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往前一步,陈——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他手腕上, 顾珩话音一顿, 低头一瞧,又看向江姣。
他被搭住的手臂紧紧绷住, 僵硬得如同机器人, 怎么了?她想弹就让她弹呗。
江姣收回手, 眼里藏着坏,待会儿请你看场好戏。
手腕上温度的消失让顾珩怅然若失, 但江姣眼中的狡黠, 如同一颗颗调皮的小星星,可爱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屏息, 胸口发蒙,吐出一个好。
另一边, 江络已经坐到钢琴前,感受到众人关注的目光,尽管脸上不骄不躁, 但从心里到指尖,都开始兴奋起来。
她选了门德尔松《仲夏夜之梦》的第五幕前奏曲,又叫《婚礼进行曲》, 欢快激情, 寓意又好。
江络弹着琴,十指在琴键上移动,黑色的琴键将她白嫩的手指衬得越发纤长,想到自己马上能在宴会上扬名, 她心里的快乐止都止不住。
她索性跟着音乐摆动身体,借着欢快的乐声,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一曲终了,江络遗憾地起身,略有些后悔选的曲子太短。
她转身朝众人腼腆一笑,等着想象中的夸奖之语。
顾随城首先鼓起掌来,一脸骄傲。
其他人紧随其后,各种好话。
小姑娘弹得不错,听着心里就觉得欢快开心。
是啊,这是哪家姑娘,小小年纪,钢琴这么好。
咦?你是不是参加了这届梅纽因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拿了青年组第一的那个小姑娘?客人里有人认出江络的脸,惊讶不已,没想到你钢琴弹得也不错。
江络脸颊红彤彤,害羞腼腆,哪里,也就是一般的水平。
宾客里,有陈曦宜的音乐老师,国内著名音乐学院教授柴老。
站在柴老身边的中年男人看向他,柴老,这小姑娘弹得真不错,第二小节那个音弹得真准,而且感情也很到位。
中年男人有心显摆自己的钢琴欣赏水平。
柴老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敷衍一般地嗯了两声。
连最基本的谱子都背错了,还能算得上一般?柴老一惊,还以为自己无意中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仔细一看,才发现说这话的就是刚才被要求弹琴的那个姑娘。
江姣一句话,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看似随意地瞥向陈曦宜和人群中的柴老,果然一个一脸不屑,一个面无表情。
这就尴尬了。
他们看小姑娘那么弹琴姿态从容,一边弹还一边笑,还以为她水平了得,没想到居然连谱子都错了。
一个被称作钢琴公主,结果只是普通专业水平,一个自信十足,结果最多四级的曲子还会弹错。
你们两个也太好笑了吧。
江姣说着,当真笑起来。
看江络刚才那架势,她还以为江络有多厉害呢。
陈曦宜心里冒火,蹬蹬蹬走到江姣身边,那你又是个什么水平!有本事你弹啊?江姣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笑,端着酒杯走出人群,坐到钢琴前,她刚想找地方放酒杯,紧随其后的顾珩就非常贴心地接过她手里的杯子。
见到这一幕,陈曦宜更是鼻子都气歪了。
江姣一句话,害得江络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开处刑的江络又气又怒又羞又恼。
她委屈极了,但又不能出口为自己辩解没背谱子不是什么大事。
她一时呆立在众人目光下,手脚发软,不知如何是好。
江姣的出口挑衅正好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江络松了口气的同时,见到江姣摆出要弹琴的架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头,快步走到江姣面前,故意放大声音,姐,你没学过钢琴,就别逞能了!江姣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对啊,谁让我把所有钱都拿来让你去学音乐呢?江络一噎,然而不等她辩解,江姣就已经试好音,开始弹起来了。
琴声又快又急促,不停变化的音符在每个人耳旁回荡。
这什么曲子,除了快,怎么一点感情都没有。
宾客里有人听着急促的音乐声,皱起眉头。
是啊,我也想说。
我觉得根本没陈小姐弹得好。
陈小姐的曲子我听得动情,就算是刚才那个背错谱子的小姑娘,起码我听着也感到很愉快。
这个是不是水平不行啊。
宾客里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还不在少数。
唯有几个真正懂钢琴的,比如陈曦宜和江络,却脸色煞白。
蠢货!那是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中难度最高的《鬼火》!一直没开口的柴老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
小陈弹得那首,也就一般难度,另一个小姑娘虽然琴声里有感情,但有还不如没有。
也就这帮没见识,会以为这姑娘弹得不好。
《鬼火》?哦哦,我知道,就是肖邦做的那个曲子嘛。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有点水平。
柴老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一脸不屑与此人为伍的表情。
他越看弹琴那个姑娘的指法,越是满意,《鬼火》这首练习曲,难度系数能到10,就算浸淫钢琴多年的钢琴大师,都不敢在公开场合随意弹这首曲子,难度太大,一个不小心就会出错。
然而这姑娘却气定神闲,不慌不忙,手速非常快,看得出基础非常扎实,水平非常深厚,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钢琴天赋。
短短四分钟的《鬼火》结束了,柴老第一个鼓起掌来。
好!太好了!见猎心喜,满是爱才之心的柴老神情激动,快步走到江姣面前,小姑娘!你有没有兴趣做我弟子!一旁的江络猛地握拳,死死咬牙。
柴老口中的弟子并不是他平时在大学里上课教的学生,而是如同古代拜师一样的弟子。
师父为替弟子保驾护航,各种扶持。
一年前,她让姐夫帮忙,想拜在柴老门下,然而被柴老一口回绝。
江姣摇头,不了,弹琴只是我的爱好。
事实上,她其他曲子弹得一般,弹得最好的就是《鬼火》,她以前每次生气郁闷的时候就会弹《鬼火》,那种又快又急促的弹法,最适合畅快淋漓地发泄情绪。
柴老叹息一声,颇为遗憾。
江络气得一口老血涌到喉咙口。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别人却毫不在意拒绝。
太可恨了!她死死盯着掀起的琴盖,脑中满是各种恶毒的想法。
你干什么?!顾珩一声厉喝。
江姣下意识转头,就看到顾珩正怒视江络。
她看着被顾珩紧紧抓住的琴盖,从琴键上收回手,冷笑一声看向江络。
想做坏事结果被抓个正着。
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后,江络又慌又后悔,只觉刚才的自己真是魔怔了。
为今之计,只有死不承认了。
她在心里缓了缓,再看向顾珩的眼里便满是委屈,我看到琴盖上有东西,想拿掉它。
满口谎话!顾珩一手用力抓着江络的手腕,冷下脸来的样子颇为吓人,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恶毒!江络瞳孔微缩,忍着恐惧转头去看江姣,声音里带着哭腔,姐!你信我,我真的只是想把脏东西拿掉!她这哭腔倒不是装的。
顾珩身为庞大的顾氏商业帝国的统治者,那一身威势对于一个才18岁,只会耍点小聪明小计谋的小姑娘来说,太可怕了。
虽然刚才江络记错谱子的时候,顾随城有点小失望,但他心里到底还是喜欢江络的。
他快步走到江络身边,伸手去掰顾珩抓着江络的手,小叔,我相信络络肯定不是故意的。
小叔,你先送一下手,你把络络抓疼了。
顾珩还没开口,一旁的柴老先气到胡子直翘,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我只知道要是顾总没抓住琴盖,小姑娘弹琴的手就要受伤了!对于弹钢琴的人来说,一双手有多重要就不必说了。
更何况这是一双能弹出《鬼火》的手!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跟小姑娘说声对不起!就算是无心,这样的品性也不配弹琴!柴老是国内音乐界的大师,权威,门下弟子虽少,却个个都是顶尖人物,他在国际上也享有重大名望。
他一句江络不配弹琴,相当于钉死了江络未来在音乐界发展的可能。
江络一下子脸色煞白,背后冒出冷汗。
她哭着连忙给江姣道歉,姐姐,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为了拿琴盖上的脏东西。
我还想弹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一向宽容,原谅我好不好?合着不原谅就是不宽容了?江姣挑了挑眉,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她轻飘飘甩下一句,脏东西呢?脏、脏东西?哪有什么脏东西。
江络两手空空,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原先还将信将疑,不敢轻易站队的客人们,见状,顿时心下了然。
没想到的,小姑娘琴弹得没别人好就算了,还心思恶毒到弄些歪门邪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要回家去和我侄女说,她比赛时输给的那姑娘,原来是个这样的人。
各种闲言碎语如同小飞虫钻入江络耳朵,又如同蛛网,将她死死黏住。
不管如何,死都不能承认。
江络孤注一掷,想再给自己找个借口。
就听见江姣笑眯眯的声音响起,没事,我知道你把脏东西丢到地上了对不对?江络想找的的借口被江姣用这种语气说出来,顿时感觉更加走投无路。
她抬头看向江姣,我、我。
了两声,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到此,连原本坚定站在江络一边的顾随城都开始改变看法了。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顾珩此时冷声开口,要是真扔在地上,你就把那脏东西捡起来。
被逼上梁山的江络咬着牙,低头想要找出点什么脏东西。
然而地板上光亮如新,哪里有什么脏东西。
够了!深觉丢脸的顾随城抓住江络的手腕,大步朝外走去。
他走得又急又快,完全不顾江络穿着高跟鞋,在他身后跌跌撞撞。
少了两人的宴会很快就被粉饰太平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他人都各自去玩了,唯有陈曦宜还站在这边,一副不死心的模样。
陈曦宜的未婚夫不知道从那个哪里钻出来,低声呵斥,你闹够了没有!他和陈曦宜虽然是商业联姻,但在订婚宴上,陈曦宜就为了另外一个男人闹起来,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陈曦宜又回头看了顾珩一眼,不甘不愿跟着未婚夫走到舞池里。
打了个胜仗的江姣朝陈曦宜挑衅一笑,随后朝顾珩碰了碰杯,Cheers!她看江络不爽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鬼火》是李斯特的,不是肖邦的,大家不要被误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