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 ✐

2025-03-21 14:09:36

[帝王吃醋(4)]迷雾朦胧,伸手不见五指,寒月坠于柳梢头,几只老鸹低低鸣嗷,处处死一般的沉寂。

此处是乱葬岗。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停靠在路旁,靖王始终没有下马车,直到去乱葬岗探路的小厮折返,才透着一层厚实绒布帘子,如实回禀,王爷,尸首瞧不清面容了,不过能断定就是桃夫人。

闻言,靖王一拳头砸在马车内壁上,桃夫人便是他养在外头的女子,初遇是在勾栏里,那晚是桃夫人第一次梳弄,她正当青涩的年纪,有一个极悦耳的名字,叫桃芯。

人与人之间大概当真是讲究眼缘的,靖王当晚一见倾心,取了桃芯的红丸,次日便重金替桃芯赎身。

这桃蕊也出身苦寒,自幼便会看人脸色,在靖王面前都是温柔解语花,靖王甚是受用。

每回靖王在皇太后,亦或是新帝跟前吃了瘪,便会寻桃蕊一解烦闷。

久而久之,还当真处出了几分真情。

故此,靖王对桃蕊愈发宠爱,除却无名分之外,吃穿用度皆是极好的。

谁又能料到桃蕊那为非作歹的兄长会坏了事,害得靖王痛失红颜。

但痛归痛,靖王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

眼下,外室之事已处理干净,他便对外声称一切皆是谣言即可。

靖王不欲再见桃蕊的尸首,就连绒布帘子都不曾拉开,只吩咐道:走吧,回去。

马车缓缓开始行驶在坑洼不平的黄土路上,靖王从怀中取出一只酒壶,拔下木塞,借酒消愁。

他恨皇太后心狠手辣,但更恨帝位上之人,若非封璟御极,这天下本就应该属于他。

倘若他是帝王,谁又敢轻易碰他的人?!归根结底,还不是他这个亲王当的太过窝囊!靖王抵达王府时,已是深夜十分,但康王尚未离去,他见康王身披一件灰色裘皮大氅,侯在厅堂静等他,靖王酒意上涌,一时间感慨万千,到底还是嫡亲手足重情重义啊!康王几乎是迎上前,握住了靖王的双臂,用了一种感同身受的语气,皇兄,你定要保重。

桃夫人一尸两命着实凄惨,可她若是在天有灵,定盼着皇兄能安好。

康王故意用一尸两命刺激靖王,激发起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恨意。

靖王果然一声哀叹,落座之时,一掌拍在了身侧茶几上。

康王继续添油加醋,此次之事着实蹊跷,要怪就怪桃夫人兄长碰见了卫定修那硬茬,卫定修乃卫美人兄长,纵使当街杀了人,也未被治罪,当真叫人心中不服啊!康王抛砖引玉,瞬间将矛头指向了新帝袒护卫定修。

可事实上,公道自有世人评断。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靖王完全被仇恨占据内心,近乎咬牙启齿,眼眶微红,皇上还真是会包庇啊!凭什么帝王可以护着卫美人的兄长,而他就不能护住桃蕊的兄长?!这便是当不当皇帝的区别么?!靖王完全忽略了一个根本,卫定修乃百姓仰慕的大英雄,可那恶霸只是为虎作伥的蛀虫。

一个是为民除害,另一个是无恶不作。

康王又开始劝导,皇兄莫要动怒了,事到如今,你我兄弟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当初父皇驾崩之前仅在龙椅上坐了半日,老二他就迫不及待登基御极,你我才是嫡出啊!尤其是皇兄你,还是嫡长子。

论资排辈也轮不上老二!康王一番煽风点火,终于让靖王敢于说出那句话,今日之仇,本王必报!属于本王的皇位,本王也会抢回来!亲口听见靖王所言,康王眼底掠过一丝阴损笑意,随即撩袍跪下,三弟愿向皇兄效犬马之劳!靖王早就有了异心,这一刻野心被彻底激起,以三弟之见,下一步,你我该如何走?康王抬首,眸中野心难掩,自是决不能让卫家投诚老二!一言至此,康王又继续说,卫家乃旧朝忠良,当初也是老二的死对头,一旦卫美人死在宫里,卫家还会投诚么?是以,靖王也深以为然。

*次日,卫令仪苏醒时,封璟已不在榻上,她早已习惯如此。

她嗜睡,且又睡意深沉,封璟每晚几时上榻,以及几时离开,她皆是全然不知。

侍奉她的宫婢皆是封璟安排的人,卫令仪身边的老人皆留在了碧落阁。

封璟私心作祟,不想让旁人轻易引起卫令仪的回忆。

眼下的卫令仪知道过往越少越好。

封璟甚至于想好了打造一个金丝笼,待她恢复记忆,便彻底关起来才好。

洗漱穿戴妥当,卫令仪享受完早膳,就抱着兔子走出殿外溜达,封璟表面上给了她自由,按碍于她前几次的无故失踪,眼下身边皆是暗卫。

卫令仪刚行至御花园,当即水眸一闪,她虽失了心智,但本能的警觉性犹在,故此,就在有人从暗处砸了东西过来时,卫令仪一手接住。

此时,她身边的宫婢皆纷纷对视。

无人能阻挡卫美人,她似是天生反骨,越是阻挡她,她就越是要作甚。

故此,一宫婢急忙转身前去通报帝王。

而同一时间,卫令仪东张西望,没有瞧见人影,不知谁人给她扔了手笺,她好奇心使然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若想获知真相,西边的墨竹林见。

如此神秘啊!卫令仪来了兴致,抱着小兔子立刻往墨竹林方向而去。

几名宫婢神色焦灼的紧跟其后。

皇上交代过,无论卫美人做任何事,都莫要阻止她,因为一旦出手阻止,后果可能会更糟糕,谁也不能预料一个痴儿会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出来。

墨竹林就在眼前,宫婢们开始隐隐不安。

然而,这一刻,却见卫美人迈出一只绣花鞋,却又收了回来。

似是思忖片刻,她又迈出另一只脚,顿了顿却又重新收回。

宫婢们不明所以,只能看见卫令仪垂首,似在沉思。

此时的卫令仪犹豫不决、前后矛盾。

她好奇心甚重,太想知道竹林里有谁在等着她。

可……她傻么?让她去小竹林?她便去小竹林?这必然是阴谋啊。

她才不会上当。

帝王一双沉稳的皂靴停在几步开外时,便见卫令仪正无奈摇头轻叹。

封璟原本是风尘仆仆赶来,见此景,竟被取悦了,她驻足此地,又摇头感慨是作何?在叹什么气?帝王柔声问道。

听见熟悉的嗓音,卫令仪转过身去,毫不保留的将手笺递给了封璟,还煞有介事的揣度,皇上,你瞧,这种骗人的伎俩,也就只能骗骗小傻子罢了,怎还好意思拿这种拙劣手段来诓骗我?小女子一脸不可思议。

对方是拿她当做傻子了吧。

封璟捏着指尖的手笺,原本应该留作证据,再顺藤摸瓜抓到背后之人,可帝王终究还年轻,总想在自己心悦的女子面前不着痕迹的显摆一二。

封璟稍一催动内力,那手笺便在指尖化作碎屑,轻风一拂,扬屑而去。

这一幕,卫令仪看呆了,忽然就觉得帝王的手掌也十分赏心悦目,抓着帝王的手掌前后看了看。

封璟垂眸,唇角似笑非笑,朕的令仪,当然不是傻子。

卫令仪喜欢听这话,重重点头,嗯!那……我和皇上一块进去瞧瞧?机灵归机灵,可她着实太过好奇了啊。

封璟没有拒绝,但在牵起卫令仪的手时,他走在前面一步,眸色瞬间由柔和转为阴冷,如从十八重地狱爬上来的罗刹,看向前方的眼神锐利狠辣。

二人来到林子中间,并未看见任何人影。

封璟止步,未在继续往前走,一双狭长凤眸扫向四周,宛若是蛰伏的猎豹,一旦发动攻势,猎物便无处可逃。

卫令仪哪能待得住?一停下步子,空出的一只魔爪就在帝王身上徘徊,不知不觉就来到腰封处,封璟知道她的小心思,一把摁住了她作乱的爪子,男人垂眸看着面前人时,眼神又恢复柔和,深藏了一切狠厉与阴霾,他像是故意提醒,附耳说,今后你可一定要记住,是你整天都想对朕动手动脚,嗯?他不是柳下惠,并不能保证时时刻刻都清冷如君子。

卫令仪只觉得耳蜗痒痒的,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封璟的嗓音极具磁性,尤其是在附耳低低轻语时,让人一阵昏昏然、熏熏然。

卫令仪只觉得身子放空、发软,她呆呆的仰着小脸望着帝王,抽出自己的手,触碰到了帝王的唇,又故意摁了摁。

唇形十分好看,且薄厚适中,让卫令仪无端联想到了她近日来十分爱吃的糯米桂花糕。

她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半咬粉唇。

封璟眼底掠过一抹危险气息,低低问,卫令仪,你是不是自己在做甚?她是堂而皇之勾搭他么?封璟倒是半点不介意提前成全了她。

卫令仪并没有意识到帝王眼中的危险气息,就在两人四目相对,帝王逐渐低下头时,忽然有枯枝被人踩断的声音传了过来,且就在几步开外之处。

封璟眸光一凛,几乎是瞬间侧过身,因着距离颇近,卫令仪又在自己身边,封璟没有留下活口,下手即是死路。

那藏在桦木后方的人,只因探出头来,被当场封了喉。

卫令仪侧过脸时,才看见一身着碧色宫装的女子当场倒地,她双眼睁大,倒地之后脖颈之处才喷出血来,一只手还死死捂着自己的脖颈,做垂死挣扎。

封璟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卫令仪的双目。

然而,这痴儿哪里会害怕?她掰开了封璟的手掌,看了看倒地宫婢,又看了看那直直/射/入桦木树干的枯叶。

这片枯叶先是割破了宫婢的喉咙,又/射/入桦木树干,可此时的枯叶还似乎毫无损坏,由此可见,方才出手之人有多厉害。

卫令仪张大了嘴,一张粉唇张得浑圆,桃花眼更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封璟,完全不顾及仪态,像瞧见了什么天大的离奇事,眼神之中俱是震惊、好奇,还有明显的崇拜。

男子都希望自己心悦的女子崇拜自己,帝王也不例外,见卫令仪如此凝视自己,封璟剑眉微微一挑,你看够了么?无疑,封璟心情甚好。

卫令仪水眸晶亮,回过神来,皇上要不要教教我?嗯?她委婉的嗯了一声,歪着脑袋。

而下一刻,封璟的好心情又像泄了气的羊筏子,说沉便沉了。

其实,封璟初次见到卫令仪,还在更早之前。

只不过,彼时,他并不知卫令仪会在几年之后长成睿智女军师。

他曾经随父入京都拜访各大世家,登门过镇国大将军,那天日光和煦,他被小厮领到卫家校场,看见当初还是太子的慕容苏,正手把手教授一红衣少女舞剑。

彼时年少,他在一旁观望,提出了些许剑术上的质疑,却是被红衣少女出言回怼,哪家的小儿这般猖狂,你又可知苏哥ЅℰℕᏇᎯℕ哥的恩师是谁人?那可是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剑仙。

那红衣少女立于校场石台,高高在上,是那般矜贵孤冷,高傲的像只冰凤凰,让凡夫俗子不敢企及。

彼时的封璟并不喜欢这少女。

可谁又能料到后面的孽缘呢?封璟甚至怀疑到卫令仪是老天派来折磨他,是他杀戮无数的报应结局。

偏生他就魔障一般的着了迷,后来得知卫令仪身份,更是一时心绪复杂。

这小女子哪里会知道,那最负盛名的剑仙也是他的师父。

算起来,他入门还在慕容苏之前,算得上是他二人的师兄。

思及面前女子曾与慕容苏那般亲密,还一口一声苏哥哥,封璟好心情消失殆尽,面色冷沉如涔涔冰泉,不教。

卫令仪堆积的一脸殷切期盼皆凝结住了,似是无比疑惑,皇上不欲教我?宫婢们皆说,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呢!这便就是宠爱了么?封璟抬手吹了口哨,须臾之间,几名护卫嗖嗖嗖从暗处出来,纷纷抱拳,皇上,微臣在。

封璟冷眼扫过枯叶上的尸首,彻查此人身份。

是,微臣领旨。

封璟迈开腿往林子外走,卫令仪一路走在他身侧,一直仰着脖子看他,真不教?她急了。

封璟没有正眼瞧她,嗯,不教。

卫令仪抱着小兔子,哼哼了几声,小气!说着,她气吼吼的跑开了,发髻上价值连城的宝石珠串一晃一晃的,背影决绝,跑得倒是极快,还似是抬袖抹了把泪。

封璟见此景,竟莫名愧疚。

但帝王很快就自我说服了。

此前卫令仪待他太过疏离傲慢,也难怪他如今偶会矫情发作。

他也是个人,不是神明。

卫令仪眼下心智不清,谁知道她清醒过来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帝王刚到御书房,影卫就送来了线索,皇上,那林中尸首是浣衣局的人,身上藏了一把沾了毒的匕首。

闻此言,封璟眸色乍寒。

所以,那诱惑卫令仪去林中的人,告知她真相是假,杀她才是真。

继续查!是,皇上。

暗卫退下之际,封璟单手掐断了指尖的银狼豪笔,本就心情堵闷,此刻更是盛怒,无疑,有人触碰到了帝王的逆鳞。

好得很!三翻四次在朕的地盘杀朕的人!小张子鲜少见到帝王这般愠怒,忙上前续了茶,又毕恭毕敬道:皇上息怒,算着时辰,顾先生就快要入宫了呢。

提及顾长安,封璟更是眉目阴沉。

顾长安原先是他的军师,他二人师出同门,只不过一人习剑一人习了兵法,真要是算起来,卫令仪也算得上是他二人的半个师妹。

顾长安与卫令仪数次交锋,每回都是以败收场,如今封璟怀疑,这厮是有意让着卫令仪,并且先一步知道卫家军的军师就是一介女子。

封璟挥手,让小张子退下,他兀自缄默,一手抵着额头,阖眸假寐。

*顾长安入宫时,恰是晌午时候。

御膳房那边早已准备好丰盛午膳,自打卫美人跟在帝王身边,御膳房的厨子每日钻研新的菜品,但凡得到卫美人大似褒奖的菜品皆列入了宫廷菜谱。

可今日气氛凝重,帝王不发话,小张子亦不敢擅做主张。

顾长安还是一袭白袍加身,二十来岁的光景,额前坠下的两绺碎发随着他的走动,显得十分飘逸。

他一手置于小腹处,一手持扇,款步走来,迎面带风。

真真是衣袂飘然,如谪仙降临。

封璟眉目抬眼,眉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顾长安行至御前,双手作揖行礼,长安叩见皇上。

封璟不吃文人雅士这一套,只嗯了一声,嗯,平身吧,师兄不必多礼。

一言至此,封璟吩咐下去,来人,传膳,摆酒。

封璟不喜饮酒,但今日有故人来,浅酌几杯也是无妨。

小张子这下会意了,既然皇上见客,那卫美人就不便露面,一会让宫婢将卫美人的午膳单独搬过去便是。

不多时,酒席设好,封璟虚手一请,邀顾长安落座。

顾长安也不拘泥于小节,落座之后,兀自倒了酒,也给帝王倒了一杯,他这人没甚喜好,便就好一口好酒。

顾长安先一饮而尽,像是久徒沙漠者终于饮上了一口清泉,好酒!不愧是宫廷佳酿,皇上如今倒是有口福了。

封璟只是淡淡浅嘬。

顾长安很多时候都看不懂眼前这人,他分明冷血无情,如地府罗刹,实则却又心怀苍生;明明无情无欲,却仅对那一个女子心驰神往。

顾长安哂笑一声,皇上因何愁眉苦脸?可是为了卫大小姐?人都在你手上了,眼下又失了心智,不如趁机尽快彻底占为己有,免得她想起一切,又会奔赴慕容苏。

这天下的女子啊,看似个个深情重义,实则很容易沉迷在她枕边人身上。

皇上可知,睡服也是一种征服。

封璟淡漠抬眸,对上了顾长安戏谑一笑。

封璟,……◎作者有话说:顾长安:皇上一定要听我的意见~封璟:……卫令仪:???——————宝子们,咱们更新继续哈,往下翻还有哦~◎最新评论:多更点,看不够斯哈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