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从前院回到自己别苑,卫定修无法定下心来。
身上但凡被独孤冲碰过的地方,此刻皆仿佛是被羽毛荡过。
老汉阳王好歹是一方霸主,天生枭雄。
为何会生了这一个娇滴滴、软糯糯的儿子?!独孤冲生来女子相也就罢了,为何要招惹自己?成何体统!换做女子那般肤浅,就该浸猪笼了。
不,不能轻易将独孤冲浸猪笼。
那样死太便宜他了。
此刻,卫定修只觉得浑身燥热,他端起桌案上的茶壶,将凉茶一饮而尽,因着喝得太猛,茶水顺着唇角往下,没入宝蓝色衣襟之中。
整整一壶茶水下腹,卫定修还是觉得不解渴。
他像是被人下了毒,毒入骨髓,难以清除。
来人!上茶!卫定修一声高喝。
少将军身边的随从皆察觉到了少主的不对劲。
少主平日里虽肃重严谨,但从不会平白无故的愠怒。
亦不知是谁招惹了少主。
卫定修又去了祠堂面壁思过。
他内心无比忏悔。
看着祠堂供奉着的牌位,只觉得再无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他是个败类;是无耻之徒;是下三滥的玩意儿。
卫定修将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他讽刺自己,咒骂自己。
可饶是如此,还是难以消磨心中烦闷。
直到入夜之后,卫定修才从祠堂出来。
许是心中藏着烦闷之事,他一日不曾用饭,竟也半点不觉得饥饿。
原本,卫定修本该去自己的院落,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独孤冲暂住的厢院。
夜风拂面而来,裹挟着缱绻花香,叫人心神一阵荡漾。
银月如/弓,月华如练。
何为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卫定修脑子里第一次有了这个画面。
不正是眼前此景么?厢院无人看守,他的双足似不受自己控制,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顺着浮光泄出的方向,卫定修不知不觉来到了窗棂外面。
穿过半开的窗棂,正好可以看见屋内光景。
隔着一幕黑漆雕花的屏风,卫定修入眼所望,恰可以看见屏风后方的灼灼人影。
水声传出,还有那雌雄莫辨的歌声。
在沐浴……卫定修豁然睁开瞳孔,当即转过身去。
廊庑下的风仿佛调皮的转了一个圈儿。
卫定修握了握拳,像忍着某种情绪,当即迈开腿离开。
岂有此理!沐浴竟不让下人看守!窗户也不关好!此时的卫定修几乎忘了,他当初在边陲,与汉子们/裸/身凫水。
就仿佛在他眼里,独孤冲不该如此放/荡,独孤冲就应当像女子一样,墨守成规、守旧内敛。
今夜又是注定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沐浴之时,卫定修鬼使神差的也去院中摘了一些鲜花,撒入了浴盆里。
当他坐在浴桶,仰面阖眸小憩时,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傅府,长公子别苑。
帝王近日庭议的时辰愈发长了,傅青结束了大理寺的公务之后,还得去帝王面前听训。
这一归府,洗漱后便倒头就睡。
可傅青总觉得梦中有什么东西正压迫着他。
这感觉类似鬼压床。
傅青豁然睁开眼,这一睁眼的瞬间,他愣是吓到惊叫。
好歹是朝廷重臣,今晚怕是他此生之中的污点。
门外的小厮听见动静,立刻隔着门扇焦急询问,公子!公子怎么了?借着一盏如豆灯火,傅青自是看清了卫定修的脸,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好后,傅青对门外道:无事!莫要叨扰。
此言一出,门外的小厮才安静下来。
傅青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立于脚踏的卫定修,被褥里的双腿已绷得笔直。
卫定修嗓音低沉极了,见傅青总算醒来,道:傅大人,我今夜又难以入眠。
这一刻的傅青怕极了。
不是……卫兄,你难以入眠,与自己何干呐?!傅青绷着一张俊脸,卫兄有话好好说。
看来,他得早日娶妻,一个单身汉子实在太危险。
卫定修一本正经,不,我难以启齿。
傅青一头雾水,我又不是外人,卫兄在我面前不必有所顾虑。
痛快一点吧,不要再折磨人了!卫定修更加耿直,你不是外人?可你也不是自己人。
傅青茫然了,……!卫少将军既然不将他视作自己人,深更半夜为何要来骚扰他?他不要尊严的?傅青顾及自己的名誉,忙道:卫兄,我下月定亲,即将成婚。
你我这样的人,肩负家族重任,到了年纪也该收心了。
不如,你也早日娶妻生子吧。
恕我直言,不是人人都能像皇上那样,有心上人。
既无心上人,那便做个体面人。
男风行不通啊!那是一条绝路呢。
会遗臭万年的。
将来后辈给他们上香时,也会暗自鄙夷。
卫定修愣了愣,傅大人,你言之有理。
卫定修仿佛脑塞顿开。
他是该娶妻了。
也的确要收收心。
他可是卫家这一代唯一的男嗣。
一言至此,卫定修直接转身离开,只给傅青留下一道残影。
傅青,……他鬼使神差的冒出一个念头——亏得卫定修没有看上自己!傅青火速下榻,行至门扉处,一打开房门,就对外面的守门小厮,道:明日在府上护院之中,挑选几个武艺高强的出来,本公子需要贴身保护。
他眼下的身份可容不得行差踏错。
因着被帝王重用,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呢。
傅青还想着这辈子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万不能作风不正。
*翌日,天还未亮,天色一片阴霾,东边天际呈现出一片蟹壳青。
卫蛮闻鸡起榻,数年如一日,早起习武。
门扇刚一打开,就被跪在门外的儿子吓了一跳。
这两日,在独孤冲的对比之下,卫蛮对自己的儿子愈发不满意,是个闷葫芦就算了,还变得神神叨叨。
卫蛮神色一怔,一双虎眸瞪着卫定修,逆子!你想吓死老子是么?!说着,卫蛮抄起藤条就要打。
卫定修也不避让。
大抵老实人就是如此。
就在卫蛮手中的藤条抽向卫定修时,独孤冲这厮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叔父息怒,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叔父可是朝廷栋梁,是万民楷模,就连皇上也对叔父敬仰万分,叔父万不可与卫兄置气。
独孤冲一通马屁,拍得卫蛮通体舒畅。
都是人,都只生了一张嘴,怎的有人说话叫人那么喜欢呢。
卫蛮朗声一笑,倏然就变得和颜悦色,哈哈哈哈,还是小冲懂事啊,不像老夫的傻儿子。
小冲怎的也起这样早?在府上住得可习惯?若有任何需要,定要告知老夫,你就把国公府当做自己家就好了。
独孤冲并非是空手而来,还提了一盒小青柑,锦盒一打开,青桔和乌龙茶的香气扑鼻而来。
叔父待我当真极好。
实不相瞒,我的确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了,父王在世时,也不曾尽过父亲的责任,若是叔父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这盒小青柑是我的一片心意,叔父可一定要收下呀。
独孤冲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卫蛮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卫蛮,还是小冲有孝心呐。
独孤冲,那是自然,我今后都会孝敬叔父。
还在跪地的卫定修,……???你们在说甚么?有没有人考虑他的感受?他是个多余的人?谁才是亲儿子?卫定修抬首,闷闷道:父亲,儿子想娶妻。
他要尽快成婚,免得再被独孤冲扰乱心神,逼他入魔发狂。
卫蛮唇角一抽,刚要伸手指着儿子鼻子大骂,可一寻思,又猛得愣一下。
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是啊,儿子年纪不小了,是该娶妻。
卫蛮想也没想,直接应下了,好。
那为父尽快帮你物色。
卫定修这才起身,没看独孤冲一眼,转身就走。
这才几日而已,卫定修已消瘦了一大圈,腰身更加精瘦,就连面容也较之以前更加精致了。
五官更为立挺。
独孤冲唇角微微一扬,又拍了一会卫蛮的马屁,这才离开。
卫定修神色恍惚的来到自己的别苑。
他真的要娶妻么?娶谁呢?将来的日子又该如何过?卫定修从前并没有想过这些。
而今,却是发现无比迷惘、茫然。
因着思虑过重,身后有人靠近时,卫定修半点没察觉到,直到有人拍了他的后背,卫定修猛然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应对,就被独孤冲堵住了唇。
……!卫定修睁大了瞳孔,看着独孤冲近在咫尺的脸,他的唇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他如若石雕,惊到丢了魂魄。
独孤冲是垫着脚的,这个姿势有些累,他松开卫定修的唇,粉色舌尖探出,在自己唇瓣来回一扫,笑容肆意,卫兄,你胆敢娶旁人为妻,我定不会放过你。
丢下一句,独孤冲潇洒转身离开,就连背影也显得放荡不羁。
好半晌,卫定修才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了一桩事——并非是他单相思,独孤冲那厮也盯上自己了。
他不允许自己娶妻?!可男子与男子之间是孽缘呐!*卫蛮表面看似憨厚、粗犷,但其实是个极为聪明之人。
卫家眼下地位特殊,卫令仪又是贵妃娘娘,帝王大有闲置后宫的意思。
也就是说,卫家很有可能成为外戚。
外戚不可干政。
卫蛮不会自己去挑儿媳妇。
京都各派势力错综复杂,他可不想蹚浑水。
遂将卫定修择妻的事,直接踢给了帝王。
一来,可以免去帝王的疑心;二来,他自己也着实不想操那份心。
封璟将此事告知了卫令仪,命人将京都适龄女子的画像备好,让卫令仪逐一挑选。
可卫令仪岂会不知帝王心思?她眼下开始怀疑,封璟早就步步布局。
靖王的造反。
昨年帝王一怒之下砍杀柔然使臣与太子。
逼着慕容苏与柔然联盟。
再将独孤冲诱惑入京。
一件件,一桩桩,只怕皆有目的。
卫令仪甚至觉得,倘若卫家并不忠诚,封璟会不会直接铲除卫家?爱妃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封璟从背后揽住美人,附耳低语。
卫令仪唇角微微轻扬,笑意高声莫测,侧过脸时,眼梢的媚态十分明显,皇上难道不是已经安排好了臣妾兄长的婚事了么?这本花名册不过就是一个幌子吧。
帝王看中了西南兵权。
独孤冲此次,只怕是有去无回。
封璟完全可以给独孤冲重新按一个女子身份,再将其嫁给卫定修。
可问题来了,封璟如何就能笃定,卫家是可靠的呢?封璟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明白了美人的小心思,他长臂一紧,显然是被气笑了,梵梵,你对朕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便是没良心。
卫令仪,……她不是满脑子情爱的女子,眼下又不痴傻,自是会想多了些。
按着封璟接下来的举动,只怕目的是想平定九州,坐上天下霸主之位。
他还需要卫家。
至少,卫家暂时是安全的。
卫令仪美眸微敛,再度抬眸时,潋滟桃花眼中一片清澈纯粹,仿佛无半点心思。
皇上,臣妾的兄长在男女之情上十分迟钝,还需得一些刺激方可。
待时机成熟,皇上就让独孤冲彻底变一个身份,届时,独孤冲自己也会无可奈何。
独孤冲在使计,勾搭卫家。
而封璟早就盯上了独孤冲手中兵权。
这一出戏码,是典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作者有话说:卫令仪:他太坏。
封璟:朕再坏,也是你的老公~卫定修: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QAQ~————————宝子们,今天的更新奉上,咱们明天见啦~◎最新评论:为什么看不了更多点撒花撒花撒花怎么最近没更两章了啊哈哈哈好可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