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漫天,整个风华苑亮如白昼。
消防警笛与人惊惧的叫声混杂在一起,令这个夜晚充满了无情与绝望的气息。
此时,消防队接到报警后已经调集了四辆消防车赶赴现场,但因电梯出现故障无法正常运转,灭火之外的业主疏散工作开展的较为艰难。
而火势的持续蔓延,使得黑烟形成巨大的蘑菇云飘向天空,隔着极远的距离都能够闻到焦烧的味道。
小区已被封锁,外来车辆无法进入,萧熠只好把车就近停在路边。
可车还没停稳,赫饶已经跳了下去。
她看向正对大门的十号楼,九楼徐骄阳的家,浓烟滚滚,漆黑一片。
完全不必思考,她冲过警戒线,跑向单元门。
消防队员拦住她:你不能进去,很危险。
执行任务的是公安消防队,赫饶边推消防队员要往里进,边亮出证件:我是特警队赫饶,有什么问题,我自行负责。
年轻小伙子却不肯通融,倔强地阻拦住她:现在火情凶猛,你没有穿灭火防护服不能进去!萧熠从后面追上来,把赫饶牢牢扣在怀里:她未必在家,我给东宁打电话问了再说。
言语间电话已经接通,那端的邵东宁才说了一声:萧总?赫饶已经把手机抢过来:骄阳和你在一起吗?徐主编?邵东宁的回答令人失望:没有。
她离开幼儿园后去了中心医院,然后喝醉了,我送她回的家。
赫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确认:你的意思是,她现在应该在家?凌晨一点,醉得不省人世的人应该在家睡觉吧。
邵东宁说:除非她再出门,不过,她醉得路都走不了,应该是走不出家门的。
赫饶狠狠闭了下眼睛,她喝醉了,在家。
语气哽咽地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萧熠单手搂住她,与消防队员交涉:902室有一名单身女子酒醉在家,请马上组织救援。
消防队员神色凝肃地点头,对着对讲机说:902,单身酒醉女子一名,破门救援。
对讲机很快有了回应,却说:九楼火势最为凶猛,无法破门,申请从窗户进入。
赫饶闻言不能坐以待毙了,她挣开萧熠,边向10号楼的排水管处而去,边脱下外套,给我师父打电话,把现场的情况告诉她。
萧熠瞬间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一把扣住她手腕,不可置信地说:你是要徒手爬上去?赫饶你听我的,交给消防队!灭火救人,他们比你擅长!赫饶几乎是低吼出声:我只选择我能做到的最快的救人方法。
她奋力甩开萧熠的手:我不能让骄阳出事。
萧熠自知拦不住她,眼见她跑过去顺着排水管身手矫健地向上爬,他暴了句粗口后迅速拨通冯晋骁的电话,然后再次折返回来,与消防队员交涉在一楼空地设置气垫,以防赫饶与徐骄阳跳窗逃生。
徐骄阳确实在家。
从中心医院离开后,她一路飞驰地去了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如果不是邵东宁遵从萧熠的吩咐一路尾随她,她被人非礼都不知道。
邵东宁庆幸之前萧氏和时尚杂志联手对付晚风传媒时来过徐骄阳家,否则在徐主编醉得不省人世的情况下,他只能带她回皇庭开个房了。
开房这种事,邵东宁自认得慎重。
回到风华苑十号楼九楼徐骄阳的家,他把人安置回卧室的大床上,随手开了客厅的窗户换气,才离开。
所以此时此刻,徐骄阳在大火之中,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睡得无知无觉。
大火令周遭气温骤升,書快電子書触手哪里都热,赫饶费了些力气才爬上九楼,幸好徐骄阳没有安装防护拦,她从半开的窗户很顺利地进入了客厅。
烟雾弥漫的房间视线极差,赫饶凭借记忆来到卧室,果然,徐骄阳躺在上面,不知是酒后睡得太熟,还是被大火的烟呛晕了。
冲过去扶起她,赫饶边摇她边喊:骄阳你醒醒,骄阳!没有反应。
赫饶跑进浴室,接了一盆冷水,哗地一声尽数泼在徐骄阳脸上。
咳咳徐骄阳有了反应,她咳嗽着醒过来,生气地质问:谁啊?赫饶已架住她的胳膊往外拉她:走!赫饶?徐骄阳头晕得不行,脚也不太听使唤,唯有大脑被泼了水后清醒了几分,她边借着赫饶的手劲往窗边走边说:你怎么在我家?哪来这么多烟啊?赫饶停步,掐住她下巴:着火了!徐骄阳,你在火灾现场!你给我清醒点!啊?徐骄阳一个机灵,她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浓烟之中,视线一片模糊,她刚想说话,就被呛得咳嗽不止。
md,还嫌我不够倒霉吗?她边骂边脚步踉跄地返回卧室:我的电脑得带走!都什么了,还惦记电脑!赫饶恨不得打她一顿,却忍住冲动把她往窗口推:去窗口等着。
然后孤身进入卧室。
就是这时,不知是突来的急风卷了火苗从卧室的窗口钻进来,还是房间内有火源在高温之下引起了燃烧,在赫饶跑到卧室门口的瞬间,一个火球朝她扑过来。
眼见着赫饶被火球淹没,徐骄阳冲过去:赫饶!来不及。
眨眼之间,卧室与客厅已被大火阻隔为两个世界,她根本跨越不了。
赫饶,赫饶!叫喊声中,徐骄阳不顾烟呛跑进厨房,用盆接水,试图浇熄卧室门口的火。
无济于事。
这时,扩音喇叭把楼下萧熠的声音送进耳里:饶饶,马上跳窗,怀疑901室液化器未关,随时可能发生爆炸!赫饶,你听见了吗?赫饶——徐骄阳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了,她冲到窗前,隐约看到下面的消防车,人群,以及气垫,她放开音量,用力地大声喊:赫饶被困在卧室里了,我进不去。
快上来救人!上来救人啊!然而,车声人声交杂的火灾现场,没人听见她的喊声。
唯有扩音喇叭里萧熠还在持续地呼唤:赫饶,赫饶——徐骄阳转身回客厅,用冷水把沙发上的毯子浇湿,然后披在身上准备硬冲过火门进入卧室。
里面的赫饶终于在这时有了回应,她喊:徐骄阳,马上走。
徐骄阳喜极而泣,她英勇地说:要走一起走!赫饶的声音透出几分气急败坏:什么时候了,你给我上演同生共死的戏码?马上从窗户走!徐骄阳要被呛晕了,却还不放心:那你怎么办?赫饶的声音不高,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此时距离门口太远,你不拖累我我自有办法。
别废话了,快走!看你走不出来我怎么追到地下作你!徐骄阳说着抓起湿毯子捂在口鼻,跑向窗口,可是烟雾太浓,她已经看不清下面了,哪里敢跳。
消防队员在千钧一发之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在徐骄阳没有反应过来时,那人揽住她腰,带着她向下跳去。
啊——徐骄阳的尖叫声中,赫饶进入了浴室,她爬上窄小的窗子,寻找下去的办法。
当徐骄阳砰地一声砸在气垫上,萧熠扑过来,见没有赫饶,他抓住徐骄阳的肩膀:饶饶呢,饶饶呢?她还在卧室里,大火把门——萧熠已经松手,起身要向单元门里冲。
两名消防队员拦住他,硬往外拉:随时可能发生爆炸,不能进去!我未婚妻还在上面!萧熠倏地出手,一拳击过去:放开我!被疏散在远处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萧熠听见有人喊:那还有人!他倏地转身,循着众人的指示跑向10号楼侧面,就看见赫饶半个身子已经在窗外。
消防队员迅速组织移动气垫,试图接住赫饶,与此同时,低空盘旋的直升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绳梯扔下来时,陆成远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赫饶,抓住!却还是晚了一步。
赫饶伸手的瞬间,砰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爆炸了,可能是液化器,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总之,声音震耳欲聋。
地动山摇中,萧熠险些站不稳,却像透过重重烟雾清晰地看见赫饶被爆炸发生时的巨大冲击力推下九楼窗台,直朝地面跌下来。
饶饶!——撕心裂肺。
啊!人群惊惧的喊声里,直升机在浓烟夹杂灰尘的空气里一个高危的俯冲动作,直直朝赫饶的方向飞来。
当烟尘散去线视恢复,直升机已在回升高度,而绳梯末端的男人,稳稳地扣住赫饶的左手。
萧熠的眼泪在这一刻溢出眼眶。
萧熠和徐骄阳来到医院时,赫饶正站在大厅和邢唐说话。
看见彼此,他们不约而同地撇下身边的人径自走向对方,行至近前,旁若无人地用力拥抱。
此时此刻,言语是多余的,唯有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才能确定彼此的存在。
邢唐并不知道赫饶是劫后余生被直升机直接送到医院来的,只听她轻描淡写地说徐骄阳所在的风华苑十号楼着火,她从火灾现场赶来,徐骄阳和萧熠随后到。
但见赫饶和萧熠紧密的拥抱,以及徐骄阳呆呆地站在一旁泣不成声的样子,他就明白了。
多事之秋——邢唐沉重地叹气。
等徐骄阳的情绪平复下来,她问邢唐:你怎么在这?他明显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阿政还没醒……邢政?徐骄阳紧张地追问:他怎么了?邢唐手里拿着一份病例:我在他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这个。
他患上了,他停顿住,像是无法启口,然后避开了赫饶和徐骄阳的目光,回答: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
白血病?徐骄阳上前一步,抢下邢唐手里的病例,翻开,当在诊断上看到清晰地看见白血病三个字时,她情绪失控地把病例甩到地上: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得白血病,他都多大了?在她的认识里,她以为成人不会得白血病,而且邢政是医生啊?他居然得了白血病?还是急性。
萧熠俯身捡起病例,看到上面的确诊时间,竟然是皇庭开幕酒会,他和赫饶遇险的那天。
当他陪同赫饶进入手术室,当他亲身参与到赫饶的手筋接驳手术中时,他已经被确诊患上了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
急性——现在距离确诊为白血病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萧熠相信,身为医学高材生,邢政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与自己配型符合的骨髓。
可直到他发病,众人才知道他的病情,那就说明,还没有找到符合的骨髓。
萧熠神色骤变,看向赫饶。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还没有从震惊里回神。
如果能救邢政的只是赫饶,老天未免对她太不公平了。
可如果她不行,唯一的希望就只剩邢唐。
是啊,包括萧熠在内的四个人,有两个人是和邢政有血缘关系的。
到底,谁是邢政生的希望?和萧熠一样冷静的邢唐把视线落在赫饶身上:赫饶,我们得想办法救他。
尽管他是郑雪君的儿子,也是她的弟弟,赫饶不能也不会说不。
可是——她仰头,任泪水模糊了双眼。
萧熠却以为她是难过,他拥住她:我来想办法。
国内找不到适合的,我们就去国外。
即便是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总有希望。
言语间,他已经拿手机把病例拍下来,发给邵东宁。
这时,郑雪君和邢业从楼上下来,看见赫饶,郑雪君奔过来,几乎在跪倒在赫饶面前,哭着求她:赫饶,救救你弟弟,救救他,救救他啊。
几个小时之前还骂她贱的人,为了心爱的儿子不惜向她下跪,不止是赫饶,连萧熠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和表情面对郑雪君。
见赫饶不说话,郑雪君控制不住地指责:你怎么那么狠啊?他是你弟弟啊!要不是他,你的手早就废了,赫饶,你不能忘恩负义。
邢业一把扯过她,颤抖着喝她:你嘴闭!没有人理会他们夫妻,萧熠扶着赫饶,邢唐扶起徐骄阳,朝邢政的病房而去。
邢政醒过来时,邢唐和赫饶已经做完了组织配型的检测,但结果还没有出来。
看见徐骄阳,邢政血色尽褪的脸上有了温暖的笑意,他虚弱地开口:怎么也没换件衣服就来了?好狼狈啊。
徐骄阳很想忍住不哭,但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她握住邢政的手,哽咽:我收回分手的话,阿政,我们不分手了。
你赶紧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就私奔。
仿佛是证实了她对自己的爱,邢政面孔上浮现欣慰和担忧交织的情绪,出口的话却是满满的绝望:私奔不了了。
骄阳,我不能陪你到老了。
你能,你能的,邢政,你说过你要娶我的——徐骄阳握住他的手抵在额头,泣不成声。
有泪从邢政眼角落下来,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病房洁白的壁顶:你们谁也不用去做配型检测,我知道,你们都不符合。
她就知道,她是稀有的rh阴性血,骨髓根本不可能和他符合。
赫饶隐忍的眼泪终于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