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萧熠当然还是把赫饶母女送上楼。
自酒会前的匕首事件后,赫饶每次回家开门时都不急着马上开灯,而是习惯性站在门口片刻,像是摒息听室内是否有动静。
换作常人,即便房间内有异样,也未必能察觉出来,但赫饶何其敏感,她今晚几乎是在抽出钥匙拉门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萧熠在她身后,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完全没有进门的意思,不解:怎么了?言语间探身向房间内看,月光投射进来,光线柔和客厅,和他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赫饶的停顿很短,她边回答:没事。
边开灯,与此同时,目光锐亮地看向卧室的方向。
萧熠换鞋进门,径自往她卧室走,欲先把宝贝女儿安置到床上,让她睡得舒服些。
赫饶不着痕迹地抢先他一步走进去,视线首先扫了眼窗户,随即一面走到床边掀开薄被,一面状似无意地说:几天没回来,房间内的空气都不好了。
萧熠把楠楠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帮孩子脱下小外套,我前几天过来时还开窗换空气了。
赫饶已经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先给她盖会儿被,开窗通通风。
言语间,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左右邻居及楼下,表面看来都无异样。
至于楼上,她不便大幅度动作,没看。
而这些细小的动作,她甚至没让萧熠发现。
萧熠并未打算停留太久,他给楠楠换好睡裙,看看时间确实晚了就准备走。
赫饶去拉客厅的窗帘,被他从背后抱住,萧熠的唇贴在她颈窝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地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你随时都会离开。
受伤住院时,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赫饶的手搭在他有力的小臂上,脱口而出:怎么会?我爱了你那么久。
就因为这样,我不止一次地想:即便没有我,你依然可以很好地生活。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是爱我,却也可以没有我。
萧熠把下巴搭在赫饶肩膀上,侧脸和她的相贴: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接下来我们面对的或许更凶险。
答应我饶饶,不要为了保护我想方设法让我置身事外。
你和楠楠,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不要残忍地为我决定,替我割舍。
为我决定,替我割舍——他在害怕,害怕她像上次打晕他那样,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感同身受了他的心情,赫饶转过身来,月光下,注视他的眼神真切而专注:赫然出事那天,我左胸中枪,我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可奇怪的是,当警方赶到现场,当我和赫然一起被送到医院,我都异常清醒。
赫然动了轻生的念头,第一次救下她时我说:只要你有勇气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去见陈锋,我不再拦你。
那时,她是这世上,我唯一仅剩的亲人。
我以为即便屈辱,她依然会为了楠楠活下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受控制,任凭赫饶和邢唐给了赫然他们以为最妥当的安排,她还是在楠楠出生那天选择了死。
遗书里,她这样说:饶饶,对不起。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想告诉你:从此以后,你是楠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们要为彼此,坚强地活。
赫然很清楚,父母的死皆因陈锋的身份而起。
而她和楠楠活着一天,贩毒集团的人就不会放弃对她们的追杀。
所以她选择了以死保护女儿,保护唯一的妹妹。
赫饶明白了堂姐的用意,她忍住难过和邢唐一起,制造了一个弥天大谎,让人以为赫然带着即将临盆的孩子随陈锋,随父母去了另一个世界。
所以,a市墓园里,赫大伯一家包括楠楠在内的四口人,都在里面。
然后,就是五年的平静。
直到楠楠的正面照片曝光,一直隐在暗处的凶手才发现她的存在。
难怪当他去看楠楠的照片见报,邢唐的反应那么大,而赫饶,对他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尤其在他怀疑楠楠是他们女儿时,她甚至口不择言地说楠楠是她和邢唐所生,还不惜提出了分手。
萧熠的歉意更多了几分:都怪我。
赫饶摇头:五年前,我和邢唐都以为把楠楠藏起来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其实不然。
抓出凶手,才是楠楠安稳生活的关键所在。
我已经浪费了五年,这一次,就辛苦你和我一起了。
和我一起保护楠楠,并揪出凶手,还孩子以正常人的生活。
萧熠微笑着点头:无论如何,我们都在一起。
赫饶主动置身于他怀里。
萧熠以为她主动的投怀送抱仅仅是情人间的亲昵,却听见她在自己耳边低声说:今晚别走。
赫饶很久都没睡一个安稳觉,除了那一晚与萧熠相拥而眠。
今夜,她照例熄了所有的灯,躺在熟悉的大床上,闭上了眼睛。
夜,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赫饶都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她才在某个呼吸的瞬间,感觉到什么。
赫饶没有动,只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卧室的门没有关,与之相连的客厅里,隐隐地只有夜风吹动窗帘的细微声响。
房间里安静地像是她先前的一瞬感应只是错觉。
不可能。
赫饶相信自己。
片刻,就听咔地一声低响从客厅传来。
是纱窗的锁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接下来,应该就会有人悄无声息的潜进房间里。
或许和上次来送匕首的是同一个人,也有可能不是。
赫饶倾向于前者,她无声无息地坐起来,有些后悔地想,该听柴宇的建议在门窗上装上红外报警器,至少别太轻易让对方得逞。
极静的夜,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仿佛先前的异动只是梦境。
但赫饶知道,来人已经进入了客厅,正以极小心的姿态,极慢的速度靠近卧室。
黑暗中,赫饶悄然坐了起来,伸手握住身侧的棒球棍,像慢镜头重放一样缓慢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贴墙站着不动。
十几秒的等待,终于有细微的声响在接近。
赫饶握紧手中的棒球棍。
又是几秒的等待,声响消息在门边。
适应了房间昏暗的视线,赫饶透过客厅窗户投射进来的淡淡光影,看到门边静立一抹略瘦略高的身影。
不是女人?!这令她有些许意外。
不知是发现了赫饶已起身,还是感应到气氛的微妙,那人站在外面足有十几秒都没有动。
赫饶宁神摒息。
大概又过了几秒,那人从怀里掏出枪,枪口对准了左边床上楠楠睡着的位置。
就在这时,卧室的灯在瞬间啪地亮起,赫饶霍然出手,风驰电掣间棒球棍已挥了出去,避无可避地砸在对方胳膊上。
突来的剧烈疼痛让男人闷哼一声。
然而,枪脱手的刹那,他居然瞬间反应,倏地转身,左手成拳,袭向赫饶面门。
身手如电。
近身格斗,赫饶还没输过。
她一把捏住对方手腕,一拉一折间,只听咔嚓一声,男人腕骨骨折。
赫饶鲜少出手这么重,可想到他举枪向楠楠的画面,她根本控制不住力道。
掩在口罩和帽子下的面孔骤然间涌起冷冽杀意,男人浑身上下的戾气弥漫了整个房间,他拼尽全力抽回手,一个疾步退至床边,眨眼间已拔出藏在腿间的匕首,直刺向大床左边堆起的被子上。
如果楠楠躺在那里,必死无疑。
在男人发现异样掀开被子,看见床上空空如也时,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甚至不需要赫饶再出手,在冯晋骁的带领下,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已经冲进来,枪口齐齐对准了黑衣男。
这是赫饶和萧熠联手设的一个局。
当赫饶发现卧室的窗户未关严时,她意识到就在他们进门之前,有人欲潜进房间里来。
或许是准备在她进门时就动手,也有可能是送什么吓人的东西震慑她。
但应该还没准备好,赫饶和萧熠就回来了,所以他选择从卧室的窗户逃走,情急之下,窗户才未关严。
而赫饶开窗一探究竟时,他可能就藏身在楼上邻居家的空调上,或是某个看不见的暗处观察她的反应。
然后以为,赫饶没有发现什么。
但其实赫饶注意到了白色窗台上像是半个脚印的不甚明显的痕迹。
直接报警,只能起到保护自我和楠楠的目的,对抓人无益。
赫饶在听了萧熠的一席话之后,决定和他一起设个圈套,引对方入局。
所以,她在萧熠耳边说了那句:今晚别走。
的话。
萧熠的心神恍惚了一瞬,以为真的是邀请,而他的身体和思维一样反应强烈,几乎在下一秒就僵住了。
感觉到他的情绪和身体变化,赫饶的唇依然贴在他耳廓:别想多了。
隐约含笑的语气。
不让他多想,还拼命撩他。
萧熠当时就冲动了,他几乎是粗鲁地把赫饶抵在窗户上,吻了个彻底。
当赫饶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调整呼吸,他才嗓音低哑地问:怎么回事?她爱的人,果然睿智过人。
赫饶不确定是不是有人窥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她保持着和萧熠拥抱的姿势,压低了声音回答:家里有人来过。
肯定的语气让萧熠眸色骤然一敛,他松了松怀抱,像是不舍般在赫饶唇上啄了一下又一下:你觉得他还会来?想引出他?赫饶脸颊绯红地边躲边点头。
萧熠再次欺近她,修长有力的身体紧贴过去:行。
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个字后,他幽深的目光停留在赫饶红透的脸上,似笑非笑:不过等抓到人,我们得把那一夜没做完的事,做了。
堂堂萧总人后竟是如此流氓——赫饶抬手给了他一拳。
萧熠也不在意,像所有的恋人玩闹一样,笑着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