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一个眼睛里装着讶异, 另一个, 云淡风轻。
知道了?嗯!叶嘉点头:昨天在菜市场买菜,遇到段队,他跟我说了。
见鬼。
傅知延刚刚才从杨局那里拿到调职令, 这些家伙居然比他更早知道消息,还有段晓军那个大嘴巴, 要不是他马上就要调离, 指不定要给他多少小鞋穿!哼!那你…叶嘉眨巴眨巴眼睛, 没啥特别的反应。
果然,是他自作多情…这就有点尴尬了。
还是有点烦恼的。
叶嘉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我跟程老板都签了合约,知味轩干满一年,他给我五分利,如果九月就离开,算是毁约, 估摸着那个铁公鸡, 还得找我拿违约金!叶嘉。
傅知延看着她的眼睛:南城, 我并不打算…带你一块儿。
叶嘉愣住。
空气瞬间凝固, 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开…什么玩笑?她不解:我当然是要和知延哥一块儿去啊!我当然…然后,她看懂了他的眼神, 他是要把她留在鹿州,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带她一起。
傅知延受着叶嘉那满是委屈的瞪负心汉一般,瞪他的小眼神,如芒在背。
突然, 她抽了一下。
不准哭!傅知延立刻拔高了音量。
叶嘉的抽声顿住,大眼睛眨了眨,眼泪已经…聚在了眼眶里,就差一点,要掉下来了。
南城那种地方,不是你这么个小丫头,能呆的。
傅知延终于还是软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劝道:那里很危险。
我不怕。
叶嘉倔强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真的,我一点也不怕。
可我怕。
傅知延伸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叶嘉,你在鹿州,发展自己喜欢的事业,有自己未来的计划,这很好,没有必要为了我中断这一切。
没关系的!我会乖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叶嘉连连保证:都计划好了,在南城租个小门面,开一家餐厅,我也能自立,我…叶嘉话音未落,傅知延却突然打断了她:叶嘉,你是我唯一的软肋。
她怔住。
一句话,便断了她的念头。
她会成为,他的把柄。
若是以往,听到这话,指不定她会多开心,但是现在,除了难受,只有难受。
她会…给他添麻烦。
去…去多久?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快则三年,多则五年,把坤爷的卖方揪出来,我就回来。
如果一直揪不出来,你是不是就…就不回来了?不会的。
傅知延笑了笑,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水:相信知延哥。
叶嘉突然爬下床,拼命摇头,咬着牙,大声说道:我不信你,混蛋!说完转身跑出了房间,回了客房,重重地关上门。
混蛋!混蛋!傅知延大混蛋!叶嘉把自己放在被窝里,咬着被套,止不住地流眼泪,抽泣得整张床都在颤动,心里骂了他几百声混蛋。
傅知延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烟点了一根又一根。
月光静寂,此夜无声。
他多想带她走,多想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可是他怎么敢!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以前不是没有打过交道,她怎么敢,把她置于那种危险的境地。
让她等他,更是自私的做法。
三、五年,说长不长,说短,那也不短啊!走到她的门边,听到里面有隐隐的啜泣,他的心揪成了一团。
敲了敲门,他说:叶嘉,开门,我有话说。
傅先生,今晚我不想听你说话。
她努力抑制住声音的颤栗,让自己平静下来。
得,傅先生又来了。
他不勉强,走了几步,思忖了半晌,终于又退了回来:叶嘉,别哭了,来我床上睡。
门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枕头落地的声音。
脾气还挺大。
-傅知延失眠到凌晨五点,才缓缓睡去,醒过来的时候,将近中午,他翻身而起,第一件事就是找叶嘉。
房间紧闭,敲了敲门,没人应,推门而入,房间被单叠得整整齐齐,人却不在。
叶嘉。
他唤她的名字,走到客厅。
客厅同样空无一人,风撩动着窗帘,蹁跹飞舞。
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坐在客厅沙发上,干等了两个小时,没回来。
他的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机,终于还是给她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传来了忙音。
挂他电话?!臭丫头!傅知延起身,拿了外套边往外走,先去学校溜达了一圈,暑假的学校人烟稀少,留下来的都是今年准备考研的同学,操场上,绿茵道上,不见人,又去学校外面的美食街逛了逛,美食街上人也不多,大部分店面都关着门,包括知味轩。
能跑哪去?一整个下午,傅知延都随意地在大街上溜达,紧接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玻璃落地窗里面。
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连身裙,踏着高高的坡跟鞋,头上挽着一个团子头,手肘撑在珠宝店的玻璃柜上,挑选着什么。
店员按照她的心意,不住地向她推销,叶嘉的目光,流连在那些璀璨的橱柜里,丝毫没有发觉,傅知延就站在门外。
昨天还伤心成那样。
今天就气定神闲地逛珠宝首饰?要不要痊愈得这么快,傅知延还以为她指不定躲哪哭呢,巴心巴肠地想要赶快找到她,好好安慰她。
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受到了一顿暴击的伤害。
他摸出了钱包,看了看里面的现金和卡,正迈步要进店,包里手机却响了起来,看到名字,他的手不禁抖了抖。
接了电话,下意识地将电话拿远了耳朵。
臭小子!还不快给我滚回来!爷爷…来了。
傅知延打了出租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家。
客厅里,傅老手握着拐杖,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傅知延轻手轻脚底进了屋,走到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目光平时着前方,脸上表情很是不满,看样子,生着大气。
…爷爷。
他站在傅老面前,恭敬地唤了一声。
还打算瞒我和你父母到什么时候?傅老头也没有抬,闷声闷气地问。
傅知延坐到沙发上:没打算瞒,就这几天,便要告诉你们。
爷爷一拐杖打过来:谁让你坐?傅知延连忙又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候在爷爷面前。
知延。
出乎意料的,傅老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夹着一场暴风骤雨向他袭来,而是带了那么点点苍凉的调子,叹了一声:爷爷老了…等不到你很多年了。
傅知延的心,一阵隐痛。
爷爷,您身体很健康,一定会长命百岁。
傅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自古忠孝难两全,爷爷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顽固,你要去边境,完成你的梦想,你有大志向,爷爷不反对,反而以你为傲,但是…一定还有但是的,傅知延太懂了,爷爷这套路…爷爷最近感觉,身体越来越差,精神头,也不复从前…想来是,大去之期不远矣。
傅老一边说,还伴着一阵轻咳。
爷爷,您别说这种话!傅知延连忙走过来坐到他的身边:要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明天我就带您去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
爷爷喝了口茶水,然后摸着傅知延的手:爷爷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唯一的乖孙孙结婚成家。
好像…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和小嘉,发展得怎么样?有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她知不知道你要走的事,是什么态度?愿不愿意跟你一块儿过去?傅老一连串的问题扔过来,傅知延毫无准备。
想都没想,他直接道:分了。
傅知延眼神闪烁,低着头没敢看傅老:性格不合,分了。
平生第一次说谎,有点不大适应。
心里想的是,不管怎么样,先给爷爷瞒过去,否则以他的脾气,非逼着自己马上跟她结婚不可。
什么?傅老激动地拿拐杖不住地杵着地面,指着傅知延的脑袋: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分了?就在这时候,门咔嚓一声,开了,叶嘉拎着一大包白口袋进屋:知延哥,你快来给我提一下,买了好多东西,今天给你做顿大餐,累死我了!这脸打得…猝不及防。
傅知延脸色刷地一下,惨白。
生平第一次跟长辈撒谎,撑不过十秒,就这样生生被戳穿!叶嘉和傅老对视了一眼,讶异道:爷爷…来了?傅知延下意识地往站起身就要跑,傅老拿着拐杖打过来:好你个臭小子!你真以为老头子我老糊涂了,随你糊弄!看我今天…我不打死你!叶嘉见情况不对,连忙跑过来劝住傅老:爷爷,您别打知延哥!他身上有伤!傅知延不跑了,走到傅老面前:爷爷,您要是心里有气,打我吧,我不跑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傅老哪里舍得真打下去,拿着拐棍,作势地在傅知延身上敲了敲,拍拍灰尘,吹胡子瞪眼地骂了几声:孽子!爷爷,您别生气了。
叶嘉扶着傅老来沙发上坐下,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关切地问道:您怎么来鹿州了?还不是为了他的事专程赶过来。
傅老转而又皱了眉头,看向叶嘉:对了丫头,你怎么有家里的钥匙?唔?叶嘉看向身后的傅知延,傅知延冲她连连摇头,爷爷回头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抬头看天花板。
我…见叶嘉迟疑,傅老声音高了八度:你们住在一起了?好像…是这样。
傅老再度站起身,转身猝不及防的一棍子,是真的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傅知延的屁股上,叶嘉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挡在傅知延面前,惊声道:爷爷,您别打知延哥!傅老这回,是真的生了大气:名不正言不顺,你就敢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往家里领,畜生!老子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狗东西!傅知延这棍子是真挨的不轻,忍着痛,依旧面不改色,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跪在傅老身前。
这一举动,真把叶嘉给吓呆了。
什么情况这是?祸害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你自己说,这个事该怎么办?傅老气得脸上皱纹都在颤抖。
???她倒是想被祸害,可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啊!爷爷,知延自小饱读圣贤书,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叶嘉张大了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脑子快速地思忖着,理出了一点弯弯道道,原来他们家家庭教育真的很传统啊!难怪他这么能坐怀不乱。
我和叶嘉的交往,发乎情止乎礼,是真的没有做那逾矩的…还没等傅知延澄清误会,叶嘉跟着膝盖一弯,哐当一声,跪了下来,清脆响亮,大声道:爷爷,一切都是叶嘉自愿的,是叶嘉诱惑知延哥,和知延哥没有关系,您不要怪他!叶嘉想一辈子和知延哥在一起,求爷爷做主!一盆狗血,泼得傅知延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既然画风都已经扭曲得这么厉害,叶嘉也不介意再陪这祖孙二人,演一场旧社会的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