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过去了一些, 阮宁努力辨认着方位, 拣了最有可能是东边的路走了上去。
少年追了过来:你准备去哪儿?他生得很好看, 眉清目秀,虎牙尖尖, 一笑起来左边脸上还有个很浅的酒窝, 阮宁觉得这个岁数的少年还是半大的孩子, 自然没什么戒心,于是回答说:我想去东边。
东边是什么地方?少年又问。
我也没去过,去了才知道。
少年咧嘴一笑,说:有趣,那我跟你一起走。
阮宁看着他,觉得这小孩儿怕是有点傻。
她语重心长地说:小朋友, 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哦,当心碰到了坏人, 把你卖了。
你是坏人吗?少年问。
阮宁无奈地说:我怎么可能是坏人呢?坏人就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
既然你不是坏人, 那我为什么不能跟你走?少年嘿嘿一笑,走。
阮宁:……这么说的话,好像逻辑也没问题啊?不等她回答,少年就跟了上来,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她一瘸一拐的,他好像觉得有趣,竟然也学她走路的样子, 阮宁气坏了,好歹是第一美人,怎么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嘲笑?她忽地转身叉腰,凶神恶煞地大吼一声:不准再跟着我!少年咧嘴一笑,指着她的手说: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戴这么多戒指,手疼不疼?阮宁:……这是个傻子?完全没法交流啊啊!她气哼哼地把戒指都捋下来塞在袖袋里,继续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少年便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又过了一会儿阮宁脚疼得走不动了,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背转了身子正龇牙咧嘴地揉脚,忽然肩头上被人一拍,少年探头过来,说:伤的严重吗?我帮你看看。
阮宁立刻把脚缩回来,瞪了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咦,那边是不是有人在喊什么乐公主?少年突然说。
阮宁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时,少年已经飞快地抓住她的脚踝一捏一扭,阮宁尖叫一声:喂,我伤的是右脚,不是左脚!可是已经晚了,等少年放下她的左脚,阮宁惊喜地发现,现在她的两只脚状态一样,都,瘸,了。
阮宁:……气到不想说话,掐死他会不会好点?少年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弄错了。
你是不是带着吃的?我闻到香味儿了。
不等她回答,少年伸出两根指头夹住露出了一个角的点心包,从她怀里拽出来,瞬间吃了个罄净,他鼓着两只腮帮子像一只白白的大竹鼠,黑亮的眸子看着阮宁,含糊不清地说:太甜了,你吃着不觉得腻吗?阮宁:……那是我一天的口粮,真的很想掐死你啊啊!半个时辰后,阮宁前心贴后心地靠在路边的树上,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少年,假如目光能杀人的话,他早就被扎成刺猬了。
拜他所赐,她现在吃没喝,两只脚都不利索,除了枯坐在这里揉脚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你有钱吗?少年似乎根本看不出来她的杀意,问道。
没,有!阮宁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那就没办法了,本来想给你买点吃的喝的,再赎两贴膏药贴贴你的脚,但你没有钱,唉,没办法。
少年遗憾地摇头。
阮宁冷笑,这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能买吃买喝还能买膏药?要是信了你我就是傻子!不信?少年一指远处的小山,看,那边有人家。
阮宁眯着眼睛看了很久,影影绰绰看见一个灰色的屋顶掩映在树丛中,她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不信算了。
少年咧嘴一笑,反正是你要买,你自己定。
阮宁咬牙:你带我去。
开玩笑,万一他带着她的金银财宝跑了,她找谁说理去?还是亲自监督比较放心。
她一瘸一拐地跟在少年身后往小山的方向挪,少年一路走的都是崎岖的山路,不多时她已经气喘吁吁,两只脚疼的再也挪不动,只好扶着树干叫住他:还有多远啊?不远了,少年坦然地扶住她,走,翻过这个悬崖,应该就到了。
悬崖?阮宁呆了一下,探头向前望去,果然没多远处就是一个几十米高、直上直下的悬崖,悬崖对面隐约能看见那个灰色的屋顶。
看起来这是一条捷径,假如她能飞过去的话。
阮宁甩开他,转身往回走。
少年挡住她,一脸无辜:喂,怎么不走了?对面就是呀。
抱歉,我没长翅膀,飞不过去。
阮宁嘲讽地说。
少年笑得一脸灿烂:我也飞不过去,不过我知道一条小路,能绕到对面。
阮宁:……一次把话说完能死啊啊?少年扶着她,慢慢走到悬崖边上,指了指左边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这条小路能到对面,不过路不太好走。
的确不好走,比爬悬崖好不到哪儿去,她这一瘸一拐的,很难说能不能爬过去。
你钱够吗?少年似是不太相信她,别弄得我费老大劲儿下去了,你又说不够。
阮宁带着气把十几个戒指摸了出来,金光灿烂地摆了一手:够吗?够,少年笑嘻嘻地凑近来伸手想拿,我觉得应该够了。
他脚下一个没站稳,摇晃着撞上了阮宁,一下子把人扑倒在地,十几个戒指蹦出手掌,划着金闪闪的弧线欢快地跳下了悬崖。
阮宁真的很想杀人,但她被少年压的死死的,没想到十六七岁的小男生居然很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带着恼怒狠命推他,吼了一声:起开!别动!少年愁眉苦脸,再动一下咱们就掉下去了。
阮宁这才意识到两个人滚成一团悬在悬崖边上,少年的下半截腿甚至已经伸出了悬崖外,只要稍微一个不慎,立刻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她不敢再动了,他掉下去倒没什么,万一他拽着她不放,非要拉一个垫背的,她就倒霉了。
咱们慢慢挪过去。
少年很快提议。
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少年人身上特有的、夹杂着少许汗意的男性气息让阮宁有点不自在,别过脸不肯与他相对。
我站不起来,我半条腿都悬在外面呢。
少年眨眨眼睛,左颊上浅浅的酒窝又露了出来,要么你翻个身把我压在下面你站起来,要么咱们就抱着挪到里面去。
翻个身压住他?阮宁脸上一红,那样她固然能站起来,但是妥当的法子自然是从他身上慢慢爬过去……因为真实年龄比他大好几岁的缘故,她一直没把这个少年当成男人,但是现在两个人贴得这么近,他强健的肌肉,强烈的男性气息,无一不说明这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即便年纪小了一些。
她可不想从一个陌生男人身上爬过去。
你配合点,咱们慢慢挪过去。
阮宁说道。
好。
少年又笑了起来,小虎牙又白又尖。
阮宁手脚撑着地,慢慢往上挪,少年懒洋洋地趴在她身上,他好像并没有出力,只任由她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使劲向上带动他,他眼睛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似乎觉得这情形很有趣。
阮宁怒了,大吼一声:喂,你没手没脚啊,能不能帮帮忙?少年哦了一声,忽地一只手圈住她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往上拽。
撒手,撒手!阮宁气急败坏。
你不是让我帮忙吗?少年一脸无辜。
我没让你这样!阮宁气,你,手放两边撑着地,自己往上挪!哦。
少年恍然大悟,果然两只手撑在她身侧,一点点向上挪,只是,他胸口以下依旧死死压着她,依旧让她很不自在。
这个小屁孩一定是故意的!阮宁咬着牙,等她腾出手来一定好好收拾他,等着!很快,少年的腿挨住了实地,阮宁瞬间推开他,少年冷不防,身子一歪,上半身歪在地上,左手不偏不倚,正好按在她胸口上。
阮宁:……还没等她说话,少年已经抢先开了口:咦,你这里怎么硌手?像是为了确认,少年又用力按了两下,一脸疑惑: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硬邦邦的。
滚!阮宁再也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把你的脏爪子拿开!可惜,脚被他一把攥住,少年笑嘻嘻地摇着头,说道:小女孩子不好骂人的,当心将来嫁不出去哦。
阮宁涨红了脸,不管不顾地两脚乱蹬,两只手也乱打起来,混乱中忽然身上一沉,已经重新被少年压在身下,他咧嘴一笑,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手也摸了进来:我只想知道你藏了什么在这里,干嘛那么凶?怀中一空,装满首饰的袋子已经被他抽出来,少年抓住袋底向下一倒,叮铃咣当,宝光耀眼,几十件首饰落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衬着地上的草色,煞是好看。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摇着头说:不就是些首饰吗?你早点说不就完了,害得我亲自翻。
阮宁气得耳朵都红了,听他这口气好像他还吃亏了是怎的?她拼命挣扎着想掀翻他,却被他死死压着,手脚都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阮宁脑子一热,看准他还在动个不停的嘴巴,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少年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这样,愣了一下没躲开,已经被咬住了嘴唇,一阵刺痛。
等阮宁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已经晚了,少年上嘴唇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甚至还出了血。
这下她连脖子都红了。
不要活了,太丢人了!少年摸了摸嘴唇,看到指头上沾的血迹,扬眉一笑:你咬我?那我得咬回来。
你敢!阮宁顾不上害羞,大吼一声。
你咬我,我还回去,天经地义,为什么不敢?少年轻轻弹开指尖上的血,俯下身来。
你走开,走开!阮宁怕了,即便他只有十六七岁,依旧是个强壮的男子,孤男寡女、荒郊野外,她心里有些发毛。
身体被压得死死的不能动,她只好闭着眼睛拼命摇头,努力躲避。
少年的唇在距离她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带着几分好奇、几分玩味看着她,忽地一笑:喂,我也没有怎么样你啊,你扭来扭去做什么?阮宁这才大着胆子睁开了眼睛,他的脸离得那么近,能看得见嘴唇上方极淡极细的茸毛,显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这让她惊慌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些。
下一秒她立刻意识到两个人靠得太近挨得太紧,连忙说道:你下去!好。
少年慢吞吞地说着,作势抬起了身子。
阮宁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少年突然压下来,飞快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又舔了一下,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说道:甜的!你去死啊!阮宁从没感觉过如此挫败,这只是个是小屁孩啊,为毛碰上小屁孩她都被吃的死死的?她一骨碌爬起来追过去要打他,少年轻而易举地拧住了她的手,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喂,你咬得我嘴都流血了,我只是亲了你一下,明明是我吃亏了呀!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非礼勿视非礼勿行你懂不懂?阮宁气到语无伦次。
少年眨眨眼睛,语气更加疑惑了:你先咬我的,就算非礼也是你先非礼我呀。
你!阮宁气到无话可说,决定立刻离这个小屁孩远远的,及时止损。
然而,等她回头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本撒了一地的首饰现在只剩下一根珠钗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其他的都不见了。
我的首饰呢?少年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刚才又踢又咬闹腾得厉害,大概踢下去了。
踢下去,了?阮宁心胆俱裂,冲过去趴在悬崖边努力张望,隔得太高太远,什么也看不见。
所以她的逃跑计划刚刚开始,她就沦落到瘸腿、丢钱、没吃没喝的悲惨境地了?阮宁想不通,这不科学,明明她计划的很好!这个钗好丑,少年弯腰捡起那根硕果仅存的珠钗,一点儿也不适合你。
他随手一扔,阮宁连声音都没听见,最后的家当也没了。
太阳渐渐落下去,周围的树影子越拖越长,颜色越来越暗。
阮宁心如死灰地抱膝靠树坐着,心中的悲愤难以言表。
明明她都计划好了,明明一开始很顺利的,都是这个小屁孩!你叫什么?她恶狠狠的问。
你叫我阿墨就行,黑色的那个墨。
少年一点儿也不觉得惭愧,甚至还礼尚往来问了她,你呢?好,阿墨,我记住你了,等着。
阮宁一咬牙,扶着树站起来,顾不上脚疼快步往回走。
等着,她这就回去找送亲的队伍,等找到了,立刻让人把这个阿墨捆起来,把他的屁股打开花!你去哪儿?阿墨又挡在面前,东边不在那边呀。
阮宁往边上让了下,避开他继续走。
如今她渴得嘴唇都起了皮,不用等那个不知道姓燕还是姓隋的皇帝掐死她,她就先渴死了。
这次运气不佳,只好先回去,等以后筹划周全些再逃。
阿墨没有再追过来,阮宁正气哼哼地往前走着,耳朵里忽然听见身后哗啦啦一阵响。
水!阮宁猛地转身回头,迎眼就看见阿墨举着一个银质的小水壶正仰着头喝水。
水!他居然有水!阮宁气急败坏,大吼一声:你有水?为什么不早说!阿墨悠悠闲闲地咽下一口,这才说道:你也没问呀,怎么,你想喝水?给我!阮宁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来抢水壶。
阿墨笑着把水壶举过了头顶,他虽然年纪不大,个子却生得高,原身是水乡女子娇小玲珑的身材,于是阮宁就变成了一只跳跃的猫,围着那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着的水壶,上蹿下跳。
汗出来了,嘴唇更干了,阮宁绝望地看着永远也喝不到水,哭丧着脸停止了努力。
看,等她找到送亲的队伍,一定捆了他,打得他屁股开花!不喝了?阿墨看着突然转身走掉的阮宁,叫了起来。
阮宁绷着脸不说话,快点走,找到队伍,那里不仅有水,还有清露饮、玫瑰汁,还可以叫人做一碗冰镇酒酿,甜甜凉凉的喝下去,一边喝一边让人打这个小屁孩做消遣……给,喝。
银水壶被送到阮宁面前,阿墨笑嘻嘻地说,给你留了呢。
阮宁很想做个有尊严的扑街,意志坚定地拒绝他,但是下一秒钟她又想,尊严什么的并不重要,左右都是扑街,还是先解渴再说。
于是她一把夺过,一口气喝了大半壶,直到阿墨掏出一个杯子,幽幽地说:你不用杯子吗?刚刚我是对着嘴喝的。
擦!她怒冲冲地把水壶往阿墨怀里一塞,扭头就走。
等着,一定捆了他,打得他屁股开花!喂,你没给钱呢。
阿墨又挡在了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给,钱?阮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给钱?你说过的,要拿钱去买水买吃的,我给了你水,你当然得给钱。
阿墨的手快伸到她脸上了,给钱,我的水很贵的。
阮宁气极反笑,点着头说:好,没问题,我给。
拿来。
阿墨的手伸得快挨住她鼻子尖了。
我现在没有,你跟我回去拿。
阮宁拍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说。
正发愁走了以后找不到他呢,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一定打得他屁股开花!好。
阿墨丝毫没有疑心,我跟你去。
天色越来越暗,路越来越难走,更要命的是,阮宁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阮宁认命地坐下,向阿墨宣布了自己迷路的消息。
我的水钱怎么办?阿墨的手又伸到了她的鼻子跟前,阮宁皱起了眉,作为一个农家子,他的手未免太白皙,一点儿劳作的痕迹也没有。
她忽然又想到,农家子怎么可能带着银水壶?阮宁心下一凛,他是谁?为什么跟着他?脑中念头急转,阮宁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只是淡淡地说:待会儿找到我的人就给你。
她说这话悄悄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破绽很多。
衣服虽然是纯色的短打,白天里看不出来,此时映着夜色,才发现微微闪光,显然是上好的料子。
他肤色白皙,手指细长,绝对不是干体力活的出身。
而当初让她一眼认定他是农家子的草鞋,此时看来也做的十分精致细巧,根本不是下地干活的人穿的那种粗糙货。
阮宁暗自握紧了拳,就在此时,耳边忽然听到那个期待很久的声音长乐公主!是嬷嬷!阮宁热泪盈眶,立刻大声叫了起来:我在这里!嬷嬷,我在这里!呼啦啦一阵脚步声,卫士们带着嬷嬷冲了过来,嬷嬷虽然上了年纪,还是竭力冲在最前面,欢天喜地地说:公主,总算找到你了!阮宁一指阿墨:把他给我捆起来!作者有话要说: 一旦疯狂更新,订阅就刷刷往下掉,你们太让我伤心了,感觉到了被嫌弃的痛苦,是我太粗啊长了你们受不了吗?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