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以往无数次被天降衰运砸中一样,怀疑归怀疑,安澄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酒店的监控录像离奇失踪,时值半夜,前台工作人员正好趴在柜台上小憩,没有人留意到他们是怎么上楼进入房间的。安澄很不甘心稀里糊涂就被结婚。让他更沮丧的是,乔薇居然还挺高兴的。桑榆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对她。她一副哥俩好的态度,笑眯眯地拍了拍安澄的肩膀。
你是不知道,其实她喜欢了你十几年呢。
谁要她喜欢了!安澄火大地甩开她的手,气呼呼的。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坏丫头!
他刚说完,眼前噌一下多出了一个人。他名义的未婚妻桑榆双眼喷火,一记左勾拳就扫了过来。谁给你的胆子动我喜欢的人!……台词似乎哪里怪怪的。安澄还没想出究竟哪里怪了,眼睛就中了一拳,疼得他嗷嗷直叫。好帅啊好帅!乔薇忍不住星星眼。这种一看到安少爷被虐就想哈哈哈的心态到底是肿么一回事?桑榆得意地笑了笑,揪着安澄的头发过来给乔薇赔礼道歉,还指着他的黑眼圈问道:乔薇,你瞅瞅看怎么样?满意不?乔薇仔细地瞧了瞧,下回下手轻一点,你看,他一边眼睛都青肿了,多难看啊。还有下回?臭丫头骂他难看?安澄差点丢脸地哭出了声。但接下来的遭遇,让他连哭都没地方哭了。是哦,一边黑一边黄,太不对称了。桑榆果断一记右勾拳,给安澄的黄眼圈新增了一笔色彩。
这下,两边眼圈都又黑又肿了。桑榆满意地点点头,对称了。她忽然间变得斗志昂扬起来,咦,我突然发现虐安澄的感觉好棒哦!根本停不下来有木有!
乔薇兴高采烈地加入了讨论,对啊对啊,你才发现吗?嘿嘿嘿嘿,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太无聊了。一脸呆滞的安澄:……他,刚刚,是不是,耳鸣了?抗拒被结婚的后几年,桑榆已经接受了长辈的安排,只剩下安澄一个人在全面抗战。他不仅要反抗家中可耻的包办婚姻强权,还要反抗桑榆的欺压,整个人生黯淡无光。至于为什么只抗争了几年?因为,到了最后,这两个欢喜冤家,过惯了欺压和反欺压的日子,习惯成自然,熬到三十来岁时,还没有等来乔薇跟邬子初离婚的消息,他们身边也没有出现合适的人,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破罐破摔地在一起了。我们的婚姻只是一个挡箭牌,安澄,你最好有清醒的意识,一旦乔薇离婚,咱俩立即去离婚!桑榆一脸高冷地提醒道。希望你到时候别抱着我的大\\/腿死活不肯离。
哼,休想挡着她追乔薇的步伐!安澄差点被气疯了,放心吧!本少爷巴不得跟你离婚呢!等我家乔薇恢复了单身,我去追我的乔薇,你去追你的邬子初,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桑榆眼睛一眯。什么?这家伙还敢惦记她的乔薇?桑榆火大,按着安澄就是一顿啪,啪到他腿软,再也想不起其他女人为止。当然,这小两口一辈子都没能离成婚。非但没离,反而造出了一个可爱的小生命。晋升为干妈的乔薇抱着软乎乎的小婴儿,看着她脸上好奇而懵懂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指头,轻碰了一下她肉肉的脸蛋。好软。乔薇又忍不住伸出手来,趁人不备,小心地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好萌。乔薇得寸进尺地想去掰她的嘴巴,瞧瞧她光秃秃的牙床,被爱\\/女心切的安澄飞快地跑过来把婴儿抢走了。去去去,臭丫头别欺负我女儿!安澄手忙脚乱地哄着到了自己怀里后突然开始啼哭不止的婴儿。这么喜欢小孩子,你自己生一个去!
旁边的邬子初侧过头,正好看到乔薇瞬间变得僵硬的嘴角。这些年来,两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彼此保持绝对的忠诚,互相关心对方,只除了一件事。他们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邬母提过几次,邬子初都以自己暂时不想要孩子为由拒绝了。乔薇很感动他的体贴。其实,不是邬子初不想要,而是乔薇不想要。幸福感在一点点地洗刷她心中的仇恨,以及对报仇的执念。乔薇始终担心,她在这个位面里的生活太过安逸,留下了太多羁绊,而无法再回到属于自己的真实世界里去。在这个位面里出生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那个……尚未成形就惨死在母体里的孩子。她总觉得,如果她生下了别的孩子,是一件非常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一定还在那里。在那里,孤零零的,等着她。等她这个母亲杀回去,把他捡回来,悉心地抚养长大。她多想,多想能够回去,重新活过一回。也许……也许她还有机会见到他。她不敢奢求太多,她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出生,顺顺利利地长大,无忧无虑地度过漫长的一生。倘若在这里,她组建了一个圆满的新家庭,肯定会舍不得离开现在的孩子。到时候,那个惨死的孩子,该多可怜啊。选择重生,是对现在的孩子不负责任。而选择留下来,则是对曾经的孩子不负责任。既然如此,那她宁可一开始就只要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那将会是她唯一的孩子。只是这样,就成了乔薇对邬子初的不负责任。好在邬子初十分体谅乔薇,没有计较过她惊世骇俗的丁克想法。不知道他在邬母面前说了什么,此后,邬母再也没有要求过乔薇生孩子,甚至在别人嚼乔薇舌根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时,还紧张地跳出来维护她。乔薇好奇地问邬子初:你到底跟咱妈说了什么?邬子初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说,这是他的问题,他看过很多医生都没有治好,幸亏乔薇没有嫌弃他。两人在这个位面里生活了很长很长时间。就如邬子初所希望的那样,相守一生,白头偕老。乔薇的身体器官先一步衰竭。弥留之际,她看着坐在床头,满脸悲伤的邬子初,问: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记得。邬子初的唇角,一点一点地扬了起来。
我只会爱你一个人。
曾经是,如今是,将来也是。我很想相信你,但我更相信死人,因为死人是绝对不会说谎的。乔薇仰起脸,冲他笑了笑。
老公,这条路我不想一个人走。
好。邬子初俯身,吻了吻她的额角,你爱我么?
他拿出了自己正在服用的药物,跟吃糖果一样往嘴里一丢。仿佛他奔赴的不是什么黄泉路,而是通往天堂的阶梯。当药物用量大量增加,将会出现毒副作用。乔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爱。这句话,她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对你的爱,较之你对我更甚。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你永远都是我的……邬子初微笑着与她十指紧扣。
小乔姬。
他叫她什么?他叫她……什么?!小……乔姬?乔姬?!乔薇有点儿恍惚地想:真是……久违了的称呼啊。随之而来的,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以及拨云见月般的恍然。许多想不通的细节,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毫无缘由的爱意,终于有了答案。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称呼她。乔薇眼底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光,陡然间雪亮无比,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只有——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