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5-03-26 11:13:11

蒋逊回到丽人饭店,前台小妹叫住她。

那几个人住下来了。

蒋逊问:住几晚?听说你要呆一个礼拜,姓徐就说先定一个礼拜。

全都住下了?前台小妹说:嗯,房间不够了,就开了四间房,那三个男的一间,两个女的一间,你妹妹和姓徐的一人一间,姓徐的请客。

蒋逊说:知道了。

我看他还在打你主意呢,真不要脸,都跟你妹妹好上了,还要来缠着你,你妹妹明显知道怎么回事,还跟他那样!蒋逊笑着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前台小妹迟疑道:蒋姐,你真不介意啊?姓徐的那个长得也不丑,又是个富二代,你一点都不喜欢他?蒋逊说:我瞎啊?蒋逊走了,餐厅的收银小妹觑准空隙溜过来,好奇道:你知道蒋姐跟那个男的怎么回事啊?前台小妹笑道:你怎么也那么八卦!压低声音说,其实也没什么,蒋姐的妹妹在那男人老爸公司里工作,去年他们公司组织来这里旅游,蒋姐刚好上山,那男人就盯上了蒋姐。

可是有一天凌晨小王看到蒋姐的妹妹从那个男人房里出来……啊?他们俩那个了?你这不是废话嘛!蒋逊回到房里,刚躺上床,手机滴滴叫了两声。

是孙怀敏的短信,问她住在哪间房。

蒋逊没理。

过了会儿,电话来了,蒋逊等了等才接起。

姐,你怎么不回我短信?蒋逊拖下袜子说:有事?你住在哪间房啊?我过去找你?找我干什么。

找你聊天啊。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蒋逊摸了摸自己的脚,冷冰冰的,明天早6点出门的话,要多加一双袜子。

孙怀敏说:我们是两姐妹,怎么就没东西聊了?蒋逊说:你姐妹在你隔壁住着呢。

孙怀敏说:怎么说我妈也是你前小婶,我们也是姐妹。

蒋逊把手机扔到床上,穿上拖鞋,去卫生间里把袜子洗了,出来时电话还通着。

姐——你到底在不在听啊?说话!蒋逊拿起手机:听着呢。

孙怀敏喘了口气,静了片刻,终于问道:泾松现在在你那里吗?蒋逊笑了:你该吃药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耳根清净下来,蒋逊准备洗澡。

刚脱下外套,一根烟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拾起来,捏在手里看了看。

金色的烟嘴上,写着1916。

买这款烟的人不多,当地人更喜欢中华和利群,更何况1916价格相对高了些,她备货很少。

没想到那个男人喜欢这款烟。

蒋逊放在鼻尖擦了一下,闻到了浓浓的烟丝味,她并不喜欢。

把烟搁到床头柜,她拿上睡衣去洗澡了。

明霞山上,清晨的温度低得渗人。

天还没亮,蒋逊摸黑出门,头顶接住了几粒雪,小的让人轻易就忽视了。

等车停到了232号别墅外,天上连这几粒雪的影子也不见了。

贺川晚了5分钟出门,一眼就见到停在那里的白色suv。

suv打着车灯,两束黄色的光里,浮着细细小小的颗粒,可能是浮沉,也可能是雾水。

山上全是植物,地上都是草和落叶,这里湿气重,应该扬不起尘,那就是雾水了。

那个女人闭着眼睛靠在驾驶座上,穿着同一件羽绒衣,系着同一条围巾。

咚咚——贺川敲了两下窗。

蒋逊睁开眼,意识有一瞬迷茫。

贺川拉开车门,坐到了后排,说:醒了?开车。

去哪里?蒋逊声音还有点沙哑。

贺川靠躺着,双脚抵着前面的椅背,说:早上景色最好的地方。

蒋逊没发车。

贺川本来已经闭上眼,听不见动静,他又睁开了眼,问:怎么不开?蒋逊问:你喜欢眼睛、耳朵,还是鼻子?贺川笑着说:你是问,我喜欢我自己的眼睛、耳朵还是鼻子,还是喜欢你的眼睛、耳朵,还是鼻子?蒋逊笑了笑:你要是喜欢眼睛,我带你去看竹叶上的露珠,湖面上的水晕,看雾,看山的影子,看日出。

贺川不笑了。

他看了眼后视镜,蒋逊没看他。

他问:耳朵呢?听人声,听泉,听瀑布,听唱山。

你要是早出门一小时,还能听见敲钟,唱偈。

贺川沉默许久,又低声问:鼻子呢?带你去青山公园,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贺川靠着不说话,看着前面,似乎能穿透椅背,看到刚才说话的女人。

他今天只注意到了她的衣服,她的围巾,没注意她的脸。

有点后悔了。

贺川问:你呢,你喜欢什么?我喜欢早上6点的床。

贺川笑了,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舒,也许是为了他终于能再次闭上眼。

贺川说:去青山公园。

青山公园在半山腰。

天色半亮,云雾缭绕。

公园里种着腊梅、茶花、芍药、郁金香、月季,有的到了花期,有的还没到花期,有的已经盛开,有的还在沉睡。

红粉翠白,泱泱花海。

贺川没听她的站着不动,他找了张石椅坐了下来,坐姿散漫,大叉着腿,因为长得高,背还微微弯着,却并不驼。

配上他的短寸头和左耳那枚耳钉,像——像绿林好汉,像山大王,像江湖大佬。

贺川突然喊:我没闻到该闻的,闻到了不该闻的。

蒋逊把烤地瓜咽下去,问:闻到了?她坐在另一边的石椅上,隔着几十米距离,盘着腿,捧着保温杯,吃着烤地瓜。

天色又亮了一点,已经看见了山那头的红光。

贺川斜眼看她,半晌说:给我一个。

蒋逊笑了笑,拎着剩下的烤地瓜过来了。

塑料袋里还剩下三个,两个小小的,一个大个头的,都带着温温的热气,还没有凉透。

贺川拿出了一个大的,问:哪来的?蒋逊说:饭店厨师早上烤的。

这么早?厨师四点就起床了。

地瓜剥了皮,露出橘红色的肉,香味弥漫。

两只手合在一起才能握全的地瓜,被贺川两口就去了大半,他一个吃完了,蒋逊还在吃第一个。

贺川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了第二个,问蒋逊:杯子里的是什么?蒋逊问:想喝?贺川说:渴了。

蒋逊打开盖子,倒出一杯,咖啡的浓香扑鼻而来。

贺川顿了顿,等杯盖放在他面前了,他才说:咖啡配地瓜,丽人饭店的特色早餐?不要?贺川拿起杯盖,一饮而尽。

咖啡香和地瓜香,阻隔住了若有似无的花香。

贺川吃完了,看着漫山的红粉翠白,视线又落到蒋逊脸上。

蒋逊回到了几十米外的石椅上,还在吃着最后一小半地瓜,突然听见:232号别墅,有什么历史?蒋逊看向他,想了想说:欧洲人建造的,几十年前修葺过。

没了?没了。

蒋逊说,山上200多幢别墅,谁记得住。

门口有三颗百年黑松,明霞山上还有其他地方有上百年的黑松?蒋逊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应该没有。

她看着贺川,问,你想问什么?贺川说:它的过去。

过去?1938年。

蒋逊糊涂了:你想知道1938年,那栋别墅的事?嗯。

蒋逊打量着贺川,过了会儿说:可以去找地方志。

我知道。

贺川的食指,推了推已经空了的杯盖,说,现在只是通知你,明天下午记得这个。

蒋逊问:你就想找1938年?找到了呢?贺川说:找人。

什么人?想知道?蒋逊没回。

没多久,贺川说:找我祖宗。

找祖宗……蒋逊翻了个白眼,扭过了头。

贺川看着她的样子,笑出了声,心情愉悦极了。

日出了,天边是温暖的红,看不见云雾。

有人过来了,一个,两个,三个,陆陆续续。

清晨有人爬山,有人晨练,有人看日出,有人来捕捉明霞山清醒的时刻,一天的开始。

贺川和蒋逊各坐各的,沉默得看着人,看着树和花,各自想着心事。

远远地有人喊了声:蒋姐姐——蒋逊看见王潇朝她跑来,王潇表姐跟在后头。

蒋逊笑了笑。

王潇说:真巧,我起了大早出来跑步的,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们!蒋逊说:早锻炼啊?是啊,跑得出了一身汗。

王潇表姐跟蒋逊打了一个招呼,走到一边看花去了。

王潇坐到了蒋逊边上,眼角瞟着贺川,跟蒋逊没话找话。

你们今天好早,几天出门的?蒋逊应付着:6点不到。

这么早?我以为我已经够早了。

又说,对了,徐先生是你朋友吗?蒋逊诧异:嗯?王潇说:就是昨天在餐厅里碰见的那个男人,昨晚我又跟他遇上了,还聊了挺久。

蒋逊笑着:你们聊天了?是呀,他还挺健谈的。

蒋逊眼神闪了闪:你们昨晚什么时候碰上的?七八点吧?我也记不太清了七八点,孙怀敏打电话来找她要人……蒋逊打量起王潇。

刚出大学,一股学生气,青春漂亮,活力四射。

蒋逊笑道:他不是我朋友。

几十米外,贺川摸出根烟,拿在手里转着,听着那边两人细细说话。

一个声音很响,一个声音很轻。

那道轻轻的声音,似乎在说:带你去青山公园,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听人声,听泉,听瀑布,听唱山。

你要是早出门一小时,还能听见敲钟,唱偈。

你要是喜欢眼睛,我带你去看竹叶上的露珠,湖面上的水晕,看雾,看山的影子,看日出。

一阵风吹来,落叶和花瓣簌簌地旋转,云雾散尽。

那边有人问:闻到了吗?贺川抬眸望去。

蒋逊看着他,问:闻到了吗?阵阵花香,清淡的,浓郁的,被风送来了,躲也躲不掉的味道。

贺川摸着烟,笑了声: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