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熠蹲下来与楠楠平视,双手则轻轻地握住她肉肉的小胳膊:她刚接受了手术,很成功。
无论是语气,还是声音,甚至是表情动作,都温柔得一塌糊涂。
邵东宁看在眼里,后悔自己不该说那句万一不是的话。
自私地讲,如果楠楠的母亲是赫饶无疑,邵东宁还是希望他家萧总是孩子的父亲,否则,真的好虐。
从上次医院见面楠楠说的那句我在等人来判断,她是个聪明且有戒备心的孩子,但她似乎并不介意萧熠的碰触,任由萧熠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臂,她笑容甜美,那太好了呀,干爹说我妈妈的手术也很成功呢,她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射击。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快速地用手捂住嘴,像是这样就不会被人听出来似的。
或许是被她可爱的小动作逗笑,也或者是因为她的言语令他心情愉悦,萧熠宠爱地在她手背上屈指弹了下:干爹是吗?楠楠保持着捂嘴的动作,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不回答。
邵东宁都忍不住笑了:小朋友不可以说谎哦,会长长鼻子。
楠楠把手拿下来,认真脸:说谎长长鼻子的故事是骗人的。
妈妈说:诚实的小朋友最可爱。
萧熠很难想像,赫饶平时那么忙,根本不常在孩子身边,是怎么把她教得这么好。
完全出于下意识,他伸手把楠楠圈在自己的臂弯里:告诉叔叔,妈妈还说什么了?楠楠好像很喜欢谈论妈妈,闻言眼睛亮亮的:妈妈说:要和小朋友一起玩,不可以孤僻;妈妈说:要听小王老师和张阿姨的话,她们是我的师长,不能没有礼貌;妈妈说:她不在我身边,但她和别的妈妈一样,最爱自己的孩子,就是我;妈妈说: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也一样,是有爸爸的,只是他有特殊的原因不能在我身边看着我长大;妈妈还说……赫饶说了很多,显然,她是以妈妈说的形式开导教育着楠楠,希望这个出生在单亲之家的孩子,能和那些健全家庭里的小朋友一样,健康无忧地长大。
赫饶,我很想知道,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扮演着妈妈的角色?又有多辛苦,一面以过硬的体能和技能与一群年轻小伙子并肩作战,一面没有疏于对孩子的教导?要有多勇敢,才能如此镇定冷静地告诉孩子关于爸爸不在身边的原因?萧熠不敢继续再想,似乎只要多深想一分,就会忍不住回去问她:为什么隐瞒?你明明可以不必一个人面对。
邵东宁眼看着萧熠眼眶变湿,胸臆间也泛起酸意。
如果能有一个女子像赫饶爱萧熠一样待自己,邵东宁也会觉得,此生非她不行。
楠楠都发现了萧熠的异样,她把柔软的小手搭在萧熠肩膀上,叔叔你怎么了,是担心女朋友吗?干爹说手术成功,慢慢的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你这么帅,女朋友一定棒棒哒。
萧熠几乎是含着眼泪笑了,他说:是啊,叔叔的女朋友好棒的。
等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楠楠很乐意结交新朋友:好呀,我也把我妈妈介绍给你认识。
妈妈说,做人应该礼尚往来。
萧熠眼底的湿意终于散去,他微笑着试探着抱了抱楠楠:能告诉叔叔你的名字吗?楠楠一点都不抗拒他,感觉到他的亲近,还配合地向他身边凑了凑:我叫楠楠。
邵东宁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心想小西瓜你是故意的吧,没听出来我们家萧总,你未来的亲爹,意在你的姓吗?萧熠显然比他有耐心,他紧接着说:叔叔姓萧,萧熠。
然后以眼神示意邵东宁拿纸笔来,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楠楠记住了这两个字,萧熠。
萧、熠,有点难写呢。
楠楠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聪明地礼尚往来似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邢楠,是这两个字哦。
萧熠的目光停留在邢字上许久,然后他把纸笔递给邵东宁:可以告诉萧叔叔你的生日是哪天吗?楠楠仰着小脸:萧叔叔你是要送我礼物吗?妈妈说小朋友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
萧熠捏捏她的小下巴:我们约定那一天,介绍我女朋友和你妈妈认识好不好?邵东宁闻言就想:萧总你这么机智,不仅太后娘娘欣慰,我也引以为傲。
楠楠其实不懂为什么一定要选日子相互认识,而且那样的话,要等很久呢,所以她回答:可我今年已经过完生日了呀,如果在那一天让她们见面的话,就要等到明年的七月八号了。
萧熠抬眼看邵东宁:今年的七月八号是农历的多少?楠楠回答的比邵东宁还快,她说:五月二十三呀。
邵东宁立即打开手机查看万年历,五年前的农历五月二十三阳历日期是:六月二十九号。
孩子的生日距离那一夜,九个多月,十个月不到。
那一夜,确实是赫饶无疑。
而那之后一个月,她就休学了,次年六月楠楠出生。
时间完全吻合。
你却说,那一夜,没有细节?让我怎么相信?是为了惩罚我在那一夜喊了贺熹的名字,所以才不肯如实相告吗?还是现在你其实依然在抗拒和我在一起,根本不相信我们会有未来?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你的原谅?回g市的路上,邵东宁的车速始终保持在一百二十迈,而萧熠,全程都开着车窗,不言不语。
往返了一趟g市和c市,错过了晚餐时间,没想到,赫饶竟然在等。
听见走廊外的脚步声,她对萧语珩说:你哥回来了。
萧语珩就笑:哟,凭脚步声都能判断出是他了呀,等我一会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
赫饶轻推了她一下:这个楼层就住了我们俩,这个时间能来的,不是他还能是谁?你就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恋人中的女人啊,真是不得了。
萧语珩边打趣她边走到病房门口:你可算回来了,我都以为你和一起上飞机走了呢。
原本萧熠还没准备好以何种情绪面对赫饶,现下这种情况,他只好径直走过来。
连暂时回避一下都不被允许。
赫饶正在用左手打开保温饭盒:还没吃饭吧?她神态自然,言语温和,如同他们是一家人,而她只是等到了晚归的丈夫。
萧熠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我来。
然后逐一打开饭盒,先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慢点喝,小心烫。
下次我回来晚了,你就先吃,别等。
萧语珩闻言很不厚道地笑出声:东宁哥你说,此情此景我们该怎么做?邵东宁看看他家脸色不太好的萧总:时间不早了,我想我可以下班了。
为免赫饶尴尬,萧熠以眼神谴责了萧语珩:顺便把她带走。
邵东宁伸手示意萧语珩:请吧二小姐。
这是住院以来两人在一起吃的最压抑的一顿饭。
以往,萧熠虽然言语不多,但绝不会冷场,还会时不时说两句暧昧的话,惹得赫饶脸红心跳,然而今天,他除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照顾周全外,一句话都没有。
不是掩饰不了,而是他根本不想掩饰心事。
终于,赫饶放下筷子:你怎么了?是隐瞒了什么吗?如果是关于我的手伤,萧熠,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萧熠原本就食不知味,如果不是为了陪她,根本胃口全无,此时她一发声,他直接放下碗筷,但依然不愿告之实情,除了不知该如何启口外,忽然对呼之欲出的答案失去了面对的勇气,只说一定要听从医嘱开展功能训练,切忌急躁。
是媒体那边又有了什么新发现吗?没有。
有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觉困扰,我无所谓。
如此坦然,是她的性格。
可是:我愿意骄傲地向全世界炫耀你是我的女朋友,但我不能置你于险地。
所以对外,我还不想让旁人知晓你的身份。
于赫饶,这样当然最好。
以他萧氏总裁的身份,一旦公布恋情,必然全城热议,赫饶实在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更无法承受被媒体关注。
况且,她确实也不确定,他们能走多远,万一……赫饶不愿去想不好的结局,因为那也不是她想要的。
第一次,赫饶主动去握他的手,那你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别说没事,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们的话题不会是现在这个。
她关心我,因为爱。
这份温暖让萧熠的心不再冰冷,他手心翻转,反握住赫饶纤细的左手,怎么从来不问我关于我父亲的事情?语珩和我提过。
赫饶直言不讳,她所言不多,我也猜了个大概。
显然,赫饶对他的了解相较于他对她的所知,更多些。
萧熠决定告诉她细节:委婉地说,是个不幸的故事。
直白点说,就是个没有新意的男人婚内出轨故事。
那是一段除了家人知晓,萧熠从未对外人提及的往事。
思绪穿越时间的阻隔,回到十六年前,他十六岁那年。
我和我的母亲都是在那个女人找上门时才知道我父亲出轨的。
我母亲是个自立又坚强的女人,得知我父亲背叛了他们二十年的婚姻,她提出了离婚。
原本她什么都不想要,除了我的抚养权。
结果,本该家产百万的我的父亲,竟然在那个女人的怂恿下可耻地转移了所有财产,如果不是顾南亭的父亲顾长铭动用人脉帮忙打赢了官司,她是要举债离婚的。
可即便如此,我那善良的母亲也没有想过要给成为她前夫的男人一个教训。
萧熠深呼吸,连续地:我开始筹谋创业,以一百万美金的启动资金垫底。
我当然是没有这笔钱的,我去找顾长铭,我的姨夫,说服他借我一百万。
他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出口就是一百万,还是美金,顾长铭多少有些犹豫。
可萧熠却提出:听南亭说民航总局已经正式批准了你们提出增加飞机的请求,而您正计划与外商谈判。
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为您节省一笔可观的资金。
顾长铭并不在意萧熠能为中南航空省下多少资金,他看重的是这个不满十六的男孩子的魄力。
果然,萧熠没有让顾长铭失望,中南航空根据他的方案以对外招标的方式,成功租赁了四架空客飞机,为期一百四十四个月,租金比预期节省了整整两千万,美金。
顾长铭就这样发现了萧熠经商的天赋,但萧熠拒绝了他的邀请,放弃了中南航空抛出的橄榄枝。
顾长铭兑现承诺,借了一百万美金给他,并把剩余的一千九百万以萧茹的名义入股中南航空。
尽管萧熠从未动用过这笔股份,但顾南亭始终记得,中南航空是有萧家一份的。
所以一年前,萧氏与中南航空合资开辟了新航线,成为最佳战略合作伙伴。
彼此关照,步步登高。
萧熠仅用一个方案就为中南航空省下两千万美金,用一百万美金,十五年的时间,成就一个萧氏,也不算什么传奇了。
所以萧熠没有细讲他如何创立了萧氏,只继续说:没错,我创立萧氏最初的目的,只为整垮我父亲的公司。
但我不想我母亲怨我,所以我制造了一个商业假象,让她误以为我父亲的公司是因为那个女人才遭遇了财政危机。
我的目的当然是达到了,我曾经风光无限的父亲破产了,然后,没有任何悬念的,那个口口声声说和他是真爱的女人,要离开他。
话至此,萧熠停下来。
赫饶看着他暗沉的眼眸,几乎没有勇气听下去,她说:我知道了。
萧熠却自嘲似的笑了:我都没有猜到结局,你怎么会知道。
话至此,他更紧以握住赫饶的手,像是要借此给自己以力量:我恨透了这个背叛了婚姻和爱情的男人,可因为我母亲爱过他,我一次次地说服自己,只要我母亲选择原谅,我就接受他。
可是,他非旦没有回头,反而和那个女人谋划着绑架了我的母亲,试图以向我索要赎金,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