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穹生端着一杯苦涩的咖啡, 他皱眉许久,才向小桌对面的女人笑道:这年轻人喜欢东西,叫卡布......啧咖啡, 我是适应不过来, 苦巴巴的有什么好喝?穿着碎花长裙的女人红唇微扬, 面上虽有细纹,却不显过分老态, 这东西呀,以前叫做高端货, 现在常见了也就没那么稀罕。
她胳膊撑在桌上,眉毛又细又长, 连带到了太阳穴,我那时候可喜欢这咖啡了, 每天都想来一杯呢。
叶穹生闻言又抿了一口,他喉头微动,笑笑没再说话。
他不记得已经多久没跟女性这么坐在外面约会了, 自从他的儿子儿媳去世,自从他带起了孙女叶遥。
他又想起叶遥打来的电话,声音支支吾吾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东西,一下腿疼一下又不怎么疼的, 这孩子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呢?叶穹生看着女人张张合合的烈焰红唇, 忽然想起叶遥今天早上出门时候没带的牛奶。
她个子本就比大多孩子矮了些, 偏偏还不爱喝牛奶, 这以后若是长不高了可怎么办?女人也看出了他的走神,话题一转提到了她的外孙女。
叶穹生被其他小姑娘的日常生活和兴趣爱好所吸引, 他总觉得遥遥不善交友, 说不准他能从别的孩子地方学到一些交友的办法, 回去就能传授给遥遥了。
叶穹生在某一瞬间有过想去接遥遥的念头,只是家跟学校走走也就七八分钟......身边不少人都说过,遥遥一直跟着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很多小女生的事情都没人给她解惑。
这样下去,对遥遥的性格会有影响的。
而且面前这个女人......朋友介绍知根知底,又是大学老师还擅长琴棋书画,这不比自己这么一个大老爷们靠谱许多?等叶穹生回家时,却发现叶遥已经睡在床上了,他看见桌上的餐盒,里面还剩下几口饺子。
浪费食物是要天打雷劈的,他拿起餐盒就把剩下的鲜肉水饺倒进了嘴里,然后去厨房给自己简单做了一碗面。
叶穹生关了火,将葱花撒进碗里,然后擦擦手上的水渍走向叶遥房间。
他轻轻敲门,听见房间里细微的请进,才开门进去。
遥遥,是人不舒服吗?怎么六点多就躺到床上了?爷爷做了面条,你要不要再起来吃一点?叶遥缩在被子里,声音朦朦胧胧说不要,爷爷我今天在学校累到了,我想睡觉。
叶遥是不需要监督的孩子,叶穹生虽然觉得奇怪,可心里想着下午聊过的话题,于是叮嘱她别忘记作业,就合上门去餐厅吃饭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本子,在纸上记录下今天的内容,并且进行总结。
叶遥没有睡觉,而是看着窗帘被风吹起而透进的路灯光。
她的身体和心理都不太舒服,她想跟爷爷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吐不出来。
以前有小朋友欺负她,爷爷听后都勃然大怒,甚至有一次见她脸上破了相,险些晕过去。
曾权是她的老师,爷爷不好跟老师翻脸。
叶遥心思兜兜转转,最后也没出个结果。
反而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睡了过去。
后来,叶穹生无数次后悔,无数次埋怨怒骂自己,为什么没在一开始就发现这场错误,没在一开始就阻止之后一切的发生?他明明是有机会,有能力的......因为叶穹生的疏忽,造成事件的愈演愈烈。
他鼓励孙女社交,于是叶遥选择跟距离最近的同桌聊天,学会了女孩之间的话题,明白了什么叫化妆,什么叫身材,什么叫青春期的小尴尬。
叶遥,你流过血吗?什么血?尿尿地方那里的血。
叶遥想起第一次跟曾权近距离接触后,裤子上的红点点,那还是她自己偷偷清洗掉的,流过一点点,那个血没事吧?当然没事啦,我妈妈说那代表我们成为大人啦!那你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什么是卫生巾?你跟我来厕所,我给你看看它的样子你就知道了!女孩神神秘秘从包里拿出什么白色的东西塞进袖子里。
两人一起跑进厕所,把门锁住,女孩给叶遥看了卫生巾的样子和使用方法。
直到上课铃响,跑回教室的路上那女孩才问:你不用这个,那流血了怎么办?它会印在裤子上的,多尴尬。
叶遥眨眨眼,我就一点点血。
那你用用护垫就够了,那个小一些。
流血......真的是正常的吗?你妈妈没跟你说过吗?当然是正常的呀,我妈妈说每个女孩子都会流血的。
叶遥似懂非懂,心里却开始认为这不是一件大事。
——胡静洲好像被逼急了,看着叶穹生眼球通红他大笑出声,现在马后炮你有什么用?你有无数机会可以把叶遥给拉回来,你不都没做到吗?现在倒是厉害,把错误都怪在别人上,要我说,来这里的是没一个好人,但是你,没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你才是最该下去见叶遥的人!不是吗?是吗?叶穹生的确觉得自己没资格活下去,他无数次责怪自己,可当他心里的字词被公之于众,他被突如其来的愧疚和悲哀冲垮了。
他嘴里含着血,目光怨恨,不管怎样,你们都要死在这里......艳色从他嘴角滑落,声音忽然轻了下去。
傅秋还没明白叶穹生后半段说了什么,就看见他朝墙面奔去。
尤柠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扑过去才抓住了叶穹生的脚踝,在他头撞到石墙的两米前。
叶穹生倒在地上,头砸在稻草上,一动不动。
尤柠小心试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她敏觉回头,看见手里拿着石块想砸向叶穹生的胡静洲。
你,又想干嘛?胡静洲手紧了紧,他直觉在说,尤柠和傅秋似乎身上有着诡异的正义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犯罪,怎么可能会同意他搞死叶穹生的念头。
胡静洲愤愤将石头扔在地上,心中疑惑,撇头不再回应。
尤柠和傅秋摸索完这片区域,火势也逐渐蔓延下来了。
她们没有照明工具,这地方隔光又做得格外好。
一道黑影忽然从她们头顶越过,尤柠想起她在叶遥房间里看到的景象。
她给傅秋简单描述了过程,回头谨慎看着黑影消失的通道,那是什么?跟我进小房间看见的人很像,但是现在怎么变小了?按照我在房间里看到的,他应该很高大,很有压迫感......还染了一头黄毛,就是发质有点奇怪。
傅秋一手扶住叶穹生下滑的身体,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尤柠给她的黄色毛发,你看到的黑影是人形并且站立能动的对吧?她晃晃手里的黄毛,对尤柠道:这不是人,应该是猴子,你自己闻,上面还有一股腥臊味。
这可能就是你进去时,发现里面有烛火的原因了,猴子体型不大,它需要从视觉的方向去改变体型,才能达到叶穹生真正想要的效果。
可我们当中......有人去过叶遥的家里,以及她的房间吗?尤柠点头,就连被她夹在咯吱窝下面的胡静洲也应声,我没去过,他自嘲,我这样子,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吧。
尤柠垂眸看他一眼,怎么不能?你不是挺有钱么?找人给你塞进她家不就好了?傅秋又推开一扇门,是熟悉的画室,画了她们人像的画室。
胡静洲一边往画室里瞟,一边冷嘲,你可别被带歪了,我顶多就是个私生子,谁会给我那么多钱让我去雇人给我搬上楼?傅秋走进画室,就是,你也别把这臭小孩想的太厉害,他看上去可不像有能力从人家防盗窗里爬进去干坏事的模样,而且就这体型也办不到。
胡静洲呵呵一笑,就是那么高楼层我不要命了?尤柠忽然一下子把他甩到地上,说,你去叶遥家干什么?胡静洲惨叫一声,后背再次负伤,疼得他撕牙咧嘴,冷汗都冒了出来,你有病啊?我又没去过!傅秋用脚尖顶顶他的后腰,你没去过叶遥家却知道她家在高层,并且装有防盗窗,说实话吧,我相信你可能没进过她房间,但她家你一定知道。
胡静洲哀声惨叫,见迟迟得不到怜悯,他才低下头,语气森冷低沉,好像瞬间变了个人,我知道她家,因为我也住在那个小区,就在她的斜前方。
尤柠自认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那会怕这点变脸色的把戏,这么看来,知道她家的也就你和曾权了。
傅秋把一幅幅画从墙上撕开,在背后看见用油漆画下的数字,她本以为这可能是叶穹生预想的死亡顺序,可等她揭开曾权画像,后面写着的并不是1。
还有一个人。
尤柠忽然感受到一股凉气,什么?胡静洲抬头,漆黑的眼珠隐隐闪着光芒,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没被叶穹生算在我们当中的人。
我明白了,算命的说我命里有大劫,可若是运气好,也同时会出现变数......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