的服饰,先前领他们过来的管事就带着吃食过来的,每个人三个馒头,一碗青菜,一碗清汤再加上一个鸡腿,对于那些许久没有吃饱饭的人来说,已经是极为满足了。

阿鸿拿着一个馒头很珍惜地啃着,对母亲说,娘,这个馒头真好吃。

阿鸿娘揉了揉他的头,柔声说道,那就慢慢吃,吃完了还有呢,啊?我不要了,阿鸿脆生生地答道,一个就够了,娘也吃馒头。

管事将所有的东西都分发完,放声道,好好吃,吃完了就给我好好干活,只要好好干了,这几天都不差你们吃的,听清楚了吗?吃得狼吞虎咽地众人连声回应。

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顾央啃着聂九成给她的鸡腿,这付府的厨子倒是不错,鸡腿烧得入味,酱汁醇厚,里边带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甜味。

她啃得津津有味,用浅蓝的眸子看着周围欢欣雀跃的众人,【想的都倒是简单,厨子做得这么丰盛,怕不是断头饭罢?】聂九成不紧不慢地吃着馒头,对于有些人来说,能有这顿断头饭,便知足了。

顾央撕下一块肉,【要是我,吃完了断头饭就跑路,好死不如赖活着。

】聂九成勾着唇点了点她的额头,哪有那么多人像你这样有能耐?顾央骄傲地一仰头,又赶紧去扶着那根大鸡腿,【那是。

】聂九成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道,接下来有何打算?【顺其自然,】顾央一边啃鸡腿一边说,【既然这下人收得有猫腻,那便看之后会发生什么罢。

】她从百忙之中瞥了聂九成一眼,【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嗯,聂九成含笑应了声,那就要仰仗你了,小莱仪。

作者有话要说:  离六千还差了点距离_(:3∠)_明天继续,相信我会越码越多的看到很多小天使说舍不得,其实我也挺舍不得的,正文完结之后会有番外世界,然而全文就完了但是央央的故事会在另一个世界永远继续下去呀,她的度假世界完了之后就会继续踏上做任务的旅程了第一百五十八章 雪豹&将军(十一)在付府的前几日过得平静无波, 聂九成每日都要勤勤恳恳地劈柴、挑水,路上还常遇到洒扫的阿鸿爹。

到了午膳晚膳时分, 所有人便都回了下人院,由此前领他们进来的管事分发膳食,一般都是不变的几个馒头加上荤素的菜色,足以填饱这些人的肚子,滋味也都不错。

若说众人第一天还有几分犹在梦中之感,这几天下来也有了安定之意,闲谈的时候也不免说几句付老爷当真是大善人的话,对付家的主子可谓是感恩戴德。

连阿鸿娘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好气色,不像是之前那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了。

小猫。

阿鸿夹着自己碗里的一块肉, 小心翼翼地哄顾央, 小猫, 给你吃。

顾央瞧着他筷子上小小的一块肉,连她塞牙缝都不够, 却是他们一家三口人十分珍惜的肉食。

阿鸿娘将那一碟子肉大半都给了丈夫和儿子,起初看到阿鸿喂肉给顾央吃还哭过一顿,不许阿鸿再这样做了。

因此阿鸿只能将肉包在馒头里藏起来,趁阿鸿娘没注意的时候悄悄给顾央吃。

看在他这份难得的心意上,顾央才很给面子地对他喵了一声,却没有去接那块肉。

阿鸿对顾央如此情深义重倒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聂九成做工的时候,顾央就撒开丫子整个付府地跑,差不多将这府邸所占的地都走遍了,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既没有妖力的残余, 也无不合常理的血腥气。

这样的付家干净极了,甚至干净到一种十分诡异的地步。

不过顾央也没有因此就气馁,毕竟付家百年家业传承,如若真的有问题,也不会这样轻易就让人发觉,必然是还有后手的。

总归还是有下人院这一条线索没有断。

顾央想过之后,索性也不在付府内翻翻找找了,反而安然待在下人院里找乐子玩,顺带养一养自己神识所受的伤。

因为年纪太小不用干活的阿鸿自然而然就成了顾央的玩伴,并且没过几日就开始对顾央掏心掏肺,连肉都愿意藏起来留给她。

顾央喵了一声,聂九成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后颈。

他看到依旧固执地伸着筷子的阿鸿,道,你自己吃罢,她已经吃饱了。

阿鸿微微睁大了眼睛,阿毛吃饱了,所以才不吃阿鸿的肉吗?聂九成垂眸瞥了一眼顾央的脑袋顶,眼底藏着的那一点笑意一闪即逝,他道,是,阿毛饱了,再吃会难受的。

嗯!阿鸿脸上顿时就没有了失落的情绪,他将肉放回磕了一个小口子的瓷碗里,露出一个笑,那阿鸿下次等阿毛没吃饱的时候来喂它。

好,聂九成那张平庸的脸看起来心情很好似的,我替阿毛多谢你。

阿鸿故作老成地说道,我和阿毛是朋友嘛。

他又看了一眼顾央,有点想伸手去摸一摸她柔软的毛发,不过迟疑片刻,还是抱着碗蹬蹬蹬地跑走了。

聂九成等他跑到阿鸿娘身边去了,才轻轻拉了拉顾央的毛尾巴,阿毛。

顾央反手就是一爪子,让他手背上顿时多了五条红印子,【你喊谁?】谁应就喊谁,聂九成低低笑了一声,他将吃完的碗筷搁在一边,伸手将顾央整个小身子捞过来,怎么阿鸿叫得,我就叫不得,阿毛?顾央在他手里张牙舞爪,肉垫里伸出冒着寒光的爪子就要去抓他的脸,她冷笑,【行,你叫罢,我今天不挠到你毁容,我就不姓顾。

】聂九成丝毫不怵,顾央人形的时候两人不相上下,如今这个受了伤的小猫咪若还是制不住,也太愧对他战神的名号了。

他在不会伤到她的前提下捏住她的前两条腿,凑近了用鼻尖蹭了蹭她湿漉漉的鼻头,不姓顾那就姓聂好了,聂阿毛,如何?【不如何。

】顾央忽然停止了挣扎,对着聂九成露出了嘴里尖利的牙,一口咬在了聂九成的手掌上。

她这一下没有留半点情面,尖牙直接刺破了血肉,在他的掌心上留下了几个血洞洞,深红的血顿时就涌了出来。

聂九成任她咬了,低语道,你这是仗着我现在欺负不了你,他随意地抹了一把手心上的血,垂眸道,心挺狠啊阿毛?好歹我也是照顾了你那么久的人罢?顾央哼了一声,凑过去在他掌心的伤口上舔了舔,血顿时就止住了,留下几个牙印大小的血痂。

【活该如此。

】聂九成动了动手指,我下午还要去劈柴呢。

顾央舔着自己沾了血的毛发,【好好干活。

】一点都不打算再帮他将伤都治好了。

聂九成捏了捏她的耳朵,起身将碗筷归还给来收东西的婢女,随后就带着一手的伤去干他劈柴的活儿了。

不过他手上的伤口倒是一点也不疼,等到下午的活儿都干完,中午结出的血痂也一点没掉,如果不是不是摸上去还有微微的凸起,没有一点受过伤的样子。

聂九成低声道了一句小妖精。

顾央此刻却有一点烦恼,她一直在疗养自己神识所受的伤,这几天已渐渐恢复了五成左右,那种时不时的疼痛也消退下去,只要不使用妖力便不会有什么感觉。

然而她今日内视丹田之中的内丹,却发觉那妖丹竟裂开了一丝缝隙,如不是仔细观察还难以发觉。

妖都是以妖丹为根本,失了妖丹的妖,不但无法继续修炼,连性命都难以保住,可这内丹竟然就这样轻易了裂了,她若不是亲眼见到还对此一无所知。

她体内的妖力、神识也都没有受到一丝一毫影响,好似那妖丹只是随意裂开了一道小缝隙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顾央再三确认,才没再去关注它。

夜里将要入睡的时候,顾央还将这件事对着聂九成提了一提。

聂九成原本已有了几分倦意,闻言翻过身,语调严肃地询问,你确定无碍,一点不适也没有?【没有,】顾央叼着自己的尾巴,脑袋舒服地在上边蹭了蹭,【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妖力并无流散,身体也未虚弱,不必在意它。

】聂九成半晌没有说话。

顾央以为他睡着了,谁知不经意一抬头,就见聂将军那双深水般的狭长眼眸正看着她,在她望过去的一瞬,有些情绪也在同一瞬浮光掠影般地消散了。

嗷?她打了个滚,问道,【将军是担忧我就这样死了?】聂九成将滚远的小豹子捞回来搁在胸前,顾央能感受得到他胸膛轻微的起伏,用爪子在上边按了按,就听头顶上他缓缓道,你这个祸害活了这么久,哪会就这样轻易地死了?顾央打了个哈欠,【那也未必,我也只不过是只五十年的小妖,】五十年?聂九成问道。

顾央道,【有什么问题吗?】她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他的衣服,心领神会了他话里的意思,【你不会以为我是那个陪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莱仪罢?】聂九成沉默,在顾央眼里就是默认。

【真傻,】她爬至他枕边趴下来,白尾巴在身后摇摇晃晃,【你都知道了十八不是原来的那个谢瑜至,怎么会觉得莱仪还是原来的那个莱仪?】聂九成道,你是妖。

【妖也是会生老病死的,】顾央无谓道,【况且妖又哪有那么容易做?】聂九成不答,捏着小豹子的后颈将她提溜起来,重新放回自己胸前的床褥上。

睡觉。

......夜半时分,聂九成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柔软的毛发蹭到自己的鼻子,想到是睡在胸口旁的小豹子大概又自己跑了上来,伸手便要去捞。

然而熟悉的皮毛没有捞到,只碰到一层薄薄的绸衣,以及绸衣下散发着温度的身体。

聂九成猛然醒过来,入目的就是一对毛绒绒的耳朵,只是下边却不是豹子头,而是顾央那张有几分英气的脸。

她睡得很熟,秀而长的眉微微蹙着,嘴唇抿着,好像有什么烦心事,随时都可能睁开眼挠人一爪子。

聂将军再次被迫接受了一次莱仪和顾央就是一个人的事实。

他侧着身看了她半晌,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被熟睡的人下意识地一掌拍开,转过身去睡了,换过来的这边还露着一条蓬松柔软的长尾巴。

聂九成眸子里漫上几分笑意,又伸手扯了扯她的尾巴。

这下顾央睡得再怎么沉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之间就先给那个扯了自己尾巴的家伙一拳,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重新变回了人形。

大半夜的,你又想干什么?她打了个哈欠,嗓音里有初醒时的沙哑。

你的耳朵将我碰醒了,难道应该怪我么?聂九成指了指顾央脑袋上顶着的耳朵,道。

顾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哦,就这样你就要弄醒我?她又转头看了眼身后同样没能收回去的尾巴,怎么?看到我变回来想打架吗?聂九成无奈道,哪敢,你身上还有伤。

顾央点了脑袋,躺下身将聂九成也按回床上,那就睡觉。

聂九成道,孤男寡女授受不清。

假正经,顾央闭着眼睛嗤了声,我们睡了那就久,你怎么就不说男女授受不清?你就是想折腾我罢?聂九成索性应道,嗯,不折腾你我浑身都不舒服。

彼此彼此, 顾央含混地答了一声,将军也说了我还有伤,今天就别折腾我了,等这事儿办完了我们回去打架。

聂九成看着眼前的毛耳朵,心中倒没有自己想过的那种混乱,反倒觉得这样相处起来称心得很。

面前的人再次熟睡过去,他静静看了一会,也转身阖上了眼帘。

这样的情形总归不太坏。

第一百五十九章 雪豹&将军(十二)变故发生在翌日, 一大清早管事就领着几个身材高大的仆从到了下人院,挨个敲门将人叫了起来, 那时候顾央还正睡得昏天黑地的,若不是聂九成及时叫醒她,差点就让人捉奸在床。

聂九成和其他人一起被催促着洗漱完,抱着变回小猫的顾央在管事面前站定,所有人一字排开,有点惊疑不定地望向面色严肃的管事。

管事沉吟良久,才开口道,来付府的这几日,你们的活儿都干得很好, 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也替你们多美言了几句。

前两日朱管事说了, 干得好的,主子自会让你们去做更好的活儿, 拿更多的工钱。

付家主子是从不亏待下人的,这一点你们必定已经清楚了,管事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一排人,众人连连点头应和,他才继续往下说,主子开恩,从今日起,你们就不必在这里干活了。

一个男人忍不住出声道,那我们干什么?管事瞥了他一眼, 干什么自然由主子定夺,给你们半柱香的功夫,收拾好包袱跟着我走,到了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所有人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就由那管事和几个大汉领着,从付府的侧门出来,坐上了马车。

聂九成靠着窗边坐下,状似无意地拨了拨窗帘,便发现马车上的窗户都被封死,用黑布蒙上,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轻轻用指尖拨拉着顾央的爪子,他身边坐着的是阿鸿娘和阿鸿,其他的人则上了其他的马车。

那几个大汉分别做了车夫,拿着马鞭坐在车门前,像几座阻碍前行的山一般。

管事在外边交代了几句,就撩起衣摆,也上了聂九成坐着这架马车,随后车夫就甩起了马鞭。

顾央和聂九成都被关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只能靠听觉留意外边的动静,大约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顾央的耳朵忽然动了动,听到了远处飞鸟扑扇着翅膀的声音。

她心中微微一凛,想到那只给谢瑜至送信的香图鸟,立即探出神识去查看。

香图鸟是聂家军中专门为传递消息专门训练出来的一种鸟,闻香识途,行百里不歇,而它所闻的香,则是聂家军中特制的香料,只有聂九成及他的心腹,还有身为他好友的谢瑜至拥有。

而此刻正朝着马车飞过来的那只鸟,确实就是聂九成此前放出去的那只香图鸟,细长的脚上还绑着一个长条信筒。

尽管那信筒在它飞行之时毫不起眼,但只要香图鸟循着聂九成留给它的气味往马车这飞过来,绝对会令管事怀疑,甚至因此破坏这次潜入付家的计划。

因此顾央没有任何迟疑,用神识狠狠地抽向了那只香图鸟,然而抬爪一跃,从车夫身后的空隙里钻了出去。

聂九成只感到手上一空,一道白影便窜出了车外,注意到这边动静的管事抬头喝道,怎么回事?!聂九成道,我的猫跑出去了。

赶车的大汉转头询问,管事,要去找那猫吗?管事看了眼聂九成,又转向车外的道路,道,去找,将那猫给我找回来,看是什么事情让它这么亢奋,溜得这样快。

车夫应了一声,停下车便跳了下去。

他向前跑了几步,就见之前从马车上蹿下来的白猫从杂乱的草丛之中钻出来,嘴里还叼着一直灰扑扑的鸟,那鸟被它咬断了脖子,只垂死地动了动,便无法挣扎了。

车夫皱了皱眉,伸手就要去抓白猫的脖子,却被它躲开了,一路叼着死鸟重新窜回了马车上。

阿鸿娘见顾央叼着个淌着血的鸟雀进来,惊叫一声,将阿鸿的眼睛捂住按在怀里,阿鸿别看。

阿鸿不明所以,为什么呀娘?阿鸿娘往与聂九成相反的方向挪了挪,柔声哄道,阿鸿乖,听娘的话。

阿鸿乖乖地点了点头。

顾央叼着嘴里死去的香图鸟爬回了聂九成的膝盖上,【是十八传回来的信,我已经藏好了。

】聂九成眸光微闪,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你送给我的?顾央松开嘴,将香图鸟的尸体放下来,对着聂九成咪呜了一声。

聂九成摸了摸她的毛,对脸色不大好看的管事道,实在对不住,小民的猫就喜欢抓些鸟雀老鼠,是小民没有管教好它。

管事狐疑地看了他半晌,才道,将那鸟拿过来给我瞧瞧。

聂九成十分顺从地拿起鸟的尸体递给了管事,您瞧。

管事嫌恶地看了眼鸟尸上沾着的血迹,掏出胸口的手帕,才将它取了过来。

看起来就是一具寻常的鸟尸,被一口咬断了脖子,其余并无可疑之处。

他打量了几眼,便有点不耐地对聂九成道,这东西我扔出去了,以后看好你的猫。

到了要干活的地方,那里的管事可没有我好说话。

聂九成颔首,是。

这一路总算有惊无险,待到了地方下马车,四围便都是崇山峻岭,顾央稍稍打量了一下,发觉这地方看起来像是在山神庙的背面。

管事再次清点了人数,聂九成就看到此前在付府内遇到过的朱管事带着五六个壮汉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衣,那几个壮汉则是精干的短打,有两个还是光着膀子。

朱管事随意了扫了一眼,对管事道,就这些人了?管事笑着点头道,就这些了,就这些了,您看着挑一挑?嗯,朱管事应了声,伸手随意点了几个男丁出来,你们,都跟着我走。

阿鸿爹是被点出来的人之一,闻言最担忧就是自己的婆娘和孩子,那,大人,那我的妻儿他们.......朱管事厌烦地打断他,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你们几个赶快过来。

阿鸿爹无法,只能一步一回头地走到了朱管事跟前。

朱管事又将人看了一遍,指了指聂九成,你,把你的猫放过去。

聂九成垂眸与顾央对视一眼,听顾央道,【分头行动,我在你的身上留了点东西,随时都能知道你的位置。

】聂九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顾央就踩着肉垫跑到了阿鸿跟前去,被阿鸿高兴地整个搂在怀里,还用脸蹭了蹭她的柔软的毛。

朱管事没再管其他人,对自己挑出来的几个男丁说道,跟我走,今日的活干不完就不能吃饭,都给我利索点。

聂九成和阿鸿爹等人很快跟着他走了,不过几下人就没了踪影。

管事等他们走远了,对剩下来的妇孺孩童道,都上马车,你们的活不在这个地方。

有个妇人大着胆子问,那咱什么时候,能来见孩子他爹啊?管事赶着他们上车,随口道,能见的时候自然能见,现在赶快都上车。

剩下的人又都上了马车。

这回只过了一会儿,马车就再次停了下来。

顾央从阿鸿怀里跳下来,望着依山修筑的山中府邸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的毛发微微炸开,这是身子在感受到危险之时本能的预警。

——是那只堕蛇妖。

整个府邸散发着的浓郁的妖气令顾央感到极为不适,她收敛了所有的妖力和气息,连神情也变得谨慎起来。

现在的她根本不是那蛇妖的对手,虽说已经摸进了蛇妖的老巢,但在谢瑜至的增援到达之前,她必须慎之又慎,否则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有妇人低声道,这地方怎么这么阴凉......肃静。

管事瞪了那说话人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袖,才走上前扣门。

里边很快就有人给他开门,一个貌美的婢女走出来。

她的五官是极为好看的,黛眉杏眼,只是面上的脂粉却抹得很厚,嘴唇又涂得鲜红,看上去极为不自然,好似鬼怪画册上的女鬼一般。

她道,张管事?这次的人送来了?张管事点了点头,转身指指跟在后边的人,送来了,还是老规矩,但凭姑娘吩咐。

婢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来,捂着嘴娇娇一笑,还有几个小娃娃呢。

美色当前,张管事却冷汗都下来了,是,是,都是好孩子。

行了,婢女挥了挥手上的帕子,张管事回去罢,这里的事儿就交给奴婢了。

好,那我就走了。

张管事说完这句便喊着几个车夫走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和顾央一起的已经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面上流露出无法隐藏的恐惧神色。

那美貌婢女扶着门微微一笑,道,诸位,随我进去罢?她轻轻一推门,漆上了朱漆的大门便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就仿佛暗处蛰伏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蔑笑着等待着弱小的猎物一步步送上门来。

婢女血红的嘴唇一勾,进呀,诸位。

第一百六十章 雪豹&将军(十三)聂九成沉默地跟在朱管事等人的身后, 被领着转进了一处山坳。

山坳两侧皆是怪石嶙峋的绝壁,难以攀爬, 即便是轻功卓越之人想要从山顶下来,也鲜少有借力落脚之处。

聂九成环视四周,见山壁上皆是人力凿出的山洞,每个洞口的大小基本一致,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不时便能见到身着短褐的男人在各个山洞内出入。

他垂下眼,掩住微冷的目光,过人的耳力让他能清晰地听到从山洞深处传出来的叮叮咚咚的敲击声。

聂九成身为聂家军的统帅,常年与兵器接触的将军, 只一瞬便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铸造兵器的击打之声, 还有兵刃相接的碰撞之声。

——付家正私造兵器, 私练军队。

哪一项罪证拿出去,都足以证明其有谋逆之心, 判其抄家灭九族的死罪。

一个小小安源县的望族,真的有这样大的胆子?聂九成看着正向朱管事走过来的一队人,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往朱管事这儿过来的有五六号人,为首的那人也是和朱管事一样的黑色衣袍,不过衣襟袖口上绣着精致的绣纹,跟在他身后的几人则是穿着劲装,个个看起来都十分高壮。

朱管事对着那人拱了拱手,成炎兄。

嗯,被称作成炎的人微微颔首, 眯起眼看向朱管事领来的这几个人,怎么这次就只有这么点人?朱管事为难地叹了口气,成炎兄也知道,有些事情面上得做得好看,主子也不好随意上街去抓人,这些都是所有能领来的了。

成炎哼了一声,今次便罢了,下回绝不能如此下去,若是坏了主子们的事,后果可不是你我就能担下的。

朱管事点点头,这我自然清楚,他微微侧身,让出身后的聂九成,好在这里边还有一个好的,就是冲这体格,也绝不会差了的。

聂九成垂着眼任由成炎打量,从他进付府之前起,就已经被这种打量货物的目光看了多次,原先还在暗自揣测,如今自然明白,他们想练精兵,想要的自然是身强体壮之人。

不错,好苗子,成炎夸奖了一句,问道,家里还有人吗?聂九成答,没了,都死了。

成炎微微蹙起眉,都没了?朱管事接口道,这小子还养着一只猫,看起来宝贝得很。

成炎却这话不大满意,没有了亲属,自然也就没了可以牵制的筹码,他的目光在聂九成平庸而老实的面孔上转了转,想跟着我干事吗?聂九成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顺和答道,只要能吃饱穿暖,让我干什么事都行。

成炎看了他片刻,忽然一笑,道,行,只要好好干,差不了你吃的穿的。

五个人里头成炎只挑了聂九成,还有一个看起来力气也不错的男人,名叫林武,阿鸿爹和其他两人则又被张管事带走了。

成炎领着聂九成和林武往山坳深处走,进入了一个被挖凿得最大的山洞,洞内的山石被打磨得十分平整,看起来十分空旷,明显已经是有些年头了。

而洞内则整整齐齐地站着许多身体高壮的男人,穿着甲衣,执着长枪短剑相互操练。

聂九成差不多已经明了,付家这是在借招收下人的名义暗中招募身强力壮的男子,附合条件的便加入私兵,不符合的便被安排去铸造兵器。

按成炎方才的神情来看,大抵这里许多男子的家眷都被挟持起来,以防有人生出异心,做出背叛泄密之事。

真可谓是一环扣一环,谁又能知道,这小小县城的小小付家,究竟打着什么包藏祸心的鬼主意。

你,快过去换身衣服,领兵器,然后给我好好操练。

成炎道。

聂九成收敛了心神,点头道,是。

.......鬼神在前,人总是格外弱小,他们敬畏着无可探寻的力量,恐惧着强大残忍的势力,因此只能如同无辜的羔羊一般,在屠案上引颈待戮。

而此刻山间府邸之中的这一群妇孺孩童,就是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小羔羊。

他们被安放在一间间陈设精美,床榻柔软的房间里,像一个个精心准备,盛于玉碟上的食物一般,随时等待着主人的传召与享用。

纵使厢房内绫罗绸缎堆满,熏香袅袅,他们却被囚于这样的金丝华笼内,惶惶不可终日。

每当屋外传来脚步声,恐惧与哭泣无法抑制,有人却会轻笑着叩响雕花的漆金的房门,娇软的嗓音如同歌鸣泣血的黄鹂鸟儿一般,今日,就到你们啦。

随之而来的尖声哭嚎与求饶之声,还有那美貌婢女神经质的娇娇笑语,则成为所有侥幸逃过一劫,苟延残喘之人的深渊噩梦。

经过一次,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走了,就再无可能活着回来。

阿鸿娘拼命用手捂住阿鸿的嘴,低泣着说道,别哭,阿鸿,别出声,阿鸿,别出声.......别怕......她的身子在这样可怖的氛围之中再次迅速地垮下来,却仍拼着一口气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然而阿鸿实在是太小了,尽管被母亲捂住了嘴,还是泄露了一点细微的哭声,他大大地睁着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脸颊上也泛起了红。

外边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阿鸿娘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房门外传来了婢女的轻笑声,我听到了哦,下次,就是你们了。

轻快的脚步声远处。

阿鸿娘松开手,将头埋进了阿鸿小小的身子上,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小小的阿鸿听到母亲的哭声,也跟着哭得越发大声起来。

顾央跳到他们中间,用有细小倒刺的舌头舔了舔阿鸿的脸,喵呜......阿鸿哭得一抽一抽,睫毛被眼泪沾得湿漉漉的,倒是不忘伸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身子,阿、阿毛.............顾央冲天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想认下这个小孩子给自己取的名字。

阿鸿娘啜泣了一会儿,撑着身子站起来,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喃喃道,不行,我们得逃出去,我得带着阿鸿逃出去。

她说着就要去推门,只是房门早就被人从门外锁死了,又怎么会就这样被推开呢。

阿鸿娘使劲推了两下,随后就发疯一般,拿起屋子的各种东西往门上砸,也不知她一个病弱之人是如何使出了这么大的力气。

房门被砸得震天响,却依旧纹丝不动,外边也依旧安静得如同死寂。

顾央任由自己被阿鸿抱在怀里,开始思考现下的处境。

来到这府邸已经过去了两日,整日都被关在这房间里,顾央只有等夜晚时分,才会悄悄溜出去,收敛了所有妖气在这府中小心探查。

她已确定这山间府邸就是那蛇妖所在之处,而这些送来的人,都是供蛇妖修炼的养料。

再加上日日来替蛇妖挑选养料的美貌婢女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付家与蛇妖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只是不知道,为何蛇妖会偏袒于付家,还任由付家接着它装成山神,依靠这样曲折的法子在安源扎根壮大,甚至更像是,付家之人将蛇妖圈养了起来。

等阿鸿娘终于安静下来,与阿鸿相互搂抱着睡去,顾央便再次穿门而过溜了出来。

她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经她探查应是蛇妖居所的院子。

顾央躲避了路上巡查的侍从,轻手轻脚地跃上了房顶,肉垫悄无声息地踩在瓦片上。

她并不敢使用妖力隐藏,怕因此让蛇妖察觉了不对。

安静地在屋顶上蹲坐了片刻,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爪子,轻轻挑开了一片瓦。

从上边望下去,屋内挂满了深红的帐幔,地面上则铺陈了极其柔软而精美的地毯,她搜寻了一会,便在一架软塌上发现了蛇妖的身影。

那是和长相美艳而阴冷的男人,发丝铺陈而下,只是脸上却带着一股病态之色。

她不敢多瞧,妖的感官总是格外的敏锐,因此很快移开了视线。

蛇妖并没有发现她,而是用手撑着脑袋,眼眸微微眯起,十分享受的模样。

顾央很快就看到了软塌旁倒在地上的人,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却并不是和顾央一道的哪一个人,脸上挂着惊恐的神色,却牢牢不得动弹。

而只不过是一会功夫,那妇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变成了一具丑陋的尸体。

蛇妖吸食完了她身上的精气,便有几分慵懒地拍了拍手。

很快就有下人打开门,面不改色地将那妇人的尸体拖了下去。

蛇妖没有看那妇人的尸身一眼,只对下人道,给我把那东西拿上来。

下人迟疑,可是......蛇妖闻言,好看的容颜顿时扭曲起来,他一掌拍在软塌的扶手上,木雕的扶手即刻化作了齑粉,给我拿过来!顾央舔了舔爪子,寻思这蛇妖怎么更像个疯子——难道是走火入魔疯了?不待她细想,之前的那个下人就去而复返,手上拿着个脂膏大小的木盒子呈给蛇妖。

蛇妖一把将那盒子夺过打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暴戾的神色也转变为迷醉,仿佛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顾央这下心中了然,付家与蛇妖或许最初就是相互利用,但如今已让蛇妖对那木盒子的东西成了瘾,即便蛇妖的妖力越发强大,也逃不出付家的掌控。

原剧情之中没有丝毫蛇妖的影子,莫非是这蛇妖吸食过量,早早丧了性命。

顾央不着痕迹地看向蛇妖,试探地放出一丝神识,蛇妖却一无所觉,依旧抱着那巴掌大小的木盒子 。

现在他在顾央眼里,就是一个拥有强大的力量,却连理智都难以维持的疯子。

更危险,却也更容易对付。

她没有再多瞧,用爪子盖回了瓦片,顺着方才那妇人尸体被抬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处理尸体的下人对此已经是司空见惯,两人一边抬着妇人的尸体,一边聊着天往外边走,不紧不慢的,顾央很快就跟上了他们。

这一走就走出去了二里多地,来到一片极为广阔的田地。

地里还种着粮食,叶子在月夜里也看得出是青青翠翠的。

两个下人目不斜视,径直走至地里,拿出锄头和铲子就将地给挖开,把那妇人的尸身埋进了土里,顾央甚至眼尖地看见了泥土之中露出的另外半截白骨。

等那土重新盖上时,面上种着的粮食看起来都没有多大的损坏。

它们会在农人的照料下长得越发高大,生出的米粒愈加饱满,比其他的要好上很多。

——不。

或许这整块地里,早已堆满了惨死之人的尸首,而他们的亲属,甚至连他们死去的消息都不得而知,感恩戴德地遵从着害死他们的仇人。

安源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尚来有小粮仓之称。

而付家田地所种出来的粮食黄穗饱满,瓜果鲜香多汁。

血肉浇灌而成的土地,又怎么会不肥沃?第一百六十一章 雪豹&将军(十四)一架马车正在路上疾行, 马车后则跟着一队长长的人马,各个身穿甲衣, 目光尖锐。

赶车的是个十分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劲装,腰间还别着匕首,然而他赶车的技艺颇精,马鞭的力度不至于伤到骏马,又能在最快的速度下令马车行驶平稳,尽力让坐在马车内的人舒适。

车内传出来几声轻咳,声音很低,还未发出便被人极力压制在喉间, 但顾一目明耳聪, 还是从杂乱的马蹄声之中将它辨别了出来。

他微微收手扯了扯缰绳, 转头问道,大人, 不如我们还是休息一会再赶路罢?谢瑜至温和的声音很快传来,不必,尽力赶路。

顾一深知他的性情,做下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闻言也只能继续驾车赶路。

谢瑜至端坐在马车内,手撑在座上垫着的软垫上,以袖掩口又咳嗽了几声,才随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用温热的茶水盖下喉间血腥气。

他早已习惯了自己这副破败的身子, 纵使亲近的护卫如何妥贴,吃下的补药又如何珍贵,最后总归是补不上祭祀所需的精气与灵气,徒劳罢了。

如今重要的,还是身在安源的聂九成和顾央。

聂九成送回来的那封密信里,将安源所谓的山神、蛇妖,以及与其隐隐有牵扯在内的付家都如数告之,谢瑜至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看似平静的复朝,水面底下到底隐藏着多少暗潮。

上一世,前朝余孽卷土重来令人措不及防,不止有战力不俗的私兵和敌国的暗中插手,更有一名工于心计的军师坐镇在前。

而那个人,就是多年前失踪于安源的司空。

谢瑜至原以为是司空在安源之时遇险,为前朝余孽叛党所救,从此效忠于他们。

但这蛇妖的身影出现之后,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些企图兴风作浪的前朝余孽身后,竟还站着一个深藏不露的付家。

他眸光一转,落在身侧一本厚厚的册子上,指腹在微微发黄的脆弱纸面上轻轻抚摸。

这是谢家两百年来的族谱,所有曾担任过大祭司的谢氏公子,都能从上边窥得一丝踪迹。

谢氏自□□皇帝还未进军中原起,便是受上天眷顾之人,代代只会传下一个男丁,而这个男丁,就会拥有通神之能,为他所庇佑的族人求得上天的垂怜。

而他自己,则成为奉向上天的祭品。

复朝建立之后,大祭司成为百姓所敬畏的近神之人,通天监在皇帝的默许下塑造了不老不死的谢瑜至和莱仪,谢家的公子从此深居简出,夭折于族谱之上,以至于世人都知谢瑜至百年前出于谢家,皆知谢氏出贵女,却不知也曾惊才艳艳、丢弃姓名的谢氏公子。

此刻翻开的老旧族谱之上,却记载着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乐合十年,谢冯氏诞下谢二子。

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打破了谢家数代只会诞下一名男丁的规律,而这个所谓的谢冯氏以及谢二子,却自此未在族谱之中出现过,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乐合十年,那是在百年之前。

颇巧的是,祭司府的记载之中,乐合二十三年,用于祭司的礼器之一青龙觚失窃,自此再也没有寻回来过。

谢氏虽不可将灵气与精气作为伤人的利器,但作为通神礼器的青龙觚、朱雀剑、白虎钟以及玄武鼎却天生拥有镇压妖魔的力量。

如今,正巧又冒出一只蛇妖来。

谢瑜至的指尖划过册子上谢二子三个字。

付家。

谢子为人,付。

......脚步声近了,女子衣带上系着的佩环叮咚作响,仿佛敲响了屠刀落下的丧钟。

阿鸿娘抱着阿鸿,神色惶惶地看向房门,背部紧紧地贴在冰凉的墙壁上。

然而这并不能让婢女开门的动作更慢一些,他们只能听着门锁被打开的声音,眼睁睁地看着房门一点点被开启,露出婢女夭桃浓李的面容。

她华光流转的美眸微微一弯,启唇轻笑道,二位,同我走罢。

啊,还有这只可人的小猫咪。

阿鸿娘迟迟不动,目露警惕地看着她。

貌美的婢女轻轻叹了口气,团扇在微微扇了两下,道,一定要我命人请你们出来吗?她身后四个侍从均是往前迈了一步,面上是麻木的平静。

阿鸿娘咬牙,起身捞过一个瓷瓶便向那婢女砸过去,你做梦!啪地一声,瓷瓶碎裂在门前,婢女险险避过,两条细长的黛眉一挑,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进了府,你还以为自己有得选吗?阿鸿娘挡在阿鸿身前,摸过一个凳子挡在前边,红着眼眶道,你们别过来......婢女收了笑,袅袅娜娜地退后一步,冷冷道,给我把他们拖出来。

四个侍从听命行事,躲过阿鸿娘扔出的东西,上前抓住她的手一拖,阿鸿娘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被扯着手腕拖拽着往门外走。

阿鸿被这场景吓得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抓娘亲的衣袖,却被另一个侍从拎着后领提起来,在半空中挣扎。

顾央从隐蔽的角落里钻出来,后退微蹬便对着拎着阿鸿的侍从扑过去,她的身形在半空中渐渐变大,最终化为了一只巨大的雪豹。

顾央从他手中抢过阿鸿放在背上,一爪便对着他肩膀抓下,在他身上留下露出白骨的伤口。

那侍从惨叫一声倒伏在地上。

顾央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速战速决解决了剩下侍从和那个为首的婢女,房内顿时倒了一地,血流成河。

阿鸿抓着顾央身上的白毛,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阿......阿毛?顾央又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侧过脑袋低吼了一声。

阿鸿看到还伏在地上的阿鸿娘,顿时挣扎着从顾央身上下来,迈着步子跑到娘亲身边,带着哭腔喊道,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快起来啊......阿鸿娘喘了口气,虚弱道,快走,阿鸿,你快走......阿鸿摇头道,阿鸿,阿鸿要和娘亲一起走!顾央心中叹息,现在没有多少功夫给他们争执,蛇妖虽说被那东西所影响,但不代表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如果他此刻过来,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轻轻低下身子,将阿鸿娘拱到自己背上,阿鸿也很快爬上了她的背,她站起身,迅捷地往门外跑去。

人已经杀了,这个府邸必定是待不下去了,顾央只能先带着他们离开。

她在院子里停顿了一会儿,无形的妖力四散开来,各个厢房的门锁咔哒一声,重重地落了下来。

屋里有人注意到了外边的动静,静默了一会忽然高声呼喊道,门打开了!门打开了!快逃!有人披头散发地推开门跑出来,有的是和顾央一道被送过来的,有的是之前便待在这里的,求生的念头攥挟着心神,令他们拼着命也要垂死挣扎一番,蜂拥而出。

顾央顾及不了那么多,蛇妖随时都会赶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留给这些人一道细微的神识,能帮助他们在受到重创之时护住心脉。

她以最快的速度驮着阿鸿和阿鸿娘离开了府邸,一直走了十里多地才将他们放下来。

使用神识令她之前所受的伤再次隐隐作痛起来,顾央脑中嗡鸣,也没有听清阿鸿娘究竟说了什么道谢的话,转身往聂九成的方向赶去。

此前她咬破了他的手掌,同时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神识和妖力,此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聂九成所处的位置。

如今谢瑜至的人也不知有没有到此处,她只能先将蛇妖这边的消息传过去。

她化作不易被察觉的小猫模样,在路上奔跑的速度却很快,刚走到半路之时,却忽然察觉了熟悉的气息是谢瑜至。

她的脚步一顿,随即循着气息找寻了过去,正遇上谢瑜至的马车。

她在路旁化为人形,提起轻功向着马车飞去。

谁?!顾一厉眸看来,手上的马鞭也灵活地拐过弯抽向了顾央。

顾央险险侧过了身子,却还是让鞭子抽在了手臂上,柔软贴身的衣料上顿时浮起了一条染着血的伤痕。

顾央?顾一一愣,赶紧撤回了马鞭,一手扶住了她,你怎么了?顾央没有精力和他多说,踉跄了一步便掀开了车帘,十八。

谢瑜至正要探身出来,见她一脸苍白之色顿时蹙起了眉,将她从顾一手上接了过来,怎么回事?谁伤了你?顾央在马车内坐下,语气急促地将发生的事情向谢瑜至说了一遍,随后道,聂九成那边大抵会受到影响,此事应尽快解决。

我知道,谢瑜至沏了一杯茶放入顾央手里,取出马车暗格里的伤药给她上药,为以防万一,我动用了九成给我的私章,将部分聂家军带了出来,他们未成气候,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顾央问道,那蛇妖......无事,谢瑜至微微一笑,低声安抚说道,付家依靠青龙觚和毒物便控制了他,我带了其余的三件礼器过来,你安心就好。

顾央点了点头,抿着茶杯喝了一口,此时去他们暗中操练之处,必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聂九成那边情况如何。

谢瑜至半晌没有说话,顾央抬眸,便看他眼底含着几分清润的笑意,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模样,看来,到安源这些天,你们相处得还不错?顾央哼哼了两声,那是自然,命都差点给折腾掉了,还不能相处得好?谢瑜至抿了抿唇,道,抱歉,是我的决定过于莽撞了。

顾央扬眉一笑,谁又能知道会发生什么?此事不怪你。

谢瑜至不语,他确实不知有蛇妖与付家,但他知道司空与叛党有关。

别多想,十八,顾央拍了拍他的肩,你纵使神机妙算,也难以预料到全部的,我和聂九成都不会怪你。

谢瑜至勾了勾唇,你和九成?顾央道,十八,多日不见,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和聂九成怎么样?谢瑜至将纱布往她肩头上一按,俊秀的面容有几分无辜,我可什么也没有说过。

顾央嘶了一声,抱着茶杯叹了口气,这些糟心事还是快点结束为好,和他待在一起那么久都还没打架,总觉得身上不大得劲。

谢瑜至含笑瞥了她一眼,手上稳稳地为她裹纱布,很快便能解决了。

......山洞之内的兵士操练夜以继日,夜晚能歇息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时辰,聂九成只能借着这一点时间将所有的山洞都探一遍。

经他查探,付家私练的兵士有一千人左右,铸造兵器之人则有百余人,按说照付家甄选的规矩,铸兵之人应是远多于兵士,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第二日夜里他便发觉,但凡有铸兵之人不慎伤了手,或是染病干不了活,便会被人送出去,下场如何已不需要多猜。

照此猜测,被分开带走的妇孺的处境必定不妙,也不知顾央那边究竟情况如何。

说起来还有几分啼笑皆非,原本他巴不得顾央死在哪个角落里让他清静,如今却时时都要在心里惦记一下,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攥了攥手中的□□,看起来还是那副老实顺从的模样。

兵士方阵前会有人巡视,有时候是朱管事,有时候是成炎,有时还有一个面上戴着面具的男人。

那个人年纪看起来不大,走路的姿态也不像是习武之人,成炎等人却待他很客气。

他跟着众人随意地划了几下,便见有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一边喘气一边对成炎道,大人,有人,有人带着兵马闯进来了!成炎的面色猛然一变,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来?!那人摇摇头道,属下不知。

成炎一甩袖子,转身便往外走,废物!马上召集所有人,都给我抄家伙出来!是。

顾央与谢瑜至带着聂家军前来,遇上就是严阵以待的付家私兵。

成炎立于阵前,高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顾央从马车里出来,拔出匕首在指尖把玩,冷笑道,什么人?大祭司的车架不识得?聂家军的旗看不明白吗?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虽这么说,成炎的面色却有些难看,口说无凭,但你们私自闯入付家的禁地,就该遵守付家的规矩!顾央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她现在脑袋还疼着,目光在那些兵士之中搜寻了一会,便找到了抬眸望过来的聂九成。

她不动声色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目光一转,放在立于成炎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戴着面具,目光平静而冷漠。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顾央轻易地就能辨别出他身上沾染着属于蛇妖的妖气,再细看下去,竟发觉这人是被施了妖术,强行掩盖了记忆。

人的记忆是无法被完全抹除的,所谓用妖术消去,其实也不过是伪装与掩藏,单看会不会有人再解开罢了。

那么这个人——就是司空?顾央没有过多犹豫,再次探出神识,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戴着面具的男人,忍着痛意一点一点解开蛇妖施展的妖术。

这个过程实在不大美妙,蛇妖的妖力修为高于她,她又有伤在身,若不是那蛇妖吸食毒物成瘾,心智已乱,解开他的妖术会更加困难。

身边顾一已经代她与成炎唇枪舌战了一个来回,成炎并无必胜的把握,因此只能两相对峙。

顾央一咬舌尖,没去理会脑中猛然炸开的疼痛,将蛇妖留在男子身上的妖术解开,她甚至看到了些许属于那人的记忆飞快地从脑海之中划过。

那人果然就是司空。

她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止住顾一将要说的话,淡淡开口,马车之内的,就是当朝的大祭司,大人身后的则是我复朝最勇猛的聂家军。

我家大人来此,不为别的,为的是扫除包藏祸心的前朝余孽,私自练兵,铸造利器,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可想清楚了?付家所招收的兵士此前皆是普通人,一直以为妻儿亲属还被安置得好好的,闻言便只面面相觑,并未说话。

不过如今,也确实没有机会给你们想清楚了,她话锋一转,因为你们所珍视的妻儿,早就被这些人喂进了毒蛇的肚子的。

有沉不住气的人不禁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你们那些惨死的妻儿知道,顾央淡淡道,你们自己想想,自进了这里起,还有没有再见过你们妻儿一眼,那些.......住嘴!成炎一把抽出长剑,你......他的话还没说话,一直静立在成炎身边的司空忽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转手便刺进他腹中,鲜血飞溅开来。

成炎睁大了眼,口中淌出血来,只能缓缓地倒了下去。

司空扔下了剑,举起双手道,我愿降!如此作态影响了许多迟疑之人,有人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跟着喊道,我愿降!顾央见此,才撤去了强撑之态,虽说这些人之中还有忠心耿耿为付家所用者,但也成不了太多气候。

聂家军的李校尉策马向前,直接下令就地诛杀胆敢反抗之辈。

她咽下一口喉中涌起的腥甜,往后退了一步,被忽然飞身前来的聂九成扶住。

你做什么了?他探了下她的脉,低声道,才好不久的伤就又给我加重了,当我的那些银子是白花的?顾央咳嗽了一声,挑衅地看了他一眼,那还真对不起将军,我两袖清风,没有一点银子可还。

聂九成见她支撑不住的模样,将她打横抱起,被顾央下意识一掌拍在肩上,骨头都险些发出声响,恩将仇报,他笑骂了一句,问道,十八呢?对,十八先行去蛇妖那处了,我们要过去帮他。

聂九成道,你这副样子,还能帮什么忙?他将顾央放进马车里,按住她想动弹的手脚,不容拒绝道,待在这,我过去。

顾央清楚自己此时的状态帮不上什么忙,见此也就作罢了,恨恨地瞥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

你别被蛇妖弄死就行了。

聂九成低笑着问,弄死了怎么办?顾央轻嗤一声,那我年年过节给你烧高香。

......谢氏私生子百年前偷盗祭司礼器青龙觚,逃至安源改姓为付,以青龙觚与百香散控制了成妖不久的蛇妖假扮成山神。

百年来付家数代以无辜之人的血肉喂养蛇妖,谋求利益,如今更是借行善之名招募私兵,与前朝余孽狼狈为奸,企图兵变,以达成自身改朝换代的私欲。

付氏其罪,当诛九族,千刀万剐以解万民之恨。

顾央后来从聂九成口中得知,绞杀蛇妖之后,他与谢瑜至赶往付府,却只见到亲手将父亲手刃的付家公子付恒。

青年白衣翩翩,相貌与谢瑜至还有几分相同,只是一人为百姓所敬,一人为百姓所弃。

他用沾着鲜血的匕首割破自己的颈脉,苦笑几声,生不逢时,错生于付家,千万罪孽,都让我与父亲二人担下罢,我娘亲,什么都不知道。

付家倾覆,山神庙被愤怒的百姓凿毁,身受重创的前朝余党四处潜逃,而顾央等人终于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上官家的天下改朝换姓这么多年,如今还打着匡扶旧朝的旗号,不过是个名头好听的借口罢了。

顾央一边剥着从果盘里拿来的葡萄,一边道。

谢瑜至正与聂九成对弈,闻言手中白子轻轻落下,道,普罗众生,都难以逃过一个欲字。

只要是人,如论如何都难以无欲无求。

顾央一口吞下一颗葡萄,道,我倒觉得,十八你就一个无欲无求的典范。

谢瑜至轻笑,摇了摇头,他抬眸望向车窗之外,目光悠远,我也是有欲的。

曾经有过。

三两个身着飘逸衣裙的少女挽着手走过,最靠近马车的那个生得格外好看,清透的杏眸里都是笑意。

谢瑜至的目光微微一滞。

十八?聂九成出声道,到你了。

白衣祭司的视线再无停留,他转回头,微微勾起的唇畔带着几分释然,方才走神了。

顾央感兴趣地问道,想到什么了?十八你可很少走神的。

没什么,谢瑜至淡淡道,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落子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完结了这个世界还有番外,之后会在番外世界之前更然后emmm我也不知道这个剧情怎么样,就是感觉脑袋有点凉正文暂时就到这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