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逊也看见了,朝贺川看了眼,两人眼神正好对上,话筒里的声音又冒出来:没想到你能听出我声音。
蒋逊说:当然听得出来,你碰见什么朋友了?你来了不就知道了?蒋逊开了免提,朝贺川示意了一下,贺川早就有打算,他拿出手机,直接拨了通电话。
蒋逊继续应付:我跟你不是很熟。
我们可认识一年了。
孙怀敏也来了?她没来。
在上班?是啊,年假也够久了。
怎么样,晚上你来我这里?蒋逊看见贺川挂断电话后又拨了一遍,她敷衍着:你叫我去我就去?那边呵呵笑:你还是这样,一点面子也不给,吃顿饭而已,要不了你多少时间。
你觉得我会跟你吃饭?你会。
贺川正在打方向盘,想退出旅馆的范围,蒋逊说:我不在河昌,不方便。
那头说:别开玩笑了,你看看你们附近。
贺川已经看见了,刚打起方向盘,边上就有一部车子擦了过来,没完,另一边还有辆车朝他们挤,车屁股后面,一辆皮卡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黑色suv的车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个光头,脸上带伤,凶神恶煞,正朝他们阴狠的笑。
瓮中捉鳖,四面临敌,他们进退两难。
贺川镇定地打量对方,四部车,统统坐满了,皮卡后面竟然还有四个人在哄闹着拍车顶。
昨晚上四个,他调走一个,蒋逊揍倒一个,剩下两个他能应付,可今天不行,对方已经狗急跳墙。
电话里,徐泾松笑得嚣张:千万别冲动,你冲动了,最后还是得来见我,那么多人你们应付不了,你那朋友就得吃苦头,我说到做到,别不信。
蒋逊冷笑,把电话挂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可惜你不是千手观音。
贺川问:怕了?嗯。
你不怕?换作从前,贺川的答案是不怕,现在……他没看蒋逊一眼,只握了下她的手,然后摇下车窗。
一个壮汉扶着车顶,笑得跟个流氓一样,说:你们两个,手机拿来!贺川和蒋逊乖乖交出手机。
跟着我们的车,老实点儿!壮汉指指后面那辆皮卡,两个男人正举着枪,上上下下地指,像是在考虑射他们还是射车胎。
几个人回到车上,打头的黑色suv先开了,后面的皮卡牢牢跟着他们。
对方往小路开,道又偏又窄,十来分钟就到了荒郊野外,车子没有要停的意思,车上没导航,手机被没收,他们不知道对方往哪个方向。
他们十几分钟没有说话,天黑了,车里没开灯,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前面车里有人钻出窗户朝他们讥笑,手上转着把枪,像玩杂耍似的,蒋逊问:他们会开枪吗?……会。
蒋逊又问:他们哪里搞来这么多枪?待会儿问问他们?蒋逊笑笑。
贺川问她:手还痛不痛?好多了。
蒋逊问,你的背呢?还行。
过了会儿:有没有主意?贺川说:没,你呢?也没。
除了老老实实,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蒋逊问:车里有什么东西能对付他们?两根木棍。
连铁棍都不是,想都不用想。
周围越来越荒凉,没人没车,连幢房子都没见到,远处似乎有大片的草甸在随风摇摆。
不是去木喀的方向,他们全然陌生。
蒋逊问:环评报告还在身上?嗯。
徐泾松不会放过你。
蒋逊渐渐回忆起了昨晚上的片段,他们说会打残你,不让你再闹事。
所以给了环评报告也不管用。
贺川笑着:儿子不如老子,就这点伎俩。
蒋逊说:可这伎俩最直接有效,不是吗?贺川没答,他问:你跟徐泾松多熟?不怎么熟。
他什么人,你一直都不知道?蒋逊想了想:我只知道孙怀敏在他家公司工作,他是个富二代,德升……这名字没特点,我没记。
不是内行人,哪记得住这些集团名字,又不是阿里巴巴,全国人民都知道。
贺川说:待会儿有什么情况,你顾好自己。
蒋逊望向他:嗯?管好你自己,别管我。
蒋逊笑道:放心,我只要陪他睡上一觉,什么事都不会有。
贺川咬着牙后槽,脸颊肌肉绷了下,想骂人,还是忍住了。
他解了安全带,松弛了一下筋骨,克制着说:给我捏下肩。
累了?累。
蒋逊给他捏了几下,隔着羽绒衣,捏不到什么,她钻进他衣服里,那肩膀上全是结实的肉,捏起来很费力。
蒋逊说:你真结实。
练过?嗯,练过几年。
那你怎么没八块腹肌?谁说没?蒋逊手滑下去,摸了摸他的腹部:没有。
贺川绷紧了一下,问:喜欢八块的?看人。
蒋逊摸到他背后,那里有伤,她动作很轻,主要看脸。
贺川笑了笑,又说:摸哪儿呢?蒋逊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把他两个肩膀都捏上了,视线顺便往后面瞟,那几个人还盯着,手|枪在车灯下照得清清楚楚。
别看。
贺川说,看多了你慌。
我没慌。
贺川腾出手,握了她一下,她的手像敷了冰块,这叫没慌?我要是真慌了,早就跑了。
因为脑子还清醒,所以没选择慌不择路。
四野空旷,他们跟着月亮走,车子一路没停,大半都是走土路,车速保持在七十码左右,蒋逊估算时间,他们大约已经开了快两个小时,早就已经出了河昌的范围。
又开了大半个钟头,前方隐约出现灯光,光源在很高的地方,看不清具体建筑,等渐渐近了,贺川把她的手一握,指腹擦了擦,正擦在她那枚银戒指上,摸出了两个豹子的轮廓。
蒋逊也感觉到了,指腹和他相触,她冰凉,他火热,贺川开口:凭你的脑子,用不着跟他睡,别拿话激我,激过了,回去干|死你!蒋逊忍不住笑:那你别死在这里,也别被打残了,干都干不动。
放心,有的你哭爹喊娘的时候。
近了,那建筑逐渐清晰,圆柱形,造得很高,是用石头垒起来的,材质像那阿加大哥家的那种土墙,楼顶盖着木板,两片倾泻搭成个三角,墙面似乎是涂了一层黄泥,有几个很小的孔,也许是窗户,光就是从最高的那个孔里透出来的。
是个土碉楼。
贺川和蒋逊对视一眼,谁都没想到,他们会被带来这里,周围没住人,就只有这一间土房边上的一个土碉楼高高矗立在那儿。
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车全停下了,那四部车里的人统统下来,把他们围成了一圈。
两人下了车,前面光头走了过来,猛地朝贺川踢了一脚,阴狠道:你他妈也有这时候!贺川没被踢倒,他踉跄了下,收紧了拳,没有反抗,只笑着:怎么,徐泾松就这么招呼熟人?土房子里的人声音带笑,喊了声:进来吧,在外面干什么?贺川和蒋逊被人推着往前走,光头命令边上几个:去,搜车!蒋逊回了下头,看见几个人开了越野车的门,分工搜查车上的东西。
她收回视线,走进了土房子里。
土房子地下是片黄土地,没修整过,还能看见杂草,四面土墙,到处结着蜘蛛网,头顶一个低瓦数的灯泡,下面摆了张桌椅,桌上还放着茶水和快餐盒,角落里分站着人,一个熟人正坐在那儿抽烟,见他们两人进来了,朝蒋逊瞟了眼,就望向了贺川。
徐泾松笑道: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种缘分,那回在明霞山的时候怎么就没认出来呢,我以前还听我爸提过你。
贺川笑着:早知道大家都认识,当初就该请你喝两杯。
徐泾松说:该我请你喝,我可听说,那天是你把我救上来的?本来想感谢感谢你,耽误了两天,结果回头去找,说你已经走了,我还可惜呢,这不正好,大家在这里都能碰上!说着,想起什么,冲贺川边上的笑了下,哦,还有你,蒋逊,我怎么都没料到你跟他会一路,不是听说你送姓王的那家人回江苏去了吗?蒋逊说:都是缘分,在江苏遇上了。
徐泾松说:我知道,我还特地找人打听了王潇家呢,你说巧不巧,又是个缘分,王潇那表姐家的饭店,以前居然是个熟人的。
当然,我不熟——他冲着贺川,你熟。
一般,也不太熟。
贺川扫了圈周围,怎么没把椅子?我这开了一路车,站着累人。
徐泾松冲手下:什么眼力劲儿,椅子呢?边上一个人移开屁股,把椅子搬了过来,徐泾松顺便扔了根烟过去,说:来!贺川拿上了,说:没火。
徐泾松隔着桌子替他点上。
四方形的木椅,贺川坐下来了,吐了口烟圈,笑道:这才舒服了,刚才背痛,你不知道,昨晚上我被人敲了几下,现在还没大好。
徐泾松说:那得看医生,我介绍个医生给你?哎——他冲蒋逊招手,你没座了,过来,我这儿有!他坐的是长条椅,故意往边上挪了个位子,拍了拍,笑着:来啊,别傻站着。
蒋逊没动:谢了,我喜欢站。
你们有话说话,不用管我。
徐泾松:对,忘记正事了,贺先生,那东西呢?什么东西?徐泾松说:我爸跟我提过,当年有个人来做环评,第一份做错了,第二份另做,那人做完就不见了,这么些年,我们也找过几回,结果没找到,谁知道你竟然帮了我们这么个大忙……他笑着,那份环评报告,在哪儿?哦?环评报告?贺川说,我怎么听说,你是来让我们见个朋友的?见朋友不急,待会儿有的你们叙旧的时候。
那报告先让我见见?贺川抽了口烟:见不到朋友不安心。
还挺重情义。
徐泾松笑了笑,把烟头掐桌子上,起身朝蒋逊走去,你也挺重情义,我可听说,你昨晚上从枪下救人?蒋逊神情自若地说:哪这么神,我自救罢了。
自救什么,他们又没怎么你。
徐泾松走近了,低声说,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也不知道你跟个认识十来天的人就能上床……他摸了摸蒋逊的脸,蒋逊偏头躲开了,徐泾松笑着:在我这里倒装清高,追了你一年还吊着我……他侧头看着贺川,怎么,是他床上伺候的你特别好?贺川抽了几口烟,把烟灰一弹,没望那边,听见蒋逊轻笑:是不错。
那跟我试试,你比比。
正说着,外面的人终于敲门进来了,光头顶着张青紫的脸,说:老板,车里没有。
徐泾松笑了笑,问贺川:车里没有,那会在哪儿?贺川明知故问:哦?那在哪儿?徐泾松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蒋逊,笑道:也没地方可以藏,把衣服脱了,别让我找人代劳。
贺川一笑,叼上香烟,脱下衣服,蒋逊朝他瞥了眼,徐泾松说:你也脱。
蒋逊望向他,徐泾松重复:你也脱了。
那边贺川把羽绒衣往地上一扔,说:先看我这儿。
徐泾松说:不急。
来,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蒋逊淡定地把外套脱了,剩下里面的贴身毛衣,细腰丰|胸藏不住,徐泾松看都没看地上的外套,他摸上蒋逊的腰,在她身上一路捏,说:好像是没……这儿呢?用力揉了把她的胸,这儿藏着什么?蒋逊握住了他的手腕,狠狠一记反手,边上马上站出一个人,拿枪指着,徐泾松笑着:力气挺大,手怎么了?怎么都伤了?昨天晚上有个瘦高个脱我衣服,手被他弄伤的。
对了,他死了没?徐泾松说:没死,躺着动不了,还有那强哥,头上包了圈纱布,这会儿我让他休息去了。
可惜了。
徐泾松说:你看看,这男人都不吭声,你找的是什么人?我要是当着他面把你睡了,你信不信他也不吭一声?你有这个本事再说。
徐泾松笑笑,没再接着摸蒋逊,他踢了几下蒋逊扔地上的外套,拎起抖了抖,没东西,这才把目光放到贺川身上。
贺川支着桌子,眯眼抽着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那边的动静。
他就一件毛衣,一条牛仔裤,藏不了东西,徐泾松冲手下:拿过来。
手下捡起羽绒衣,给徐泾松递过去了,徐泾松摸了两下,发现了异样。
他一笑,翻到里面的口袋,拉开拉链,拿出了一叠纸,是份环评报告,一堆专业术语,最后一张有公章,不知真假。
徐泾松低头拍照,把照片发了出去,说:先让人看看是真是假。
蒋逊问:我那朋友呢?徐泾松说:急了?行,可以让你去看看。
他朝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带她过去,贺先生再坐会儿。
贺川笑着:我也没想走,你让人好好看看,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
蒋逊被人带着往门口走,眼角朝贺川那边看了眼,贺川看都没看她。
她被带了出去,走向土屋边上的碉楼,周围零零散散或坐或站着十来个人。
进了碉楼,底下就坐着一个人,那人朝蒋逊瞄了眼:又来一个?老板的心头好,这个仔细了!上面那个你之前也说仔细了!这两个不一样,你看看这脸!蒋逊闻言,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
碉楼上去要爬梯子,那两个人架起了一座竹梯,蒋逊老老实实往上爬,灯光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顶上,上面靠墙绑着个人。
***两小时前。
河昌旅馆内,员工解释: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不知道?有人进了你们客人的房间,你说不知道?先生,实在抱歉,这是我们的疏忽,请问你有什么财务上的损失。
手机丢了,还有个人!阿崇咬牙切齿,那女人不见了!***土碉楼上,靠墙反绑的女人又惊又喜,嚎啕大哭:蒋姐姐——蒋逊心里恨骂了一声,突然间,砰——外面一声巨响。
站在后面的人一个愣神,蒋逊迅速往他要害踹了一脚,手肘狠撞他鼻梁,那男人痛得弯下腰,底下还有人往上爬,骂道:臭婊|子!蒋逊觑准时机,往头上狠踹一脚,那人大叫,掉下了梯子。
外面一片混乱,吼叫声,骂人声,灯全亮了。
蒋逊眼睛通红通红。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们下车的前一刻,贺川在她耳边说:碉楼有灯,阿崇如果被关在上面,你趁机上去,等下|面乱起来的时候,你把握机会,别管我,随便开个车走。
怎么把握机会?砰——砰——连续两声枪响,惊醒寂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